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被遗忘的初衷,两世花,锦瑟无端,笔趣阁),接着再看更方便。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我抱着孙休,在公安阴冷残破的城墙下,坐了整整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来我们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过城中的一滴水。
天下起雨来的时候,我用双手张开接些雨水,用来湿润我和孙休焦渴的喉咙。
孙休思念他的母亲,夜半的时候常常从梦中哭醒。可他记住了他母亲的话,当他悲伤的时候,他也只是用手塞住嘴,尽量不去发出那些哭声吵醒我,免得我心烦。
早上醒来的时候,经常发现他嘴唇边泛着干了的血,手上伤痕累累。
那时候我唯一能做的是更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别难过,我们很快就会得救……”
第四天凌晨,听见城外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马蹄声一直逼近城门。然后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把城门打开。”
城楼上一阵慌乱,醒来的士兵不知所措地拒绝着来人的要求。而外面那人,面对着这一片慌乱,清晰而不容抗拒地说:
“——我是你们的丞相,我命令你们把城门打开!”
门缓缓开了。
在潮水般涌入的士兵中,我第一眼就看见他。他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一双眼睛不安地到处寻找。他比上次分别时更加消瘦,可他还是那样好看的男子:眼睛如少年般明亮,衣裾上没有一点灰。他的发仍然黑亮飘逸,没有掺杂一丝班驳。
而我,抱着孙休坐在城墙阴暗的角落。我们的长发都散乱肮脏,脸上爬满泥泞,活脱脱地像是两个乞丐,又似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饿鬼。
可他还是看见我们。他的马将他带到我们面前。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他的脸上写满难过,嘴唇轻轻颤抖,吐出我听不见的话语。然后,突然之间,他一下子从马上翻身下来。
他动作快得我几乎以为他是从马上掉下来的。可是没有,他只是迅速地一下子单腿跪在地上,浑然不顾地上的泥染上他的衣角。他的头垂得很低,谁也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我拉着孙休的手,站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在看我们,空气安静得如同凝固。
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我终于听见他平静得如同做作的声音:
“……臣救驾来迟,让夫人和皇子受苦了。”
而我也用了同样平静的声音说:
“丞相大人救驾有功……”
那一场噩梦,终于在这个刮着微凉的风的早晨,被从武昌赶来的他唤醒。
死去的妃嫔们被送到城外安葬,死去的居民的尸体被堆在一起火化,幸存的人们一一领到药品和食物,以及干净的水。
剩下来的我们,坐上了他安排好的船。
早晨的江上有些冻人。我抱着孙休坐在船舱中,用我的体温温暖他幼小的身体。
陆逊挑帘进来,看了我们一眼,什么都没说,又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一件大衣被送了进来。我用它紧紧裹住孙休又盖住自己。
明明衣上有他的体温,明明身体在一点一点暖起来。
可心仍是冷的,像风。
在武昌,我们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又用精致的食物充分填充了被折磨了很久的胃,然后再次起程,准备出发回建业。
在码头上,人一个一个地走上回程的船只。都差不多上齐了,只有我和孙休还站在那里。
他就站在旁边,指挥着士兵将几位夫人一一安置好。然后回过头来,温和地对我说:
“夫人也该上船了。”
我只是说好,却并不移动脚步。
他也并不催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又说:“回去以后,要小心些,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
停一停,他又笑起来,自嘲般地说:“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陛下很快就会知道。”
他脸上神情有些失落,而我忍不住说: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并没有想别的。回到建业,我不会在陛下面前提起此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他指着那些船只说,“可是即使你不说,她们也会说。陛下迟早会知道。”
我沉默不语。他说的都是对的,孙权会知道此事,孙权会愤怒,他不会再给王夫人这样的机会。
我是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 淘宝网女装夏款 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裙子 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夏装新款裙子淘宝网女装2012商城淘宝网女装春装连衣裙淘宝网女装商城购物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冬装羽绒服淘宝网女装天猫商城 淘宝网天猫商城淘宝网女装秋装购物 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 淘宝网女装冬款打倒王夫人,我是希望淘宝网女装 天猫淘宝商城 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 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 淘宝网女装夏款 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裙子 淘宝网女装夏装新款淘宝网夏装新款裙子淘宝网女装2012商城淘宝网女装春装连衣裙淘宝网女装商城购物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淘宝网女装冬装羽绒服淘宝网女装天猫商城 淘宝网天猫商城淘宝网女装秋装购物 淘宝网女装冬装新款 淘宝网女装冬款打倒孙和。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逼他在我和孙和之间做一次选择的意思。我所想的只不过是要活下去。
他最终还是选择我。虽然我心里清楚,就算不是我,换了其他人,他的良心也会让他去公安相救。
但是这一刻他还是在怨我的。
“走吧,”他柔声催促道,“你回去吧。”
“伯言,”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问,“那块玉,我的那块暗红色的玉……是否,还在你那里?”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说:“还在,怎么了?”
“……能不能还给我?”
他看了我半天,嘴唇抖了抖,还是没说出任何话来。最终他叹口气,缓缓地从衣领中将玉拿出来,从脖子上取下。
——他竟然把这块玉戴在了贴身的地方。
“我以为你会留给我的。”他这样说着。玉握在他手里,他却没有伸出手,也没有还给我的意思。
那一刻我有些犹豫。我在想,要么就给他算了?——留给他,让它代我陪伴他吧。
可是转念之间,心又硬起来。不可以给他。
其实换了别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他。只这块玉不可以。我从生我养我的时代横跨一千八百年来到这举目无亲的乱世,只有这块玉一直陪伴我。再穷困再难过的时候,我也不曾放弃过它。浮沉无定的生命中,只有它在提醒我,我是如何来到这世上。
我害怕丢了它,连最初的自己也会忘掉。
“伯言,”我叹口气说,“对不起,真的不可以给你。”
他什么都没有说。走上来将玉放进我手中,然后转身而去。
在回建业的船上,我一直很难过。几次想落泪,却又硬生生地忍住。
孙休站在旁边,一直茫然地看着我。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
“影娘娘,你不要生丞相大人的气了,你要开心一点……”
我惊讶地看着他,说:“我没有生丞相大人的气。”
“那你为什么和他说完话之后就那么难过?”
“傻瓜,”我笑起来,把他抱到怀里,“我只是——”我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词语,“……感激他。你也应当感激他。”
“我非常感激他!”他大声地说着,“之前她们都说丞相大人是王娘娘那一边的,她们说丞相大人不会帮助我们。可是丞相大人还是救了我们啊!”
我笑着看他,拍拍他的脸,没有说话。
“而且丞相大人的样子好好看哦,”他眼睛亮起来,焕发出少年才有的崇拜的神采,“他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但是他说话的样子又好温和好温柔……”
“你要记得他,”我轻声对他说,“知道吗,你要记得丞相大人。”
“我会记得他的。”他像个小大人一般严肃地点头。
——我知道他会记得他。若干年后,他会是东吴的第三任皇帝。登基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陆逊追了一个很好听的谥号:昭侯。
——虽然那个时代,我们都无法看到。
孙权终于动了怒气,是在十一月的事情。
从公安死里逃生的嫔妃们轮番在他面前哭诉着,说着王夫人的坏话。被苦难折磨得面黄肌瘦的两位皇子怯怯地站在他面前,用沉默作着无声的控诉。
鲁班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四处搜罗着王夫人和孙和的罪证,并想办法让这些事情一一传入孙权耳中。她说孙权中风的时候孙和以祭祀为借口,跑去太子妃父亲张休家商量篡位的事情;她还说王夫人听说孙权中风,第一个表情竟然是笑而不是哭。
风往哪吹永远没人知道。不过半年前,王夫人还是权倾后宫的名义上的皇后,孙和还是离皇帝只有一步之遥的太子。有如一座大厦,你方才还在赞叹着它的金碧辉煌坚不可摧,可是一回首间,突然发现它已土崩瓦解。
那为我带信的王夫人的亲兵,我将他破格升做了都尉。自此,王夫人的亲信们纷纷归附我。昔日谄媚逢迎她的宫人们再也无迹可寻。
孙权派去谴责王夫人的使者频繁出入于未央宫。在一个下着雨的寒冷天气,我让他顺便捎去一方白绫。
孙和仍是太子,但已经和被废没有什么区别。听说王夫人死后,他终日哭泣,以至神经失常。虽然陆逊仍在固执地上书为他说话,但宫中已经开始流传这样的消息:孙权已经亲口答应鲁王党人杨竺,将废掉孙和立孙霸为太子。
我苦心种下的那颗仇恨的种子,在这个收获的季节,终于开出罂粟般的花。
我派人去吴郡接茹来建业。她带着另一个世界的平静与寂寥来到我面前,疑惑地看着我,用她的眼睛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我只是压抑住内心的喜悦,握住她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一件会让你很高兴的事情。”
我拉着她的手往太子府走。我事先安排好的三百个刀斧手默默地跟在我后面。
到了太子府前,那些刀斧手很有默契地将宅院紧紧围住,而我拉着茹的手,走了进去。
灵堂显得空旷而寂寥,昔日那些围绕着孙和而转的人们都不知去了哪里。低垂着的白幡间,只有孙和一个人跪在王夫人的棺木前,哀哀哭泣。
悲伤和失落改变了他的样子,流着泪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光。他仿佛是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任何身边发生的事情都不能将他从悲伤中唤醒。即使我带着一身杀机走入,他也没有回头,没有看我们。
茹好像明白些什么,转身要走。我扯住她的手,强行将她留下。
“怎么了茹?”我奇怪地问。
“你说的让我高兴的事情是为了这个?”她叹气,“我为什么要为这个高兴?”
“他污辱了你,我让他死在你面前,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我怔怔地问。
她看了看孙和,说:“他现在的样子,和死没什么区别了。”
她说得没有错。孙和现在的样子和死没什么区别。我们说的这些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是流着泪,表情麻木地看着他母亲的棺木。
“可是,”我仍坚持着,“就算死,他也是罪有应得。”
“你不觉得他已经很可怜了吗?”茹轻轻地说,“他和他母亲在吴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如今他母亲死于非命,他心里一定比死还难受。而且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他所做的那些,都是因为喜欢你——”
我如同五雷轰顶,但还是咬着牙说:“可是他污辱了你。”
“是,我没有忘记,”她轻轻说,“可是被损害的,无论怎样也弥补不回来。他受到怎样的折磨,是他的事情,难道我就会因此而高兴?”
“茹啊,”我几乎要流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我们就拿着这把刀,走过去,轻轻把刀插进他胸口。所有人都会以为他自杀,不会有任何人将这件事说出去。就算有人说出去,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而你的仇可以得报——”
“这样我们就会高兴些吗?”她奇怪地看着我,“他已经这样了,我们又为什么要做他的陪葬品?”
我怔怔地看她,说不出话来。支持了自己那么久的信念,突然在一瞬间坍塌。
“建业太纷乱,太喧闹了,”她轻轻说,“我想回吴郡。我在那里每天为你们清扫房间,等你们回来。”
我没有再说什么,默默拿起刀,走向跪在一边的孙和。
“——宽恕他吧。”茹说。
“这不可原谅。”我咬牙道。
“就是因为不可原谅,才需要宽恕,”她平静地说,“宽恕他,就是宽恕自己。这个世界这么多苦难,如果不懂得宽恕,我们又如何在这世上活过这么多年?”
我愣在那里。手中的刀,却掉在地上。
茹说得对。因为有不可原谅的事,所以人们才需要宽恕。
世界有太多苦难,如果不懂得宽恕别人,就是不懂得宽恕自己。不懂得宽恕自己的人,又如何在世上平静活过这么多年?
这个道理,我早该明白,虽然终究还是明白,已经太晚了。
从那个黑得仿佛梦魇般的夜算起到现在,不知不觉已过去两年。
两年的时光,放在三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也许都不算什么。可是放在生命的最后,却是无法挽回。
我们还剩下多少个两年。
一个都没有了。
在两年前,这一切发生之前,我还对自己说,就算我改变不了这时代、这历史、这命运,我还是要站在孙和那一边。因为陆逊支持他,所以我也要支持他。我们可以做同一件事情直到我们死去。
可是不久以后我就忘记了这句话,我让仇恨毁掉自己、毁掉他,毁掉我在这世上最后两年宝贵的时光。
我多么可笑。其实在这场戏里,从头到尾我担任的是什么样的角色。什么都不是。即使没有我到来,王夫人还是会死,孙和还是会被废,他还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死去,他还是会在寂寞与悔恨中度过他的余生。我来不来,没有任何关系。我又为什么要在这场洪流里陪葬掉我仅存的幸福。
我的命运,其实一直不曾改变过。我的初衷,又被遗忘到了哪里。
那个刚来到这个时代,站在庐江太守府前含泪看着自己爱人的女孩子,如今又走去了哪里?
我在渡口送茹上船回吴郡。她平静地走上甲板,留给我一个沉默的背影。
雨一直在下,是谁来不及流和不能流的眼泪?
天那么沉,雨那么冷,在寒风中抱住自己瑟缩的身体,我突然开始想念夏天。
那样的夏天。天那么蓝,云的影子那么清晰。夷陵空旷陈旧的太守府,我们在窗前拥吻。窗外的芦花夹杂着月光,铺出一天一地的白。
可是下一个夏天来的时候,我们又会在哪里呢?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我的身体依然健康,仍长着一张年轻的脸,可是这身体里装了几十年的记忆,有时候我都怀疑胸腔里是否真的跳动着一颗二十岁的心。
我觉得我将死去,不是因为病痛,不是因为衰老,只是因为在这世上我已做完所有该做的事,见证过所有该见证的东西。繁华走过,冷清尝过,爱恨试过,风景看过。既然如此,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不是了无牵挂,只是这一场戏早已事先安排好。既然没有勇气看到结局,不如提早退场。
终究是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
我把这些年来收集的珠宝首饰都留给孙休,剩下的一些财物,我拿去分给下人。
变卖掉孙权赐给我的一些田地,又将手中权力尽数放给他人。
在此之前,总觉得离开是很难的事情。纠缠了这么多年,有这么多放不下的人,理不清的事。可是到做这些事的时候,才发现几十年的记忆,到最后纠结的也只是一片空白。
完成这一切后,我写了封信给孙权。然后我就在空空如也的房间中,安静地等待他的召见。
见到孙权时,他正在漂满菊花和各种草药的池中泡着。有太医将黑色的水蛭一条一条贴在他身上,据说那样可以有效地治疗中风。
水波倒映着烛火交织出一片网状的光影,摇曳得令人不安。我突然茫然地想起,上一次见到他,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知道我进去,却依然双目紧闭,没有看我。身旁的宫人在调试水温,放下新的草药,即使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的动作也是安静的。我好像身处于一出无声电影中。
过了很久,他仍没有张开眼睛,却轻轻地说:“你来了啊。”
我怔了怔,仿佛还不明白他是对谁说话。半天,才轻答道:“是的,陛下,我来了。”
“你来了,”他说,“可是你又要走了。你只是来和朕告别。”
我没有说话。他说得对,我是准备离开。
“你要走,走去哪里呢?真的不再回来了吗?”
“陛下,我不去哪里。我只是快要死了。”
“你会死么,”他仍闭着眼睛,冷冷地笑起来,“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点要死的样子。”
我说不出话来。二十岁的身体在这无尽的光影中,无声地颤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