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后花园与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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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只拥有触觉。感受到的是包裹全身的柔软，自身是如此放松，轻和慢。

不仅是意义上的慢，他无法感受时间的流逝，无法感受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身体。仅仅只有触觉，像是被包裹，像腹腔里的婴儿，

然后就这样保有着意识，过了好久好久，他的世界第一次响起了声音。心脏跳动，血液流动的声音，除了这点新奇，其他还是死一般的寂静，直至睁开眼睛。

幕布一样的星空在他的眼前笼照了一片，月亮正中高悬，群星为它环绕。

白色花瓣，紫色蕊芯的植物包裹着他，刚从花身吐了出来，翻滚着坠落在地面上

终于，他得以感觉到身体，虽然很虚弱。到处都使不上劲，只能转动眼珠，弯曲手指，但这不妨碍他注视星空。

这株常绿藤蔓的植物叫时钟花。盛放之时，花芯铺在花瓣上，像极了带着指针的表盘。

吐出了人形，时钟花迅速枯萎，缩成一小团，隐没在地面弥散着的厚厚迷雾中，就这样消失了。它本就是朝开暮谢，时间非常规律，人们在野外还会靠它计时。

仰面朝天，他试着寻找活动身体的翘们，然后慢慢爬到了另一株鼓荡着花苞的时钟花的粗壮根茎旁，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杂七杂八的记忆涌现，但眼前没有一件是熟悉的事物，自己的记忆也很模糊，就像有字以前会写，现在很熟悉，但一笔一划又写不出来了。脑海里只剩模糊的框架。对“具体”和“细节”完全无能为力。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群时钟花约好了一样同时盛开，吐出了七八具人形，又相继枯萎。

这群种出来的人形比起他能很快掌控身体，个个迷茫着抬起头，面朝他一步一步挪动躯体，正好是他现在躺着的地方。

场面很诡异，这些人形迎面走来，不过经过他身边时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越过去了。他有点好奇，想追上去找几个老兄聊聊天，又暂时使不上力。

于是，他开始努力尝试控制身体的部位，先是活动脚趾，然后能做到摇头和屈伸双臂了。等到他熟悉了身体的各处关节的弯曲和对应肌肉的伸展颤巍着爬起来时，人形已经快消失在视线尽头了。

目光还能隐约够的着的地方，弥蒙的乳白色月光与升腾起的厚重黑雾因距离被拉长连接在了一起，浮现出一副灰与白各占一半的画。模糊的人形们在这幅印象画的正中心停住脚步。

他支楞着双腿想缓缓前移，远处人形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是浓郁的白光，比月光还要洁白。那光照亮的瞬间，模糊了灰与白的边界，从中间一分为二划破了这幅“印象画”。

没办法让人直视的光芒逐渐黯淡，他再回转过来看时，人形已无影无踪。

还来不及思考，背后一人粗的根茎和藤蔓在抽搐，雾面起伏，头顶那一朵花苞，摇晃着，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四周的黑雾全部被它抽空吸进去，露出了平整的地面。

片刻后，根茎停止了脉动，黑雾又重新聚拢。花苞吐出一具人形，自由坠落在他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包裹着灰雾的人形爬起来，两下抖开了身上残留的浓稠黑雾。注意到面前的人，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山羊胡，仔细观察，似是想起了什么。人形开口打招呼：“晚上好，先生。冒昧打扰，您是......灯塔战役的那位大人吗？

他愣住了，山羊胡在说什么，他完全不明白。

这时，他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灵，接着他察觉到，脑海里的“具体”和“细节”凝结成了一块块水晶，悬浮在脑中占据一片不大也不小的位置，其中一块水晶突然明亮起来，一声嗡鸣后爆开，在脑内回荡，跟最严重的耳鸣比还要响亮一倍，但，一股新鲜的记忆随着水晶破碎喷涌出来。

“唇齿碰撞，喉结伸缩，胸腔共振能发出声音，接收到记忆的他第一时间冒出这个念头。这山羊胡讲的是某种语言吧，莱茵语种，等等，莱茵是哪？不过不重要，意思我记起来了，他是在问我身份的样子。”几秒内，他消化完记忆，明白了山羊胡的意思。

“窝不寺，李似随。”......

知道是一回事，开口说话又是另一回事了。感受到自己差劲的发音，他有些尴尬。

月光照起山羊胡挺的笔直但稍显瘦削的身材和略带疲惫的容貌。这个男人三十多岁留着向两边打理的中等长度的黑发，有着粗黑对称的眉毛和那最醒目的像园艺大师修剪过的，末端带翘的山羊胡须。身着棕色长风衣一直到小腿，头戴精致的高礼帽，右手还持着根顶端倒插六片羽毛的手杖。

打量完面前的人形，给他的感觉好不协调。话说，明明是瘦子撑不起来偏要穿什么长风衣......奇怪的人，他不由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