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尘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74章 仿楚王绝缨大赦天下 悬桃符为凭国臣归位,风吹向何方,天下尘埃,笔趣阁),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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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太后就来到了正阳殿。
皇上形容憔悴,似是一夜未眠。
她瞟一眼书案上,造反一案的卷宗摊开着。
“浩儿昨夜来过了?”她问:“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他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太后问。
“怎么母后又忽然对朝堂之事感兴趣了?”他闷声问,在太后听来,竟有些讽刺的意味。
看他的脸色,太后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儿子纵然明白了清扬的冤屈,又岂可轻易罢手,他定会迁怒于他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文浩。他如果处死文浩,清扬的心思岂不白费了?
此时非常时期,最好还是不要惹他。太后想想,欲走,又觉得不踏实。
于是贸然开口道:“文浩毕竟是你的兄弟。”
“清扬是我最爱的女人。”他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清扬已经死了。”太后说,她还想继续说,要是处死文浩,清扬就白死了。但她强忍着,没有说出来,这句话,现时儿子根本就听不进去的。
“她为什么会死?”他问,似乎在问太后,又似乎在问自己。
太后决然道:“是你下旨赐死她的。”
他愤恨的眼神射过来,怒气毕现。
“你想过清扬为什么要替文浩顶罪么?”太后轻声问。
他哑然。
是为了维护幽静么?淳王一旦获罪,淳王妃也难逃一劫。
刚想到这里,太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不完全是为了淳王妃。”
他的眼光移过去,阴鸷地停留在母亲的脸上。
“如果百姓认为皇上不但性情暴虐,驱逐忠臣,而且手段残忍,连自己的同胞兄弟都不放过,会怎么样呢?”太后看似不经心的一句话,象重磅炸弹一样砸向文举的心头。
他的耳边,又响起清扬的话:“你大概还在沾沾自喜,认为自己差不多已经掌控朝廷了吧?”她颇有深意地一笑:“朝廷的局势,危如累卵,众朝臣朝不保夕,无心政事;陈光安已将老臣们驱逐得差不多了,到处安插自己的关系;有多少大臣盼望着侍奉新主,从而得到重用;岭南王想闹独立;卢州王也蠢蠢欲动;就连蒙古都想乘乱分得一杯羹;而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此时无论是谁,挥臂大呼一声”新皇残暴、另立新君“都可能立即得到广泛的响应。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一触即发,此时不反,更待何时?我已与岭南王商量好,会同陶将军以”君王暴虐,就百姓于水火“的借口拥兵自重,一旦起事,卢州王将策动蒙古一举进犯,你就全完了!”她有些得意地说:“即便太后肯出面力挽狂谰,你也大势已去,难以翻身了。”
该说的话,清扬都已经说了。
我已经是四面楚歌,再加上个弑杀兄弟的罪名,那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了。
太后见他陷入沉默,知道这话对他有所触动,想着留些时间让他慢慢去思考,抽身准备离去。
皇上骤然开口:“你早就知道造反的人是文浩,是不是?你却保持沉默,任由清扬去死!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太后蓦地转身,激动地说:“我阻止过,你停止了吗?!”
他额上青筋暴起,却强自隐忍下去。他自己犯下的过错,有什么资格迁怒于人?
她看见儿子痛苦的模样,忽然觉得儿子很可怜,口气也软了下来:“你听得进我的话么?你若一早听了,会是这样么?”眼见儿子的头已经深埋进臂腕,太后鼻子一酸,柔声道:“也怪我,不够坚决,你要是觉得怪我心里会好受一点,那就全当是娘的责任罢。”
他没有抬头,摆摆手,示意母亲离开。
“唉——”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夜色凉如水,皇上经过几天的思考,将造反一案批阅完毕。处置的意见拟好圣旨,盖上玉玺,明晨公布。
他缓步踱出正阳殿。
也让我来效仿一次楚庄王的绝缨宴会罢。
楚庄王平定了叛乱,回到郢都大摆宴席庆功,文武大臣和妃嫔都参加。大家开怀畅饮,一直喝到日落西山,庄王就命令点起蜡烛再喝,叫他最喜欢的许姬出来给大臣们敬酒。正在这时候,忽然一阵狂风把大厅里的蜡烛全吹熄了。不知是谁趁此机会,拉住许姬的袖子,去捏她的左手。许姬顺手把那个人帽子上的缨子揪下来,咬着耳朵向庄王诉述此事,并请庄王追查。庄王却叫所有的大臣都把帽缨子摘下来,才叫人点燃蜡烛,大臣们照样喝酒。后来楚国讨郑国时,健将唐狡自告奋勇当开路先锋,进兵神速。庄王召见唐狡,要奖赏他。他说:“君王已给我优厚的赏赐,我今天应该报效于您,不敢再受赏了。”庄王感到很奇怪,说:“我还不认识你,什么时候赏赐过你?”唐狡回答说:“在绝缨会上,拉美人袖子的就是我,承蒙君王不杀之恩,今特舍命相报。”庄王说:“当时若查明治罪,今日你能死力效劳吗?”说罢便给唐狡记了头功,并准备再加重用。
庄和宫,太后召来林皇后。
“皇后,从今天起,皇长子就指给你了,希望你尽心抚育他。”太后说。
皇后非常意外,即便是没有了清扬,这样的好事,又怎么可能轮到自己?她冲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太后正要说出原因,却自行打住,只轻轻地说了句:“皇上已经默许了,这也是清扬的遗愿。”
皇后闻言,什么也没有再说,谢了旨意正要离去,太后却叫住她:“皇后,清扬已经不在了,以后,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她浑身一震,明白太后的所指,是的,没有了清扬,她什么都要靠自己单打独斗了,一步,一步都不可以走错。
回到集粹宫不久,太后就把皇长子送过来了。
到底是年纪相仿的孩子,不多时,心慈便和皇子滚成一团。皇后只顾看着他们发愣。她不知道,后宫那么多出身显赫的妃嫔都没有生养,太后为何要将皇长子指给已经生养了的她?在她的印象中,太后对她,从来都不是特别喜欢,隐隐地甚至还有些冷淡。那么太后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
是想要试探自己?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否定。拿皇长子冒险,不可能。
是因为清扬不在了,失去了倚重,太后便想来投靠自己?不,城府颇深的太后,到死都不会倚靠任何人,也不需要倚靠任何人。
那,就是爱屋及乌,因为知道了自己是清扬的妹妹,所以将对清扬的喜欢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想来想去,还是这一点比较合情合理。她忽然想起,太后的话“这也是清扬的遗愿”,是清扬求她的,一定是的。想到这里,她的鼻子,忽然一酸,险些落泪。
有些东西,一定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它的可贵。
忽然衣角被人扯动,低头一看,是心慈,蹒跚地走过来,拉她的裙摆。她愣愣地望着心慈,一张这样神似的脸庞,像极了清扬。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伤心,一把抱起女儿,绝望地哭道:“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正哭得伤心,怀里的心慈忽然手抓脚蹬起来,身子一个劲地往前探,皇后疑惑地回头一看,那默然走近的人,不是皇上么?
她慌乱地站起来,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背着皇上私哭一个叛逆之贼,可治死罪。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他并没有要责罚她的意思,甚至连要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过来,宽慰她,又好象,是在宽慰自己。
她长吁一口气,放了个大心,再去看皇上,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心慈,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了。他还是,忘不了她啊,皇后的心里,酸酸涩涩起来。他到集粹宫来,还是因为清扬啊——良久,他从女儿身上收回目光,转头再望向皇后,却见皇后也盯着心慈两眼发直。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清扬的妹妹啊。他看着她仍旧水意盎然的眼睛,忽然心念一动,她或者,不是他从前想的那样薄情寡义,也没有他设想的那样不堪,毕竟,她还有勇气,在这深宫里为自己死去的钦犯姐姐偷哭一场。她或者,是在忏悔以往的种种,毕竟,那时她根本不知情。
耳畔仿佛又传来清扬低声的乞求“去看看皇后吧,她很爱你,不是吗?”
造物弄人啊,他伤感地叹息了一声。我是那样深爱清扬,却一再被自己愚弄;而皇后是这样深爱我,我却无法唤起对她的爱。天地万物,为何总是颠倒错过?这到底是谁的过错?
头一回,他用充满了怜惜的声音对皇后说:“你也累了,早些歇息了吧。”
“是,皇上。”皇后躬身行礼。
他柔声道:“免了,以后随意一点吧。”
皇后激动得哽咽起来。
次日,圣旨公布。
造反一干人等,全部赦免,官复原职。
削去陈光安“魏国公”封号,全族发配岭南,终生不得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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