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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郭嗣之从霍去病处回来,迎接他的却是人去楼空,很快他就从吕掌柜的口中得到了陈娇留给他的信息。只是,陈娇凭什么这么肯定她一个厨子的身份能在侯府留宿。进入侯府后,郭嗣之很轻易就找到了陈娇住宿的地方,因为几乎全部的奴婢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东侧的院子里。陈娇并没有蒙面,郭嗣之也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脸,稍稍为她的美貌惊讶了下,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说道:“小姐,你和大长公主?”方才他在外面清楚地听到了大长公主对她的关切,那个大长公主,怎么会如此热情地对待一个陌生人。“她是我的母亲。”陈娇定定的看着郭嗣之说道。“什么?”即使一直十分镇定的郭嗣之也为这个答案感到惊愕。馆陶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便是金屋藏娇之娇,这一点天下皆知,大长公主是陈娇的母亲,也就是说,陈娇就是当今皇上刘彻的废后。“元光五年,今上降旨,皇后陈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郭嗣之跟着自己的师傅,对天下大事也有几分了解,不觉如此说到。“居长门宫!”陈娇接口道。这可是她在这个世界接到的第一份圣旨,可以说,印象深刻。“为什么?”“谁说他要我待在长门宫,我就必须乖乖在那里受死的?”陈娇对着郭嗣之挑了挑眉毛,说道,“我离开了长门宫,创建了彭城煤行,也许你也知道,我还去过辽东,迁到茂陵则是因为主父偃所献的迁徙令。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全部人生。我并不打算回宫,去长门宫当那个废后,我会离开的。我知道,你师傅的死,即使你如今已经不再恨,但是想来也很难和汉武,不,是皇上,相安无事。”郭嗣之听着陈娇诉说着,没有插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如果不愿意留下来,服侍你所仇恨的人的前妻,你可以走。”话音停落,整个室内,默默无声。过了好一会儿,郭嗣之才蹦出一句话,说道:“师傅让我来找你。”陈娇听到这个答案,脸上露出了微笑。虽然说,失去郭嗣之对她来说,会有些麻烦,不过幸好,自己没有看错。侠者,重然诺,轻死生。“既然如此,你现在替我去做一件事好吗?”陈娇抬头对郭嗣之笑了笑,示意他附耳过来。纸糊的窗子上映照出两个长长的影子。*******************************“皇上,您又要出宫吗?”一个娇媚的女子轻轻为刘彻穿上外衣,脸上略带抱怨地说道。“你管得太多了。”刘彻听到她这句话,立刻冷冷的回道,全无刚才的温情。在他面前的,正是他近来宠爱的王夫人,一个宫女出身的女子,一个比卫子夫年轻,比卫子夫更千娇百媚的女人。“臣妾知错。”王夫人立刻垂下脸,恭敬的道歉道。“朕走了。”刘彻看了她一眼,毫不留言的转身离去,留下一室的凄寂。“夫人,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啊?”过了一会儿进来的宫女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夫人,赶紧将她扶起来,问道。“再过一段时间,等确定了再说。”王夫人对那个宫女笑了笑,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说道,“我一定要万无一失,要生下皇子。”此时的刘彻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情,他策马狂奔,前往自己的姐姐,阳信长公主府。汉武帝刘彻的母亲,王皇太后王娡一共为汉景帝生了四个孩子,分别是阳信公主、南宫公主、林虑公主以及汉武帝刘彻。其中阳信公主嫁给了汉初丞相曹参的曾孙,平阳侯曹寿,因而世称坪阳公主。刘彻和这个姐姐的感情最佳,并且卫子夫和卫青原本都是这位公主的家奴,两人也都是因为平阳公主的引荐才会进入刘彻的视线中。“开门!开门!”刘彻身旁的侍卫早他一些到达平阳侯府,指使着侯府的仆人们赶紧开门。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刘彻跃马而入。“吁~~~”刘彻狠狠地一拉缰绳,顺势止住马的脚步,利落的翻身下马。“公主呢?”刘彻看了眼恭候在一旁的侯府管家,问道。“回陛下,已经派人去请了。陛下到厅里稍等会儿。”管家跟在刘彻身边,亦步亦趋。没有让刘彻等太久,平阳公主刘婧很快出现在他面前。此时的刘婧已经年近四十,近来又因为丈夫的病情反复,人显得有些憔悴。“皇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刘婧看着弟弟笑道,打从窦太皇太后死去,刘彻正式掌握政权,这个弟弟已经很少再来她这儿混日子了。“皇姐,”刘彻看着笑吟吟坐在自己面前的姐姐,脸上的冰雪立刻消融,语中略带懊恼的喊了声。“最近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刘婧亲自给刘彻倒了杯茶,问道。“皇姐,”刘彻拿起茶杯,欲言又止。“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启齿吗?”刘婧奇怪的看着一贯果决的弟弟竟然在犹豫。难道他还没有想清楚是否要对她倾诉,人就跑来了?“能让你这样分寸大乱啊?很难得啊。”刘婧边给自己倒茶,边想了想近来似乎没有什么烦人的军国大事,那么刘彻所烦恼的应该是其他的事情,不由得对他烦恼的理由十分好奇。“皇姐,阿娇回来了。”刘彻终于说道。“呀!”正给自己倒茶的刘婧一听到这句话,手脚一乱,竟然将茶水溅到了手上,不由得一阵惊呼。“皇姐。”刘彻忙伸手接过茶壶,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呐,拿药来。”手忙脚乱的处理好烫伤,待得奴婢们全部退下,刘婧才从刘彻带来的这个震撼中清醒过来。“她,回来了?”刘婧略带怀疑的问道。*********************************阿娇和刘婧是表姐妹的关系,年少时她们的感情一度非常的好。刘婧从小就在母亲的示意下刻意讨好这个表妹,没什么心机的阿娇自然被她哄得开开心心的。后来因为刘婧介绍卫子夫给刘彻,阿娇和她是闹过一阵别扭,但是因为刘彻带回了卫子夫后,立刻听话的把人打入了冷宫,阿娇的脾气并没有闹多久。到了刘彻亲政之后,卫子夫日渐受宠,她和陈娇之间的关系也在那几年里完全恶化了,在阿娇被废之前,可以说是完全决裂了。阿娇离宫之事,她自然知道,本以为这个娇纵的表妹会从此消失,现在居然回来了?“她,现在在哪里?”刘婧皱眉问道。阿娇的归来的确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刘婧和自己的弟弟一样,从来不愿意逃避事实。“在茂陵邑。”刘彻回答道,脑中回想起自己和她的那次见面,以及她眼中的陌生。“茂陵邑。”无意识的重复了一边刘彻的话,刘婧寻思了一番,终于开口问道,“难道这两年多来,她一直在那里吗?”“不,她应该是初春时,随着迁徙令迁入的。”刘彻摇了摇头。“初春?那时,应该只有来自各地的豪门富室啊?难道……”刘婧初时还略带疑惑,稍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惊叫起来。“是的。她一个人,在宫外,做下了一番很大的事业,大到让她被列入迁徙的名单上。她现在是彭城煤行的主事人,而且连那个辽东城的创建都少不了她的份。”刘彻几乎是半带着冷笑,如此说道。“皇上,打算怎么办?”刘婧看着很是镇定的刘彻问道。这个弟弟的想法她一贯都是知道的,阿娇的不合上意,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脾气,更因为她的身世,所以如今即使她变了,变得能干,变得聪明甚至变得温顺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朕,还不打算杀她。”刘彻的回答却出乎刘婧的意料。“为什么?”无关其他的利害考量,刘婧因为纯粹的惊讶,如此说道。“皇姐,你可还记得余明?”刘彻淡淡地说道。“自然记得啊。怎么忽然提起他了。”刘婧显得有些不自然。余明,他们的母亲王娡唯一真心爱过的那个男人。刘婧也是到了很多年以后的如今,才明白当初母亲私下默默流的眼泪,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余明说过的话?”刘彻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眼神深沉的说道,“他说母后会成为一国之母,说朕会成为千古一帝,如今都一一验印。”“余明的相人之术,一贯很准的。你不是知道的吗?”刘婧不自在的用左手握紧受伤的右臂。“是啊。他相人一贯很准,皇姐你从前和他最是亲密,后来给朕推荐的卫家这两姐弟都很有灵气,不知道是不是从他那学到了这相术呢。”刘彻似是无意地说道。“怎么会呢。余明已经死了,他生前并未收徒,天下不会再有一个余明了。”刘婧试着将话题转开,说道,“我们不是说阿娇吗?怎么说到他这个都已经故去好些年了的人头上来了。”“因为和阿娇有关,朕才说。”刘彻说道,“余明活着的时候,没有收徒。可是,朕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他所知的一切,都是从他的主人那里学来的,而他的主人能力是他的百倍。”“他何时如此说过?”刘婧从来不曾听余明讲过这样的话,顿时一愣。“何时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口中的那个主人身后,还有继承之人呢?”“这……”“皇姐觉得,辽东城所献的玻璃,像不像从前被朕不小心打破的那个杯子呢?”刘彻问道,随即自己回答道,“那时,我年纪尚小,不过姐姐应该比我更有印象一些吧。”“这……”刘婧想了想,说道,“是有些像,不过余明不是说过,那杯子是天山上来的水晶矿所制的吗?”“朕以前一直相信他的解释。看到玻璃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那时,骗了我们。”刘彻说道,“玻璃,是墨门在阿娇的指引下,做出来的。”“朕也招墨门中人来对答过,关于天地,关于风雷雨电,他们给出的答案和余明说的一模一样。”刘彻说道,“但是,朕再深入问,他们便无从回答,只能推说是,先师所传。墨子若曾留下那样的学说,何以举世无闻?”“难道,你的意思是,阿娇她,出宫后另有奇遇,成了余明主人的继承人吗?”刘婧听到此处,已经略略明白了刘彻的意思。“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即使阿娇只有余明十分之一的能耐,朕也不想错失。”刘彻脸色有点阴沉,说道,“所以,皇姐,朕需要你帮忙。”“你说吧。”没有更多考虑,刘婧立刻说道。厅外,杨得意无聊的守候着,望着万里晴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春天就要过去了。*********************************堂邑侯府大门口“娇娇,你放心吧,那个别庄,都是我们自家人在守着,绝对不会随意让外人进出。至于那个王贽,娘会替你去和说清楚。”刘嫖温和的对陈娇说道,“怎么说,我都是大长公主,他会乖乖闭嘴的。”“谢谢娘亲,给您添麻烦了。”陈娇仍旧蒙着面,她向馆陶点了点头,便向马车上走去。看着马车在不甚平坦的道路上渐渐远去,刘嫖对着身边的董偃说道,“马车准备好了吗?”“都准备好了。不过,宫里来报说,皇上今天一早就去了平阳侯府,您此去怕会扑空啊。”董偃恭敬地说道。“谁说,我是去见皇上?”刘嫖笑了笑,然后说道,“皇太后缠绵病榻多时,我和她交情不薄,自然要去看看她。”“皇太后?”董偃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时愕然。********************“我说了,姑姑不在。”刘徽臣皱眉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说道。“她去哪里了?”韩墨不相信地问道。“我怎么知道。”刘徽臣叹了口气,说道,“你在这里再等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徽臣,下人们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宁释之从门外探过头来,说道。“好,马上就来。”刘徽臣应了一声,对韩墨说道,“姑姑说了,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就是在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也是没用的。”“那你们,去哪里?”韩墨皱眉问道。“春去夏将来,我们不过是最后一次踏春,欣赏残春景色罢了。”刘徽臣回道,飞快的跑出门。“等等,你们哪来的文书?奉令迁来的人,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韩墨追在后面问道。“山人自有妙计,凡人何必多扰!”刘徽臣登上马车,回头说道,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离开。“等一下。”韩墨的声音自然没有留住刘徽臣离去的脚步,最后空留下他一人,傻傻的站在陈府门前,仿佛被天地所遗弃。“小姐,到了。”马车夫的声音提醒着陈娇,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陈娇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看了看东南面,耸立着的山和高高立起的石碑,微微有些惊叹,对身边的婢女说道:“那就是盛德园吗?”“是的,w.uuknshu.小姐。”那婢女是刘嫖送给她的,说是陈家收养的死忠奴婢,名唤飘儿,才岁,却十分伶俐聪明。盛德园,汉文帝灞陵的陵园。西汉的帝王陵墓中,目前为止唯一一座坐落在长安城东南的陵墓。因为古代的昭穆制度[注],既不能归入穆位亦不能归入昭位的灞陵只得另辟陵区。其东北是窦太后的陵寝。因为馆陶公主早已决定要陪葬灞陵,因而在灞陵附近盖有别庄。当陈娇步入这座她母亲精心修筑的别庄,才真正感受到古人对死后生活的重视,为了便于监管陪陵的修建,这座别庄的规模相当之大,并不是陈娇想象中的那种苏州园林式的小庄园。“小姐,这是你的房间。”别庄的管家早已收到了馆陶公主的指示,恭恭敬敬的将陈娇领到了她的房间里。“你们退下吧。”陈娇看了看四周,对飘儿和管家点了点头。待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她推开窗子看着外面,心道,徽臣,你现在到哪里了呢?***********************“徽臣,我们就这样走了,没关系吗?”宁释之问道。“你不是一贯讨厌我姑姑吗?”刘徽臣看着宁释之担忧的神色,取笑道,“怎么现在也会担心她了?”“谁说我担心她?我是担心我师兄。”宁释之一听到这句立马翻脸。“放心,对姑姑来说,我们走的远远的,比较好。”刘徽臣说道,脑中想起父亲的话。“你们要好好记住,皇上,你们的皇叔,他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千万不是试图去挑战他的权威。”姑姑,你现在做的这一切,皇叔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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