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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章最坏的一种牌

原本答应跟陆双假扮情侣,只是为了应付他妈,没想到这扮情侣还真是扮对了,自己妈妈那边也顺便解决个干净。假期很快就要结束,老哥又准备着北上继续读研,老妈一声令下,把儿子女儿,还有“女婿”一家都给召唤去餐馆,来个团圆饭。八个人正好坐一桌,陆双和卫楠这对“情侣”坐在正中被众人围观,陆双旁边是他妹,卫楠旁边是她哥,对面则是乐乐呵呵的双方父母。一顿饭吃得卫楠冷汗直流,长辈们讨论的话题已经从“什么时候结婚”上升到“什么时候抱孙子”最后甚至飞跃到“孩子取什么名字”的高度。还在那评价说:“咱们取的名字多好记啊,胃疼和胃腩,陆双和陆单,以后到了孙子辈,也得取个好名字才行”。陆双一脸淡定自顾自吃饭,对将来自己儿子的名字漠不关心,偶尔在父母问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孩子的事,咱们还是用可持续发展的眼光看待,现在还这么年轻,应该以事业为重才对。”一句话颇得卫家父母的赞赏,卫楠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陆双懂事啊!”

卫楠始终低着头默默吃米粒,虽然在大家看来是女孩子家在害羞,其实卫楠心底却是波浪在翻滚。总觉得这种温馨的氛围刺得人心底难受,明明是假扮的情侣而已。假的,却让双方父母这么开心,如果是真的喜欢的那个人呢?估计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吧.呼吸科的老师说卫楠的体检手法不标准,要回去多加练习,卫楠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找陆双练。

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卫楠有些害怕跟陆双单独相处了。他认真看向自己的目光,让卫楠不敢直视,这几天又天天被他妈妈拉着去学煲汤,一见他妈那“培养儿媳妇”的眼神,和他爸一脸看儿媳妇的慈祥笑容,卫楠就觉得全身不自在。无奈之下只好给哥哥电话,被卫腾非常坚决地拒绝了,“我凭什么贡献躯体给你当实验品啊?我没那么无聊。”“……就练一遍好吧?”卫楠哀求状。“你去找陆双呗,他别说躯体了,他连灵魂都愿意贡献出来给你练手。你俩住在一起,办事儿又方便,去吧去吧,乖啊。别打扰哥哥我玩游戏了。”说着便咔嚓挂掉了电话。

卫楠哭笑不得,这人真是,把游戏看得比他生命还重要,更别说妹妹了。

最后只能厚着脸皮给陆双打电话。“喂。”陆双低低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卫楠竟觉得有点紧张。“那个……”“哪个?”“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今晚得练习体检。”“怎么帮?”“就是你躺下来,让我练练手法。”“哦,这样啊。”陆双轻笑:“没问题。”拨完电话之后卫楠又有些忐忑不安,那天跟他睡在一起结果整个人趴去他怀里,还对他做出“不轨”的举动,现在两人面对面,在空旷的卧室里体检,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气氛实在是挺尴尬。

于是卫楠电话给原元:“小元,今晚到我这里来练体检吧,有现成的模特。”

原元打了个呵欠:“卫楠啊,这年头干嘛都得花钱,你说你买个灯泡得多少钱啊……”顿了顿,非常果断地道:“我才没那么傻,去当你俩的电灯泡。”说完便咔地挂了电话。没想到,陆双回来的时候,居然自带了一只免费灯泡,还是高级日光灯,周放同学。

“哟,木南姑娘也住这儿。”周放一见卫楠就露出坏坏的笑容,“好久不见,头发长了不少嘛。”卫楠无奈一笑,转身去给他俩倒水。周放今天来陆双住处,便是送上次在海南时提到过的资料,很多法律方面的书籍,整整一大盒扔给了陆双。卫楠帮忙把书拿到书房去整理,陆双和周放就在沙发上坐着聊天。

周放问:“进展到哪一步了?同居这么久了,还不见动静,我还惦记着你们生个孩子认我当干爹来着。”陆双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周放翻白眼:“那你到底跟她说了没?”陆双轻叹口气,“那天夏薇给我送玫瑰的时候她看见了,我还以为她至少吃点醋什么的,结果她一脸贼兮兮的笑容,跑来给我跟夏薇牵线,还说夏小姐人很好啊,不如你找个真的女朋友……”陆双颇为无奈地靠在沙发上:“真打击我。”周放哈哈大笑:“那夏小姐……对你有意思?”陆双平淡地道:“红颜知己罢了。”“这么说,你的伞,还没给卫楠撑起来啊?”“撑了把透明的,她没看见。”卫楠从书房出来,两人便止住对话。卫楠摸摸头发,对陆双道:“你吃过晚饭了吗?”“嗯。”“那我可以练手吗?”陆双点点头,非常干脆地把领带给扯掉,开始解扣子,倒是旁边的周放一脸震惊,凑过去道:“喂,你不是说,不在喜欢的人面前随便**吗?”陆双笑得非常诡异:“我在医院已经裸过无数次,被一群实习生练过手了。”

“所以,你不是随便的人,你随便起来不是人吗?”陆双挑眉:“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周坏坏笑:“那隐晦一点,就是说,你脸皮厚到根本不知道害羞吗?”陆双点头:“差不多吧。”说着便把衬衣整个扒了,对卫楠道:“来吧。”然后直接躺在沙发上。周放在旁边笑得意味深长,让卫楠觉得脸都热了起来。陆双你这个人,说完“来吧”就往那一躺,还一脸壮烈的表情,当我是野兽么?结果,在旁边这“周放牌高级日光灯”的照射下,卫楠硬着头皮,手指打颤开始给陆双做体检。

周放在旁边评价:“怎么像按摩?”卫楠翻白眼:“我这是在触诊淋巴结。”周放“哦”了一声,然后又加了句:“你触淋巴结怎么触去胸口了?”卫楠解释:“现在是肺部触诊。”“这样啊,那你顺便听下他的心率多少,有没有飙过一百啊?”“……周放。”陆双突然开口了。周放笑:“嗯?”“你不用回家吗?”周放继续笑:“我还没见过体检呢,这不是想观摩一下嘛。再说,你这一身好皮,实在是让我的眼珠子流连忘返呐。”卫楠的手正好在按他胸口,周放这么一说,卫楠一紧张,一指头下去——

“嗷……”陆双惨叫了一声,“卫楠你不是在报复我吧。”卫楠不好意思地摸鼻子,陆双则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完了吗?”卫楠点头:“完了,谢谢……”其实还没完,腹部的完全没做,可卫楠还真不好意思在周放玩味的目光下,继续做下去了。周放也起身,道:“完了啊?那就赶紧的,去喝酒了。”陆双穿了衣服刚要走,卫楠拉着他问:“你们去哪喝酒?”周放笑:“放心,绝对不会去夜店。”.周放把陆双拉到了附近的酒吧,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随口聊着。陆双其实挺郁闷,夏薇对自己有点儿意思几乎整个公司都知道了,一直瞒着卫楠不说,是怕她多想。结果……她的确多想了,可惜想的方向却让陆双倍受打击,喜欢的人当面跟自己说“你跟她在一起很好啊”,真像热脸贴到了冷屁股。看来这么长时间的假情侣关系中,那些牵手拥抱在她眼里都是假的,那些关心和在意她也当成了假的。卫楠只是在演戏,而自己却那么认真地投入着。害怕给她太大的压力,所以一直压抑着不去告白,最后便把所有的压力都抗在了自己的肩上。

卫楠很开心有个“不会动情的假男友”,可以去应付父母那边的压力,却不知,那个人,要用多大的忍耐力才假装不对你动心,两个人的剧本,一个人只顾背台词演戏,一个人却太过入戏而无法自拔,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周放说:“要不要我给你出个馊主意?”陆双道:“你都说是馊主意了,我还敢听?”周放微微一笑:“馊主意,总比……没主意好啊!”陆双无奈:“好吧,说来听听。”周放手里转着透明的杯子,有条有理地道:“首先,现在并不适合当面告白,如果她拒绝了,会让你很伤自尊,如果她怕伤你自尊而不拒绝,则会让她自己陷入苦恼。所以吧,你不如今晚趁着喝醉,就告白一下试试,让她明白你的心意,委婉的打个太极拳,反正明天起来以后,就可以说,醉了,做过什么都忘了嘛。”说完还颇为得意地翘了翘嘴角:“这主意好吧?”陆双笑着答:“嗯,好……馊。”周放继续感叹状:“人生的意义啊,不在于拿了一副好牌,而是……”陆双轻笑:“打好一副坏牌?”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出了酒吧。周放开着车送陆双回家,陆双打开车窗,夜风吹在脸上,有些微凉。被风一吹,醉意却似是更深了。许之恒,其实你拿到了一副非常好的牌,那里有卫楠对你多年的纯粹爱恋,有你们两人的心意相通,而你,却没有把牌打好,甚至全部丢给了卫楠自己去做二选一的难题。事到如今,我接手的是一副很糟糕的牌,那里是卫楠对你的念念不忘和刻骨铭心,那里是卫楠爱上我陆双的极低的可能性,我只能尽我所能,去把这副牌打好,如果赢了,那是我走运,如果输了,反而是再正常不过吧。哪怕再自信的人,拿到最坏的一种牌时,能做的,也只有尽力。

三八章醉酒后的告白

陆双去喝酒了,卫楠一个人无聊,开着Q找人聊天。在医院实习的这段时间,对各个科也有了一点了解,卫楠又特别喜欢灭绝师太,想去心外科跟着她闯天下渐渐在心底滋生,正好在Q上遇到叶师兄,于是发消息过去咨询前辈。

“师兄,你说女生去外科会不会真的很累?”“废话。”卫楠实在是无法判断他这废话是自动回复,还是在回答问题,于是又发过去一句:“但是我发现,自己对心外很感兴趣。”“心外?你想死想疯了?”哦,不是自动回复,卫楠喝了口水,继续打字:“我现在还不确定将来去哪个科,只是对心外很感兴趣,而且很喜欢何教授。”“兴趣不能当饭吃,现实一点说,现在附属医院的心外科都不留人,你还得考虑就业情况对吧?再说何老师只招男生,女生干外科体力不行,我劝你还是打消这种念头。”“这样啊。”卫楠觉得有点失落,看来何教授那样强悍的女人只能偷偷膜拜了,“唉,那我考虑去别的科吧。”“那么喜欢灭绝师太?”“嗯,挺喜欢的。”“可你真的没有一点当女强人的潜质啊。”“说话不要这么打击人……”“我说你挺有爱心的,不如去儿科哄孩子好了。”“……我很烦小孩子哭闹。”“没关系,等你将来当妈妈了,你就就会觉得,小孩子哭起来咋这么可爱呢?”

“……那还远着呢。”“远吗?我看你QQ签名上‘喷出血箭,灌溉心田’,不是要灌溉意中人的心田?有了意中人,离有孩子也不远了啊,你不会还没做好生孩子的思想准备吧?”这位师兄的思维实在是太跳跃,谁说有了意中人就要做好生孩子的准备?!卫楠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跟师兄说的,萧晴的联系方式……不知道师兄还记得吗?”

“哦,昨天在学校见到她,她说是一来美国手机就被偷。我把你号码给她了,她会主动跟你联系。”卫楠不禁满心感激,“谢谢!太感谢了!热泪盈眶!”得到的回复是:“太假了。”.门外响起敲门声的时候,卫楠刚洗完澡,关了电脑正在吹头发,踩着拖鞋跑去开门,只见周放架着陆双,拖尸体一样把他拖进了屋里。卫楠赶忙帮着扶住他,两人一起把陆双扶到了床上。

看着陆双那一滩泥的样子,卫楠竟有些生气:“怎么喝这么多?”周放潇洒地拍拍手,道:“不是我灌他酒啊,他似乎心情不好,借酒消愁呢。”说着便转身出门,挥了挥手:“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他。”周放走后,陆双就皱着眉,一脸痛苦的样子,嚷着要喝水,卫楠倒了水过来喂他,他又不喝了,扭过头去不理人。好吧,酒鬼是老大。卫楠帮忙脱掉他的衬衣,把鞋子也脱了,让他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刚要转身,却被他拉住。

卫楠回头,只见陆双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看,看得人后背起了一层寒毛。手被他握得太紧,竟有些微的疼痛,卫楠皱起了眉:“干嘛?水给你倒了,你又不喝。”陆双突然开口道:“卫楠。”听到他轻声唤自己的名字,卫楠便沉默了下来,等他继续说下去,没料陆双叫完之后便没了后话,只认真的看着她,卫楠很是疑惑,难道他要发酒疯不成?陆双却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醉。面前的女孩,黑亮的眼睛也正认真看着自己,嘴唇轻轻抿着,像是有话要说又给咽了下去,柔软的发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和洗发水淡淡的清香,轻轻散落在肩上——这便是自己喜欢的卫楠。

趁着喝醉这个机会,陆双不再犹豫,伸手轻轻搂住卫楠,在她震惊之际,准确地吻上她的双唇。

“唔,你干什么……”惊叫堵在了唇间,感觉到她全身瞬间的僵硬,陆双却依旧没有放手的打算。舔吻的动作温柔而亲密,唇齿间弥散的淡淡酒香,让陆双有片刻的失神。

陆双突然觉得,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那些心底深埋的秘密像是被解开了封印,叫嚣着要从胸膛里冲出来,激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而真切。

卫楠她不知道,自己多想跟她变成真的情侣,多想在面对父母灿烂笑容时也能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一再假装,多想正大光明牵着她的手跟别人说这便是自己喜欢的女孩,然后回头轻轻吻她的发。

她什么都不知道……想让她知道自己心意的想法,突然变得如此强烈,强烈到甚至灼烧了理智。

亲吻也变得霸道起来。像是在证明什么一般,手放在她脑后拉近了距离,舌尖也果断地撬开她微颤的牙关,探入了口中,在柔软的口腔内狠狠滑过,舌苔与粘膜剧烈的摩擦,传递着一阵阵疼痛感。

亲吻时发出的暧昧的啧啧声,在深夜里放大在耳边回响着。明显感觉到她的颤抖,还有双手拼命在胸前的推拒,却还是执着地没有放开,一遍遍的吻着她,直观地传达着自己的心意。直到亲吻到将近窒息时,才轻轻放开手,看着她发红的眼睛恶狠狠瞪着自己。

良久之后,“你醉了。”她说,然后转身便走。陆双却再次拉住了卫楠,这一次的动作太快,太狠,甚至听到睡衣被扯裂的声音,以及卫楠的惊叫——“你醉了!陆双!”用的是尖锐的斥责语气。“我没醉。”陆双微笑着,压低了声音,“我……喜欢你。”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声音压得太低的缘故,卫楠甚至觉得那几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敲在自己耳边,震得人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看到他深邃的双眸定定注视着自己,看到他的嘴唇不断在动,像是反反复复说着那句话——我喜欢你。接着,便是那张熟悉的脸不断靠近,鼻尖传来淡淡的酒香,微热的唇贴在自己脸上,温柔的碰触过后,下移到唇边,贴着唇轻声地重复着:“我喜欢你,卫楠。”卫楠僵硬着身体推他,却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就被他控制住,被他翻身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耳边还在回响他那句像是压抑了太多情绪般,低沉到嘶哑的声音——“我喜欢你。”铺天盖地的吻再次落下的时候,卫楠无奈的想,我们是不是结束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侣”关系,以互不动心为前提,欺骗双方父母为目的,和睦而美好的相处着。两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互不干涉,却在有需要的时候,抓出对方演戏,来渡过难关。在无聊的时候,拌拌嘴,吵吵架,捉弄捉弄对方,给生活增添了多少的乐趣。在寂寞的时候,一起看看电视,一起在厨房里研究红烧排骨的三步法……那么温馨而美好的生活——为什么非要扯上感情呢?陆双你不是很清楚吗,一扯到这个,我们就真的完了。被他吻住的时候,卫楠感觉到眼眶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滑落。原本以为可以跟陆又又像小时候那样,你捉弄我,我捉弄你,开开心心住在一起,不谈感情,不会伤害……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闭上眼睛,不反抗,也不回应,等着他在口腔里辗转吮吸,等这个绵长而温柔的亲吻终于结束,然后狠狠推开他,整好衣服,逃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房门被大力地摔上,只有陆双还独自躺在床上,握紧双拳,嘴角扯出个苦涩的微笑来——

这场戏,终于要落幕了吧。卫楠,你是个好演员,很快就可以回到现实。而我,却入戏太深,抽不了身.次日清晨,六点半的时候,卫楠便自动醒了过来。这段时间跟陆双同住,他每天都用奇特的方式摧残自己,导致了自己的生物钟终于被强行扭转,每天早上六点半便会自然醒来。跑到卫生间梳洗,对着镜子里略微红肿的双唇,卫楠无奈一笑,用冷水泼了把脸。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桌上备好的牛奶和面包,以及坐在对面一脸若无其事咬面包的陆双。

卫楠走到他对面坐下,一边低头喝牛奶,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良久之后,卫楠终于鼓起勇气,故作轻松地笑道:“昨晚,你喝得还真醉啊,被周放拖尸体一样拖回来的。”陆双放下了面包,抬起头来,看到卫楠有些闪躲的目光。其实按周放的馊主意,自己大可以轻松地来一句“我醉了吗?完全不记得了。”把昨晚荒唐的告白和霸道的亲吻给一笔带过,然后,继续和她假扮情侣,继续在她面前说着我不会喜欢你,继续在她给自己牵红线的时候假装不在意——这也是她所期待的答案吗?“我没醉。”陆双抬头,目光直直看向卫楠。卫楠手指颤了颤,杯子因为震动,溅出了几滴牛奶,在洁净的餐桌上显得格外刺目。

“是吗。”卫楠故作平静地应了一声。其实这个问题真的不该问,可是,也不该再逃避下去。那一刻卫楠真的很希望陆双是酒后失态,很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结果仍然是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如果你昨晚没有醉,如果你说的都是真,那么,只想利用你来过父母那一关的我,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你身边?

陆双点头:“我很清楚昨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卫楠垂下头,沉默着。陆双扬了扬眉,淡淡地道:“需要我重复一次吗?”这样冷着脸的陆双,让卫楠突然觉得陌生起来。原来他也是如此高傲的人,只是在自己面前收敛了太多的锐气。原本还以为不论发生什么,他总是一脸微笑毫不在意的模样,没想过他生气的时候还挺可怕的。如今,本性毕露了……也挺好。

“那我搬走吧。”卫楠抬头,毫不犹豫地说。这算是赤-裸裸的拒绝了吧。陆双身侧的手指狠狠收紧,指甲都在掌心里攥出了深深的红印。良久之后,才轻声道:“这里,你继续住着,我另外找房子。”说着便起身离去,僵硬的背影尽收卫楠眼底。卫楠突然觉得心脏有个地方疼得厉害。可是……在许之恒的那场爱情里几乎把精力耗光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那么自私的,去占据陆双的全心全意呢?“陆双……我……”卫楠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对他这样的人,哪怕连“对不起”三个字,都觉得太过廉价。还有什么好说的?哪怕到现在,都顾虑着我的感受,让我住你租来的房子,自己却要搬出去的陆双……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我的歉意?

其实回想起来,他对自己的温柔和体贴都历历在目,原本以为他只是在演戏,可哪有人演戏演得那么真?也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厚着脸皮问过,得到他否定的回答后,松了口气,却没料到,他连那一刻,也是在演戏。其实他也不过是跟自己一样的人,用面具伪装出的笑脸,装得太像,分不清真假。

装了太久的缘故,到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了,才以昨晚那么激烈的方式宣泄而出……

看着他一脸若无其事在穿衣镜前打领带的样子。卫楠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起来。陆又又,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因为你想要的爱情,我早已给不起了。

三九章叫嚣的救护车

坐着陆双的车往医院赶去的路上,卫楠觉得全身都不自在。身旁的陆双却依旧一脸淡漠的样子,还开了音乐来听,好死不死,那歌正好是五月天的一首《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原元曾说,这歌实在是太虐心了,吼得人心肝乱颤。此刻,耳边那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像是在映射坐在车内的两人。“人群中哭着,你只想变成透明的颜色,你再也不会梦,或痛,或心动了,你已经决定了……你静静忍着,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而回忆越是甜,就是越伤人了,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歌声在□处噶然而止,因为卫楠伸手按掉了音乐。“你刚考到驾照,开车的时候还是不要听音乐比较好。”卫楠淡淡的说。

“卫楠。”陆双轻轻唤卫楠的名字,虽然没有扭过头来,卫楠却能从镜子里看见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上一次感情虽然失败了,但是……你不用想方设法给自己找退路。”十字路口遇到红灯,陆双停下车子,微笑起来。牌就算再坏,我也已经接手了,并且会尽力去打好它,撑到最后一刻为止。所以你不必想着找退路,也不必因为好牌没有打完,便对自己失去信心啊。陆双接着上一句,说:“因为,陆又又,便是你的退路。”他用的是又又这个称呼,从小到大,只属于卫楠一人的专属称呼,把他名字分尸的昵称。

绿灯亮了,车子再次缓慢行驶起来,卫楠却低着头,偷偷在衣服口袋里攥紧了手指。

良久之后,才轻声道:“陆双,你不必那么委屈自己……”“我这样自恋的人,会舍得委屈自己吗?”陆双轻笑着打断了卫楠:“我愿意而已。”

“你……”卫楠张了张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是我自愿的。”陆双微微一顿,扭过头来,认真地看向卫楠:“所以,你不必内疚。”

这是陆双的最后一句话,接着,车子便停在了医院门口。卫楠下车后,看见陆双再次发动车子绝尘而去,还是和以前一样,像是抽着鞭子驾马车,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卫楠在原地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陆双,你对我不要太好,想起以前整你的那些片段,我还能不内疚吗?穿越回过去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可是,那些曾经互相捉弄的片段,却是这段辛苦的时间里,最温暖的所在.

今天卫楠和原元轮到的是急诊科。刚进急诊大楼,便看到一群白色身影从面前一晃而过,形似鬼魅,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快步赶到刘医生的办公室,刚要开口做自我介绍,结果那人目光真是敏锐,一瞄两人的胸卡便说:“你们是T大来见习的对吧?快,跟我上救护车!”说话的语速依旧像蹦豆子一般非常有跳跃性,说完便急匆匆抓了手机就走,让卫楠和原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二话不说赶忙跟在他身后。

刘医生一边往外飞奔一边还不忘说话:“呼吸科张教授跟我说过你们今天要过来,我刚到医院,就赶上有人打120,你们顺便跟我去急救现场。”原元点头道:“大清早的出救护车,是出了什么事故?”刘医生答:“车祸。”卫楠突然觉得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刚才陆双微笑的脸,还有他那绝尘而去的车,他那糟糕的驾驶技术……不会是他出事了吧?别吓我啊……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卫楠只觉得心脏都被翻搅了一遍,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刘医生回头道:“病人都没晕,你别先晕了,这么年轻的姑娘跑步怎么都跟不上我?”

卫楠赶忙抓了原元的手,让她拖着自己跑,手脚并用爬上了救护车.到达车祸现场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关陆双的事。卫楠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却更紧张了几分——现场的惨状,真是触目惊心。

这里是交通事故多发的拐弯路段,而这一次事故显然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和严重。一辆大巴和货车相撞,大巴直接被撞翻在地。扭曲的车辆,血淋淋的现场,车窗那里头破血流的乘客,还有车内惊呼救命的幸存者。现场被隔离,周围群众在围观,一片混乱。警方和记者都出动了。交警拿着大喇叭疏散人群的声音,还有记者的拍照声,再加上专属于救护车的铃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附近的医院派出了好几辆救护车来急救,原元和卫楠到场的时候,费腾师兄早就在那里了,正在救护车里给一个老人家做紧急心脏复苏术。费腾看了原元一眼,招呼都没来得及打,那辆救护车便迅速从安全通道开走。属于救护车的刺耳铃声,响彻了城市的上空。…….卫楠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到事故现场,每到一次,就觉得心脏颤得愈发厉害。

不断从车内救出的生存者,滴落的鲜血染红了一地,作为实习生的卫楠和原元,也只能在旁边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个个幸存的生命被抬上单架,抬进救护车,送往医院……然而有些人,在救护者到达的时候,便已经断了气。到最后人手实在不够,卫楠和原元也被派去抬单架,两人正高兴有了可以帮手的地方,卫楠却突然全身一震——单架上短发的女人,额头上的发已经被鲜血染红,时间久了的缘故,黏在脸上,胸口似乎被重物撞到了,白色的衬衣上渲染开一大片刺目的血迹。那张脸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卫楠闭着眼睛也能画出她的眉眼她的鼻子她翘起双唇时冷傲的表情。那是多年来一直陪伴身边,一起长大的……最亲密的伙伴。“祁娟?”原元先认了出来,为了确定,还拨开她的头发看。卫楠瞬间脸色惨白,扑过去抓住祁娟的手:“小娟,你别吓我……小娟……你怎么了?你给我醒来啊!”失控的卫楠被沉着脸的费腾一把揪住后领拉开,“快别哭了,先送医院。”

一群人手忙脚乱上了车,卫楠一直抓着祁娟的手不放。其实卫楠根本没有哭,太过震惊和恐惧的缘故,已经忘记去流眼泪了,只顾着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原元虽然故作镇定,指尖也在不断颤抖着。救护车内,原元轻声问:“师兄,她还有救吗?”费腾没说话。原元爆发:“问你呢!她到底有救没啊?!”费腾沉着脸,冷冷地道:“哪怕现在躺在这的是你爹妈,你也必须给我冷静!冷静知道吗?你当医生的自己先乱了阵脚,你说她还有救吗?”原元灰溜溜地缩了回去,垂下头不说话了。卫楠抓住祁娟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一些,“师兄……”刚要开口,却被费腾打断:“医院已经拨了紧急电话,把那些个牛人专家的全给请了过来,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会尽全力的……现在已经够乱了,你们别再添乱,乖啊。”原元乖乖点头,卫楠也跟着点了头。救护车叫嚣了一路,卫楠和原元也颤抖了一路,到医院之后,祁娟便从紧急通道直接送进了手术室。…….忙碌了一个上午,救援工作终于结束,现场的人群也疏散开来,医院里的抢救却依旧进行着。

卫楠和原元忙完之后赶忙跑到手术室门外,那里的灯,也还亮着。有个护士从手术室出来,原元赶忙追上去问:“祁娟怎么样了?”,护士头也没回地道:“还在抢救。”卫楠和原元坐在手术室门外长长的走廊里,紧紧抓着彼此的手。时间太久了,沉闷的气氛令人窒息,于是原元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放心吧楠楠,她那么彪悍,阎王才不敢收她呢。”“嗯,就是,祁娟又不是第一次出事,我相信她能挺过去的。”卫楠虽然故作平静地说着,手指却颤得更厉害了,“以前上中学的时候,祁娟也出过事,那次是为了救我,被一摩托车给直接撞飞了五米,她闭眼之前还跟我说,‘楠楠,靠,我终于明白抛物线咋回事儿了’。”

原元扯出个笑来:“她怎么那么说?”卫楠道:“因为那天刚好是考试完了发卷子,她那道抛物线的计算题答了0分,数学老师骂她说,‘你是不是死都不明白抛物线咋回事啊?’所以她才那么说的。”卫楠双手抱住头,忍着想哭的冲动:“她一直都这么争强好胜,永不服输……”原元的声音也低了下去:“那后来呢?”“后来我跟萧晴哭着喊着爬上救护车送她去医院,送到医院的时候她都没气了,抢救回来住了几天又恢复了,她跟我们说,是她气场太恐怖,在奈何桥上,小鬼都不敢抓她,只能赶她回来。她说她绝对不会比我跟萧晴早死的,最多一起死。”原元点头,“的确,她生命力那么强,肯定不会那么短命。”抬起头来,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卫楠突然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扭头问道:“祁娟不是在时代上班吗?为什么坐的是B市到本地的大巴?”原元一怔,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她昨天跟我说,她要去接她妈妈……”

“她妈在车上吗?”“不知道……”然后,便是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直到手术室的灯灭了,何老师出来的时候,卫楠和原元才赶忙迎了上去。

“老师……”何老师摘下口罩,微微一笑:“是你们啊,我听费腾说这病人是你们朋友?”

“嗯!她怎么样?”“手术很成功,要是能渡过今晚的危险期,就没问题。”“谢谢老师!”何老师笑了笑,转身对费腾道:“费腾,跟我去那边……”刚要走,却被费腾笑着打断:“今天本来就是您的休息日,您先回家陪女儿过生日吧,医院里我跟几个师兄都会留意的。”

“好吧,那我就回去了,病人这边有什么问题记得给我电话。”原元一听是小师妹的生日,赶忙道:“祝何叶师妹生日快乐啊!”卫楠也上前道:“孩子的生日便是母亲的遭难日,何老师多年前做妈妈也辛苦了。”

何老师却微微一笑,道:“我不辛苦,我做的剖宫产,几分钟而已,疼都没疼。”

“呃……”两人对视一眼,很是无语。祁娟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隔离保护起来。等何老师走后,费腾才凑过来描述祁娟的病情:“手术过程很困难,她被送上手术台的时候呼吸都没了,要不是今天有好几个专家在,估计没戏。”原元翻白眼:“你不要说得这么恐怖……”其实心里也知道,那场车祸中丧生的生命已经高达两位数,幸存者,哪有不严重的。

卫楠突然问:“师兄,你记不记得,有没有救来一位中年女子,眉下有颗痣的?”

费腾想了想,道:“有。”卫楠紧张地问:“那她怎么样了?”“伤势太重,无力回天。”费腾走后,卫楠才紧紧攥着拳,跌坐回椅子上。原元紧张道:“你问的中年女子,不会是她妈吧?”卫楠点点头。“那……那怎么办啊……”卫楠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顿了顿,垂下头把脸埋起来,闷闷地说:“因为……对小娟来说,她妈妈,比她的命……还重要。”

四十章医院里的温暖

陆双回家之后,发现屋子没有亮灯,不禁一怔——卫楠她还没有回来?低头看表,已经六点半了。卫楠以往六点就在家折腾晚饭了,今天到底怎么了?难道是昨晚的告白让她不敢面对,所以躲着不回来吗?陆双皱了皱眉,一边把打包回来的米粉放到厨房,一边去卫生间简单洗了洗脸。屋内没有开灯,却开着电视,屏幕的光线投射在陆双脸上,忽明忽暗。陆双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新闻联播,目光盯着右上角的时间。七点半。看来她真的不回来了。陆双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厚着脸皮打电话给她有些伤自尊,可至少……知道她是安全的,自己才能放心。拿起手机拨卫楠的电话,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陆双皱起眉头,又拨了卫腾的手机。“喂,哥们找我干嘛?”陆双问:“卫楠在你那吗?”卫腾笑了一声:“我没问你拐走我妹妹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倒反过来问我啊?”

陆双怔了怔,“她没回家?”“没啊。我收拾好行李正要去火车站呢,她才不会好心来送我。”“你今天返校?”“是啊。”卫腾应了一声,又突然疑惑道:“卫楠她不是跟你一起住呢?出什么事了?”

陆双轻声道:“没事,你先回校吧。”“真没事?”“嗯……吵架而已。”“倒,听你声音那么严重,我还以为她被绑架,原来是吵架啊,真浪费感情。”

卫腾挂了电话后,陆双才轻叹口气,抓了沙发上的外套便出门。一路飙车到医院。一边打她电话一边在医院到处找人,找遍了实习生所在的科室,依旧不见卫楠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见到费腾,陆双赶忙迎了上去,问:“你看见卫楠了吗?”费腾笑道:“没看见。”陆双沉下脸来,“别开玩笑,她在哪?”费腾耸耸肩,“看在咱们是战友的份上,我就好心告诉你。卫楠在14楼的重症监护室门外坐着,里面躺着她姐妹祁娟。”陆双一怔,“祁娟怎么了?”“今早的车祸,相信你也听说了吧。”费腾似乎很累,说完便转身走开。

陆双在原地沉默了良久,这才转身进了电梯。到达14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走廊里的卫楠。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那,抱着双腿把头埋了起来,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事。看到她那样,陆双只觉得心像是被揪了起来一样的疼,赶忙走到她身边,把手轻轻放在她肩上,低声唤道:“卫楠……”听到声音后,卫楠便抬起头来,眼睛有些红,却在见到陆双的刹那赶忙别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了摸鼻子,道:“你怎么来了。”“你这么晚不回来,我担心你出事,就来医院看看。”陆双的声音刻意放低了,透出些许温柔,抬头看了眼重症监护室的门牌,轻声问:“祁娟……怎么样了?”卫楠垂着头道:“手术成功,要撑过今晚的危险期。”“那就好。”陆双轻轻拍了拍卫楠的肩,“别担心,她会撑过去的。”“可是……”卫楠突然轻声道:“她妈妈……”“嗯?”“死了。”陆双沉默片刻,见卫楠轻轻颤抖着,放在她肩上的手微一用力,把她抱在了怀里,轻声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就当作没看见。”听着他在耳边轻柔的声音,卫楠便真的哭了出来。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也终于得到了宣泄的机会。今天因为有那么多人在场,自己还带着医务救援队的身份,在救护车上被费腾师兄骂了一顿后连哭都不敢了,或者说,已经紧张和震惊到忘记了去哭。现在平静下来,所有的情绪都慢慢沉淀在心底,胸口如压了重石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你知道吗……”卫楠轻声说:“祁娟她从小就没有爸爸。”陆双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怀抱收得更紧了一些,安静地听她讲。“祁娟她……过得可辛苦了。她妈妈生病刚失业那会儿,祁娟连学费都交不起,我跟萧晴拿钱给她,她也不要,自己偷偷跑去打工,一天打好几份工,一分钟都闲不下来……上大学的时候她一直申请助学金,毕业了也没读研就直接工作,其实是为了还钱啊……她就是特好强,她妈妈乳腺癌那次,她实在撑不住了才跑去找她爸借钱,结果她爸给了她一千块,只给了一千块……”卫楠顿了顿,擦了擦眼睛,继续低声道:“打那以后,祁娟就说妈妈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死都不去认那个禽兽父亲……她对妈妈可好了,自己特别辛苦的时候,还给她妈妈买最好的水果吃……”又顿了顿,卫楠把头深深埋了起来:“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明天醒来了,我该怎么跟她说……”“我该怎么说出口?她妈妈已经死了的事……”“怎么说得出口……”卫楠的眼泪泉涌而出,全都蹭到了陆双的衬衣上。陆双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不断重复着这个简单到机械化的动作,只想让她明白——

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你身边。提着一袋食物上楼的原元,看到的便是那样一副温暖却揪心的画面。简单的画面里,长长的走廊,雪白的墙壁,单调的绿色座椅,还有两个相拥的人。

陆双始终紧紧抱着卫楠,卫楠一边哭一边说着祁娟的故事。日光灯投射在他们身上的光芒,也像是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多年后,原元说,如果时间可以重返那一刻,卫楠,你只需要抬头看看他脸上的表情,你便会知道,有那么一个人,爱你如此之深。原元转身下楼,在楼梯口见到了费腾。“我回去拿些换洗衣服。”原元解释道。费腾点头:“我送你。”回去的路上,原元突然问:“如果祁娟醒来后知道她妈妈不在了,她会怎么样?”

费腾淡淡道:“情绪失控,再去一次急救室……或许会送命。”原元点头:“我真希望从没认识过她,现在倒好,搞得我这鳄鱼都想流眼泪了。”

扭过头去,窗外的城市繁华依旧,灯火辉煌,夜空中繁星点点,从不会因一个生命的离开,而改变.等卫楠终于发泄够了,陆双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去洗个脸,到楼下吃饭。”

卫楠摇头:“我没胃口。”“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想让祁娟看见你面黄肌瘦的样子?”陆双轻笑着说:“吃点东西吧,今晚还要熬夜呢。”“你回去,我在这守着她。”卫楠轻声说。“我陪你。”“陆双……”卫楠叫了声他的名字,却想不出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谢谢吗?他根本不需要。对不起呢?更没有必要。只是在那一刻,卫楠突然想,如果自己能够爱上陆双,或许便是最幸福的结局了吧?在自己最无助,最需要支撑的时候,总有一个叫陆双的人默默陪在身边,给自己勇气和温暖。可是,心底的那个名字,为什么依旧是许之恒?那个给与自己全部的爱情和心底最干净的位置的许之恒,沉默寡言,却总是温柔对自己微笑着的许之恒,此刻又在哪里呢?卫楠其实很清楚自己应该理智一些抛开过去,可是放弃很容易,忘记,却太难.

陆双在楼下找了一家桂林米粉店,拉着卫楠走了进去。此时正是吃夜宵的黄金时段,店里人挺多,陆双和卫楠在门口排队,前面正好排了一对情侣。

那个女的在那一本正经跟男友说:“要小碗吧,女孩子家谁吃大碗啊。”

陆双突然想笑,我家那只女孩子,可是能吃两大碗呢……她男友点了点头,道:“那就一个中碗,一个小碗。”两人进门后,轮到了卫楠,卫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确实有些饿的肚子,对收银员道:“要两个中碗好了。”陆双正经道:“我吃不饱,要两份大碗吧。”收银员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眼陆双,问:“两个大碗?”陆双点头。卫楠回头看他,陆双微微一笑,凑过来道:“不用不好意思,我们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你偷偷吃。”结果那大碗端上来的时候,两人都惊得差点掉了下巴。那可不是普通的大碗,完全是喂猪的那种圆盘子,满满的一大盘米粉啊……怪不得刚才那收银员一脸震惊的样子。卫楠嘴巴张成了O型,摸了摸后脑勺,感叹道:“这个……也太夸张了吧,喂猪那?”

陆双严肃道:“怪不得一碗十二块,真是物有所值。”旁边的那对情侣一脸震惊状看向这边,女生还嘀咕道:“他们为什么要两碗全家福啊?”男生道:“饿疯了吧?”陆双回给他们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两人便不说话了。卫楠摸了摸下巴,严肃地看了眼盘子:“开吃吗?”陆双点头:“开吃。”那么大的碗,吃起来实在是很不雅观,卫楠见陆双一脸严肃在那大盘子里捞米粉,忍不住道:“你真是形象全无了,我突然想起来周放扯着螃蟹腿的样子,你俩啊,还挺像。”

陆双看着卫楠的笑脸,只微微翘了翘嘴角,道:“巨大的喂猪盘子,再加两只饿疯了的猪,这么美好的场面,其实我们该拍照留念的。”陆双刚说完,旁边那女的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把一口水直接喷去了她男朋友怀里。

卫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陆双道:“你真不要。”这是卫楠一整天来,第一次露出的笑容.两人出门的时候天突然下起雨来,陆双赶忙把外套撑在头顶当雨伞,拉着卫楠往医院跑,却不知,保护好了卫楠,自己的肩膀早已被淋了个湿透。或许即使知道了,也只能说……我愿意呢?

回到医院的时候,原元已经带了祁娟的一些换洗衣服过来,她的伤势不轻,就算明早顺利醒过来,也要在医院做长期的康复治疗。原元说,咱们要做好抗战的准备。当晚,卫楠留下来守夜,原元也非要留下,费腾叫她先回去,原元摇头道:“我才不回去,跟祁娟一起住的时候,她气场强大能够镇住那些牛鬼蛇神,她不在,我怎么敢一个人睡。”

原元不顾费腾的白眼,跟卫楠挤在值班室的小床上。门外的走廊里,两个靠着墙的男人则颇为无奈地同时叹口气。“明天我去骗祁娟。”陆双轻声道,“卫楠跟她多年朋友,说谎容易被她看穿。”

费腾点头:“再加上我这个半医生帮着吹几句,先稳定她的情绪再说。”

陆双点点头:“你不回去?”“我今晚值班,顺便陪着她。你呢?也不回去?”陆双耸肩:“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外面当她的门神。”两人相视一笑,伸出手来轻轻一握,“一条线上的战友,一样辛苦啊。”

很多年后,作为医生的卫楠,每次在医院值班的时都会想到那个夜晚,自己半夜起身去洗手间时看到的那个画面——陆双一个人在屋外长长的走廊里,有些落寞的身影,在白色日光灯的照射下更显得疲惫。他时而起身踱着步,时而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时而又回到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插入发间,像是在考虑什么。

为了编造次日清晨最完美的谎言,陆双一夜都没有合眼。然而那时候的卫楠,却根本不懂得珍惜眼前人。

四一章默默无闻的爱

天亮了。昨夜的一场雨来得迅猛,直到早晨的时候,才渐渐停了下来。清晨的空气经过雨水的冲洗变得格外清新,楼下的草坪和花坛上还沾染着雨后湿润的水气,有一些家属早早就起来带着病人去散步,还有人从对面的街道上买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很平常的,一天的开始。费腾值班结束后顺便去楼下带了早餐过来,跟陆双一起在楼道里站着,随便吃了点东西。抬眼看向重症监护室,测试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滴答的响声,上面的曲线依旧有规律地波动着,祁娟也依旧紧闭着眼睛。费腾去值班室叫醒了卫楠和原元,两人梳洗过后便赶了过来,卫楠紧张地问:“她醒了吗?”

陆双轻轻摇头。费腾道:“你们先别急,时间还没到,吃点东西,坐一会儿吧。”说着便把买来的包子递给了她们。医院里的值班医生也都起来做交接工作,护士们脚步匆匆忙碌着给病人做测试,一天的繁忙渐渐拉开了帷幕。14楼重症监护室前面,却坐着面无表情的四人。卫楠低头咬包子,一个包子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眼睛盯着窗口看屋内紧闭双眼的祁娟,耳边回响着时钟滴答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早晨八点,窗外广场上的大钟发出“滴”的报时音的时候,屋内的祁娟,手指突然轻轻动了动。卫楠目不转睛盯着她,很快就发现了她轻微的动作,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醒了?她是不是醒了?!”费腾赶忙去叫了医生过来,祁娟慢慢睁开了眼睛,卫楠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她醒了,我就知道小娟能挺过去的!”卫楠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其中的喜悦之情连路过的家属都被感染了,笑着说:“醒了就好,年轻人真有活力啊,乱叫乱跳的……”陆双冲对方礼貌性地笑了笑,把动作夸张的卫楠抓进了怀里控制住,卫楠就把注意力转移,紧紧抱住陆双的背,兴奋地笑道:“小娟活过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她会撑过去的……她那么厉害阎王都不敢收!”费腾无奈地在旁边翻白眼:“那你也不用像吃了兴奋剂的猴子一样乱跳吧,女生也不注意下形象啊……”陆双则无视费腾的白眼,轻轻环住卫楠的肩,微笑起来。主管医生迈着匆忙的脚步赶了过来,进去看了下祁娟的情况,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笑容:“果然是年轻人,恢复得很好。”很快,祁娟就被推到了加护病房,也允许家属探望了。卫楠想开门进去,却被陆双拉住。陆双冲一旁的费腾点了点头,两人便把两个女生关在门外,先进去跟醒来的祁娟打招呼。

祁娟脸色略显苍白,身体依旧很虚弱,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我妈呢?”祁娟定定地看向陆双。果然,这便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虽然陆双早就猜到了,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此时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依旧不免难过。陆双脸上露出个微笑来:“放心吧,你妈妈没事的,昨天及时送到了医院抢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费腾也笑着解释:“你妈病情很稳定,昨天送去手术室的时候虽然伤势严重,幸亏有专家亲自主刀,才把她救了下来,你就放心吧,先安心养伤。”祁娟点了点头,因为胸前包了一大堆纱布的缘故,脑袋点一点的样子像是诈尸一样看上去很好笑,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因为她的目光冷得如同冰剑一般。“骗我?”祁娟瞪着陆双。陆双笑着摸了摸鼻子,“骗你干什么啊,你妈妈就在隔壁,她先醒的,所以楠楠和原元都先去看她了。”“是吗?”费腾点头:“是的。”陆双看了眼旁边穿着白大衣的费腾,轻笑道:“你看,医生都说是了。”

费腾附和道:“是啊,你妈妈的手术,还是我做的助手。”两人一唱一和在那圆谎,祁娟终于没再问,只轻轻闭上眼睛,道:“那就好,你们叫楠楠过来,我有话跟她说。”陆双到门外叫卫楠,凑到她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卫楠看了眼严肃的陆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到了病房之后,祁娟冲卫楠露出个笑容来,略显苍白的脸笑起来挺难看,卫楠赶忙走到床边,道:“小娟你吓死我了,还好醒过来了……”祁娟伸出手来,卫楠赶忙握住。祁娟抓紧卫楠的手,轻声道:“楠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永远是好姐妹,对不对?你老实告诉我,我妈是不是走了?”卫楠故作平静地抓住她的手,笑道:“胡说什么啊,阿姨在隔壁好好的呢,刚才还叫我赶紧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你得好好养伤,我还要去跟她汇报你的病情啊。”“没骗我?”“骗你是小狗。”祁娟沉默良久,终于微笑起来。众人刚松了口气,却听祁娟突然道:“楠楠,从小到大,你眉毛一动我都知道你想干嘛,你信不信?”卫楠愣住。“你每次说谎的时候,眉毛都会抖,刚才就在抖呢。”祁娟认真地盯着卫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妈妈已经走了对不对?对不对?”令人窒息的沉默间,费腾悄悄按了床边的呼救按钮。片刻之后,祁娟爆发,疯了一般撕扯着胸前的绷带,嘶哑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嚎叫一样刺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是我妈死了?!是我跟她换位置的!要是她不坐在窗户边上,那死的就应该是我!”因为情绪激动之下胡乱挣扎的缘故,胸口的绷带上渗出一大片刺目的血迹,祁娟把双手插入发间,哽咽着重复:“为什么又是我连累妈妈的……又是我连累她……每次都是我连累她……”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按住祁娟,迅速给她打了镇定剂。直到祁娟沉睡之后,陆双才把呆愣在一旁的卫楠拖了出去。楼道里,卫楠全身颤抖着,说话的声音也打着颤:“我不知道我说谎会有这个习惯……我都不知道……”一起长大的姐妹,对对方一些小习惯了如指掌,也正是如此,在她面前一句谎言便被轻易拆穿了。此刻,面对如此了解自己的祁娟,卫楠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陆双轻轻拥住她,安慰道:“没事的,她迟早会知道,等她醒来我们再好好开导她,好吗?”

卫楠点了点头。沉默良久之后,卫楠突然抬头问:“你不用上班?”陆双道:“没关系,请假了。”卫楠认真道:“你回去休息吧,既然她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在医院守着就好。”

陆双沉默片刻,道:“那好,我先去公司处理些事情,下午再过来。”拍了拍卫楠的肩,“有事给我电话。”.祁娟的情绪在药物作用下暂时稳定了下来。卫楠却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医药费怎么办?祁娟的妈妈自乳腺癌手术后身体每况愈下,一直在吃昂贵的药物,祁娟自己才是个实习的律师,手头上更不可能有多余存款。作为一起长大的姐妹,卫楠只能自己先想办法帮她。

打电话找父母借,父母说存款全部是定期,拿不出来。哥哥也还是学生,不可能有钱。如果萧晴在的话就好了,她们家很有钱,拿出点医药费来绝对不成问题,可如今萧晴也远在海外,音讯全无。卫楠把身边能想到的人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刻意忽略了陆双的名字——

已经没有脸再去找他借钱了。前天刚拒绝了他的告白,昨晚又连累他一夜没合眼。没有一句抱怨,甚至说着“我自愿的,你不用内疚”这样的话的陆双,一直陪在身边一起等待祁娟渡过难关的陆双,怎么好意思再找他要钱呢?接受着他的付出却没法给他回报的自己,已经足够无耻了。手机电话薄里的号码几乎都拨了一遍,卫楠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起来。下午的时候,周放却拨了电话过来,寒暄一阵,卫楠终于忐忑开口:“师兄,我现在有点急事,能找你借点钱吗?”周放很爽快:“借钱?借多少啊?”卫楠问得有些忐忑:“你有多少可以借我的?”周放笑道:“那要看你出的什么急事了。”“我姐妹……她出车祸刚抢救下来,伤势很严重,需要付住院费。”“那应该需要不少钱吧?”周放顿了顿,道:“这样吧,我把前几天拿到的稿费给你好了,反正我放着也没用,你给我个卡号,我直接打给你。”卫楠感激得快要哭出来了,赶忙点头:“太谢谢你了!”这笔钱无疑是雪中送炭,解决了目前最大的难题。虽然周放给自己借钱是看在陆双的面子上,可比起直接找陆双拿钱来说,卫楠总觉得心里会稍微舒服一些。却不知,走廊尽头处的陆双,看到兴奋的卫楠后,只微微一笑,便转身走开了。

拐角处,陆双靠在扶栏上接电话。“钱我已经按你的意思给她了。”周放那边长长吐了口气:“她姐妹出事你跟着瞎转,也不嫌累啊?”陆双无奈道:“没办法,我在追她呢,她是老大。”周放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这也太雷锋了点儿吧,把几个月的工资打过去,还要借我的名义,做好事不留名,我都快被你感动哭了。”“你少在那猫哭耗子。”陆双轻笑:“我知道她不可能开口找我借钱,看她急得团团转,我也心烦,先解决这个燃眉之急再说。”“哦,她不找你借……不会是你跟她摊牌了吧?”“对啊,而且惨遭拒绝。”陆双抚了抚额头,颇为无奈:“唉,以她的个性,昨晚在我面前忍不住哭了,肯定会很不好意思,不可能再拉下脸找我借钱的,所以这次,就借一下你的魔掌。”

“陆双啊……”周放长叹口气,感叹状:“要不要给你戴个帽子,上面写个‘情圣’?”

陆双扬了扬眉:“情圣怎么够,我怎么说都到‘情仙’的地步了吧?”“好好,你是仙。”周放无奈:“就算是仙,为她做到这份上,是不是……太过了点?”

“我愿意就好,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陆双微微一笑,道:“再说,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吧。”其实为她做的已经挺多了,却还是觉得远远不够,因为陆双很清楚,即使自己做的再多,也比不上许之恒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所以才用尽全力为她多做些事,希望能在她心里留下更多的痕迹,可是,再多的痕迹,也比不过那道最深的伤口。哪怕她最需要关心的时候是自己陪在她身边,哪怕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自己给她解决难题,可她心底想的,念的,依旧是许之恒。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竞争。

四二章爱与恨的界限

卫楠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还扎着个马尾辫,萧晴也在身边,那时的祁娟长头发还没有剪,她妈妈也没有病。

三人背着书包一起放学,到学校门口的那家小吃店里买糖葫芦,祁娟说:“几个破山楂用破竹签串起来而已,有什么好吃的,你们俩幼稚不?”萧晴便在旁边轻轻微笑着:“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也去京城吃一串正宗的糖葫芦啊。”卫楠则故作资深状摸着下巴:“吃糖葫芦,那不是穿越小说里女主角必须要经历的桥段吗?”萧晴点头:“当然还有唱歌和背诗。”三人说完便一起笑了,拉着手往回走,嘴里还哼着当时很流行的歌,第一时间。

那时候《流星花园》刚刚火起来,帅哥组合F4成了很多小女生心中的完美王子,祁娟对此嗤之以鼻:“还F4,一听就像战斗机。”虽然嘴上一直在骂,祁娟却特别喜欢他们唱的那首《第一时间》。

“累了不要见外,把我挖起来,吐个痛快,看不惯朋友有难,谁还冷冷的围观,我的手心,为你握起来……昨天会被今天明天来取代,动心的感情不会淘汰,关心常在……就算你我在热闹喧哗中走散,友情会第一时间赶来……”那些歌声还在耳边,而朋友,却真的在热闹中走散了.卫楠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下午,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添了几分暖意,抬起头来,祁娟依旧闭着眼睛。病房内插了一大捧鲜花,在屋内弥散着淡淡的香气,卫楠扭过头,看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着杂志,低头认真翻阅着的陆双。“你不是去上班了吗?”卫楠轻声问。陆双放下杂志,抬起头来,很悠闲地捋了捋头发,笑道:“不逃课的学生不是好学生,不翘班的员工不是好员工。”卫楠笑了:“你这么嚣张,你们老板不会炒你鱿鱼吗?”“放心,周放的《永恒之地》,网游开发部技术总监的牌子还在我手里,没那么容易被老板炒掉的。”“唔,你还真有自信……”卫楠顺着他的话夸他。陆双点头:“适当的自信,会让人更有魅力。”“你还真有魅力啊。”继续夸。陆双笑:“那是自然,有些人的魅力是与生俱来的。”“你真有气质。”陆双不说话了。卫楠笑:“能把当作者的说到词穷,也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陆双微微一笑,道:“有些人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好吧。”卫楠败下阵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五点,“你饿吗?我去买饭。”陆双道:“我去吧,到楼下打包大碗米粉给你。”卫楠摇头:“我有医院饭堂的卡,打饭有折扣的,去买饭好了。”说着便笑了笑,起身走开。

等卫楠走后,陆双才意味深长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虽然有点懒,倒还挺节俭的,有贤妻良母的潜力。”.祁娟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陆双没有丝毫惊讶,轻声道:“你早就醒了吧?”祁娟没有回答,很直接地问:“我妈什么时候死的?”“据说从车上救下来的时候,已经……”祁娟扭头看向窗外,此时已是黄昏,金色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祁娟眯了眯眼睛,陆双便起身体贴地把窗帘拉了起来。回头,微微一笑:“祁娟,你在卫楠面前说不出口的话,可以暂时放在我这里。我愿意做一个倾听者。”祁娟沉默着,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在车撞过来的那一刻,我就想,要是我跟我妈一起死了,会不会更好。”窗帘拉上了,中间无法完全合拢的地方,却依旧有一缕阳光透过来,射在祁娟的脸上,正好照出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微微开合的双唇说着毫无温度的话——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平淡无波。“现在又觉得,不死也挺好,我还有很多未了的心事,比如报仇什么的。”祁娟笑了,然后用非常轻的声音说:“你不知道吧,我跟许之恒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那个人在娶了我妈之后,还在外面拈花惹草,等那边生了孩子,他就把我跟我妈扔垃圾一样扔了。”祁娟顿了顿,翘起嘴角:“再说,许之恒可是儿子,长大后能继承他那些肮脏的产业。如果我是儿子,许之恒是女儿,结局就不一样了。”祁娟突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过往的画面——

其实他当初娶妈妈,只是看在妈妈独自一人远在他乡无依无靠,就算甩了也不会惹上麻烦,好欺负的缘故吧。那时候的妈妈太过单纯,十八岁就受他蒙骗怀孕生子,把自己生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充当着单身母亲的角色,辛辛苦苦把自己带大。儿时的记忆里,模糊的,有那个人的影子,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带很多玩具送给自己,有漂亮的布娃娃,还有积木、电动车,一大袋子新奇的东西让祁娟兴奋得直叫:“爸爸真好!”那人便会笑着问:“小娟,爸爸回来了,有没有想我?”然后用他的胡子蹭自己的脸。祁娟便一边挤他的脸一边嫌弃地说:“好痒!”长大后留在记忆里的,也只是那种略微刺痛心脏的“痒”的感觉。那是童年里,他给自己的唯一的温暖。他给妈妈留了一张离婚协议书,转身离去的那一天,十岁的祁娟一直倚在门边叫他爸爸,他却一直都没有回头,只是牵着许之恒和那个女人走了。从此以后,祁娟的世界便像扭曲了一般,翻天覆地。再也没有了父亲。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又因为身边没人照料,落下了好多病,却一直非常努力的带着病工作,养大祁娟。那时候,祁娟就一直想,自己要快点长大,快点长大,然后就可以工作,可以赚钱,可以让妈妈少受点苦,让妈妈穿最好看的衣服,住最漂亮的房子,过最好的日子。结果在自己实习期满,终于要转为正式律师,接妈妈过来庆祝的这一天……

妈妈却永远离开了。祁娟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一直活在讽刺当中。儿时那么喜欢的父亲,后来却成了最恨的人;此生最好的姐妹,爱上了最恨的人的儿子;想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的这天,妈妈却死了。这么多,这么大的讽刺,却让自己一人去承受。有时候会觉得命运很不公平,可是自己能做的除了接受还是接受,否则还能怎么办呢?去死吗?哪怕现在,都没有去死的勇气,因为……为了自己过得好,妈妈,已经付出了一辈子的艰辛。那是永远都无法回报的恩情。祁娟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因为侧着头的缘故,很快便滑落到枕头上,连病床前的陆双都没有看到。“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不然,也太对不起我妈的辛苦了。”祁娟手指攥紧了床单,像在承诺一般,喃喃道:“我妈的理想就是当律师,当初是因为我的出生她才没有当成律师,所以我会做给她看的,她的女儿,不会让她多年的辛苦白费的,至少要活够六十年活个够本再下去找她!”

陆双笑了笑,把手轻轻放在祁娟肩上,“你能想通最好,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让天上的妈妈安心。”祁娟嗤笑:“你还真文艺。”陆双无奈:“你太坚强,我准备了一大堆台词来说服你,结果完全用不上啊,只能随便挑一句来意思一下。”祁娟笑了笑,道:“你不用管我,从小到大什么事儿,我都能一个人撑过去的,已经……习惯了。”“你能这么快想开,真的很厉害,我现在都有些佩服你了。”陆双轻笑道:“你能振作起来,我想卫楠也会很开心的。”祁娟嗯了一声,突然问:“你喜欢楠楠对吧?”陆双摸摸鼻子:“对,你看出来了?”“就你那狼尾巴我能看不出来?”祁娟轻叹口气:“你这么喜欢她,是她走了狗屎运。”

“喜欢上她,我也走了狗屎运。”陆双笑了笑:“可惜,她喜欢许之恒。”

祁娟沉默片刻,扭过头来看着陆双:“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许之恒吗?”见陆双沉默不语,祁娟便继续说下去:“我讨厌他,不止是他的出生破坏了我的家庭,还因为……他完全遗传了他老爸的坏毛病。楠楠根本不知道,跟他交往过的女人照片都可以开画展了,还让苏敏敏怀孕流产,那样的

陆双皱起了眉头:“或许,那只是他的表象,他应该没那么坏。”祁娟翻了个白眼:“你居然为情敌说话。”陆双无奈:“我也不想啊,但我总觉得,卫楠喜欢过的人应该不会太差的。”

祁娟冷冷道:“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楠楠,我起初看你很不顺眼,现在看上去还挺顺眼的。”陆双笑了笑,“你能看我顺眼,我觉得非常荣幸。”“嗯,也就凑合了,不是很顺眼,勉强能看的那种。”祁娟点了点头,继续道:“楠楠这家伙啊,其实很好骗的,多哄哄她,她就翘着尾巴蹭上来了……”祁娟说着,突然停顿下来。

随着门把转动的声音,卫楠提着盒饭进门。在看到祁娟之后,卫楠赶忙把盒饭扔给陆双,一脸紧张地蹭了上来:“小娟你醒了?”手放在额头上试了试体温,又抓紧祁娟的手,“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祁娟看了忍着笑的陆双一眼,冷冷道:“全身都不舒服。”“啊?……我叫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卫楠紧张地转身就走,却被祁娟拉住:“行了,你就别让那群白衣天使再来折腾我了,折腾得我骨头都快散了。”见祁娟神色正常,没有今早一样发飚的预兆,卫楠有些疑惑地看向陆双,后者却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卫楠这才长长吐了口气,放下心来.晚上费腾师兄又要值夜班,原元说在医院守着祁娟,卫楠便被陆双拉回家休息。

在熟悉的屋子里,两人单独相处,卫楠觉得很不自在,还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相比之下,陆双却淡定得有些过分,好像那晚的强吻和告白完全没发生过,脸上也依旧是往日般悠闲自在的表情。“你去洗澡,洗完早点睡吧。”到家之后,陆双便自顾自往卧室走去。卫楠赶忙道:“要不你先洗?”陆双回头,嘴角微翘:“这个不用客气的吧?难道你想猜拳决定谁先洗澡?”

卫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灰溜溜跑去了浴室,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卫楠便到卧室睡着了。昨晚根本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整天,再加上担心、害怕、紧张,种种情绪折磨得人筋疲力尽。卫楠头一碰到枕头就呼呼大睡起来。于是,在手机“十年之后,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的恶俗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之后,陆双终于沉着脸踹开了卫楠的卧室。——卫楠手脚并用缠在抱枕上,就像只树袋熊,睡姿实在是很不雅观,倒是……挺可爱的?

陆双不禁失笑,看来那天跟她一起睡,她已经够“收敛”了啊,只是伸了个爪子来做体检而已,没全身都挂上来,真给面子。陆双走到床边把卫楠从抱枕上“撕扯”下来,让她躺好,然后给她盖好被子。

抓起手机走到门外,一瞄来电显示,居然是陌生的号码。国际长途,难道是……许之恒?

四三章最无奈的选择

陆双脸色一沉,赶忙接起了电话。意料之外,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和的女音:“楠楠猪,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啊,你不会又睡死了吧?”因为不是许之恒的电话而松了口气,陆双翘起嘴角轻轻微笑起来:“是萧晴吗?你好。”

那头倒是愣了,良久之后才笑道:“楠楠猪,你就别捏着喉咙装男人了,声音好难听啊。”

陆双摸了摸鼻子:“很难听吗?我觉得我的声音还蛮好听的。”良久的沉默后,萧晴才颤声道:“你……你是?”陆双轻笑道:“嗯,我是陆双,卫楠的朋友,上次聚会时见过的。”“点……那她手机怎么在你那儿?”“如你所料,她睡成死猪,我只好帮她接电话了。”萧晴那边沉默了良久,颤声道:“楠楠……思想真开放啊……这么快就同居了吗。”

陆双笑了笑,也没解释,转移话题道:“你打电话可有急事?我帮你转告她。”

“嗯,那你告诉她,我下个月结婚,她有时间的话过来给我做一下伴娘吧。”

“……结婚?”陆双怔住。萧晴笑了笑,淡淡道:“对的,结婚。”挂了电话之后,陆双把手机放回卫楠枕边,眉头却越皱越紧。萧晴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也正因如此,陆双才更觉奇怪。照理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打电话的时候至少应该兴奋一下吧?可萧晴却像在说“我要吃米饭”一样,一副平平淡淡、事不关己的态度。——不会是她也出事了吧?陆双叹了口气,对躺在床上大睡的卫楠低声抱怨道:“你姐妹多了,还真是麻烦。”

虽然嘴上抱怨,回头却还得任劳任怨帮她处理这些琐事,陆双真觉得自己该做一个“情仙”的牌子,挂在胸前戴着,然后去游街,接受众人的瞻仰.到了卧室之后,陆双登陆QQ先跟周放联系上,以一顿烧烤为代价,从死皮赖脸的周放手里要到了萧凡的号码。拨通电话,耳边传来一个极具冷冻效果的男音:“你好,请问是谁?”

陆双正经道:“萧律师吗?我是陆双,有急事想跟你面谈。”“对不起,现在不是我的上班时间。最近不接案子,不好意思。”那人说话冷冷冰冰,果然不愧律师界铁面冰山的称号。陆双微微一笑,道:“是关于你堂妹,萧晴的事。”到达约定的咖啡厅,陆双一眼便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正冷着脸,皱着眉摇晃着手里的杯子。陆双朝他走了过去,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抱歉,路上塞车。”萧凡抬起头来,冷淡的目光绕着陆双打了个转,开口道:“进入正题吧。我妹妹萧晴怎么了?”

陆双微笑着坐了下来,颇有风度地开口道:“萧晴让我朋友去国外给她做伴娘,我想问一些关于婚礼的细节,好提前做准备。”“婚礼?”萧凡皱起眉头,“什么婚礼?”陆双疑惑道:“萧晴要结婚,你不知道?”萧凡眉头皱得更紧,“她出国后很少联系我,只说学习忙,具体我也不清楚。”

陆双笑了起来:“你就是这样当她哥哥的吗?”萧凡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我怎么当哥哥,似乎不需要你过问吧?”陆双耸耸肩:“好吧,天下第一坏哥哥的宝座让给你。”萧凡看了陆双一眼,拨了个电话,冷着脸道:“萧晴,你要嫁的对象是谁?沈什么?君则还是君侧你都分不清楚?”萧凡翻了个白眼,开始骂妹妹:“你连名字都记不清楚你就嫁?你想嫁人想疯了是吗?不是才大学毕业么,二十一岁就嫁人是不是太早了点?你想嫁?自愿嫁的?很好。”咔地一声挂了电话,萧凡沉着脸看了看对面,发现陆双正摸着鼻子笑地意味深长。萧凡挑眉:“好笑吗?”陆双摇摇头,故作无奈地道:“我只是觉得,有妹妹是件挺有趣的事……”

萧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失陪了,我先回家一趟,查清楚这件事的始末。”

看着他瞬间消失的背影,陆双笑着摸了摸鼻子,看来当哥哥的还都挺关心妹妹,虽然关心的方式略微不同,等将来陆丹嫁人的时候,自己就是大舅子了。回去之后打开电脑很顺利查到了萧家的老底,顺便查清楚沈君则的背景。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一排数据,陆双颇为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卫楠这两个姐妹真是不简单。一个祁娟,从小没有父亲不说,妈妈也走了,现在还半死不活在医院躺着,包成了木乃伊。另一个萧晴,家庭背景十分复杂,她爷爷是商界名人,临终前把家产平分给了两个儿子,萧晴的父亲一直在做房地产生意,最近萧家生意出了问题差点弄个破产,沈家那位少爷便趁虚而入把萧晴老爸的股份给吞了一部分,顺便连萧晴都吞过去——真够无耻的。

卫楠那么看重三人的姐妹情谊,祁娟一场车祸已经弄得她心力交瘁了,再加上萧晴突然要结婚,她不崩溃才怪。陆双微微一笑,对着熟睡的卫楠道:“先由我替你分担一些,我的大恩大德,你以后可要记得还。”.日子过得飞快。祁娟的伤势也渐渐好转起来。因胸口很痛的缘故,祁娟不能做太多运动,只能窝在病房里看电视,祁娟觉得电视太无聊,便拜托卫楠把电脑带过来。出门后,陆双凑到卫楠耳边轻声说:“你真放心带她电脑过来让她看暴力片?万一她一激动,抓狂了,把自己胸口的绷带给撕了怎么办?”倒不是陆双多想,实在是对那天处于狂暴状态时疯了一般捶打胸口的祁娟印象深刻,卫楠也想起那天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哆嗦,在陆双的建议下,先把她F盘的东西挪出去一部分,放了几部比较温和的动画片。电脑带来后,祁娟便一边坐在床上咬苹果,一边看动画片《名侦探柯南》,每次柯南侦破案情,她就翻个白眼使劲咬一口苹果,一边说着“真幼稚”,一边继续目不转睛地看下一集。

虽然祁娟外号“母狮”,可陆双觉得,或许“母狮”也会有可爱和纯真的一面……吧?

萧晴要结婚的事,陆双暂时没有跟卫祁两人说,一来怕卫楠压力太大会崩溃,二来怕祁娟一激动又狂暴。私下里跟萧凡三番四次交涉之后,终于得知萧晴结婚并不是家人强迫,真是自愿的,男方的条件也不错,陆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着手帮卫楠办理起出国的签证手续来。这日清晨,卫楠起床后,突然接到了萧晴的电话。只是很简单的几句:“楠楠,你记得把祁娟也叫过来点,我一直打不通她的手机,我问过他了,两个伴娘也可以的。”说完就挂了电话,搞得刚睡醒的卫楠一头雾水,揉了揉眼睛,嘟囔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前言不搭后语的,还伴娘。”然后又倒头睡了回去。陆双进来卧室,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快去洗脸,要迟到了。”卫楠僵直身体,“你……你进女生卧室怎么不敲门?!”陆双挑眉:“如果敲门可以吵醒你的话,我很乐意敲一百遍。”卫楠脸一红,赶忙灰溜溜从床上爬起来,迅速跑去卫生间洗脸,那速度就像被火烧了屁股。

陆双瞄了眼被窝里的手机,那里还有萧晴来电的记录。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陆双才轻声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卫楠见他认真严肃的样子,怕他又要告白,说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话,于是赶忙低头咬口面包,装鸵鸟样,“唔唔,吃饭时间……其他话题先搁置一下。”结果陆双这边搁置了,萧晴那边却锲而不舍,又拨了一次。卫楠接电话的时候嘴里的面包刚咽下去,那边一说话,卫楠就噎着了,瞪大眼睛看着陆双,那即将“气绝”的样子惹得陆双不禁笑了起来,赶忙给她递了口水,一边还轻声道:“别激动,我给你拍张照。”说着还真拿出手机来,咔嚓一下拍了卫楠僵在原地说不出话的衰样。

卫楠白了他一眼,接过水喝了一口,猛烈咳嗽了几声,这才理顺了呼吸,兴奋道:“萧晴!你这死人终于想起来跟我联系了啊?突然打电话害我以为你诈尸呢。”兴奋的情绪还没完全表露出来,卫楠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然后脸色便沉了下来,眉头也越皱越紧:“结婚?”

陆双有些担心地看向卫楠,只见卫楠突然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你结什么婚?!你才21岁好吧,不是还在读书吗?点,你爸让你嫁你就嫁了?你爸怎么不自己嫁啊?!”那边似乎挂了电话,卫楠气呼呼地坐下来,把手机摔在桌上,瞪了一眼对面摸鼻子的陆双,怒道:“死丫头居然敢挂我电话!”陆双轻咳一声,“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萧晴要结婚的事。”卫楠又拍了下桌子,瞪大眼睛,怒视着陆双:“你说什么?!”陆双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据说她曾经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拍烂了一张饭堂的饭桌,还赔钱了,被T大学生广为传颂,楠楠发飚的时候也不输祁娟啊……陆双摸了摸鼻子,颇为无奈地道:“萧晴很早就来过电话,说她下个月结婚。”“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故意瞒着?!”卫楠火大地瞪着陆双。陆双沉默良久,才微微一笑:“那时祁娟刚出车祸,你在医院守了她两天一夜,回家的时候睡得跟死猪一样,我不敢吵醒你。”卫楠气势突然弱了下来,垂下头喃喃道:“那……后来呢?”陆双声音依旧温柔,“后来你要出科考试,又整天忙着照顾祁娟,我怕你压力太大,就先瞒着你。”“我上周就考完试了。”“考完试之后你帮祁娟妈妈办理丧事,看你在坟前哭,我不忍心说。”陆双顿了顿,轻声道:“我跟萧晴联系过几次,她确实是自愿嫁人的,男方叫沈君则,人还不错。你先不要担心,签证过几天就下来了,到时候出国去看她。”卫楠默默坐了回去,陆双也没再说话。良久之后,卫楠才轻声问:“签证是你帮忙办的?”陆双点头:“嗯,拖大学的朋友帮的忙。”卫楠轻轻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他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心情极差的情况下对着他发火的自己简直不可原谅。明明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明明知道他默默在背后承受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却还是没忍住冲他大吼大叫,冲他发了脾气。心安理得利用着他的温柔的自己,是不是卑鄙到不可救药了?

祁娟出事的时候,如果没有他在,卫楠真不敢想象自己会多辛苦,最后连住院费都是找他朋友借的,甚至连祁娟妈妈的坟地他都帮了忙,在坟前哭的时候他也一直在身边。或许是他在身边陪久了的缘故,卫楠便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着自己,一直不离不弃。所以在想大声哭喊、想分享喜悦、想发泄愤怒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在身边的他——因为他从不曾离开过。

也正因如此,自己才会渐渐习惯成自然,居然忘记了,自己是没有办法给他回报的。

“陆双……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卫楠轻声说。虽然这样的道歉有些苍白,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内疚,却还是说出了口,来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陆双却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依旧那么熟悉,一副潇洒自在的样子,说出口的话也依旧很欠扁——“没关系,我很荣幸可以做你的出气筒,其实我更期待你过来揍我两拳。”

卫楠看了笑眯眯的他一眼,不知道是该冲过去揍他,还是自己揍自己。陆双突然说:“其实你从来没在许之恒面前,表现过你真实的一面,也从来不敢对他发脾气,对吗?”卫楠沉默了。“因为……他是你心里的梦吧?”卫楠依旧低着头不说话。陆双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情绪能在我面前发泄出来,其实我挺欣慰的。因为,我喜欢这样真实的你。”之后便没了言语,陆双俯身过来轻轻拍了拍卫楠的肩,“我饿了,去做点吃的。”然后便转身到厨房,围着围裙煞有介事做起排骨来。卫楠抬头,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久到眼眶都有些酸涩起来。直到香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卫楠才怔怔的想,陆双的排骨居然已经做得那么香了,甚至比妈妈做的还要香。他大概,偷偷的,练习了很多次吧。

【第六卷曲终】

四四章好姐妹的婚礼

因为祁娟的伤势没有复原,萧晴要结婚的事卫楠便没敢告诉她。哪怕冷静如自己,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都跳了起来,更何况祁娟现在的身体状态,还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过了好多天,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卫楠便问了陆双一些关于萧晴的情况。

“她要嫁的人是谁?”“沈君则,沈家这一代里最出色的一位,年轻有为,我跟萧晴她哥聊过,说是萧晴自愿嫁的,拦都拦不住。”陆双答得很流利,像是提前准备好的台词一般。“不可能。”卫楠皱眉,“萧晴她从小就不喜欢那种家庭,怎么会嫁给什么沈家的少爷?”

陆双抬头看她,微笑道:“或许,萧晴喜欢上那人了呢?”“开玩笑。”卫楠翻了翻眼皮:“那个叫什么沈君则的,一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啊。“

陆双继续微笑:“那你觉得,陆双听起来像什么?”卫楠吞了吞口水,良久之后,才不自在地笑了笑,摸了摸下巴,道:“陆双啊,听着还挺君子的。”“哦……”陆双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最后才来了句:“你的判断,真准确。”

卫楠继续道:“嗯,你是挺君子,要是前面加个修饰语,就更准确了。”

陆双笑着问:“加什么?”卫楠耸耸肩:“伪。”闲着的时候还是跟往常一样斗斗嘴,开开玩笑,可卫楠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自从他酒后告白的那一夜开始,早就不可能一样了。现在还厚着脸皮住在他屋子里的自己,是不是,也渐渐放下了一些执念,试着接受了呢?又或者,在用各种借口麻痹自己,只是不想在最无助的时候失去这份唯一的依靠呢?这些复杂的心事卫楠已经来不急细想,随着萧晴婚期的临近,日子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卫楠自小一直待在本地,没出过远门,结果这次一出门就直接跑国外去了,父母当然不太放心。刚说完出国的打算,老妈一拍桌子就不同意了:“你一个人出国,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陆双在旁边暗笑,原来生气的时候拍桌子这习惯,还是家族遗传性的。卫楠颇为无奈地道:“妈,我这么大个人怎么会迷路?再说萧晴会来机场接的。”

卫楠妈妈还是不放心,“你以前去买个菜都能走丢,这次去的可是地球那边的美国啊,就算不迷路,水土不服也是个大问题。”最后还是陆双主动站了出来,平息母

然后扭头,若无其事状跟卫爸爸话起家常来。其实卫楠在听到陆双那句话的时候有一瞬的震惊,听到他妈妈很赞成的时候更是震惊,回头看见他一脸平淡笑容的时候,却又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情?是为他不离不弃的感动么?还是有他在身边的安心?不论如何,看着他一脸云淡风清说出这样的话来,卫楠也只能握紧手心,深深的吸了口气,微笑道:“谢谢你。”这句话虽然说了很多遍,卫楠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台词了。或许等这些繁琐的事情都结束了,自己也该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感谢他?.上了飞机之后,卫楠害怕自己晕车晕船还不够再来个晕机,于是很没出息地闭上眼睛,身旁的陆双却体贴地把手盖在卫楠手背上,让她安心。紧张地等着飞机起飞,结果等飞机平稳飞在高空,卫楠却没有一点不适感。于是睁开眼,轻笑道:“没想到我居然不晕机啊,难道上辈子是鸟人的缘故?”陆双没有反应,卫楠扭头,发现他居然睡着了。陆双很自觉地在卫楠扭头的时刻,把头歪过来枕在卫楠肩上。卫楠僵了僵,看他睡得挺安稳,不好打扰,也只能放松身体让他靠舒服些。陆双暖暖的呼吸拂在耳畔,这段时间变长的头发也垂了下来,在脖子上轻轻滑过,痒痒的感觉弄的卫楠心神不宁,只有拼命深呼吸,来忽略掉不规则的心跳。

陆双一边靠着卫楠“睡”了个香甜,一边还掏出手机拼命打字写小说,灵感简直爆发如泉涌。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消失的尸体》截稿日期就要到了,而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帮卫楠处理琐事的陆双,距离大结局还很远,很远……当然,靠着卫楠打字对陆双来说真是一种享受,镜子里傻丫头僵硬的脸看着也很是可爱,虽然在手机里输入字符的速度很慢,陆双却希望这飞机永远不要停,恨不得二三十万字都能用这种方式打出来。没有认清楚陆双邪恶本质的卫楠,还在那僵着脖子给他靠,到后来陆某人得寸进尺,直接往卫楠怀里倒过去。这么投怀送抱的陆双让卫楠实在是受宠若惊,完全没往“其实是他在趁机吃豆腐”那方面想,手忙脚乱把他的脑袋扶起来,惹得旁边座位上的老人家一直投来一种看年轻夫妻恩爱的非常理解的“慈祥目光”,看得卫楠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到了纽约之后,陆双终于“醒”了过来,一脸微笑:“这么快就到了啊?”

终于跟他的脑袋分离的卫楠,垂着头“嗯”了一声,捏了捏手心的汗水。

陆双便伸伸懒腰站了起来,云淡风清地道:“走吧,愣着干什么。”然后顺便牵起卫楠的手,往外走去。卫楠挣了两下挣不开,也就任他牵着了——就当以情侣身份瞒过萧晴吧。

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来个十指紧扣……牵都牵了,扣也就扣了吧。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可卫楠依旧觉得他温暖的手指穿过指尖的瞬间,自己的心跳似是漏掉了半拍.萧晴在机场等候着,穿得依旧是白色的连衣裙,简单朴素。两姐妹目光一对上就开始大叫:“楠楠!”“萧晴!”“想死我了!”“我也是!”两人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飞奔过去抱在一起,都穿着高跟鞋,跑起来还真是“动如脱兔”。

陆双的手被卫楠趁机甩开了,只好无奈一笑,走到萧晴对面道:“你好,陆双。”

萧晴放开卫楠,跟陆双握了握手,笑眯眯打量着陆双:“楠楠的男朋友啊?终于不是哥哥朋友了?”陆双点头:“嗯,我跟卫楠的革命友谊更进一步,终于可以把她哥哥给跳过了。”

萧晴笑了起来,“你真幽默。”陆双道:“一般般。”萧晴凑过去卫楠耳边道:“他很有意思嘛。”卫楠悲凉状看向远处的天空:“嗯,超有意思的。”准新郎沈君则并没有出现,萧晴说是他生意太忙,抽不出时间来。萧晴说话的时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卫楠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萧晴带着卫楠到了新家,逛了逛装修华丽的新房,那张巨大的床让卫楠笑得有些尴尬,想起那床是做什么用的,萧晴也尴尬了,摸了摸脑袋道:“这个床,是他妈妈选的。他妈妈想抱孙子想疯了。今晚,我们一起睡这儿吧?”卫楠干笑:“这个不好吧,我跟你睡这儿可生不出孙子来。”萧晴敲卫楠的脑袋:“色鬼。”卫楠便笑着道:“这个床是留给你跟新郎洞房花烛的嘛。”萧晴笑容僵了僵:“这个问题不重要,我才不会跟他……那什么那什么。”

卫楠抓住萧晴的手,认真道:“你真是自愿嫁他的?”萧晴沉默良久,走到窗前,看着窗户上呈现出的影子,微微一笑:“我是自愿嫁他的没错,对我来说,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卫楠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就知道你有苦衷。你这么年轻,要找个喜欢的……”

萧晴却打断了卫楠:“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能够遇到喜欢的人很不容易,你喜欢许之恒那么多年,我想喜欢谁都喜欢不起来啊,我总觉得爱情好抽象。”卫楠刻意忽略了她话里关于许之恒的部分,轻声道:“或许是你的缘分还没到?”

“这些对我真的不重要。”萧晴笑了笑,“嫁给他,一来可以解决我家的难题,二来,他答应我继续学美术。”萧晴转过身来,认真地看向卫楠:“我在萧家长大,总要懂知恩图报的对不对?现在萧家有困难,我能出一份力也好。再说,能够重新去美术学院,我真的很开心。”

“所以你搭上自己的幸福吗?”“对我来说,这就是幸福。”萧晴顿了顿,轻声道:“就像对小娟来说,让她妈妈过得好,就是她的幸福一样。”虽然我们三人对幸福的理解不一样,可是,这真的是你的幸福吗?萧晴你不知道,祁娟的妈妈已经死了,她所谓的幸福的梦想早就已经破碎不堪,这段日子看着她故作坚强,看着她躲起来怔怔的掉眼泪,作为最好的姐妹我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你那么的爱美术,可是你真的打算选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孤寂一生了吗?

……原本萧晴打算今晚跟卫楠一起睡在新家,结果晚间的时候,沈君则突然来了个电话,说要派司机过来接卫楠和陆双到酒店去住,萧晴却死活不肯,要跟卫楠一起睡。沈君则让卫楠听电话,卫楠握起话筒。那边的男人声音低沉淡漠,似乎不带任何情绪,只低声交代了几句,还拜托卫楠明天早上叫萧晴起床,别等花车到的时候萧晴还是熊猫眼。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对话,卫楠却觉得那人言谈之间挺有风度的,或许真如萧晴所说,是个不错的男人。

即使没有爱,嫁给他,也能相处得来吧。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爱到死去活来的夫妻呢,自己父母便是相亲结的婚,不是照样平平淡淡过了一辈子。这样一想又觉得心情稍微轻松了些,看萧晴一脸笑容,卫楠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你觉得开心就好,不开心就回国吧,我会养你的。”

那天晚上,卫楠和萧晴睡在一起,聊了好久好久,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又像是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这样聊天,所以才用尽全力消耗这最后的夜晚一样。还小的时候,三人整日无忧无虑,手牵着手一起逛街,有时候逛一个下午不买一件东西都觉得很开心,站在天桥上哈哈大笑。后来,卫楠喜欢上许之恒却一直在暗恋。后来,升了高中课程繁重,萧晴退了美术班。后来,祁娟的妈妈得了乳腺癌。再后来,卫楠跟许之恒惨烈收场,祁娟的妈妈死了,萧晴远在海外,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日子过得太快,那些年少时纯粹美好的时光,还来不急好好去回忆,便真的要海角天涯各走一方了。“昨天会被今天明天来取代,动心的感觉不会淘汰,关心常在……就算你我在热闹喧哗中走散,友情会第一时间赶来……朋友只要你被孤单压得叫不出来,我第一时间送出关怀……”

曾经反复吟唱的歌,到如今,后面的歌词居然都记不清了。

四五章怎么才算幸福

卫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萧晴在学校的画室里,认真地拿着笔,勾画那些可爱的卡通人物,纯白的衣裙和单薄的背影,还有回头时明亮的笑容,那是萧晴年少时最纯真的模样。

如今披着婚纱走在红毯上,接受众人祝福的萧晴,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的,灿烂到炫目的笑容,反倒像是刻意装出的幸福。她的落寞和无奈,也只有卫楠才看得懂。沈家很重视这次婚礼,婚礼现场布置得非常豪华,早上接萧晴去礼堂的时候直接排了条车队长龙,萧晴却根本不在意,看都没看直接上了新郎的花车。礼堂里响起那一成不变的台词,你愿意成为沈君则的妻子,无论健康疾病,无论贫穷富有,都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吗?萧晴说愿意,低头的刹那,终于敛住了笑容,怔了片刻。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常,刹那间的失落,却没有瞒过卫楠的眼睛。从教堂到酒店,一路的鲜花和掌声,然后又是满堂宾客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新娘要按沈家的规矩给长辈们敬酒,敬了一圈儿萧晴已经有些醉了,没料沈君则的一堆朋友都围上来给新娘子灌酒,卫楠终于忍不住,发挥了伴娘的威力,把酒全都挡了下来。

豪爽地替萧晴挡着酒,也不顾自己的酒量根本不行,卫楠只记得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喝到后来都麻木了,根本品不出酒的味道。——能为萧晴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从中国到美国,跨越海洋飞了那么远的距离到地球的另一端,到最后也只能替她挡几杯酒而已,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被沈君则抱进花车里,眼睁睁看着车子扬长而去,看着披着婚纱的她,终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萧晴就这么嫁了……呵……”卫楠喝醉了,被陆双扶回酒店的路上,一直轻声呢喃着,“我看得出来,这次结婚,萧晴她一点儿都不高兴。那个男的她根本不喜欢,我知道,她的笑都是装出来的……萧晴,就这么嫁人了……”陆双轻轻环住她的肩,卫楠便顺从地靠过来,然后又开始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萧晴一个人在国外无依无靠的,嫁到沈家之后说不定会被欺负……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了心事都没人可以说……我家萧晴,就这么嫁人了,我家祁娟,还在医院里躺着……我们说好,姐妹几个一直不分开的,说好每个人都要开开心心的活着,说好了……二十五岁之前绝对不嫁人的……她们都违约了,她们两个死丫头……”沉闷的空气里,传来卫楠刻意压低的声音,夹杂着偶尔的哽咽,和醉酒后打嗝的声音,形象全无。陆双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她,给她无声的安慰。回到酒店之后卫楠又开始吐,撕心裂肺呕吐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回响着,震耳欲聋。

陆双站在门口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疼的感觉更加尖锐起来。这种感觉,在遇到她以后,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到现在胸口的痛感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双还记得,她第一次大醉而归的那一夜,也是这样吐了很久,还吐了自己满身,那一次,是因为聚会的时候看到了许之恒抱着苏敏敏离开,她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的缘故。

那天她跟祁娟萧晴一起唱着SHE的老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的歌词,配合默契的歌声,三个笑呵呵的女生,多么温暖却刺眼的画面。卫楠站在中间,拿着话筒手舞足蹈做鬼脸,脸上荡开了最灿烂的笑容,眼底却如秋日的潭水般冰凉而落寞。那一刻陆双就很想对她说,傻丫头,不要再装了,你不觉得累吗?如果你想哭,我可以给你一个肩膀,我可以假装根本没看到。

或许在那一刻自己便动了心,想要让她快乐起来的想法在心底萌芽,跟她接触的时间越久,那种想法便越是强烈,慢慢在心底滋生渐长,如同藤蔓一般把心脏整个都包绕了起来。

那时的自己,作为她口中“哥哥的朋友”,根本没有资格跟她说“我想让你快乐”这样的话。

现在的自己呢?依旧是告白没有得到回应的人,也只能等着她的回头,守候着自以为不再遥远的爱情。如今又是萧晴的婚礼,卫楠很仗义地替她挡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脸上也是带着笑容,似乎真的是一个为好姐妹结婚而开心的伴娘,看着她被围在人群里灌酒时豪爽的模样,看着她毫不顾忌喝下那一杯杯的透明液体,陆双觉得心脏有个地方,再次尖锐的疼痛起来。——还能为你做些什么?——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真正快乐起来?——你心底的那个角落,依旧是我陆双,无法涉足的地方吗?看着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陆双轻轻叹了口气。卫楠为许之恒哭过,为祁娟哭过,为萧晴哭过,每次她哭的时候陆双都陪在身边,看着她为那些人心痛流泪。可是……卫楠却从来没有为陆双哭过一次。虽然陆双不希望她为自己流眼泪,可看着她总是关心别人在意别人,爱着许之恒,挂念着那些姐妹好友,却从来不把眼前这个叫陆双的人放在心上。哪怕自己脸皮再厚,心底也会难受。用铺天盖地的温柔布下一个巨大的网,等着她往上面扑,一直说不介意,一直说自己会等,并不是太过自信,而是,除了如此,其实已经无计可施了。这样漫长又煎熬的等待,还要持续多久?……卫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酒店里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因为酒醉的缘故,头疼得厉害,卫楠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旁边桌上的台灯开着,透出桔黄的暖光,卫楠扭头,看见陆双正开着电脑认真地打字,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竟说不出的柔和。——那种感觉竟让卫楠觉得分外温馨。好像冬日里抱住了一只暖炉,让人心底都暖了起来。卫楠的嘴角不由得轻轻翘起,露出个微笑,起身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本想掐他脖子吓他一吓,刚伸出手,却看到了他正开了在写字,旁边的Q一直闪个不停,消息来自一位ID叫做“编辑小彤”的人。“混蛋,我知道你这是自动回复,快给我死出来!!”聊天窗口的字体是血淋淋的颜色,几秒后又发来一条:“我找你几天找不到!你想学周放一起拖稿吗?还敢设置自动回复说‘要稿子没有,要命一条’,你要气死我吗?!”陆双终于斜眼瞄了瞄QQ消息,翘起嘴角微笑起来,打过去一句:“别急,我正在写,还有一万字就结局了。”“你终于复活了?明天就是最后时限了,一万写得完吗?”“放心,我是机器手嘛。”“那就好。你在哪儿呢,电话一直打不通?”“跟她在国外参加朋友婚礼。对了,出版的时候笔名改成陆又又,我跟你说了吗?”

“你很欠扁,现在才说?”“汗,我最近真的很忙,忙忘了,抱歉抱歉,现在说还来得及吗?”“……算了,笔名的事你想改我也没意见,你以前那笔名‘我是病毒别点我’也太变态了,陆又又好听。”“是吧,我也觉得好听。”打完字之后,陆双关了QQ窗口,突然轻笑道:“卫楠,偷窥够了?”然后扭过头来,看向卫楠。

卫楠被看得心头一跳,赶忙不自在地别过视线,“你要交稿,怎么不早说,到现在才忙着写,会很辛苦吧?”“没事,我今晚通宵,你要累的话早点睡吧。”陆双笑了笑,回头又认真地写起字来。

卫楠点了点头,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冲掉身上的酒气,这才觉得胃里空空的很难受。

洗完澡后照着酒店里的电话单,拨了餐厅的号码,叫了些吃的,然后便坐在床上,看着陆双。

被灯光照出来的轮廓很是俊美,精致的五官拼凑在一起更显得气质非凡,温和中带着股潇洒自在,这样看来,陆又又其实还挺好看的……他眼睛近视度数很低,平时不用戴眼镜,现在打字的时候戴上了,突然像是换了个样子,还挺有“书香门第”那种“温文尔雅”的君子韵味。此时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微微低头时垂落的刘海,还有偶尔扶眼镜的动作,卫楠突然觉得心底很是温暖平静,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那种完全放松下来的感觉呢。“你不要那样盯着我看,害我打了一串错别字。”陆双头也没抬,淡淡地说。

卫楠涨红了脸,突然觉得盯着他看的自己实在是像只大色狼,刚想着怎么找借口,却听门铃突然响了,卫楠赶忙起身去开门,把订的餐给拿了进来,“那个,先吃点东西吧,你不饿吗?”卫楠干笑道。陆双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摘了眼镜,坐过来卫楠对面,埋头吃了起来。吃了片刻后,又抬头道:“你再盯着我看,我会吃不下的。”卫楠指了指他面前的酱:“这次盯着你看,是因为,你……蘸错地方了。”

陆双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把那番茄酱当成辣酱来蘸牛肉——怪不得那么甜,还以为是被她看得心里甜呢,原来是吃了满嘴的番茄酱啊,陆双无奈摇头。吃过饭后,陆双继续坐回电脑前打字,卫楠则窝在床上看杂志,偶尔从缝隙里偷窥一下他,见他始终都是镇定自若的表情,盯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打字,或许是他灵感在爆发的缘故,手指一刻都不停,似乎都不需要思考,就能写出精彩的情节。良久之后,陆双才轻轻吐了口气,伸伸懒腰,“你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全身闪着金光要飞升了,怎么今天一直盯着我看?”陆双回头一笑,“难道是我魅力太大把你煞到了?”

卫楠道:“是啊是啊,你魅力实在太大了,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我就知道。”陆双微微一笑:“你要是睡不着先看看杂志,等我写完,咱们再讨论魅力问题。”然后又埋头继续写了起来。他还真是辛苦,手指噼里啪啦敲键盘,都敲了快一个多小时,那本书少说也有几十万,要这样通宵写多少日子啊?卫楠突然就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最近这段时间忙着处理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他在公司当游戏技术总监,工作肯定很辛苦,为自己请假好几天不说,业余写本小说还把电脑带到地球另一边的美国来……卫楠有些内疚,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等陆双终于写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陆双伸伸懒腰关掉电脑,走到床边给卫楠盖被子,卫楠却突然睁开眼睛。陆双怔了怔:“你没睡?”“嗯,不困。”陆双沉默片刻,微笑道:“那我们讨论一下刚才那个问题?”他坐在床边,卫楠便紧张地挪过去一点。上次他的告白是在一个月之前,只有一句反复重复着的“我喜欢你”,外加酒后的强吻,自己最后直接推开他跑了,根本来不急细想。之后祁娟就出了事,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整天都有无数的烦心事,焦头烂额的自己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仔细考虑两人的感情问题。现在事情都结束了,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也渐渐在眼前呈现出来。卫楠捏了捏手心的汗水,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有话就说吧。”陆双伸手把卫楠的头扭过来,让她直视着自己,认真地道:“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卫楠点点头。“那你的意思呢?”“我……”卫楠吞了吞口水,想了半天,挤出一句,“我觉得你很好……”实在是丢人,居然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可卫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对陆双,那个一直默默付出和等待的人,那么温柔的陪在身边的人,自己从一开始的不安,到内疚,到心疼,到现在竟已经舍不得放开了。是不是意味着,心底开始慢慢动摇,试着去喜欢他了呢?陆双挑眉道:“我人很好,我自己当然知道了。”卫楠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呛到。陆双继续皱着眉问:“我在问你对我的告白有什么想法,不是让你评价我的人品啊。”

卫楠讪笑道:“我的意思是,过去的事情我不能那么快就全部忘干净,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心里的位置,整理完了腾空地方,再把你这尊大佛请进来,你太好人,我怕装不下啊。”

陆双摘下眼镜放在旁边,双手撑在卫楠身侧,凑过来近距离注视着卫楠,翘起嘴角:“我不是大佛,不需要你供起来。我只要你心里留块位置给我。”卫楠继续笑眯眯:“陆双,我不想跟一个人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另外的,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好。你要的那份全心全意,我现在是给不起,可是我会努力……总有一天,会给得起的。”微微一顿,垂下眼帘,“只是这一天,或许不会来得太快。”陆双也沉默了,良久后,才轻轻摸了摸卫楠的脑袋:“傻丫头。”卫楠认真地看着陆双,“你可愿意等?”陆双笑了:“我能等你一个月,便能再等十个月,一百个月。你若那么快就忘掉他,也不是我认识的卫楠了。”良久之后,陆双才轻声道:“对感情认真的人真是笨蛋,可惜,我们两个笨蛋遇到了一起。”看着他轻轻叹气的样子,卫楠也附和道:“是啊,身上都散发着笨的磁场,所以才有缘遇见啊。”卫楠说完,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陆双静静注视着卫楠,只见她弯起眼睛微微笑着,嘴边还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上去特傻。

陆双也不禁轻轻笑了。两人便这样沉默着对视,良久。空气里静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繁华的都市,窗外璀璨的灯火,喧闹的车水马龙,却唯有屋内是如此的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两人无关,仿佛彼此眼中便只剩下了对方,黑亮的眸中映出对方微笑的脸,在对方眼中也看到微笑的自己——无比安心,无比惬意。陆双撑在卫楠身侧的手臂微微一屈,凑过来,在卫楠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那个吻太过纯粹,也太过温暖。舌面轻轻扫过齿列,滑过牙床,像是要抚平内心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一般,那么的耐心和温柔。卫楠轻轻闭上眼睛,伸手拥住了他,顺从的配合着他的亲吻。

其实这样也不错。即使有个人曾经在心底走过一遭,即使那人留下的伤口如同铁丝勒成的细缝般折磨了人那么多年的时光。即使永远都无法完全忘记他,无法忘记那个在歌手大赛上给自己唱歌的人,无法忘记那个愚人节背着自己去医院,外表冷漠内心却柔软温柔的人——那是自己最刻骨铭心的初恋。

然而,如今有另外的人走进了心里,如清风拂过心田,温暖如春。这便是自己的选择吧。外面的高楼反射过一道明亮的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映出陆双的脸。他微微翘起嘴角,眼神中满是温柔和坚定。卫楠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卫楠,我会等你的,不论多久。”深情对视,沉默良久。陆双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抱歉,第一次正式告白,难免紧张和心慌,刚才的告白太不完美了,我重新来一遍啊。”陆双轻咳一声,一脸严肃认真地道:“我爱你。”

四六章最特别的礼物

在纽约的第三天,沈君则派人过来接两位,说是尽“地主之谊”让两人简单逛一逛,被陆双给拒绝了。别说此时的卫楠根本没有心情去旅游,陆双也更喜欢跟她待在屋里,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那个司机是个光头,灯泡瓦数实在太大,等灯泡走后,卫楠才翻着白眼抱怨道:“在美国尽‘地主之谊’,他还真够‘地主’的啊。”

陆双知道卫楠看沈君则不顺眼的原因是萧晴不喜欢他,或许就跟祁娟看自己不顺眼一样,因为好姐妹被抢了的缘故?她们姐妹多年,感情自然深刻。

想起祁娟,陆双又是一阵头疼,不知回国后该怎么跟性格刚烈脾气火爆的祁女王交代?

在医院见到祁娟之后,卫楠一脸壮烈地把陆双推了出去。

陆双摸摸鼻子,一本正经道:“祁娟,萧晴嫁人了。”话一说完,卫楠就一个凌波微步躲去陆双背后,意料之中一个枕头迎面飞来,陆双眼明手快地抓住,正得意中,一本书又飞了过来,准确地拍在胸口,陆双只好无奈叹气。

卫楠这才从背后出来了,一脸笑眯眯:“小娟,你先别生气,我们不告诉你,是为了你能好好养伤。”

祁娟面无表情地盯着卫楠:“她嫁的是谁?”

卫楠说:“叫沈君则。”

“人怎么样?”

“还行吧,如果外表和内心成正比的话……”

祁娟两眼一翻:“那就好,嫁就嫁吧。女大不中留,我看啊,你也快嫁了。”

陆双微笑:“萧晴在婚礼上抛花球,的确是卫楠接的。”

祁娟道:“好样的,都嫁了吧,省的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看着烦。”

说完便扭头继续吃苹果,看柯南,不理会卫楠。

祁娟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倒让陆双和卫楠有些惊讶,或许是她妈妈的死已经让她的心脏练就了超强的承受力,又或许是,她已经看淡了些什么。

祁娟出院的那天,卫楠买了一大捧白色风信子送给她,那是年少时三人最喜欢的花,卫楠还曾非常文艺地说,白色风信子的花箴言是,爱无处不在。

——爱无处不在。

所以就算你远在国外,就是你已嫁作人妻,就算以后彼此间少了联系,我和祁娟也依旧会祝福你的,萧晴。

在医院实习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卫楠和原元也终于迎来了正式毕业的日子。

全班的毕业散伙会上,原元喝了好多酒,却依旧没有醉,她的酒量连男生都不得不服。

因为是散伙会,班里最淑女的班花都破例喝了酒,卫楠也就跟着凑热闹,喝了不少。到最后,大家晕头转向在校园里走着,到处拍照留念,男生们抱在一起,在那豪爽地捶对方胸口,大声吼:“兄弟们江湖再见!”“兄弟们,娶老婆的时候记得给个电话,咱去蹭喜酒啊!”女生也凑在一起拥抱,卫楠说:“姐妹们,我以后学妇科,有问题记得来找啊!”有人便附和道:“我去儿科了,生孩子记得来找啊!”有个男生便跟着吼:“我去肿瘤了,千万别来找啊!”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同窗多年也算一种缘分,这种缘终究会断的,以后各奔天涯,能联系的人,真的屈指可数。毕业时的伤感,想要流泪的冲动也不过短暂一瞬间。

喧闹过后,各自回家,卫楠和原元却不约而同逛到了那小树林里。在林间那溪水旁遇到之后,怔忡片刻,然后一起抽搐着嘴角大笑起来。

原元满身的酒气,先开口道:“卫楠你真要学妇科?”

卫楠也有些醉了,正经道:“嗯,女人真不容易,咱得为姐妹们多做点事儿,对吧!”

原元大笑起来:“好!你去妇科以后,赶紧努力研究点偏方,先把姐姐我痛经这毛病给治了。要是能研究出男人生孩子的方法,解放咱女性同胞的痛苦,那你就是一代伟人啊!”

卫楠笑:“好主意啊!顺便研究一下三胞胎四胞胎怎么生的问题,一次多生几个,又经济,又合法,又效率。”

原元拍掌大笑:“木南姑娘你太有才了!”

卫楠抱拳笑:“过奖过奖!”

原元躬身回礼:“客气客气。”

两人那怪异的动作依旧如同在大学宿舍时,一起学武侠小说里的女子,豪爽的样子就差要拿把大刀了。

卫楠突然敛住笑容,正经道:“小元你去心内是吧?费腾师兄在心外,你俩还真是打算内外双修了研究心脏?”

原元道:“那是,咱这叫双剑合璧,打遍天下无敌手!”

两人拉着手往外走,谁也没提起来这小树林的原因,或许根本就不用提起,便心知肚明。

其实卫楠看见了,原元刚才抱着一棵大树偷偷地哭,那棵树上刻着几个字。

“方方和圆圆到此一游。”

那是她初恋男友方涛亲手刻下了的,那时候方涛的昵称叫做方方,原元的昵称叫做圆圆,他俩还被论坛的八卦分子评选为T大的模范情侣,代表T大距离最远的化学院和医学院跨越空间的爱的结晶。以前两人牵手走在校道上的时候,师弟师妹们满是羡慕的眼神,至今还清晰的留在记忆里。

热恋的时候多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分手的时候,多绝情的话也便说得出口。

卫楠还记得方涛一脸不耐烦跟原元说分手的那天,原元以匪夷所思的理由揍了他四拳,回到宿舍后哭得撕心裂肺的原元,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人的名字。

如今他已走了,音讯全无。

而她也学着去接受另一个人,如同把心洗了一遍,重新开始。

学会放手,或许才更容易幸福。

晚上回去之后,卫楠换了鞋便晃到陆双卧室门口,看见他正开着电脑打一些卫楠看不懂的字符,脸上是工作时一丝不苟的认真神色,电脑屏幕里旋转翻腾的是游戏里的特效,炫目的光芒照得陆双的脸时明时暗,如同鬼魅。

“黑灯瞎火的,你在体验鬼片氛围吗?”卫楠笑了笑,体贴的帮他开了灯,走到他身后道,“别这样打字,对眼睛不好。”

陆双回头微微一笑:“你喝酒了?”

卫楠打了个嗝,拍着胸脯点头:“喝了一点,毕业散伙会,大家都喝,我不得不喝。”

陆双的目光柔了下来:“去洗澡,早点休息吧。”

卫楠嗯了一声跑去洗澡。洗完之后迷迷糊糊摸到陆双的卧室,一挨到床就安心躺下了。

陆双只能无奈地笑:“姑娘你也太开放了,睡衣没穿好,这么快就往我的床上爬。不过,像我陆双这样有品格、有修养、有耐心、有风度的四有新好男人,“情仙”级的人物,是不会……趁人之危的。”一边说,一边凑过去亲了卫楠几下。

那天晚上,卫楠迷迷糊糊间,好像觉得有人给自己喂了水,后来那人也爬上床来,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卫楠心底一下子变得暖洋洋的,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顺手抱住那人。

许之恒,你看我现在过得多好,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守着我,不离不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他在我身边,看我笑,看我哭。

这样多好。

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睛有些疼,眼前又有些模糊却熟悉的景象浮现出来。那年的愚人节,许之恒临走时眼底落寞的情绪,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心脏隐隐作痛,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了。

仔细算来,他走了,已有整整一年。

这个暑假特别炎热,整日整日似火的骄阳像要晒干人们全身的水分,马路上几乎要升起腾腾热气来,连吹起的风都是热的。

附近的一些村子里,天气一热就好发传染病,务农时中暑的村民更是数不胜数。许多村民平日里没钱来看病,病情一耽搁便无力回天,遗憾不已。

卫楠所在的医院正好承担着本地卫生部下乡义诊的任务,每年寒暑假都会组织一批医护人员下乡给各地村民做免费体检。费腾报了名,原元自然跟着,卫楠也很想去,于是就很干脆地跟原元一起报名,准备收拾行李上路了。

哪料回家后一说,老妈首先不同意。

“你要去的地方比这里还要热,传染病多,条件又艰苦,干嘛不老老实实在医院待着吹空调?万一去了染上什么病,或者自己被晒腌菜了,可怎么办?”

妈妈爱女之心卫楠自然很清楚,可自己真的很想趁现在还年轻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最后又是陆双出马把卫妈给摆平了。什么做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趁年轻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人生中一份珍贵的经历云云,一大堆道理说得卫妈妈目瞪口呆频频点头。

卫楠非常无奈的想,陆双就是老妈的克星,说什么她都答应啊,比亲儿子还亲。

晚上回到两人同住的小屋,卫楠一边收拾行李,陆双在旁边帮忙,等箱子装好了,回头时,看见他的目光竟有些深沉。

卫楠问:“怎么了?”

陆双笑了笑,轻轻抱住卫楠。

“你看,为了让你妈同意,我都快说破嘴皮了,你可别让我失望,更不能让我做罪人。”陆双微微一顿,轻声道,“该做的事好好去做,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给我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回来,听见没?”

卫楠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他:“我知道的,你也保重。”

这次行程没有出省,并不算远。

长途巴士坐了一整天的时间,到达偏远的渔村时正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天边火红的云霞变幻着各种漂亮的形状。渔船上,带着斗笠的渔民唱着古老的歌谣,在那光芒的照射下,身体的轮廓似乎镀上了一层金边。

“收网咯!”

附近的一艘船上传来一道清亮的叫声,又一艘渔船满载而归。

这里是南方一个很僻静的小渔村,却是寄生虫病高发的地带。

当地很多渔民不注意饮食,经常吃生鱼片、生鱼粥还用生鱼佐酒,这些没有煮熟的鱼类很容易引发食源性寄生虫病,这也是卫楠等人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众人被安排到附近的农家居住,饭后,气温渐渐降了下来,经过一天忙碌的渔民也有了难得的空闲时间,村长把大家聚集起来发传单,费腾站在台上,一手拿着学堂的小黑板,另一只手拿着粉笔,煞有介事画着寄生虫的生活史,给大家讲解健康饮食的重要性,语言通俗易懂,幽默风趣,引得村民们不时爆发一阵笑声。何教授教出来的学生,如今也毕业出师了,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卫楠和原元两人今天没有分配的任务,在屋里闲聊。

原元叹道:“你觉不觉得,这样看上去,我家狒狒还挺像好人的。”

卫楠无奈:“平时不像好人吗?”

“他穿上白大衣的时候认真严肃像个好人,那层伪天使的皮一脱,就……很狒狒。”原元颇为无奈的叹气,说完,淡淡看了卫楠一眼,“陆双呢?最近每天接你下班接得挺勤嘛,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卫楠摸摸鼻子:“正在慢慢进展着。”

原元无奈耸肩:“他还真沉得住气。”

卫楠尴尬地笑:“那是因为我太蜗牛。”

“你很有自知之明啊。”原元笑,“不过,要把握的人得赶紧抓住,没有人有义务等你一辈子,等你想开了,说不定陆双被人抢走了哈。”

原元这话意有所指,卫楠沉默片刻,笑着问:“你是指他身边有桃花在含苞欲放?还是御姐型的桃花?”

原元点头,意味深长状:“看来你挺聪明啊,我还以为你是只小白,什么都不知道呢。”

卫楠拍了拍原元的肩,轻轻笑了起来。

“这点你倒不用担心,我都知道的。”

其实在纽约跟他把话说明白之后,卫楠便渐渐以他女友的身份自居,自然会关心他的生活圈子。虽然不会做偷看他手机之类没品的事情,可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卫楠也不去问。

他们公司最近在做的那个游戏项目,陆双是总监,副总监便是上次他发烧时送他到医院的夏薇美女,卫楠还记得自己当时极力撮合他们,说他们挺配的,陆双的回答是同事。卫楠自然不傻,同事怎么会在他生病的时候那么关心,还整天送玫瑰。当时没有问,现在也不会去追文,卫楠向来不是小气爱吃醋的女子。

原元或许是看到过陆双和夏薇一起吃饭,今天才说这些话来提醒好友。

可卫楠却并不觉得他会跟夏薇有什么。

倒不是认为陆双非爱自己不可。

只是对陆双有信心。

相信他说的话,也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更相信他不是那么轻易就变心的人,即使变心了,也不会做背着女朋友鬼鬼祟祟脚踩两只船的事情。

卫楠只是单纯觉得,那个男人是自己应该相信的。好像他说过的话,便是信誉的保证。不需要理由,只是打心底觉得陆双是个守信誉的人。

陆双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卫楠心目中居然如此神圣,真的成了“有品格、有修养、有耐心、有风度”的四有好男人。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高兴到直接晕倒。

此时的陆双闲着无聊,估计卫楠到站了,便主动给她打电话过去,正经道:“向你表达一下亲切的问候。你到了吗?”

卫楠轻笑:“嗯,到了,一切顺利。”

陆双笑了:“对了,我这几天要到A市出差一趟,为期一周,要不要给你哥哥带东西?”

“好啊,给他买一套英雄传说的游戏光盘吧,他一直念叨着说要买正版。”

“嗯,钱呢?”

卫楠摸摸鼻子:“你先垫着……”

“怎么还?”

卫楠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等以后我拿到工资,攒几个月再一起还你。”

陆双轻笑道:“光盘而已,不需要攒好几个月的工资吧?”

卫楠却笑不作答。

其实除了光盘,还有祁娟的大笔手术费需要还给他。也是在后来,卫楠冷静之下一想,才突然觉得周放没有理由在那么恰当的时机打电话过来,并且没有任何事只是打电话问候,然后等自己一开口,他便答应借钱。严格算来自己跟周放那时候只是见过两三次面而已,他不会无聊给朋友的女友打电话,也不可能一次性几万的借钱给人,若不是陆双从中搞鬼,还能是哪种可能?

想通之后也只能再次无奈一叹,陆双对我如此,连好姐妹的事都能这么关心尽心,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放开他了。

结束对话后,陆双一个人无聊,在卧室里弄一些好玩的程序来折腾电脑,片刻之后,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一看那来电显示,陆双的心情就非常愉快。

意料之中的,传来某个卫家丫头暖暖的声音:“陆双,你还没睡吗?都十二点了。”

“没呢。”陆双笑,“不是刚刚打过电话吗,你怎么又打?”

卫楠认真道:“你工作忙记得早点睡,别熬太晚。”

“你这么关心我,我一高兴,晚上肯定会睡不着的。”

卫楠不说话了。

陆双玩笑道:“怎么,主动打电话倒是挺难得啊,打过来也不说话,难道想念我了?纯粹想听我的声音?我受宠若惊啊。”

对他那奇怪的幽默感卫楠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道:“那个,其实我想跟你说,生日快乐。”

“嗯?”陆双愣了愣,眼睛瞄了一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此时正是凌晨12点,而今天果然是自己的生日。

陆双心花怒放,一阵狂喜,表面上倒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潇洒:“哦,生日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忘了,难为你还记着了。”

“我在手机里写了备忘录,并不是刻意等十二点的时候第一个给你送祝福的。”卫楠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装作不在意的道,“我卧室抽屉里有个红色盒子,是给你准备的礼物,你自己去拿。”

“还有礼物?”陆双弯起嘴角笑得更加灿烂,心花怒放到胸口都胀痛起来,赶忙快步走到卫楠的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小的红色药盒,陆双笑着打开来,笑容却慢慢僵住,到最后,脸上的表情都渐渐扭曲了,嘴角不断抽搐。

终于调整好情绪,陆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平淡地道:“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这一盒避孕药,我就收下了。”

那边是死寂般的沉默,良久后,传来原元大姐爆发般的恐怖笑声。

“哈哈哈哈,卫楠你真是太丢人了!前几天医院里开性教育的讲座,发的避孕药我不是叫你别带回去吗,又丢人了吧!哈哈哈哈!人家生日你送避孕药干嘛啊,你这不纯洁的家伙,哎哟笑死我了……”

这边的卫楠早已满脸通红,抱着头蹲去墙角了。

良久后,陆双轻笑道:“好了,别理原元,我知道你很纯洁,别不好意思了,说话吧,是哪个抽屉你都不说清楚。”

卫楠声音颤抖:“写……写字台的抽屉里……我挂了,拜拜。”

想起那头的卫楠满脸通红的样子,陆双不禁又笑了起来,拉开写字台抽屉,果然看到一个红色盒子。

这次应该不是奇怪的东西了吧,好笑地打开来,只见那盒子里躺着两个字,是用毛线和布条做成的手工艺品。

套用鲁迅先生的名句,便是:“我家盒子里有两个字,一个字是又,另一个也是又。”

陆又又,她对拆字还真是有种执念啊。

看着那彩色的毛线扎成的可爱“又”字,陆双嘴角扬起的笑容渐渐扩大开来。

傻卫楠,连送个礼物都这么简单傻气。为了不把你放出去祸害群众,我真的想看守你一辈子了。

四七章义诊中的风波

次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小渔村中的天气果然比城市里更加炎热,杂草丛生的地带蚊虫几乎要泛滥成灾,卫楠穿了条短裤出门打水洗脸,不足五分钟时间腿上就被咬了一排可怕的红包,这可是毒蚊子,非常可怕,一咬一个准,大包瞬间起立。

回去之后赶忙在腿上涂了花露水,这瓶花露水还是陆双给卫楠塞包里的。还记得当年初见时陆双在卫生间喷花露水,卫楠嘲笑他“就是喷再多的香水也掩盖不住你浑身的臭味”,结果那花露水还挺有用,蚊子绕着陆双飞,却不敢接近。

难道是因为陆双气场太强大,蚊子都怕他?为何如今自己也涂了一身,那蚊子却依旧如同战斗机般,以不同的角度冲来攻击,拍死一只来一只,吸血吸得不亦乐乎?

卫楠穿了条长裤,外加一件中长袖的T恤,出门的时候感觉全身火热像是要蒸发了,旁边的原元也在擦汗,更可怕的是,还得在这么恐怖的天气里,套上那层白大衣。

很快,医护人员便到齐了,义诊的地点设在村委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卫楠和原元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撑起了塑料顶篷,下面摆了一个接一个的长桌,桌上是一些登记表之类的资料。远远望去倒是颇为壮观。

到了之后开始工作,卫楠和原元负责坐在一号位置给人家体检,一脸紧张的样子逗笑了旁边同来的刘医生,刘医生笑着道:“你们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卫楠点头,“嗯。”刘医生便感叹道:“以后有机会多出去走走,年轻人,趁着还能热血的时候多做些事情,以后老了就懒得出去了。多经历一些,你们才明白,干哪一行都不容易,问心无愧才重要啊。”那人语气温和,面带笑容,卫楠和原元作为后辈,听他这一席话,也只有心中感慨,点头称是了。

一个上午的工作很快完成,稍作休息之后,下午继续给村民做检查,烈日当头,看着那排着长长的队伍中面带笑容的村民们,卫楠和原元也渐渐放松下来。

直到黄昏的时候,村长说附近有些居民行动不便又年纪大了,不好大热天跑来排队,能不能麻烦派几个年轻的医生走一趟,费腾义不容辞答应下来,准备好药箱就要上路,原元却突然一脸笑容道:“我跟你去。”不顾费腾的白眼,厚着脸皮跟着他。

原元现在已经进化成了一种生物,叫做跟屁虫。

卫楠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便拿起听诊器同去。走到半路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灯泡,不过奇怪的是,这两人虽然现在已是情侣,却很少说肉麻情话,基本上三句不离本行,都在那讨论……人体的心脏。

卫楠颇为无语的跟着他俩到了指定的农家,敲门进去给一位老爷爷检查,留下一些药物之后又换下一家。

这里的农舍有些破旧,黄土砌成的墙壁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缝隙,屋里的摆设十分简陋。

走了几家,三人皆感触良多,快到最后一家时,卫楠刚要敲门,却突然看见有个年轻的女人从隔壁出来,朝树下泼了一盆水,然后又回到屋里。

刹那间,卫楠和原元都僵在原地。

费腾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原元推推卫楠:“苏敏敏,我没眼花吧?”

卫楠笑容僵了僵,轻声道:“的确……挺像的。”

从敞开的门中看过去,这家的屋子比周围稍好了些,至少房子是新盖的,可院子里依旧一片荒凉。前几天下了雨的缘故,院中的积水还没有干,上面有蚊虫飞来飞去。那女子分明就是苏敏敏,精致的眉目依旧如往日般动人。只是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头发也减短了,皮肤晒黑了些,可卫楠和原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曾经T大中文系的系花,即使现在的形象有些落魄,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却依旧还在。

此时太阳还没落山,院中的光景依稀看得分明,卫楠和原元相识一眼,微微侧身,仔细往院中内看去——

有个年迈的老人坐在院子中央的木凳上,苏敏敏蹲在旁边给她洗脚。那发黄又满是疤痕的脚和女孩子漂亮的双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一刻,竟突然间变得无比和谐。苏敏敏的动作非常轻柔,纤细的手指缓缓在老人脚背上揉搓。

老人的脸上有许多伤痕,像是被大雨冲刷之后形成的沟壑,狰狞可怖。泛黄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裹在身上像是枯木。皱巴巴的手微微颤抖着,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摸着苏敏敏的头发,像是害怕碰坏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轻到让人心疼的力度。

“怎么把头发剪了呢,我家小敏的头发那么好看。”

苏敏敏轻笑道:“工作忙,天气又热,懒得打理就剪了。”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双眼一直睁着,瞳孔却早就失去了焦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瞎子。

就这样沉默着,良久,寂静的院子里只剩手指在水中动作时细微的哗哗声,等终于洗完了脚,苏敏敏便把脸盆放在旁边,搬了个凳子坐下来,轻轻靠着她。

老人开口说话了:“傻孩子,穿这么少,也不怕晒脱了皮。”

苏敏敏笑道:“晒脱了,还会长出新的。”

太阳渐渐落山,光线微弱下来,老人的脸已经看不清表情,可话音里,她似乎是在笑。

“我听隔壁的姑娘说,我家小敏长得可漂亮了,我家小敏啊,心地也最好。”

苏敏敏沉默片刻,轻声道:“奶奶别夸我了,我虽然长得漂亮,可是心地不好,我骗了很多人,做过很多错事,他们还在背后说我是毒蛇呢。”

老人语重心长道:“你要是做错了,去跟人去认个错,只要你是真心的,他们总该会原谅才是。”

苏敏敏点头,“我知道。”

老人家继续说:“那个阿恒真对你这么好吗?听你说得他天上有地下无,我都不太信呢。他要是真对你好,也该早点把你娶回去啊,这么多年了,每次你回来都说自己找到了好男人,说他很爱你,怎么也不见他来见我一面?”

苏敏敏沉默不语。

老人家开始剧烈的咳嗽,苍老的声音发出的咳嗽声像是有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咳完了,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小敏啊,奶奶怕是不行了。我这老太婆子还想见见孙儿女婿呢,估计是没机会咯……”

苏敏敏打断了她:“别瞎说。”

“呵呵,我病了这么多年,自己心里清楚。拖人给你们打电话就是想见你们这些孩子最后一面,没想到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唉,你那些哥哥姐姐们,工作真是忙啊。”老人家笑了笑,脸上的皱纹缩成了一团,良久后,又轻轻摸了摸苏敏敏的头发,“奶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能遇到阿恒那么好的男人,是你的福气。”

苏敏敏沉默良久后,才笑道:“您放心,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要不是他最近忙,这次就跟我一起来看您了。结婚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一定请您去喝喜酒。”

“我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你在瞎说,那个阿恒不是你编出来骗奶奶的吧?”

“您就放心吧,我怎么可能骗您。”

苏敏敏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水,双唇在月色下显得惨白无比。

一阵风过,枝叶婆娑,也把那木制的大门吹得吱呀作响。

苏敏敏本想起身来关门,看到卫楠三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径直走到门外,轻声道:“真巧,居然是你们。”苏敏敏变脸比变天还快,脸上很快挤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实在很难看。她看了眼三人的白大衣,笑道:“是义诊吧?我听说了,没想到你们也来。”

卫楠和原元相视一眼,竟找不出合适的台词来。

苏敏敏看向费腾,沉默片刻后,轻声问:“能请你帮个忙么?”

费腾道:“请说。”

“借你五分钟,假扮一下许之恒,让我奶奶走得安心一点儿。”苏敏敏说完,见费腾点了头,便故作轻松地笑道:“阿恒你怎么来了,不是工作挺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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