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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黄昏之时,萧礼策马来到了城南郊田。
望眼而去,田亩阡陌遍布,田地上淌有一层碧虚。水草尚短,民者顾自干农活,有屈膝弯腰播种于垅台者,有弓身握锄犁地开垅沟者...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垅沟天壑绿相融,俨然一幅春耕景象。
一处田埂里,有一老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徒手挖开水田,小心翼翼地撒埋下种子再负手掩土盖住,如此反复躬身前行。
萧礼吁马缓行。
老农埋下了最后的一棵稻谷种子,他身穿布制裲裆,抬起手臂擦过额头上的汗渍,手上沾有的污垢还是难以避免地染到了发梢中。
“阿爹,该回家吃饭了。”稚声悠远传来。
老农站起身来,没有选择眺望天空,而是回首望向了自己在旁等候归家的小儿子,豆大的汗珠嗒啦落地。
那孩童站在田野里招手摇唤。
晚归的夕阳落下,透过老农那宽厚且又安心的肩膀,映入孩童的眼帘,攒发晖芒。那正是他心中足以顶天立地的父亲。
多么的宽厚,多么的安心,那是孩子眼中的伟大。
田野被染成了昏黄色。萧礼看着那样的风景,画面极美,豁然一笑。
老农阔嘴尽可能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孩童喜上眉梢,也不管老农手上污垢,便是上前牵住老人的手往家里走去。
老农嘴角忸怩,缩回去自己那只布满茧子的粗糙手掌,在大股外侧的布裤上不断擦搓,哪怕已然颇为干净,还是忍不住多擦了几遍。
孩童有些不解,鼓着瘦弱的脸皮走向自己的父亲,一把抓住了老农的手掌,再往家里走去方才露出笑容。
目光看去,一户农家小院中袅袅升起一缕炊烟,那是该回家吃饭了的信号。
老农眼含雾水,不知滋味。
萧礼驱马来到父子面前。
“老农家,向你打探个事。”
“大人有什么吩咐吗?”老农将孩子拽掩到了自己的身后,他面色凝重,因为他深刻知道这个世道马的金贵,况且眼前的马看上去就很彪壮,肯定不会是寻常马驹。
即便萧礼不过一身麻料皂服,却威仪十足,而能驾驭着这样骏马的萧礼无疑成了老农眼中不敢稍加冒犯的大人。
“老农家不必紧张,我只是刚好路过。”
老农松了一口气,却仍是紧低着头,不敢上窥萧礼。
萧礼随即下马,右臂的动作有些僵硬。居高临下确实会令人感受到压迫感,老农方才敢看走来的男人。
“老农家,这几年生活怎么样?”萧礼话语平和。
“回禀大人,比前几年好多了。”
“没有什么严苛的政令吗?”
老农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政令什么的唔也不懂呀,官家的说什么唔们便交什么了。要硬给个感觉的话,几年下来都差不多。”
“不过广陵城的那位王爷倒很不错,年前征集唔们一匹爷们去修建城墙,不仅管饭还给了钱粮呢,要知道这个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呀。”老农大手挠发,笑容和蔼。
萧礼顿了一息,若有所思。他认为刘诞所谓的横征暴敛应该是针对世家大族的,所谓的民不聊生中的“民”也有待考究。毕竟这个世道上,能反应出民声的都是能拿笔的那部分人,而非那些只能拿锄头的农夫。
“老农家,叨唠了。”
“没有,没有,大人有恩了。”
萧礼重新骑上骏马,驰往瓜洲渡口。
待到风尘已远时,孩童捡起了地上亮晶晶的数枚铜钱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显晃着。
“阿爹,你看,我有钱了!”
孩童双手高高举起其中一枚铜钱,置于头顶,两眼含光注视着铜钱,亦是在望着天穹。
他自然张大了小嘴,这才发现铜钱可以如此耀眼,晚霞可以如此温柔,天空竟有那般地一望无际。
而王行也已经在一叶扁舟之上正坐等候多时。
萧礼将骏马栓在了江岸上的一根本用来牵船的木桩,走向了王行。
两人相对盘腿而坐,中间搁放有一张小方桌,案上悉数摆放着纸、笔及墨。
王行亮掌做了个请的动作。对面一脸古怪。
“你别看我,我不识字的。”
萧礼正握起那柄竹制毛笔,将今日在广陵城一整天的所见所闻悉数写上。
笔墨钻研之际,萧礼脸色并不算好。行笔之间却仍是指腕不动,让整只手臂随笔画变化而动,显然是个练家子。
“怎么了吗?”王行殷切问道,他不会写字,所以并不解写个字怎么还能给写出一脸窘态样。
“你受伤了?”王行瞥见了萧礼右臂上的一条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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