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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照、如芝与四娘、苏杏儿商定了日子,同游玉渡溪。如芝当真叫上了朱放,朱放转头便和赵明诚、曲晚舟二人说了,二人自然要同去,明诚更是非去不可。朱放便事先安排了两驾马车,姑娘们一驾,他们弟兄几个一驾。
是日清晨,清照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又拿着几件衣裙比照半天,才选定一身淡粉色的对襟襦裙,衣襟、袖口处纹了些桃花作点缀,是她特别心爱的一件。她又细细挑选相配的簪子和耳坠,戴上一副耳坠却不满意,再换一副又觉得方才那副更好。如芝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裙褂,裙裾处纹着竹叶,清丽秀雅。她穿戴好便来清照房里等她,待清照换了第五副耳坠时终于忍受不住:“你再妆扮下去,天都要黑啦。瞧你,紧张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论你穿戴什么,在明诚公子眼里都是美的。”清照噗嗤一声笑了:“谁要给他看了?我只拣自己喜欢的,与他何干?”如芝刮刮清照的鼻子:“小丫头,还嘴硬。”
此时丫环来传话,两驾马车已到了府外,二人手挽手地去了。朱放、赵明诚、曲晚舟已下车候着。如芝见着了朱放,嫣然一笑,朱放也报以温暖笑意,扶她上了马车。清照和赵明诚相见,二人都脸红了起来,彼此竟都不好意思说一句话。清照只觉心如鹿撞,不敢看明诚,匆匆地便要上车,一不留神差点要摔一跤。明诚赶忙伸手扶住,二人手指轻触间,心内都一阵颤动,像是有蝴蝶在胸中扑扇一般。明诚温柔道:“没摔着吧?”清照结结巴巴道:“没……没摔着……”二人的心神全在彼此身上,全然没注意到一旁几个人都在瞧着他们偷乐。大家都上了车,朱放唤车夫先到梦婉楼,接上了孟四娘、苏杏儿。马蹄得得,载着满车欢歌笑语向京郊驰去。
到了玉渡溪边,一行七人下了马车。孟四娘和苏杏儿带了两个提篮,装了不少点心。朱放也捧了个包袱,如芝好奇,悄悄问他带的什么,朱放轻轻揽住她道:“天机不可泄露,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如芝白他一眼,也不追问。曲晚舟竟携了个鱼竿来,几个姑娘便打趣他是垂钓老翁,要他一会儿钓条大鱼。赵明诚则抱着个纸鸢,走到清照身旁,低声道:“这纸鸢是我近几日自己扎绘的,想着今日送与你。只不知你欢不欢喜放纸鸢?”清照脱口而出:“欢喜,自然欢喜。以前爹娘常带着我和弟弟去放纸鸢的。”她双手捧过纸鸢,细细看着,竟是愈看愈爱。如芝在一旁笑道:“你二人说什么悄悄话呢?快来,咱们去前头看看。”
春日盛景无限美好,溪水叮咚,溪边有延绵的杏花林、桃花林,夹岸数百步,繁花烂漫,清香袭人。几人穿行于花间,偶碰到花枝,便是落英缤纷。穿过林子,又见一大片青青草地,还有个供路人歇脚的六角凉亭。清照便想在这草地上放纸鸢,明诚看着风向,帮着清照把纸鸢放飞起来,如芝、苏杏儿在一旁拍手叫好。曲晚舟坐在溪边垂钓,孟四娘则在一旁静观。四娘心中觉着不宜和赵明诚、朱放走近,怕清照和如芝心里不舒服,便特意离他们远些,也不与他们多言语。曲晚舟本不是话多之人,又知四娘是青楼女子,不太好意思与她多说,二人便只温温和和闲聊几句,随后静静看那溪水,也看看四周景致,享受微风拂面的清爽与宁静。
不多时,鱼竿忽然一沉,曲晚舟忙往上抬杆拉线,平静的溪水一瞬之间被打破。“上钩了!鱼上钩了!”四娘惊叫道,众人忙跑来围观,只见一尾肥大的鲤鱼甩头摆尾地露出水面,水花四溅。曲晚舟把竿一收,鱼便扑腾着落入了他怀中,姑娘们一阵惊叫。朱放兴奋道:“这么大的鱼!可烤来吃了。”赵明诚道:“这荒郊野岭的,也没处生火,带回去烧个清蒸鲤鱼尚可。”那鲤鱼扑腾了一会儿,势头渐弱,如芝不忍道:“这鱼瞅着也是可怜,既然咱们已享了这垂钓之乐,不若把它放生回去罢,在溪水里自由自在的多好。”清照和苏杏儿也赞同。曲晚舟见状,便把这鲤鱼从鱼钩上小心取下,又放回了溪水里。那鱼入了水,一下就精神了,很快便游开去。朱放抚摸一下如芝的头,看着那鱼消失了影踪。
四娘笑道:“诗经陈风里有首诗云,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可见鲤鱼与婚嫁喜事向是相连,这真是个好兆头,咱们中间近日必有喜事了!”大家闻弦歌知雅意,哪还不懂这弦外之音,便都看向赵明诚、清照二人。明诚也忍不住望向清照,清照的脸瞬即又红艳欲滴。明诚前日里已听得父亲大人认可二人婚事,托了媒人择日正式提亲。想着不久就能把眼前这绝代佳人娶回家,真是喜不自禁。
朱放一拍赵明诚肩头道:“既然咱们有喜事将近,何不提前庆贺一番?我这包袱里装了上好的桂花酿,乃是以去年金秋之桂酿制而成。咱们便去那亭子里坐坐,共饮一番可好?”如芝笑道:“我说你卖的什么关子,原来是桂花酿,这也要遮遮掩掩的。”朱放看着如芝,满眼宠溺:“这不是想逗你一乐。”赵明诚喜道:“还是兄弟想得周到,此情此景,怎能不佐以清冽美酒?”向来爱酒的清照也拍手称好。
众人说笑着到那六角凉亭坐下,如芝接过朱放手里的包袱,把几瓶桂花酿和七个小杯取出,摆在亭内的小石桌上。四娘、苏杏儿也把两个提篮上盖的蓝印花布掀开,众人玩了半日已是饥肠辘辘了,更显得篮中的各色点心颇为诱人。曲晚舟给各个杯中斟上酒,众人正要举杯,清照忽道:“慢!还不能喝!”大家吓了一跳,明诚忙道:“清照姑娘,可是有什么讲究?”朱放插科打诨道:“你这姑娘二字,是不是能省去了?”众人纷纷起哄。清照今日里被大家笑了好几回,这会儿也不加理会,径自说道:“既然咱们今日喝的是这桂花酿,就得配以桂酒之诗才好,这样喝着方有意趣。不若我们一人吟几句前人为这桂酒所作之诗,吟得出来,方允许喝下去。”四娘笑了:“行酒令向来是说错了罚酒,清照你这法子倒奇巧,说对了方能品鉴美酒,有趣,有趣。”明诚自然要见机卖乖讨好:“这主意甚好!清照姑娘柳絮才高,不若就由清照姑娘给我们起个头。我等虽才疏学浅,却也可陪清照姑娘对上几句诗词。”朱放、曲晚舟对视一眼,均觉明诚小心翼翼、点头哈腰的样子颇为好笑,也忙连声附和。
清照举起酒杯,低头轻嗅那桂花香气,略一思索,道:“屈原九歌有云,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这几句可好?”明诚带头鼓掌:“妙,甚妙!这开头起得甚好。我也熟读九歌,一时却想不起其中还有这桂酒佳句来。清照姑娘,我也班门弄斧,来吟上几句。野席兰琴奏,山台桂酒醲。一枰移昼景,六著尽宵钟。”曲晚舟奇道:“诗是好诗,却未曾听得。这是哪位诗人所作?”明诚得意一笑,望向清照,清照却没被难住:“这是唐代李峤所作的夏晚九成宫呈同僚罢?”明诚道:“正是。”如芝掩嘴笑道:“这正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呢,明诚公子吟的诗,我们都不知晓,也只有清照才能懂得了。难得,难得。”清照用小拳头擂如芝:“叫你胡说。快,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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