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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妃娘娘?!她不是被皇上下令处决,在归真寺被大火烧死了吗?”另一个奇怪地问。
“哎呀!”那公公急声制止他:“快别说了,在宫里提起清妃的名讳是死罪啊!你不要命了!快走,快走!”
两个人慌乱地四顾,确信没人听见,赶快走了。
心慈却呆在了拱门后,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娘,清妃娘娘,是罪妃!是父皇下令处决了她!她是在归真寺被大火烧死的!
宫里不能提起她的名讳,否则是死罪!难怪不论我问谁,他们都不敢告诉我,娘的事;难怪娘原来住过的地方,都被父皇下了禁足令;难怪每次我问起娘,皇奶奶都不说话,沈妈却一个劲地哭;难怪父皇,从来都不在我面前提起娘——她呆呆地展开画轴,注视着画上的人,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娘,这是真的么,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么?你到底犯了什么罪,父皇要杀你?那么好的父皇,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
她将画轴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声而压抑地痛哭了起来。
“启禀皇上,涂公公家产已经接收完毕。”李大人进殿禀告。
皇上翻开呈上来的清册,细细看下去,尽管早有思想准备,皇上还是没有想到,涂公公在宫中二十几年,那些各种途径送给他的孝敬钱,皇室的各种赏赐,只进不出,累计起来,家财已甚为可观。
他将清册往书案上轻轻一搁,问道:“李大人,我记得你好像曾在浙江为官?”
“回禀皇上,是的。”李大人答。
“那你可曾听说过浙江涂家?”皇上问。
“听说过的。”李大人答:“非但如此,还有过一些交往的。”
“说说涂家的事情看看。”皇上对此很有些兴趣。
“浙江一带,当年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涂家富可敌国,可惜败落起来,也是飞快啊。”
“此话怎讲?”
“听说是涂公子,也就是涂家的独子,将家产悉数变卖,不知所踪。”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据说是求亲未果,受打击太大。唉,也是个多情种子。”
“谁家的小姐,这么傲气,居然拒绝涂家的求亲?”皇上明知故问,不动声色,却目光犀利。
李大人踌躇半晌,低声回答:“市井之中传言是,太后娘娘……”赶紧地,又补上一句:“或许是谣言,想太后娘娘人中之凤,岂可将他放在眼里……”
皇上轻轻一笑,岔开话题:“他带那么多钱,到哪里去了呢?”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有人说是去求仙问道,也有人说是被人谋害了,但既无人报官,也就无人过问了。”
“你可认识涂公子?”
“传言那涂公子自视过高,深居简出,轻易不与人来往,非但臣不认识他,没有见过他,就是偌大的涂府,也只是内院的人才以得见。”
“哦,”皇上又瞥了一眼案上的清册,问:“那你说说看,这清册上所载的家产与当年涂家的,比起来如何啊?”`李大人忍不住笑道:“那怎么比啊?涂家生意涉及纺织、海运、外贸,只其中一项,都只能让人望其项背啊。这清册所载家产,根本就没法比。”
皇上点点头,挥手叫他退下。
大内宫廷,涂公公爱财是出了名的,他原本以为,涂公公敛财是因为想弥补为娘铺路搭桥亏空的家产,以他想来,涂公公散尽千金还是心有不甘的,毕竟,是那样大的一笔家产。可是,现在看来,钱在涂公公眼里,不过小尔。他竟然可以看得那样淡,说捐了就捐了,他是见过大钱的人,这点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啊。他也许,是闲得无聊,以此为消遣;也许,别人要送,他也不好拒绝,收受别人的馈赠,也是一种拉关系的手腕啊;还说不定,他只是为了转移别人对他和太后之间关系的深究,放个烟雾弹而已。
文举自嘲地一笑,为自己的多心摇了摇头。娘是一个何其幸运的女人,拥有这样一份感天动地的爱情,死而无憾了。转念却又联想到自己,我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但背叛了自己的爱情,就连别人的爱情,都无法相信和接受了,真是可悲之极啊——心情霎时变得沉重起来……
“皇上,付离求见。”他正在殿中暗自惆怅,忽听公公请禀,心里猛地腾起一股无名的喜悦,付离回来了,他一去十天,给我带回了什么样的好消息?希望之光,一迸而出。
付离还未近前,他就听见了自己急切的声音:“如何?”
“皇上,臣仔细查过了,归真寺并无异样,清妃娘娘的塔冢里并不是空的,的确是放置了骨灰坛。”
“你确定?”皇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归真寺戒备森严,臣不能明查,暗访了几天,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付离回答:“归真寺虽大,但要藏匿一个女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也就是说,你认为还是不能排除朕的怀疑?”他沉声问道,似乎又看见了希望:“既然还没有确定,你回来干什么?”
“要想在短时间内印证皇上的怀疑,只有一个办法。”付离踌躇片刻,试探地说:“能否请旨,搜查归真寺?”
他抽吸了一口凉气,搜寺?!
以搜寺来迫她现身?不,不行!如果清扬真的还活着,并藏在归真寺里,这一招,的确会奏效,可是,这样一来,势必会更伤她的心,我已经发过誓了,绝不再用归真寺逼迫于她。如果她已经仙去,搜寺只会惊扰她的魂魄,我更加于心不忍。而不管她是否还在人世,搜寺都势必会激起戒身长久以来的积怨,一旦惹恼了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他可不是空灵大师。况且归真寺,可是皇家寺院啊,万一出了什么乱子,结果会是什么样子,我想都不敢去想——脑海里,又闪过戒身那冷凛的眼神,他不由得浑身一震,定了定神,说道:“搜寺是绝对不行的,你再去查。”
付离见皇上主意已定,不敢多言,只好退下。
皇上的心情,复又陷入低谷,一个人,坐在龙椅上发起呆来。
心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明禧宫,她将画像藏好,也将心事藏好。身为公主,生在皇宫,被太后一手调教,她是敏感和早熟的,尽管对娘亲被处死的原因疑惑重重,可是小小年纪的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在皇宫里,在身为皇帝的父亲身边,有很多事,是不可以问、不可以说、不可以做的,她只能,把一切深深地埋进心里,努力地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地难过,暗暗地攒劲,巴望着自己快快长大。尽管,她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哦,回来了,”沈妈进来,将灯点上:“我还以为你今夜在你父皇那里歇息呢。”
她望沈妈一眼,没有做声,眼光,渐渐地移到桌上的灯上。
沈妈奇怪地望着她。
心慈走近灯前,取下灯罩,直直地盯着灯火好一阵子,忽然伸出食指,探向火苗。
沈妈慌忙拨开她的手:“嘿,犯什么傻!不疼啊?会弄伤的。”
心慈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食指发呆。食指已经发红,烫烫的,紧紧的,的确是疼。娘,那么大的火烧在你身上的时候,该有多疼啊——“想什么呢,一副这么老成的样子?”沈妈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笑道:“是不是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她摇头,忽然想到如果沈妈知道她并没有去正阳殿,而又回来得这样晚,一定会追问的,于是又含糊地点点头。
沈妈已经看出了什么,近前来,开始盘问:“到底怎么了?”
她脸一红,掩饰道:“我累了,要睡了。”往床上一滚,顺势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沈妈只好替她盖上被子,看她半天,欲言又止,还是放下了帐子。慢慢地起身,出了门来,喃喃自语道:“唉,孩子大了,有心事了。”抬头望望天,清扬,希望她不要像你,心事那么重才好。
“啊——”
心慈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两手乱抓。
沈妈慌忙坐起来,搂紧她:“不要怕,不要怕!”
心慈睁着一双恐惧的大眼睛,颤抖着说:“火!好大的火!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沈妈疾声问。
她忽然没有了声响,紧紧地闭上了嘴,只有额头上,冷汗涟涟。
我看见娘了,娘在大火里,娘在大火里!
“听太医说,心慈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想必是太医院已经呈报皇上了,所以一大早,沈妈就被传召了。
“是的,晚上老是做噩梦,白天精神不好,食欲不振,人也焉焉的。”沈妈如实回答。
“太医怎么说?”皇上问:“吃了药以后,好些了么?”
沈妈摇摇头,表示没有好转。
“做噩梦?”皇上定了定神,问道:“都做些什么样的噩梦?你留意一下,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沈妈说:“每次噩梦醒来,都是大声叫着‘火啊,好大的火啊’。”
皇上寻思着,最近宫里可没有发生过火灾啊,不由得眉头纠结起来:“那是什么原因呢?”
沈妈想了想,说:“不久前,公主有过一次反常的举动。”当下,便把那天心慈自己烧手指头的事说了出来。
皇上点点头,直觉女儿这段时间的噩梦跟火有关系,跟烧指头的事也是密切相关,但究其原因,他也没法知道得更多。
“今夜送心慈过来睡吧。”
他想要,亲自解开女儿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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