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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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夏暗自苦笑，【暮】里都是怪物。

“为什么还给我们留了一个？”辛西娅的小犬齿笑起来显得年纪很小，她伸出手，袖口有条小花蛇冒了出来，吐着小小的信子。

甘地明显沉稳得多，拦着辛西娅没有轻易靠近诺夏，死死盯着诺夏手里的弓弩。辛西娅会意，垂下袖口，花斑蛇摇曳着响尾窜出衣袖，从水中朝诺夏游过去。

蛇在水下，污水遮住视线，诺夏根本束手无策。这个距离抬弓弩不能保证对方反应不及，而忆之颂不接触也没有用武之地。

实在不行的话······

此时管廊上方却猛地被什么东西撞开，有个身影强势坠落，带着强劲的风旋。水道里的污水被风卷起四散开来，霎时间血水都被吹成了颗粒融进空气，那条花蛇也在风旋中被绞成了两截。

血雾和水珠尘烟里看不真切，诺夏只觉得护在身前的双手被切了几道浅浅的口子。弓弩脱了手丢到了一边，对面的辛西娅和甘地也跌坐在地受了些小伤。

“什么人啊这是？”辛西娅捂住口鼻，皱着眉问甘地，“是来救她的吗？”

诺夏也有片刻期待过，觉得也许是查理看到了她发的信息。但最后站在管廊底部，没有沾染一滴污水的那个白色身影，到底还是让她的期望落了空。

那是个白衣侠客打扮的男子，身姿挺拔，留着长发，两鬓耳发随风飘动，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他戴着斗笠，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看见他冷傲的薄唇和鹰钩鼻，平添了几分神秘和飘渺。

甘地见多识广，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一手护住身后的辛西娅，苍老的声线都有些颤抖：“【城】的少主，风之颂，云谲。”

云谲没有多看他们中任何人一眼，就朝两边张开双手，风声鹤唳，呼啸着席卷水道，将管廊内衬都撕下一层皮，露出里面的粗糙不平。风在他手中变成了旋转的螺旋刀片，切割着所过之处的一切，撕碎了就漫天抛洒随意丢弃，像是碎纸机里的纸片。

“走，走走走！”甘地推着辛西娅就转身往外跑，辛西娅起先不明所以此时也感受到了生命危险，本能地拔腿就跑，甘地推她出了蛛网，自己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辛西娅跑了几步才发现甘地没有跟上来，回身看见甘地宽慰地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了一起，牙也不全了，但看着却很祥和，好像老人看着傻乎乎的孩子做错事才会露出的笑容。

蛛网在甘地的操纵下疯狂织合，重重叠叠反反复复，一层一层的蛛网叠在一起密不透风，白色的纤维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脸和佝偻的身子，蛛网越织越厚，像蚕用尽全力要织一个最大的茧，直接堵住了水道，厚到他在这头被风刃撕碎，辛西娅在那头都听不到他痛苦的声音。

封死了出路，也隔绝了生死。

风撞在蛛网上磨出茧子，拆了一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但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散成了一缕气息，吹动断续的带血蛛丝飘浮在空气中。

听到爆裂般的声响和骤紧的风声，两公里外正和麦并肩而行的莫代忽然回头，眼神中是久违的喜悦。

“【城】也到了？真不凑巧。”麦回望黑漆漆的水道，风中传来血的味道，“你的蜘蛛和蛇恐怕都要没了。”

“你先回去，我去看看。”莫代掩饰不住地兴奋起来，嘴角的笑容不断上扬，好像排练了一辈子的演员终于等到上场机会。

“随便你，”麦撇撇嘴，对他亢奋的神经不屑一顾，“别死得太轻松。”

“遵命。”莫代打了个响指，管壁边一处阴影像是门一样扩展开来，他只身走了进去，黑色的影子在他身后随行，如同忠心的仆从。

莫代再走出阴影时，是在诺夏身边，一处煤油灯没能照亮的区域。他一身墨色绒布大衣和影子融为一体，忽然露出的人面笑容看起来分外可怖。他看着诺夏正挣扎着爬过去拿起半没水中的弓弩，朝风旋中的云谲射出满弦一箭。可风流将云谲层层包裹在中心，连他的形体面容都在气流中扭曲而看不真切，模糊的视线导致射偏了，云谲未动分毫，弩箭擦着他的斗笠上沿飞过，扎进另一端的蛛网里。

风刃还在临近，诺夏即刻就要被撕成碎片，莫代从容上前抱起水中的她，影子像火苗一样在他们身侧跳跃，围成半圆弧形略有缝隙的盾，将锋利的风抵挡在外。

黑色的影灵活地变幻，漏进来的风只够吹动莫代的衣角。莫代稳步走向风旋中心，怀里的诺夏不作声地看着他微笑的脸，感受到他按不住的心跳。

“别怕，有我在。”莫代温柔得像是哄小孩子睡觉，影子缠在莫代手臂上仿佛黑色环状的纹身，轻而易举承担起诺夏的重量。

风旋中心的白衣男子抬了抬斗笠望了走到对面的莫代一眼，冷冷的神情中没有分毫波澜。他只是说了句：“滚。”

莫代眼睛都笑得弯起来，回应道：“这么久不见也不用这么冷漠吧，我还想着来问问城主他老人家是否健在，毕竟被盗了麒麟又伤了心骨，按理应该命不久矣才对。”

“到时候你可是最大受益人，应该心存感激才是。”莫代语气平缓真诚，说的每个字却都带讽刺意味，“对吧，哥？”

风积聚起刃锋，突然一削而过，把莫代的绒布大衣切掉了一个小小的衣角。切口光滑平整，就好像本来是折角的设计。莫代面不改色，身后的影更浓了几分。

“你做的？”云谲的眼睛像是多棱的黑曜石，折射出明灭的火光。

“我倒是想。”莫代窃笑一声，影聚集到他身旁，模仿着形成与他相当的人形轮廓。这个新生的影子静立不动，像个待命的骑士。

“今天只是打个招呼，我还忙着去看祭祀神明的仪式。”莫代像是个老练的魔术师一样用嘴叼住旁边人影的一角，把整个影子做的幕布撕下来，露出里面光滑润亮的金属外壳。“就让他陪你玩玩吧。”

云谲默不作声看了那个人形机械一眼，和莫代一样高，白色圆润像是磨过棱角，整洁如新，外部看不出机械零件和构造，但头部有个液晶显示屏，上面是像素风的眼睛。整个悬浮在水上，底下的水面泛起涟漪，看上去还加装了喷气设备。

看上去就像是《机器人总动员》里的MO，只不过长了脚。

没等到云谲开口问这是什么，莫代略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的，小时候抢电视，你总爱看这部动画。”

机器人的像素眼睛斜立起来，显然对与动画人物相比表示不满。

“这是博士改良的械之颂，堪称现代科技的巅峰之作。”莫代满意地欣赏阿什温流畅的下颌线，诺夏也抬头看了那机器人一眼，不仅不觉得很强，甚至觉得有点呆萌。

“想拦我？”云谲指尖的风绕成数个无形的飞刃，旋转着飞向阿什温。风刃在离阿什温咫尺时却被无形地消解了，散得无声无息。

“等离子盾，厉害吧？”莫代啧啧称奇，“虽然【寺】的移魂术很独到，但在科技前沿这块，博士强太多了。”

“别小看新阿什温，他身上富集的科技，还不一定会输给你的颂歌。”莫代抱着诺夏转身离开，边走还不忘边给云谲忠告，“帮我给城主大人带个好。”

阿什温移步水道中央，正正挡在云谲跟前，云谲眉目微凝，风刃附上了手臂外沿。他身形只一闪，亲身上前如疾风般变幻莫测地移动，最后腾空而起，一刃甩在阿什温架起的等离子盾上。此时火光四溅，才看清了等离子盾的原貌。风刃在蓝色透明的等离子盾上竟然没能划出一丝裂痕，而再次自己崩解开来。云谲明显没有料到，身形一滞，被阿什温找到机会抬手轰出一记激光弹，尽管风自动进行了折射偏离，但激光弹射速太快，仍然击中了云谲。白衣带了血，云谲被风托着站在半空中，眉目间满是盛怒。

风旋在空气中不断加速，不时能看见一些因摩擦而产生的火花。云谲将周遭几个风旋聚集到一起，巨大的涡旋中涌出龙状的风暴，嘶吼着朝阿什温倾泻而下。阿什温的身体中部打开，机械推移重组成为一个金字塔般的结构，两端伸出长长的手臂嵌入水道壁里钉死，身前展开完整的等离子盾，横跨整个水道宽，风龙撞在盾上不断摩擦，地动山摇般激起污水，等离子盾终究没能扛住，出现裂缝的下一刻伴随巨响裂解，风龙撞在阿什温身体上，刮伤了他胸前的白色漆涂层和钛合金架构，散落了几个断成几节的轴承。

云谲在风托举中缓缓下降，水面都泛起波纹，他走上前，掌心握着风旋，要给阿什温致命一击。

但阿什温还没有放弃，伸出白色的机械臂，掌心聚集起蓝白色的电光，电磁炮轰出的瞬间将整个水道照得如同白昼，云谲用手中风旋相抵挡，仍然被震得飞了出去，电流麻痹了他的神经，在落地的刹那还无法动弹，狼狈地落在水里溅了一身污水，坐在水里，胸口以上在水面上，而阿什温从背后发射的八枚追踪导弹接踵而至。

一个身穿紫藤花衣的束发女子忽然跃到了云谲身前，她的衣领和蒙面浑然一体，紧身的衣着和外套的大衣显出飒爽的身姿。她自然而然地挡在云谲面前，单手幻出一轮六角的盾，盾身是粉色的透明晶体，在光芒交织中熠熠生辉。

导弹在晶盾上爆炸，带着她的手微微颤动，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她收盾回身面无表情地扶水中的云谲，云谲自己起身后也没顾她伸出的手，转身就往后离开。

紫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警惕地看了身后静立不动的阿什温一眼，跟在云谲身后越过了层层破损的蛛网，云谲随手用风撕开了剩下的蛛网粘结走到另一端，而辛西娅早已不知去向。

而在阿什温守护的这一端，水道深处，莫代带着诺夏穿过影门来到方丈一行人面前。辛格抱着裕警戒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松下千本伸手，弯月刃不知从何处飞来稳稳落在他手上。

“别担心，我们就是来欣赏欣赏。”莫代抱着诺夏的手都没动，笑容可掬地说，“欣赏一下【寺】独有的，验神的仪式。”

在辛格和千本守护的身后，有一个小小的祭坛，点着一圈火把，中央的石台上绘着阵法和八卦，还立着图腾和数个石碑。方丈站在阵眼中心，用锡杖间歇地敲打地面，口中诵念着手里翻开的，神之颂残卷上记载的咒语。

阵面上的刻纹开始随着方丈的诵念闪着光芒，杂尘和灰土有些都浮了起来。火焰闪烁不定，方丈眼中的光芒却越发明亮，U ．ｕknshm他手中的残卷悬浮起来，从上而下浮动着金色的微尘。感受到震撼人心的力量在方丈眼前流转，近到触手可及。

可是此刻方丈念到了末尾，光芒瞬间黯淡，残卷掉落下来落在他脚边，刻纹也恢复平静，方丈不悲不喜地捡起残卷，回头望着同样震撼的莫代，随手把残卷丢给了他。

莫代双手去接，怀中的诺夏被影子托着抱在原地没动。莫代简单翻阅了几页，抬头虔诚地看着方丈，说：“谢谢，可我只要誊本就好。”

方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他已经把残卷记到了脑子里，这卷书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方丈缓缓开口道：“神之颂真实存在，只要拿到另一半卷轴，就可以习得。”

说这话的时候，方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莫代怀中的诺夏，然后对莫代行了礼，说道：“感谢【暮】的相助，希望博士早日完成时之颂的研究。”

莫代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卷轴：“有了这个，博士的研究势必事半功倍。”

半空中一阵异响，然后影影绰绰地浮现出白色的机械外壳。阿什温悬停在方丈身侧，像素瞳孔还调焦般眨了眨。

“械之颂也回来了，看来【城】和【殿】这次都要无功而返了。”莫代向方丈客气地躬身致意，从容不迫地转身，抱着诺夏从辛格和松下中间走过。

阿什温打开了身体里的灯，柔白色的灯光把水道照得很干净。他就像引路的灯塔一样往某个方向飞去，方丈领着众人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在如同迷宫的水道里穿行，朝北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