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月·相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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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韩若君给的浅青丝袍，戴上几件首饰，再精心梳妆一番后，明月身上便再看不到半点婢女的样子。

她初入大堂时，原本热闹非常的那些达官显贵，竟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安静了下来。

尽管出入相府，平常见识不俗，可明月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大臣面前，并且直面他们的目光。

“婢女明月，见过诸位大人。”

定了定神后，明月屈膝含胸，声音不带一丝颤抖的说道。

“唉哟，我这眼睛啊。”面前的礼部右侍郎薛秉谦，突然捂着眼睛，大声叫了起来。

明月连忙上前一步，问道：“薛大人，您没事吧？”

薛秉谦缓缓将手放下，露出一张笑脸，盯着明月说道：“我这眼睛啊，差点就被你这美人给晃瞎了。”

薛秉谦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其余大臣也是一阵哄笑。

内阁老臣秦帆抹着胡须说：“明月姑娘之容，早已传遍金陵，今日一见，才知那些都是谣传。”

户部左侍郎卢镜道：“秦阁老，这话下官可不敢苟同。”

“诶。”秦阁老笑道：“我是说，那些传言，根本不及明月姑娘美貌十之一毫啊。”

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毕竟都是王朝的重臣，这般言语颇有不妥，便有大臣以明月容貌为题，开始吟诗作对。

明月心中极为不快，但仍是陪着笑站在一旁，心中想到：“韩若君让我提早过来，为的就是让我像歌舞伎一般，摆在这里任人欣赏。”

这些与丞相来往密切的大臣，明月几乎都用她的眼睛看过，所谓的帝国栋梁，私底下干的尽是肮脏龌龊之事，自己就这样被一群猪狗禽兽调笑，还拿来作诗，明月只觉得一阵恶心。

这时，白文鹤从一旁走了进来，他见到此刻的明月，眼中不禁又显出迷离之色，但再看看其他人，心里又不免一阵恼火。

明月随即垂下目光，显得那般委屈。

白文鹤立刻高声笑道：“诸位大人，丞相随后便到，请大家落座，丞相要与大家谈茶品茗，以待宾客齐聚。”

大臣们一听丞相要出来了，也都纷纷按官品亲疏，在长排木椅上落座下来。

相府内院大堂，比朝堂也小不了多少，这些人齐刷刷的坐下来，阵势不输朝会。

这时，相府少史杜尚清也走了进来，他一脸笑容，拱手拜礼，然后来到白文鹤身边。

明月看着他，准确的说，是看着杜尚清袖管里的那一把匕首。

不仅如此，明月还知道他刚从厨房出来，并知晓自己在黑鱼中下毒的那条计策落空了。

“奇怪了，今日怎么不见魏王啊？”兵部尚书黄岩忽然说道，“丞相为了他，在陛下那里废了那么多唇舌，怎么？收了圣旨，就忘了丞相不成？”

礼部尚书顾久年道：“我出门时，便遇见了魏王的马车，魏王说他正要来相府赴宴呢，应该比我到得更早。”

“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秦阁老说道。

见众人议论，白文鹤趁机转过身来，低声道：“明月姑娘，你今日掌酒，不可疏忽，我还有些事情要交待与你。”

明月心领神会，知道此刻白文鹤必然是有话要对他说。

离开大堂，白文鹤立刻变了一副脸色，有些严肃的说道：“明月，我看你气色有些不好，今日乃丞相寿宴，马虎不得，你还是下去休息，我另换人来掌酒。”

明月疑惑道：“白长史，我有气色不好吗？”

白文鹤面露难色，声音却压得更低，“总之你听我的话，今日最好不要出现在大堂上。”

明月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暗想：“多半就是那杜少史，可既然丞相知道他要做什么，为何不提早阻止呢？”

想着，明月突然露出一脸悲伤，说道：“白长史，难道你觉得我不配掌酒吗？”

“我......”

“明月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但我也想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为何连白长史你也这般看不起我......”说着，明月开始抽泣起来。

白文鹤见到明月如此，一颗心都快碎了，他急忙道：“明月，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我......”

等白文鹤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已放在了明月肩上。

明月身子一僵，紧张的白文鹤也是一阵惊恐，但这一次，他没有把手放开，而是抓着明月的肩膀，沉声道：“明月，今日大堂中必有大事发生，甚至有人会有性命之虞，你在那里，会很危险。”

“看来事情比我想的更严重。”

明月依旧用柔弱的目光看向白文鹤，“怎么会呢？这可是丞相的寿宴。”

“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相信我，今日不要再去大堂了。”白文鹤这才依依不舍的把手松开。

明月说道：“不，白长史，二小姐令我掌酒，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明月都不会害怕，而且......如果有危险，白长史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吗？”

望着那满含期待的眼神，白文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明月这一问，彻底激发了他体内的热血。

两人对视良久后，白文鹤说道：“明月，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白文鹤一定不会让你有危险。”

明月笑着扭过头去，连忙跑远。

独自站在拐角处，明月用手摁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低声道：“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只是听了白文鹤那句话，便有所心动？”

明月摇了摇头，她告诉自己：“不，我绝对不能对他产生任何感情，我只是要利用他而已，明月啊明月，别忘了你的目的，你要亲手毁掉韩家，亲手杀掉韩若君。”

等明月再回到大堂时，丞相早已正襟危坐，并且魏王也正好赶来。

众人在丞相带领下，一起来到魏王面前。

丞相正要拱手见礼，魏王赶紧上前搀扶。

“丞相无需多礼，该是本王要多谢你才对。”魏王说完，双手合拢，躬身一礼。

“魏王何处此言，本相也只是为国进言罢了。”丞相说话时，却并未伸手去阻止魏王的大礼。

而在周围官员们看来，这似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黄岩性格急躁，说道：“丞相，您看这人都差不多了，咱们还是早点开席，我还等着喝你府上的好酒呢。”

“哼哼，不急不急。”韩崇越笑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应该已经入府了。”

说完，只见大堂外一阵哄然。

堂内之人，皆是朝廷大员或者丞相亲信，其他众多相党官员，还不够入堂的资格，便在前院中落座。

明月举目看去，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六旬官员走到了前院，其余那些官员一见到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有数十人对其施以大礼。

“太尉大人，下官真是好久不见您啊。”

“恩师，学生这些年，唉，惭愧啊惭愧。”

“老师！老师！我......受学生一拜！”

“哈哈哈，今日能在相府见到苏太尉，以后可就不用再揪心了。”

“太尉大人......”

“苏大人......”

明月有些惊讶的想到：“苏元峥的威望可真是惊人，这些人虽未步入大堂，但能到前院，便已是颇受丞相信赖，可他们一见到苏大人，却仿佛忘乎所以了一般。”

苏元峥对这些学生、同僚全都笑脸相迎，并一一还礼。

大堂中那些大臣，有的知晓今日苏大人会到，有的也是刚刚反应过来，他们当中许多人，竟然激动的跑了出去，口中念着“苏太尉”，“苏大人”，喜不自胜。

片刻间，院内尽是一片师生之情，故友恩义。

此时此刻，明月不禁看了丞相一眼，韩崇越脸上虽然仍是挂着笑意，但骗不过明月的眼睛，她看得出，韩崇越心里并不是滋味。

苏元峥终于来到韩崇越面前，二人见面后，彼此一阵畅然大笑。

紧接着，韩崇越抓住了苏元峥的手，“苏兄，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来来来，咱们哥俩好好聊聊。”

韩崇越抓着苏元峥，来到上位，一同坐下。

而此处地位最高的魏王，竟心安理得的坐在了一旁。

苏元峥这一坐，简直令所有相党之人欣喜万分。

“苏太尉，您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太尉大人深居简出多年，也只有丞相才能请得动他啊。”

“以后啊，咱们也可以和太尉大人多亲近亲近了。”

苏元峥起身，冲众人再度拱手，“诸位大人客气了，今日乃丞相大寿，以前我身子不好，不能来给丞相祝贺，今日，一来告罪，二来......”

苏元峥转向韩崇越，朗声道：“祝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也都起身拱手，“祝丞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多谢。”韩崇越起身还礼。

这时，有两男两女走到堂前，却正是韩崇越的长子韩天朗，二女韩若君，三子韩庄，四女儿韩纭雅。

他们都是来给父亲拜寿的，并以此向众人展示韩家如何的父慈子孝。

四人向大臣们见礼，走到前方，韩天朗正要开口，那二十出头的韩庄忽然上前一步，说道：“苏伯伯，终于又见到您了，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韩庄啊，我小的时候还去您家玩儿过呢。”

众人一听，全都面色古怪，明月心里也是一惊，“三公子性格阴沉，许多年都不曾出府，平常都不跟人说话的，怎么见了苏大人，变得如此欢快？”

金陵城都知道这位相府三公子，人虽长得俊朗，却不知为何，自四岁起便了生了怪病，从此不爱与人说话，并且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十七年。

以往给丞相拜寿时，韩庄都是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却不料今日一见苏元峥，竟冒出这么些话来，在场很多人甚至是头一回听见韩庄的声音。

苏元峥也愣了一下，韩庄立刻又道：“苏三哥呢，他来了没有啊？”

苏元峥道：“三公子真是好记性啊，说起来，你我也很多年未见了，今日是你父亲大寿，就不要提苏战那混账了。”

“我......”

韩天朗说道：“三弟，不得无礼。”

“我没有对苏伯伯无礼啊，我只是想知道苏三哥在哪儿？”韩庄有些天真的问道。

韩崇越笑道：“苏太尉，你看看，你这一来，连我家性情阴郁的韩庄都开心起来了。”

韩庄的表现的确不太正常，他痴痴的笑着，又道：“苏伯伯，苏三哥到底在哪儿啊？”

这时，韩纭雅拉了拉韩庄的衣袖，说道：“韩庄，我们是来给父亲拜寿的。”

一旁的韩若君却抬袖掩嘴偷笑，接着说道：“妹妹，今日好不容易能听到三弟开口说这么多话，父亲高兴着呢，你怎么就不让他接着说啊，哦，莫非是提到那位苏三郎，你......”

韩若君拉长音调，目光竟看向了一旁的魏王。

“若君，你还是少说点吧。”长兄韩天朗朝她投来一个冰冷的目光。

明月惊奇的发现，当韩若君说到那个苏三郎时，韩纭雅的目光明显有些波动。

“已经有传言在说四小姐与魏王之事了，这个韩若君，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明月正想着，不经意的便看向了魏王，突的内心一阵狂跳。

魏王看似面朝丞相与太尉，但明月却发现，他目光正笔直的看向自己，不知怎的，被魏王搂在怀中的那一幕情景又再度浮现。

明月有些害怕这样的目光，在慌乱不安中，却还是与魏王四目相接。

韩崇越将手轻轻抬起，很快，几十名婢女便端着酒，走入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