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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离开后,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只要我乐意,这座城市的哪儿我都可以去。我在车站外的小报刊亭买了一份本市地图,搜寻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我只能坐上公交车,打道回府。医院不是我的家,却有一个床位、一张毛巾、几本书和几盒药在那儿等着我。
下车后我吃了点东西,在医院附近的两条街逛了逛就回去了。当我打了盆热水泡过脚,脱掉外套在床上躺下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条流浪狗回到了寓居的草窝。
一会儿我就睡着了,睡得很香,梦都没做一个。这一觉密实得像一堵水泥墙,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我醒来的时候,病房里阴沉沉的,两个女人悄没声息的,像影子一样晃动。多数时候,她们各干各的活,互不搭理。只在偶尔需要向对方找点东西借点物品时才会简单地说上一两句,比如你给我找点糖我给你要点醋,你拿我的碗我拿你的锅用用。
他们两家的饭都是在灶房做好了端回病房吃,每到用餐的时候总能听到锅碗盆瓢的叮当声。这种声音多少能营造一些家的氛围,让人在凄凉和死寂中感觉到一丝甜蜜和温馨。
今天下午醒来我看到的就是两个女人在忙家务的温馨画面,我听到的就是她们的锅碗盆瓢发出的甜蜜声响。迷迷糊糊醒来的瞬间,我甚至有身在家中的感觉。当我的意识慢慢清醒的时候,我发现这不过是错觉而已。两个女人都是家庭主妇,却和我毫无关系;那些锅碗盆瓢也没有一个是我的手触摸过的,它们对于我,永远是空的。随着意识的清醒,我的嗅觉也变得灵敏起来了,我又嗅到了福尔马林味,嗅到了医院特有的那种味道。
扫视了一眼熟悉的病房之后,我的目光又落到了张迪的床上。看着她空荡荡的床,我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下午六点,张迪回来了。她穿着一件深褐色的风衣,看上去有些疲倦,却依旧光彩照人。张迪不是一个人回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体型健美、气宇轩昂的青年,他两只手上各提一个包,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张迪的。
他们进来,我赶紧从床上坐起来。老太太和中年男人的妻子都热情地给张迪打招呼,张迪礼貌地回应她们,但明显感觉不如她们的问侯热情。我站在过道里,冲她笑笑说:
“回来了!”
“嗯。”她也笑笑。
她侧过身,让青年将她的包放在床下。她指指他的包说:
“你这个也先放我这儿,吃了饭再来拿。”
青年放好包,挨着她站着,我们三个就这样近距离地站在一个过道里。张迪赶紧介绍说:
“这是胡坚,这是卫东。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吃惊地看看卫东,他怎么也不像渐冻症患者。他精神抖擞,脸色红润,手脚健壮有力,不像病人,倒像运动员。他的长相也非常英俊,五官棱角分明,给人一种果敢坚毅的感觉。他坦率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粗放,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活力四射。
他笑盈盈地向我伸出手来,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他的手掌又大又有力。
我说:“不像。”
他说:“你也不像。”
张迪看着我说:“他和你一样,也是初期,间歇性发作。”
她的语气很随便,就像介绍一个亲人,她看他的眼神也是那么亲切,甚至有点脉脉含情。卫东朝张迪爽朗地笑笑,好像她不是介绍他的病,而是介绍他身上为人称道的某个优点。他离她那么近,他笑声中的气流将她左侧的一绺头发吹得飞扬起来。她感觉到了,但连朝另一边让让的意思都没有。
张迪说:“走,和我们一块吃饭去。”
我说:“谢谢,现在我还不想吃。”
她好像还想再劝我,但看了看卫东,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她用目光示意卫东劝我,而卫东好像也正有这种意思。他说:
“走嘛,跟我们不用客气。”
我还是不去,他们没有再勉强。他们肩并肩地挨在一起,从狭窄的过道里走了出去。
他们一出门,我就在床上坐了下来,但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老太太和中年男人的妻子都拿眼睛瞟我这边,中年男人也朝我这边看,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过了几分钟,估计他们已经离开了这栋楼,我走出病房慢慢朝电梯间走去。
出了医院大门,往左拐再往前走二十来米就是我常去的那家餐馆。我没敢贸然走进去,我先跑到街对面,远远地朝餐馆里看了看,确信张迪和卫东没在里面我才走了进去。
吃完饭出了餐馆,我继续往左走,不远处的另一条街上有一个夜间开放的书店,我一直在那里呆到晚上十一点,走的时候买了一本《卡夫卡书信日记选》。
我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的时候,其他人都睡了,张迪还半靠在枕头上。那本书叫《百年孤独》,我瞟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有一本和她那本一模一样的。
我一进门,她就合上书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她就是为了等我回来。我从过道里走过去的时候,她的目光也没有离开我。
“又去逛书店?”她柔声问我。
“嗯。”我冲她笑笑,但感觉笑得有些僵硬。
“你买了一本什么书?”
我递给她书,她翻了翻说:
“你怎么不买他的小说?”
“小说早买了。”
“你看完借我看看。”她递给我书。
“要不你先看,”我又把书推给她,“我有其他书,再说上面的内容多数我都在另一本集子上读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把书放在枕头下,颇有见地地说,“要想进入卡夫卡的精神世界,他的书信日记是一个相对简单的切入点。”
“没想到你也喜欢读书。”我说,“而且还是高品位的。”
张迪哈哈一笑说:“你这是间接夸自己吧!”
我也哈哈一笑。
张迪拿起《百年孤独》朝我扬扬说:
“这本你读过没有?”
“读过两遍,”我说,“我那本和你这本一模一样。”
“简直是惊人的雷同!”张迪故作夸张地说,“我也在读第二遍。”
“我第一次读的是盗版书,”我说,“那时这本书马尔克斯还没有授权中国出版。”
“我的妈呀!”张迪一拍大腿说,“我也是!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
“我也非常喜欢,”我说,“不喜欢谁会读两遍。”
“那你还喜欢哪些作家?”张迪把枕头朝我这边挪了挪,专注地等着我的回答。
“卡夫卡,卡尔维诺,曹雪芹,王维,亨利·米勒,扬尼斯·里索斯,辛波斯卡。等等这些。”
“前面几位我也喜欢,”张迪说,“后面两个没听说过。”
“他们是诗人,喜欢诗歌的人不多,你不知道很正常。”
“这么说你还喜欢诗歌?”
我点点头。
“那你会写诗吗?”
“偶尔写点。”
“发几首过来我读读!”她突然想起我们还没加好友,赶紧递过手机来,让我扫她的微信二维码加她好友。
我加她后,她要我马上发诗作给她,我就选了几首简单点的发给了她。
她马上打开认真阅读起来,也可能是假装认真。
我看自己的书,她读她的。过了一会儿,我看见她放下手机,陷入了沉思。想了一通,又拿起手机看看。她突然有所发现似的说:
“我喜欢第二首,那个小姑娘好可爱。”
第二首确实是这组诗中我最得意的一首。
她又露出那种调皮的神气上下打量我一会,用严肃的口气说:
“我早就看出你有才,没想到如此有才!”
“谢谢。”
她放下手机,又朝我这边转过脸来,换一种活泼的语气问我:
“你感觉卫东这个人怎么样?”
“作为病人,堪称完美。”这句评语不是我刚想的,下午他们离开病房去吃饭的时候它就从我脑子里冒出来了。
“他确实很帅,长得无可挑剔。”张迪目视前方悠悠地说,一副陶醉的样子。
“我们也刚认识没几天。”她说,“他是我姑妈的邻居,是她介绍我们认识的。”
“她想给你们做媒。”
“我姑妈是有这意思。”
“你们什么时候订婚?”
“订什么婚?”她惊讶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是吗?”我故作意外地说,“看今天的样子人家以为你们已经拜堂成亲了呢!”
她怔怔地看着我,一把掀掉被子坐起来,做出兴师问罪的样子说:
“我们今天怎么了?你要说不出来就是凭空污人清白!”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人家亲密,好像自己看不惯人家亲密。不用亲密似乎又找不到适合的表达。
张迪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
“原来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就是这个原因?”
我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只是、只是不想吃!”
张迪拍了一下床,一边摇头一边缓缓地抬起手指着我说:“哼哼,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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