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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倭寇屡屡犯境,贵胄世族或买得俘虏为奴原也毫不奇怪,只是这些海寇本性凶恶,虽然带上手铐脚镣,也多是干着搬运农作的重活,留在主人家身边实是隐患。
这胡不凡却不以为意,不仅将倭奴留在身边奴役,还拳脚相加、马鞭伺候,不顾那倭奴哇哇乱叫,打得兴起竟不停手,只顾骂道:“你再叫,你再叫!”
忽然手头一紧,再动不得半分,怒而回头,见是一名眼神疏懒的少年抓住了自己,不由勃然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本少爷?”
赵伯离搔了搔头,笑道:“胡公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将抓住对方的手松开。
胡不凡将马鞭指着他,喝道:“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别仗着自己是知府公子的朋友,便以为本少爷不敢打你!”
众人心道这无知少爷居然瞧不出赵伯离身份,都感好笑,在一旁幸灾乐祸隔岸观火,赵伯离忍住气,道:“可不巧,在下并不是知府公子的朋友。”
胡不凡眼见周边的王谢子弟一脸促狭,还道他们取笑自己太过窝囊,一时脑袋迷糊,顾不得许多,皮鞭狠狠一甩,怒道:“既不是知府赵公子,便是下人,打伤了你须怪不得我!”
胡不凡皮鞭一挥,周身破绽毕现,赵伯离见他如此无礼,一个火大,什么涵养风度再次抛到九霄云外,不等对方攻来,随便一脚便踹翻了对方,怒道:“瞎了你爹的眼,老子便是你家知府公子,下人下人,下你娘的蛋。”
袁歆过去扶胡不凡起身,笑道:“大家伙闹着玩,公子也别当真,来来来,你们握手言和。”跟着附耳对胡不凡轻声道:“你这个笨蛋,便认不得公子的脸,难道辨不得他衣服的材质吗?”
赵伯离哼道:“罢了罢了,这么一闹,老子已毫无兴致,金波楼也好传杯亭也好,你们自个去吧。”
袁歆素知赵伯离虽然交友随意,但若行事太过招惹人厌,不免当即变脸,于是眼珠一转,便道:“可惜可惜,赵老弟既无兴致,南宋御街新进的那许多上等女儿红,不免无人赏识了。”向众人使个眼色,魏英会意道:“不错不错,听说这短短一个多月来,那儿便新开了三家酒楼,尤其是那家‘清圣浊贤馆’,专进外来美酒,近至金华东阳酒、绍兴黄酒,远至广西瑞露酒、山西梨花酒,还有数之不尽的佳酿,这些日子已有不知多少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行了行了,”赵伯离舔了舔舌头,回头道:“我的软肋你这家伙总是抓得特别准,也罢,若不走上这么一遭,回头不免酒虫大动,寝食难安。”
胡不凡从地上爬了起来,奈何此子不似其父胡岩极尽谄媚之能事,倒是高傲嘴硬,也不与赵伯离同车,自行上马,随车缓行,只是也不再对那倭奴拳打脚踢马鞭相加,那倭奴对赵伯离隐约闪过一丝感激之色,但似乎语言不通,也不多说,继续牵马步行。
车行辘辘,马车内,卜向阳从袖中摸出一个鼻烟壶,嗅得几下,神色微醉,金德兴颇感趣味,道:“若我没猜错,这鼻烟壶材质上乘,定是我们金家的青花。”
卜向阳翘起大拇指赞道:“金兄好眼力,这确是金老爷子铺号的货。”瞥眼望见赵伯离手中大拇指戴着的物事,雕工精细,不禁又惊叹道:“知府小爷,容小的认认,这饰品是象牙制的不是?这上头刻的好生漂亮,必然是名家手笔。”
袁歆笑道:“卜兄弟,你可只猜对一半,这虽是象牙扳指,但却不是饰品,旧时我们称它为‘抉’,原是拉弓射箭之时防伤所用,上头雕刻的情景不是别的,正是当初李广神射手石没羽的故事。”
卜向阳啧啧称赞,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知府小爷多多担待,多多担待。”见赵伯离未答话,只好揭开车窗帘布,望了望外头,道:“袁兄,我们此行要到何处,遮莫是‘打茶围’去?若是如此,小的可得给知府小爷好好推介,那‘帘幽庭’是玉老鸨在杭州新置的院子,里面的头牌我倒熟识。”
赵伯离道:“打什么茶围,干巴巴的茶水有甚意思?”
“打茶围”是去妓院饮酒取乐的代称,也是逛窑子的隐晦说法,此刻赵伯离居然以为是喝茶,众人面面相觑,卜向阳干笑道:“知府小爷开的好玩笑,有趣有趣。”众人也随之陪笑。
赵伯离怪道:“我可没开玩笑,好容易出来一趟,干嘛去喝什么劳什子茶叶?”
卜向阳试探道:“敢问知府小爷,莫不是未曾……未曾,嘿嘿,这个……逛过窑子?”
他直截了当地挑明,赵伯离听到“窑子”二字,登时面色发烫,不多时便红到耳根。他素来嗜饮为命,于“醇酒妇人”四字,虽沾“醇酒”,却离“妇人”远矣,对男女之事更是一知半解,而且最怕别人提及,每每耳闻,便即脸红心跳。
众人见他已临加冠,听到这等事居然说脸红就脸红,都感不可思议。袁歆笑道:“我们赵老弟持心清净,虽然到了十九岁,却还是处子之身,你们这几个家伙与公子不同,可要守些口德。”
几个人更是大吃一惊,片刻后魏英便玩笑道:“赵公子守身如玉,原比不上酒色过度的卜公子。”
卜向阳暗恨在心,叱道:“你懂什么,敢嘲笑知府小爷,我倒觉得知府小爷久经战阵,无所不知,纵然未经女色,也必然喜好男风……”他与魏英抬杠,不知不觉便将心中所想吐出,赵伯离一个皱眉,卜向阳忙道:“小的一时口误,知府小爷多多担待,多多担待。”
赵伯离听这伙人谈话,颇感无味,也揭开窗帘望向外头。其时东风渐至,外头积雪消融,道旁树木枝芽新吐,甚至有些还结了少许骨朵,道上行人摆摊愈来愈多,杭州城的繁华喧闹、纸醉金迷,随着立春的临近,终于缓缓拉开了帷幕。
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驻,众人纷纷望向外头,卜向阳笑道:“好家伙,原该到此,我怎的忘了这么个好去处!”
魏英提起蝈蝈笼子,淡淡道:“我猜也是,否则也不会带上我这‘靖国大将军’了。”
众人下了马车,赵伯离眼前一亮,但见偌大一片园林,大堂正门匾额高悬“博戏堂”三字,顺着正门向园中望去,隐见鳞次栉比,人流不息。
这博戏堂赵伯离早有耳闻,顾名思义,乃杭州城中最大的赌坊。其中屋舍井然,楼堂林立,包囊数十种花样的博戏赌局。
堂内屋舍布置依着博戏名目,古今兼容,雅俗共赏,古则六博樗蒲,今则骨牌双陆,雅则酒令猜谜、对弈采选,俗则骰子摊钱、叶子单双。屋外尚有园林,但花木山石布置却非以美观为主,而分成各个不同的片区,供户外的赌局博戏:斗鸡、走狗、斗鸭、斗蟋蟀、斗鹌鹑、射鸽子,不一而足,琳琅满目。
不仅如此,依着赌注大小,每个赌局还有不同的规格划分:不限最低赌注为下等,一两赌注打底为次下等,十两打底为中等,五十两打底为次上等,一百两打底为上等。总而言之,博戏堂应有尽有,着实乃杭州权贵聚首的销金窟。
“袁兄,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南宋御街喝酒么?”赵伯离诧异道。
博戏堂数名伙计迎上前,将几十文酒钱打赏给车夫,袁歆掏出一两银子,招呼他们照顾好马匹,回头笑道:“此处不正是南宋御街么?”
赵伯离还未开口,金德兴上前道:“赵小爷儿,博戏堂在十两赌注的局中,只要你下注,酒水饭食皆是免费招待,你想喝多少,便有多少。”
卜向阳凑上前,嬉笑道:“不止不止,知府小爷,待得上了五十两的赌局,还有‘帘幽庭’的婊子们伺候,你要跟这些妓女们赌上几晚,嘿嘿,都没关系。”
魏英也上前道:“还有还有呢,听说一百两的赌局,还可以边听游园的戏子们唱戏,边推牌九,哈哈哈。”
袁歆打开折扇,道:“我带这几位兄弟来过好几次,大家伙都玩得乐不思蜀,此处有宿眠之地,咱们待上几天都没问题,赵老弟我猜你定然喜欢。”
卜向阳道:“是极是极,我闲暇时候,也常来这的。”
赵伯离自小好出游喜交友,与赌局也有所涉猎,但多为饮酒而设,如此大阵仗的大赌坊倒是未曾经历,他顽童心性一起,不禁随袁歆四下闲逛,偶经赌局,也会即兴押上几把。
不觉间日已西垂,暮霞满天,赵伯离逛得有些倦意,途径骰子赌场,突然一阵喧哗之声传出,原是一名衣衫褴褛之人被乱棍打出,他想上前阻止,被袁歆一把拉住,袁歆道:“赵老弟别,此等亡命之徒,不管也罢。”他见赵伯离神色不解,又解释道:“赌场之中等级森然,鱼龙混杂,有一夜暴富者,也有倾家荡产者,所以赌徒欲求获胜,不免出千作弊,我方才听‘快手’们议论,这人方才在掷骰子时做了手脚,想换成自带的水银骰子,手法实在有欠高明,才被发觉打出。这样的人一天之中常见得紧,你若上前,他要是闹将起来,自伤自残,你年纪尚轻,不免会吃上大亏。”
赵伯离吐了吐舌头道:“这等厉害,倒是意想不到。”他回想袁歆的话,又疑惑道:“袁兄说的‘快手’,又是何意?”
袁歆失笑道:“这是赌坊中的称呼,快手指那些维持赌坊内规矩之人,往往眼尖手快、身怀武艺,此外还有‘下手’,这是主外头秩序、拉拢赌徒,而赌场中的老大叫‘宝官’,验珠宝金饰的叫‘银台’,总之赌坊中人各司其职,各有名目,花样繁多,我就不一一解释了。”
赵伯离道:“倒有这么多讲究。”他望向远去的快手,又喃喃道:“原来身怀武艺,怪不得方才手脚利落。”
袁歆道:“不错。不知赵老弟可听过‘苍木连营’?”
赵伯离道:“倒是听过,不过听闻他们以除暴安良、杀贪官劫奸商为己任,本是顶天立地的一群好汉,行事也是无影无踪,可是名头兴起不久便即没落。”
袁歆折扇指了指赌坊中的伙计,道:“这些人中的多数,原本都是苍木连营的‘好汉’们。”
赵伯离吃了一惊,道:“你莫不是糊弄我?”
袁歆拱手笑道:“知府小爷在此,小的怎敢糊弄。苍木连营并非没落了,而是转行了,据言这博戏堂的主人便是当年苍木连营的要员,原本行侠仗义的所谓好汉便作厮仆,此后他们日进斗金,不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又不用得罪权贵,岂不更善?”
赵伯离逐一望着那些身配兵刃的快手们,望着那些绷着嗓子大喊的庄家们,摇头叹道:“昔日侠客义士,已做赌坊混混,又有何善可言?”
袁歆道:“倒也不光是赌坊混混,据说他们有的一心从商,有的没有生意头脑、空怀一身本事,便成为有钱人家的护卫打手,各得其所,总好过自甘堕落、与权贵为敌。”
袁歆却不理解对方心中所想,赵伯离突然间兴致索然,淡淡道:“袁兄请便,小弟先走了。”
袁歆讶道:“赵兄还没真正入大局耍一把,怎的就走了?”
赵伯离喟然道:“《华严经》有云,‘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入这赌坊,易犯贪嗔痴慢疑五毒,徒生根本烦恼,于小弟修行不易。”
袁歆听他突然掉了句佛经书袋,不禁怪道:“修什么行?”
赵伯离道:“家母信佛,我也随她。”
袁歆愣了一愣,随即心中冷笑:“又来装模作样,你若在家修行,那起码的酒戒,怎地又不戒掉?”望着赵伯离已远去,唤也不停,便哼了一声,啐道:“要不是瞧你是知府之子,本少爷也不会约你来此销魂,你既不懂此中乐趣,那便滚蛋好了。”
赵伯离心中感慨,失了博戏的兴致,但还未到大门,突然听到旁边一人道:“晦气晦气,今日又输给那书生几局。”
另一人道:“那穷酸也不知怎么搞的,瞧着娇滴滴怯生生如同个小妞,跟他玩双陆时眼见着快赢了,结果还是输了。他奶奶的。”
又一人道:“你们也输给那小书生?那孩子看来只有十五六岁,下起围棋也是见了鬼一般,起初还假惺惺要我让他几目,老子一个不忍心,结果却还倒贴了一目半,操他姥姥的。”
原先那人道:“看来我们都被他相貌给骗了。我听旁人说,这小书生一个月总会来几次,于下等赌注的席位,每回都能赢到四五两,起初我见他几次险中获胜,还不觉得这小屁孩有什么本事,现在才觉得,什么‘险中获胜’?分明便是他装模作样骗人上钩的!咱们这伙人压根不是人家对手。”
这三人谈话间,赵伯离已然眉头舒展,兴味重提,心中喜道:“好极好极,听这伙人所言,那赌酒胜了老子的书呆子原也在此,若不再找他重拼一回,更待何时?”更不打话,循着那三人出来的方向奔去。
赵伯离在博戏堂走了半天,本经过棋局之处,但此地甚大,千回百转,他一时失了印象,绕了半天,棋室没找着,却先闻到了一股酒香,不禁肚中酒虫大动,沿着一处楼梯走上,见是投壶行令的所在,先自嘴角流涎,提袖擦了擦,笑道:“哈哈,原来你在此处,好伙计,老子可想念得紧。”这番话却是对着摆在柜中的酒坛所言。他忙不迭跑上前,突然一名伙计拦住道:“这位公子,这位公子留步。”
赵伯离从怀中掏出一锭银两,随口道:“小二,给老子……给我上坛你们店里最好的酒。”
那伙计陪笑道:“这位公子您误会了,咱们这里不是酒馆,乃是赌场,我们赌场有赌场的规矩。”
赵伯离双眼紧紧盯着酒坛,不耐烦道:“还有什么臭规矩。”
伙计道:“这里是投壶行令的地方,要有两人以上才能成局,此后喝了多少酒水再行结账,您若只身一人,恐怕……恐怕不行。”
赵伯离皱眉道:“胡说,我又不赊你钱,干嘛不卖酒给我?”
伙计道:“但凡来此,多半为的是投壶行令,您若一人独坐,恐……恐占了位置。”心中颇为不解:“这公子倒是奇怪,若要喝酒,干嘛不上附近的酒楼?倒没听说专程来赌馆喝酒的,便算是,也该上十两赌注的赌场去,那儿的酒食虽差,总算是免费供应。”
赵伯离不悦道:“老子多给你钱还不行么,偏生有这么多臭规矩!”
伙计慌道:“公子担待些,规矩……规矩是这么定的,小的也不敢破例啊。您若急着喝酒,可以……可以上十两赌注的赌局中下注,那儿的酒水是……是免费的。这下了楼,没几步路。”
殊不知赵伯离经过那儿,知道所谓免费供应,不过是寻常水酒,这时鼻中闻得上等佳酿,哪里便肯走,不耐间怒道:“你这小二好生啰嗦,到底卖是不卖?”
那伙计见这公子衣饰华丽,不敢多有得罪,正要松软答应,突然楼梯口一个声音道:“我来陪你入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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