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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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燕子总能把春天带回，已经过了六个年头，春天从未缺席，这可不是随口说说的。索玛花还没有露头，等到花骨朵像蝌蚪一般窜出的时候，燕子一定能带回阿爹——阿妈越来越不好了，但是阿爹一回来，她肯定会好起来的。

宾马把混着杂草的山药从背篓里抖出来，今天的收成不错。雨季就要来了，得抓紧再挖几天，好歹把饿得两眼发昏日子朝后面再推迟些。眼看着天边飘着一朵预示着苦楚的乌云，宾马赶紧把山药胡乱装回背篓，还是要阿姐才能把它们收拾得干干净净，拿到米市上去换钱。

可是阿姐的眼睛最近总是疼。可能她根本配不上那台从闹鬼的旺波家遗址里翻腾出来的纺车，为了能在有月亮的日子里多做些布出来，纱车随着把手摇动的声音近来总能随着宾马睡睡醒醒好多回，做的布却很少。他比谁都明白，阿姐生来最适合做的是保姆，虽然她看起来小手小脚，放在村里活像是捡来的，直到她先后胜任了照顾宾马和看顾卧床不起的阿妈，才有了些作为这个家一份子的模样。而且阿姐吃饭吃得太快，他的小碗里吃不完的糌粑，往往又会去到阿妈的碗里，除非连阿妈也吃不下了，一早就吃饱下桌的阿姐才一边收拾一边埋怨道：又剩起，太浪费了，一面勉为其难地用手抓起来吃掉。

那架闹鬼的纺车原先竟然逃得过拾荒的查干那双老鼠一般精明的眼睛！阿妈看了一眼宾马找来的宝贝，断定这是菩萨留给咱们家的财路，让阿姐和宾马拿出过年才烧的长香点起来。从此阿姐不再去集市上捡烂菜叶了，也不用天天招惹那些苍蝇蚊子。可是她太笨，除了家务活什么也干不好，连菩萨赐的纺车在她手里，也险些弄不出个名堂。被阿妈骂得哭了几天，才终于可以把线团的一头穿过纱车锭子，嘎吱嘎吱地转动摇柄。可是她的眼睛又疼起来。

宾马捡起石头，朝树丫上站着的乌鸦扔去。那只鸟的翅膀张开做了个要飞的意思，可是马上又收拢翅膀，脚没有离开过树枝，眼睛也没看过宾马。

宾马气愤地想，是阿姐太笨了，不然他和阿妈也不用担心雨天的日子，毕竟菩萨都保佑过了，这在村里可是听谁也没说过的奇闻，而他居然还是吃不饱饭。

难道阿姐真的是捡来的？阿妈好像常常嘀咕起这个事情，宾马也就不好再问了。他今年八岁，村里人人都会讲他阿爹如何撇下他们母子，被强征进阿柴的骑兵；如何跟同村的其他十来个青壮年一同骑马离开村子，就此一去不回；如何一讲就讲了六年。只有村里的萨满知道他们的去处，菩萨通过萨满告诉大家：等到鸦雀第六回出现在村头那颗槐树上，男人们就会带着金银财宝荣归故里。这样一来，宾马终于能见识名叫阿爹的传说成为现实，村里也没谁还能挨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