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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堂旭和袁枢在尔岱抽出刀时已冲上前,有伤在身的堂旭慢了一步,袁枢挥刀一手砍向尔岱的左肩,一手则紧紧握那柄短刀。
一旁射来的快箭,硬生生地将尔岱逼退两步,在余丹波发另一箭前,尔岱大步冲至袁枢的面前,玄玉一把拉开还想护着他的袁枢,将剑直刺进尔岱的左胸里。
在那一刻,玄玉的脸上没有泪,他亦看不见尔岱的脸庞,他看见的是另一人,是那个早在他心中取代了手足之情的乐浪。
在场众人愕然地看着亲刃胞弟的玄玉,无人出声。
尔岱瞠大了双眼,站不住地一手紧捉住玄玉的肩头,以不信和不甘的眼神望着上方玄玉决绝的脸庞,然而,双目直视前方的玄玉,完全不肯低首看他二眼。
“我不能把江山交给你。”玄玉面无表情的低语,语毕再将手中的长剑更刺进他的身体里。
受这一剑后,尔岱的身子缓缓往下滑,当玄玉不留情地抽剑转身走开时,尔岱跪在四起的风沙中,微眯着眼,试图想看清玄玉的背影,但在这时,他眼前所看见的却不是玄玉,而是石寅多年来总是站在他前方保护他的背影。
是那具宽阔的肩,领着他来到战场上,也是那道他依赖的身影,教会了他如何在战场上求生求胜,如何用手中的陌刀杀出一片未来。
他没忘记过石寅,他从没忘记,那张如父的脸庞。
这一辈子,他都活在矛盾之中,想等又不能等,既爱石寅又恨石寅。当他决定不再等待,想借战争之手,将那些他没尽力去争取过的都拿至手中,可却已失了夺得天下的先机,当他终于明白石寅那片舍生救己之心,石寅也已离他而去。
许多人与事,是不能再重来一遍的,就在他错过之后。
当尔岱无声垂下头时,手中那柄石寅的陌刀亦自他的掌心中松开,风沙吹掠过他的脸庞,没有代他留下只字片语。
“传旨。”决定速速结束这场内乱的玄玉大声喝令,“不降者,杀无赦!”
战场上人声再次沸腾,当奉命去逼降的兵士们都纷纷离开时,持弓的余丹波垂下手中之弓,默然地看着玄玉动也不动的背影,过了许久,立在原地的玄玉去取来军旗,将绣写着乐字的旗面自杆上取下,仔细折妥后,悄悄收至袖里。_
余丹波深深端了口气,始终都关在心底的伤痛,总算能够随着玄玉的动作释放出,那些在洛阳时他没来得及流,也不能在众人而前流的泪,化为眼前的风沙,跟随着风儿流浪到远处、
扬首远望西边坠落的夕日,风儿嘶声地在他耳边诉说着,这不过又是另一次的浴血归来,所谓的生与死,仅是沙场上的片景。
举步跟上玄玉前,余丹波回首看着身后乐浪的旗帜,以及远处的尧郡城。
日后这座尧郡城,将会一如往昔地繁华富庶,欲往长安的商队旅人,和那些来自西域的使节们,会如常地踏过尧郡城城门,但多年后,善忘的人们定不会有人记得这座战场上曾发生过何事,总有天,人们也都会忘记,忘记风沙里的背影,和那些流传在耳边的英雄之名。
冬卿仰起脸庞,直望着眼前一面面高耸的伏羲营军旗,在她前方,是列队整齐,等着她交出九江城的伏羲营大军。
袁天印的赌法,就是开城出降,而领头出降者,还是身为太子妃的冬卿。
在这之前,除了冬卿之外,其余九江城里轩辕营的将士们全都反对这么做,但这其中,却不包括燕子楼,事实上,在冬卿下令之前,燕子楼与袁天印皆已率军离城中,现下伴在冬卿身旁一块站在九江城城桥这端的人,分别是已断了一臂的顾长空,与坚持不走的洛阳太守康定宴。
太子妃与楚郡王,加上一个洛阳太守齐出城败降,这对赵奔辨说是莫大的胜利,尤其是在听闻狄万岁已死在余丹波之手后,眼前的胜利,方可稍稍弭平赵奔心中那份痛失爱徒的伤痛,也可借此提振伏羲营的士气。
阴霾的天色下,陷于烽火多时如今已经偃兵息鼓的九江城,此刻城内城外笼罩在一片大雾与等待的沉默中,率领伏羲营大军的赵奔,等着城桥另一头的太子妃率众渡桥出降,而冬卿也在等,但她等的却是另两个不在她身旁的人。
飘浮在空气中的阵阵白雾,令赵奔看不清远处冬卿的脸庞,等候许久,就是迟迟不见冬卿越桥而来,当赵奔等得不耐,欲遣人上前一催时,某种类似马蹄、又似重物辗过大地的声音,自雾中缓缓传来。
手按着腰际上的陌刀,顾长空很想亲自上前砍上赵奔两刀,在听见那阵声音后,他更是耐不住性子地往冬卿的身旁靠,准备随时一把拖走她,神情自若的冬卿,怕他小不忍乱大谋,忙偷偷按着地的手示意他别在伏羲营的面前露出半分异状。
不久,发觉不对劲的赵奔,深怕中了埋伏遂命大队上前越桥去逮已出城的敌方,可原本听来像是仍在远方的古怪音息,此时却以疾快的速度愈逼愈近,仿佛在下一刻即将抵达。轰隆隆的声音,其震天价响之势,令所有人都忍不住想掩住双耳。坐在马背上的赵奔紧拉住缰绳,在挥散不开的浓雾中搜寻音源究竟是来自何处,当声音大到一个极点时,在迷雾中听来有若千军万马,宽广的城桥亦开始随声震动,走在上头的人马被震得几乎站不住,迷蒙的水气忽然大量蔓延在空气中。
恍然明白此声为何物的赵奔,拉大了嗓门命城桥上的士兵快捉住太子妃并策马冲上前,已撑至最后底限的顾长空,发觉赵奔已识破后,随即扯了冬卿掉头往城里跑,跟在他们身后的康定宴,则是边跑边命候在里头的城兵合力收起城桥。
倾斜的城桥渐往上收,令驰在上头的赵奔马势不稳,他倏然收绳止蹄,回首看了仍在他身后的大军一眼,顿时调过战马奔向大军,大声喝令全军速离九江城尽快朝地势较高的地方移动。
下一刻,滔天洪水在伏羲营慌忙撤追中骤抵,三条围绕在九江城外却遭人截流并蓄洪的支流,被迫同时集中冲向九江城,漫高的洪水以无人能阻之势一泻千里,紧急关上城门的九江城,虽说地势较高,但还是险些因剧烈的水势而拉不上城门,城内的城兵们纷纷拉紧了城门巨索关拢城门,在城门一关上后,一涌而上的轩辕营士兵赶紧上前以巨木抵住城门,并以双手推当在厚实的城门上,试图阻止外头水势强烈的奔流冲垮城门使得洪水也冲进城中。
伴着水流,击打在城门上的树枝或石块,一下又一下撼动着城门,声势之大,令们内的轩辕营人人耳中听不见人语,亦听不见外头伏羲营任何兵员的声音,大伙都咬紧了牙根在心中祈祷着,历经过灭南烽火、数百年水患,专为防灾而筑的这座九江城,能够抵挡得住这次人为的浩劫。
来得急亦去得快的洪流,在横扫过九江城外后,顺势冲向长江。数个时辰过后,清晨的浓雾早已散去,身子早已紧绷到僵硬的众人,在外头再无任何声响时,缓缓自城门后撒开。
沉重的城桥再次落下,走出城门的众人,哑然无言地瞪视着眼前难以想像的景况。
放眼看去,九江城外众镇皆毁,眼前尽是满地泥泞与残屋,自上游冲下的大水与石木,将九江城外摧残成一片狼籍,而先前包围九江城的赵奔与伏羲营,已不知去向。
“敌军……”一片静默中,顾长空困难地自喉间挤出两字。
不愿去想像方才城外发生了何事的众人,无人回答他。
“九江……”顾长空讷讷地指着前方,很庆幸在开战前就已将百姓全都撤往临川。
众人全都看向站在前头的冬卿。Uw.knshu.m
她深吸了口气,信誓旦旦地道:“我们可以再造一座九江。”
聆听着她令人安心的保证,众人不自觉地都松了口气,自震惊中回神的康定宴,忙不迭地命人设法出城,好去将在上游截流转向的燕子楼与袁天印接回来。
潺潺的黄流,低声自桥下和前方的城镇中走过,冬卿走至桥上,低首看着这一手创造了九江亦可毁灭九江的河水。
那日,袁天印告诉她,就由九江城自己来决定他们的胜败,由上天决定他们究竟核不该亡在此地,敌不过赵奔的她,同意一睹,虽然她以往都深信人定胜天,也不相信什么命运,可这一回,她却在城破之前,押下了所有的本钱与命运一赌。或计,这只是临死一搏,但她真的很想知道,轩辕营是否命中注定将亡在九江,而她与玄玉,是否夫妻真无再聚之日。
当康定宴准备派兵出城去江边寻找敌军时,冬卿转身走向城门,打算先告诉康定复,在确定敌军生死后,定要快些将九江已退敌的消息传达给玄玉,顶上的日光照在桥下的流水之上,将她的脸庞映照得莹莹发亮,在她走过城桥时,水面上留下了她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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