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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回到公寓,把带回来的班级档案和任教班级的情况,都全面地研究了一遍,但学生实在太多,我没有把握完全记住,就算都记住了,实践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把名字和人对得起来。
第二天去上班之前,我又重新温故了一遍,我忽然发现,教师了解学生,远比医生了解病人,要难得多,不仅要了解表面的“病症”,思想动态、家庭情况,方方面面,都要深入了解,缺一不可。
因为昨天熬得实在太晚,今天就起晚了,紧赶慢赶,算是赶上了,上班打卡的时间。
所以,宋沓、达子,我真的不是堕落,我只是晚上工作得太晚,其实我睡得一点也不多。
以前,总以为:早睡早起身体好,是一句口号。
现在,才发现,那是三个愿望啊。
因为熬夜,今天起床,就没什么胃口,但没吃早饭,胃就抗议了,我了解它,赶紧泡了一杯水果麦片,优待它,然后匆匆赶到教室上课。
经历了昨天的兵荒马乱,今天好像要从容一些,但是我刚开始上课没多久,任然就回来了。
虽然现在已经新学期开学一个多月,学生之间也基本上都已经熟悉,但他从窗口经过的时候,班里还是有好些女生,在下面窃窃私语,感叹:“好帅。”其中,就包括了茧茧。
茧茧是真的很喜欢李宥这张脸,以前是励志长大后一定要嫁给老李,现在是看到任然,恨不得整个眼睛都长他身上。
平心而论,如果他是李宥,我还是高中生元尹,我也会觉得好帅,但是我现在是元老师,他是任然,我只觉得头疼。
昨天看到他的月考成绩,每一科都是倒数,不禁让人感叹,同一张脸之下,竟有着如此不一样的脑子,如果是李宥,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成绩这样的。
更过分的是,他经过窗口的时候,不管冲谁,他都笑,尤其是女生。
更更过分的是,作为学生,回校上课,他不穿校服,还烫了个头,打扮得花里胡哨,虽然的确很好看,但这就不是一个高中生该有的样子。
我一阵心痛,那个追在我自行车后面跑,虎虎生威的小神兽任然,怎么就长残了呢?
当然,长残的不是表,而是里。
我深感,有生如此,我这个班主任,往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然后,他就把书包从左肩滑落到手腕上,站没站相地靠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我放下课本,走到门口,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耳朵上那个亮闪闪的耳钉,闪得我一阵眩晕。
我说:“进来之前,把你耳朵上那个亮闪闪的东西取下来。”
其实,他的很多表现,都和年轻时候的程英桀很像,比如说话很欠,比如好像是身高太高的原因,总给人一种站不直的感觉,也比如喜欢在耳朵上带亮闪闪的耳钉。
然后他就把头低下来,低到我面前,很无赖地说:“那麻烦元老师帮我一下,我看不见。”
还好我对这事儿有经验,我学着胡南实的样子,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说:“我觉得,可能不太好拿,要不我去化学实验室,借点试剂过来,擦一擦...”
然后他就一把抠下来了,和当年的程英桀一模一样,但他的动作没有程英桀那么熟练,看来并不常戴,抠下来之后,耳垂就红了一大片。
他的座位,在茧茧的后面,和陈酒香隔了一条过道。
我本以为,他这样的学生,应该是不会想要好好学习的,至少不会想要好好听政治课,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坐下来之后,竟然打开课本,拿出笔开始记笔记,一点都不像,月考政治成绩,才48分的样子。
但是他记笔记,用的还是左手,虽然我刚刚观察过他的右手,已经没有大碍了,而且他用的,还是钢笔。
他抬头的瞬间,刚好跟我视线对上,眼神里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忧郁和莫名的脆弱感,这样的眼神,分明就是李宥。
我现在回想起来,李宥之所以会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那样的眼神,大概跟他的抑郁症有关。
但为什么,任然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然后他立刻就把笔从左手换到右手,又冲我笑了笑,这个笑很任然,但是当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我瞥了一眼他记的笔记,那个字迹,又分明就是李宥的字迹。
见字如面,即便他长得不像李宥,光看这手字,我也能认定,他就是李宥,更何况他这张脸,确实是李宥的脸。
但是,他不是,每个人都告诉我,他不是李宥。
他抬头小声问我:“元老师,是哪里有问题吗?”
我小声回他:“没有,你写得很好,下次记笔记,还是不要用钢笔了,写得慢。”
其实他用钢笔写字,一点都不慢,李宥也是。
他点点头,又继续写。
也许是刚从学生时代过来,才更加懂学生时代的他们,所以下课铃声一响,我立刻就宣布下课了,因为早点吃上饭,一整天的幸福感都会得到提升。
我们现在是高一8班,靠近竹园,没有离食堂最近那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唯有早点放学,才能抢占先机。
陈酒香在经过讲台时,雀跃地跟我说了一句:“元老师,你这两天,很不一样。”然后就飞出了教室。
所以,很不一样的意思是:我以前是很喜欢拖堂,很灭绝师太吗?
当我捧着课本和教案走出教室的时候,一个女生正拿着一个袋子,焦虑又娇羞地等在门口,袋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但还是包不住渗人的香味,像是西栅栏外面卖的牛肉饭。
我往教室里看了看,教室里没走的,只剩下任然了。
女生长得很像文郁辰,身材很修长,清纯中带点可爱,我想了想,她好像就是达子他们班的第一名,叫邢冰乐。
我和达子搭班,我8班达子7班,只是7班的学生,我接触的少,很多学生,印象都不深刻。
然后,她抓紧袋子,很礼貌地鞠了一躬说:“元老师好。”
在这个校园里,好像永远都能找到一个李宥,也永远都会有一个文郁辰。
没有人可以永远停留在青春岁月里,但总有人正青春。
我说:“等任然吧,他还有最后一点笔记没做好,你再等他一下。”
她抬头,似乎有点难以置信,我没有过问她手里拿的是什么,然后很感激地点点头说:“好。”
然后,任然就出来了,她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正如当年的文郁辰看李宥的那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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