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苏战·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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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蒂倪又开始挖鼻孔了。

苏战看在眼里，心中也很是理解。

按照唐蒂倪的说法，她得的这种怪病叫做“万茧缠身”，天下仅此一例，更无药可治。小时候唐蒂倪一切都很正常，却在家族惨遭屠灭前，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唐蒂倪周身皮肤溃烂，之后便形成了无数暗红色的细小结痂。

如果她不用手去清理，用不了一两天，连鼻孔都会被血痂给堵住。

“那时候，就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钻进我的肉里，别提有多疼了。”

苏战心里一阵唏嘘，只是回应了一句：“是挺可怜的。”

他更在意唐家人当年所遭受的屠戮。

关于那场震惊朝野的变故，苏战从大哥那里听到了许多，站在苏家人与大邺皇室的立场，唐蒂倪的祖父唐文渊算是咎由自取。

一朝重臣，与边疆将领来往密切，本就犯了忌讳，而唐文渊却毫不收敛，一意孤行的建意迁都，终究引火烧身。

虽然苏战觉得此事过于蹊跷，但从另一方面看，也许正是当年在唐文渊与北魏和云梦交往密切时，才定下了唐蒂倪与赵沐轩的婚事。

“说来可笑，因为我一身怪病，家人都觉得我是被妖邪附体，嫌我恶心，于是偷偷将我送到很远的地方，交给一对老夫妇抚养，大约就是把我给抛弃了吧。”

说出这段悲惨经历时，唐蒂倪表现出了一种让苏战颇为惊讶的淡然。

唐蒂倪苦笑着说：“谁知没过多久，整个唐氏便被满门抄斩，我反而躲过了一劫，算起来，皇帝当年应该比你我现在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这么狠心呢？”

苏战笑道：“你这就不讲道理了，难道越年长越歹毒？我倒觉得年纪越小的人心越狠，呵呵，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见到蛇虫鼠蚁就抓，抓到之后便有一百种方法让它们不得好死，现在想起来，只想翻回去扇自己两个耳光。”

唐蒂倪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像也是，我以前也弄死过蝴蝶之类的。”

苏战突然问：“你知道当年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吗？”

“知道一些，听说在皇帝面前主张处死我祖父的，是那位顾命大臣，他跟你一样，也姓苏。”

面对唐蒂倪看向自己的眼神，苏战笑得有几分不自然。

“不过人家是顾命大臣，还是富可敌国的金陵苏氏，祖父曾经就说过，如果不是苏家与他政见不合，还考虑把我嫁去苏家呢。”

从唐蒂倪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恨意，可最后那句话，还是让苏战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你是怎么到恒山来的？”

“流浪啊。”唐蒂倪理所当然的说道，“十二岁的时候，那对老夫妇也死了，我这副样子，除了当乞丐，四处流浪，还能做什么。”

“那你一定过得很苦吧。”苏战说道。

“其实也没想的那么糟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得了这种怪病之后，我发现那些动物对我都格外亲近。”

此事正是让苏战感到古怪的地方。

“一开始是小猫小狗，它们见了我就跟见了亲娘一样，比娘还亲，接着，我发现所有的动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是这样，我肚子饿的时候，走在路上就能捡到兔子、野猪之类的，它们明明没死，却趴在我脚边一动也不动，到了水边，就有一群一群的鱼儿浮在水面上，我伸手去抓，它们不但不逃，甚至自己往岸上跳。”

唐蒂倪很认真的说着：“有时候，这些东邪我吃腻了，天上就会莫名其妙的掉下来几只鸟，而且每次掉下来的还都不一样。”

苏战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飞禽走兽都着急忙慌的主动过来让你吃？”

“你别不信。”唐蒂倪突然指着水面，说道：“我肚子饿了，想吃鱼。”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一条两尺长的肥鱼突然跃出水面，落在了唐蒂倪跟前。

“这下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唐蒂倪高兴的一笑，然后将那条分明龙精虎猛，却又一动不动的肥鱼，抛回了水中。

谁知刚刚落水，那鱼竟然又跃上木筏，一连三次之后，这才没再上来。

苏战看得目瞪口呆，“你这样的手段，做乞丐真是浪费，做个厨子或者猎人该多好啊。”

唐蒂倪坐下来，叹息道：“这有什么用？光是吃饱肚子，又不能让我早些见到沐轩哥哥。”

苏战忽然笑了，“对常人而言，荒山野岭是最危险的地方，神洲大地异兽无数，稍不留神就被吃掉了，可是在你面前，再荒野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所以，你出现在恒山，还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那是。”唐蒂倪又高兴了起来，“皇帝再牛，管的也是人，人住的那点地方，对神洲而言不过九牛一毛，本姑娘一声令下，连那些狮子老虎都得乖乖听话，苏三，那哪天想喝虎鞭酒了，只管跟我说一声，酒好不好我管不着，可虎鞭保证正宗，而且新鲜，哈哈哈......”

“哈哈哈......”苏战大笑不止，这样的荤话还从姑娘家口中说出来，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就这样有说有笑的飘荡了一整日，入夜后，暗河四周漆黑一片，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蒂倪，入秋的季节，又是在寒冷的北方，山壁两侧居然亮起了无数萤火。

那些虫子有大有小，品种不一，苏战一样也没见过，并且，它们散发出的并非单一黄绿色光芒，而是红蓝紫白，青灰莹绿，简直比金陵城过年时燃放的烟火还要好看。

两侧崖壁犹如两道绚烂星河，已然叫人分不清天地位置。苏战正看得惊奇，唐蒂倪的头却突然朝他靠了过来。

苏战下意识的想要闪避，最后还是没挪动身子，让那颗被丝绸包裹着的脑袋，缓缓落在了他的肩上。

唐蒂倪睡得深沉，体重出乎苏战预料的轻，也出乎他预料的柔软。

“眼前如此美妙景象，我就当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子吧，反正黑乎乎的，就算靠着我的是韩家四小姐，呵呵，也一样，哎呀，能与唐姑娘乘舟同游，苏某真是三生有幸。”

低声说着，苏战还真就有了一种怀中美人赏美景的快意。

但看着看着，苏战神色忽然一变，目光猛然就看向了岸边一处幽深黑暗的裂口。

苏战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因为在那块漆黑的裂缝中，似乎有一道黑影在缓缓浮动，听起来有些难以理解，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是一种比黑暗更加深沉的东西，但又更像是一种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