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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眉头微微一皱,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起波澜的心中突然又泛起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感受。早在接到指令准备动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不论成功失败,自己这一生都算是终结了,再也不可能有别的结局。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却遇上了搅局的高俅,原本尚有一线希望的赌局就此完全失败,她不得不冒险吞下夺天丹。然而等她最后醒来时,却出现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为什么要救我……相比你的其他红颜知己,我应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已。”她浑然未觉自己说出的这番话会给他人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嘲的微笑,“当时只要一把匕首,就可以结束我的性命,高大人又何必舍易取难?”
望着那张少了几分冷若冰霜,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面孔,一瞬间,高俅只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际,但是,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的青涩小伙子,而是是久经沧海的宦途老手,因此很快半真半假地地摇了摇头:“要是当初仍有理智在,兴许我就不会救你了……我不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刺杀圣上,我只想知道,你真的一心求死么?”
“……”
一时间,房中充满了一种异常古怪的气息,一男一女互相凝视着,久久未曾开言。自从把含章安置在这里之后,高俅这是第三次来,前两次都是隔着老远稍稍站上一会,因为他那时尚未想好该说些什么,而这一次是真正下了决心。
倘若说他和云兰之间只是当初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和妻子英娘之间是相濡以沫的伉俪情深,和伊容之间是那种心有灵犀的倾心相爱,那么,他和含章之间什么都没有——哪怕是一个眼神或是一个暗示都没有。可即便如此,他先前仍旧悄悄地去查看了那具所谓“尸体”。
要是真的打算从含章口里问出些什么。早在月前他就可以下令用刑,可他却没有,而是用了最繁琐最不可靠的方式来亲自面对……
突然,含章悠悠长叹了一声,轻轻地坐了下来。“长相逢,长相知,长相依,长相守……高大人。若是让你选择,你愿意取哪一样?”
高俅陡地一震,脑海中翩然浮现出四个人影,长相逢的人是云兰,长相依的人是伊容,长相守的人是英娘,但是,那个长相知地人,难道就是含章么?一刹那,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干脆沉默以对。
见高俅不答。含章反倒释然一笑:“谢谢你刚才没有随口说一个敷衍我。”她背过身子扬起了头,用一种追忆的语调说道,“其实。我是不是有党项血统根本不重要,那已经是早已过去的事情了。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就是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长大的,从小就在一个女人的调教下学习琴棋书画,并刻意被培养成冷若冰霜的性格。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严苛到不能再严苛地女人,竟然就是我的母亲。”
她见高俅神情一变,不禁淡然一笑。“我娘告诉我,她是当年山遇惟亮的后裔。是我外婆来到宋地之后才生下来的孩子。我娘十岁那一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为了安葬外婆而入了青楼,更是在红极一时之后为辽国收买,成了密谍。她是一个很疯狂的女人,一直向我灌输着种种极端的信念,一直到我离开她来到汴京,成了名噪一时的花魁行首,方才知道天下和我想象中的并不相同。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真是假。只是作为听命行事地傀儡,一直到你和圣上先后出现。”
“说起来,在我地人生中,只有那段日子是最轻松的。那时圣上还只是端王,虽然偶尔使小性子,但比起那些纨绔子弟来却好伺候得多;而暗地买下了入云阁的你更是令人时时照拂我,让我不必像寻常青楼女子那样抛头露面。只可惜,我终究还是收到了上面地指今……”说到这里,含章蓦地嘎然而止,眸子中的神光也渐渐散去。“事情就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了,听凭高大人决断便是。”
决断?高俅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生平最自豪的伶牙俐齿也不知到哪里去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固然不假,但是,直到现在,他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对含章抱有的是怎样的情愫,从目前看来,也许是感情稍微比理智多了那么一点点,但绝对不可能超过那一杆衡量利弊的天平。目前来说,似乎从含章身上挖出辽国在大宋土地上的密谍仍然是有可能的。默立片刻,他最后抛出了杀手锏。
“含章,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托集贤斋刘安安置在汴京各处的孤儿一共有四十八名,这些人我已经都找到了。虽然你每月送过去的钱不在少数,但据我所知,其中有大半落进了别人地腰包,这些孩子不过仅仅维持着饿不死的状况而已。”
“什么?”刚才还脸色淡然的含章登时勃然大怒,倏地站了起来,“我每月都送过去三百贯钱,足可让他们衣食无忧……畜牲,竟连这些钱也敢私吞!”一瞬间的暴怒过后,她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再度缓缓坐在了锦凳上,美眸中流露出一股深深的失望,“我以为,至少能够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果然,这世道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是我太幼稚了,能够因为钱而投靠辽国的人,又哪里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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