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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鹤”施月为之气结。
却听铁星月即接道:“我说你才是废话。”
李黑似对铁星月甚为惮忌,“我不跟你说。”
铁星月哈哈笑道:“你怕了,所以不敢跟我说话。”
李黑怒道:“我才不怕你,你别蛤蟆打喷嚏!”
铁星月大笑道:“你说‘鬼都看得出来’有人打架,世上哪有神鬼?你这才是废话嘛。”却听大肚和尚低声**道;“有鬼倒好,我相信萧大哥已经……这也可以回来看看我们……”众人笑骂到这里,听到此语,只觉在大白天里,残垣废墟的荒野上,生起一般寒意。陈见鬼嘀咕道:“大白天的,你说这些来干什么……”
突听蔺俊龙喝了一声道:“难道我们就壮志全消,天天打打骂骂了事?”众人顿感脸上无光。铁星月道:“你这面破鼓,也别敲了,大家没有头领,心里总不是劲儿,也不是不难受的……”施月叹道:“找了那么久,也没个讯儿。”洪华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虽无音讯,也要寻觅。”
胡福道:“这个当然……但我又听人说,萧大哥极好色,入了唐门,被唐门那些丫头迷住了……”唐方听至此,心里骂他们一千个不是,就算萧秋水如此,该气的是她自己,也轮不到这些人来胡乱揣测。
却听李黑嗫嚅道:“据近日江湖传闻,说当日萧大哥抗虏之举,只是为了个人权力……”说到这里,沉吟着没说下去,陈见鬼接道:“有人说他好色,有人说他好权,有人说他投蒙古人……总之有他在显赫一时,虽艰苦但快活,人一旦不在了,便什么流言都有了,只是……只看我们信不信?”
众人都一时沉默了下来,忽听“喀刺”一响,一块木板忽折为二,落下地来,原来是刚才被“千手剑猿”蔺俊龙击了一拳的木板,此刻拳劲才发,木板方告断落。这一下功力先凝后发,简直匪夷所思,甄厉庆等自缝中见了,莫不揣揣。
过了一会,只听铁星月道:“不管如何,萧大哥是我们大哥,这危雄当日儿,我们不该怀疑他才是。”
李黑说:“不管如何,我们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绝无挽回余地。
陈见鬼站了起来,道:“我们这就去蜀中唐门,再找一遍,此生纵上穷碧落下黄泉,跟萧大哥不见不散!”她人虽矮小,一旦大声说话,却又不胜豪概。
忽听一人拍掌娇笑道:“好,好,好。今日幸蒙得见名动江湖的八位大侠,幸何如之……”
铁星月最怕跟女子唠叨,故意刁难截断道:“你年纪轻轻,娘娘腔的,怎知道我们是谁!”
那女子声音抑扬顿挫,甚是甜腻动听:“哎哟,我虽出道未久,但对铁星月铁二哥,大肚和尚大度三哥,陈见鬼陈六姊,李黑李八哥,胡福胡九哥,施月施十姊,两俊龙十一哥,洪华洪十二哥……诸位声名,如雷贯耳,江湖上传诵已久,武林中名闻八方,小女子又焉会不知?”
这几句话说得几人心中舒泰,商俊龙和杂鹤施月却甚瞧不惯,一个心骂:“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往后退了几步,不欲亲近;一个骂了出口:“装腔作态!”这句骂得最声小,秦歌衫却听了个清楚,心中大有同感,因为冒出来说话的正是唐甜,而她刚才也用过同样、句话骂过唐甜。
可惜她也无法出半句声,否则一定拍手欢呼:“骂得好!”
唐甜这一轮报名,却吓傻了在木屋中的甄厉庆、江伤阳与疯玩老人。
大肚和尚等八人武功,虽远不及萧秋水,但也闻下一番名声来,从万里桥之投,到一公亭之战,尤其七星岩决战剑王,雪夜探牢冒死救岳飞,更是动人心魄,家喻户院。这八人均曾受萧秋水指导过“忘情天书”上的武功,自非‘十方霸主”能敌。
疯玩老人等吓得绿了脸,唐方也气得脸色煞白。她算难唐甜出来,准投好话说的。果然唐甜道:“诸位对萧大哥的义气,我很明白,但世间上的事,要用脑袋去想,光义气是不行的。”
施月怒道:“弥这算什么!”
唐甜笑得斯文谈定,道:“我听人说,萧大侠的兄弟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的,老说义气,愚忠盲动,听不得人劝的。”
铁星月呼地跳起来说:“谁说受不住?你说,我听!”唐甜鼓起腮帮子道:“我屡次说话,都给打断了,是没有人听。”
铁星月怒道:“谁不让你说,我打他老大耳括子!”
唐甜媚笑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李黑沉下了脸,道:“你要说就说吧,罗嗦什么!”
唐甜含笑检衽,道:“小女子叫唐甜,正是唐方唐小姨侄女。”
胡福微笑道:“我一见你容貌酷似,又有酒涡,想必是跟唐姑娘有关的人了……”唐甜得意至极,游目往木屋那边流盼一眼,故意问胡福道:“我像唐小姨么?”蔺俊龙在旁忍不住大声道:“不像!”倒是吓了众人一跳。李黑沉着脸压低了声调道:“你要说什么快说。”
唐甜一昂下额,道:“萧秋水到唐门大闹之后,拣男的杀,拣女的受用,早已遁迹江湖,投身官宦享福去了,哪还记得你们!”
铁星月怒得握紧了双拳:“胡说!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那要看你们怎么瞧了!”唐甜目光像甜滋滋的蜜汁般扫了全场每人一眼,道:“你们各位,也是江湖上有头有面的大宗师,更是武林中人所尊重的老前辈,你们往昔跟萧大侠可谓剖腹献胆,死尽忠心,只是真正钦誉天下的,还不是萧秋水个人来着……”蔺俊龙低吼了半声:“叫萧大哥!”
“好,叫萧大哥就萧大哥;”唐甜冷笑道:“你们的‘萧大哥’形象,不容人轻侮,未免太讲感情义气,脑袋瓜子拧直了谈下一他有义军统帅之位,一代大侠之称,还不是你们辛苦难搭出来的台面?骑着骆驼牵着鸡,高的高,低的低,我不客气他说句话,瘸腿跟马跑,一辈子也赶不上!”
众人都寂静无声,显然在各动各的心思。唐方气这干人直肠直肝,听了唐甜甜言蜜语,便等于拿舌头磨剃刀,吃亏的是自己,心中急极,只盼望另一木屋中有打斗声传来;能引众人进去查询,援救自己,出声解释破疑。只是木屋那边,仍静俏销的,全无打斗声息,却不知公子襄、方觉闲二人怎样了?
唐甜的口好像油漱过;又道:“你们也有精忠报国的人,但秤钩打钉,以曲求直,光冲动嚷嚷,是不行的,你们也该好好充实身手,作一番事业,别跟错了人,破开屋梁做火把棍,变成大材小用。”
众人又默默不语,唐甜连忙加了一句:“我看你们,还是不用找萧……你们的萧大哥啦。”原来她刚才伏在另一同木屋旁,贴得较近,已闻兵刃轻微缓慢催动之声;所以赶紧跃将出来,不住说话,以图掩盖兵器交击之声。唐甜说的话句句打动了陈见鬼等,而木屋里兵刃之声又极端微弱,不见增强,所以洪华等人武功虽高,但失于大意未察觉。胡福沉声道:“我们对萧大哥为人,自有分寸,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甘心情愿,绝不会出卖大哥的。”
唐甜嘴儿微撇一下当是笑容:“那你们想怎样?”
陈见鬼毫不考虑就说:“我们还是要找他的。”
唐甜眼珠一转,也学唐方抿嘴先笑道:少那也罢了,诸位实心实眼,忠肝义胆、小女子佩服得紧。”她也瞧得出八人中早已有些人动了心,她反正不急在一时,露了痕迹,便不说破,笑问:“诸位可知往唐家堡捷径所在?”
胡福抱拳道:“正要请教。”
唐甜还礼道:“不敢当。此去出垩日右转上山坡小径,可见掬霞谷,谷中有一株千年红桧,红检下正中小径,可直人向欣岩,转十八洞天,便可提早一天抵蜀中唐门。”胡福在这群人中最是谦厚;也最不虞人有诈,抱揖谢道:“多谢姑娘指点。”忽“啸”地一声,一条白影,一晃而至!
这白影迎面向唐甜疾撞而来,来势之急,不可思议,唐甜及时一蹲,那人疾飞而过,撞向一棵大树,一面叫道:“原来你们在这里!”但身法无法即止、只听刷地一声,那人一挺臀,一剑穿树而过,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已冲到树后,双指一钳,夹住树后突出白亮的剑锋,剑柄在树前干上,白衣人这一扯,剑嵌入树中,使得他去势一顿,这才止住了脚步。白衣人露了这一手,唐甜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那人轻功之侠且急,只怕当世罕见,而出剑之迅疾,尤在轻功之上,他以剑穿树身,再自树另一边夹剑以稳住去势,可谓桅溺己极,而如果白衣人来意不善,早在越过自己的刹那间,已足可把她杀死十次八次了。唐甜犹有余悸,李黑眼快,欢欣叫道:“林七哥!”陈见鬼眼也不慢,叫:“七弟来了!”
来人正是东海林公子。
这一干人,正是大侠萧秋水往昔的结义兄弟,踢萧秋水一齐闯荡过,立过不少大功大业,自然也经过不少大风大浪。他们都以义气为先,侠气峥嵘,一只是萧秋水自权力帮瓦解后,赴蜀中唐门一战,这一战迄今无人知其结果,只知唐家堡实力也因而消解,而萧秋水去年所作所为,也众说纷坛,乘机落井下石,添油加酱的流言更是不少,真正关心寻觅,力辟流言者也有,这些对剩下兄弟的坚定信心,确也影响不少。
唐方见林公子赶至,狠想呼叫出声,但苦于无法出声。唐方原在“神州结义”中排行第五,跟铁星月等份属兄妹,自有至亲之情。
只听林公子微微喘息,道:“我……我探得大哥消息,”
李黑、铁星月、大肚和尚同时抢着问:“是什么消息?”
林公子显然因赶来报讯,不借大耗真力,身上隐隐蒸发了薄薄雾气:“听说一个以前在萧大哥与唐老太太一战中未死的老仆人揭露,萧大哥可能还在唐家堡一带地方……”蔺俊龙跳起来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转头望向洪华。
洪华人虽矮小,但说话拯有分寸,微一沉吟,疾道:“去!”众人携手揽肩,立刻要走,唐甜没想到他们说走就走,心里也巴不得这些瘟神去得越远越好。
忽听林公子问道:“唐家的路,我可不识……”胡福道:“我早问过了……”声音传来,已在山腰远处。
此刻唐甜心中,暗笑不已,她对诸人的指点胳向:实则谬误千里,掏霞谷中确有路通往唐门,只是近日路面坍方,碎石堆积;就算留心也万万看不出来该处路径,而另一条小路,位于中央,完全无损,料九人一定循那条路走去,的确也能到“向欣岩”等地,但同名不同地,只是离唐家堡愈离愈远,待得众人知晓折返时,已是一两天后的事了,那时唐家堡里,也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让他们来捡,就算众侠责问起来,她也可推说不知有坍方一事,而乱石后确曾有一小径直达唐门,只恨他们自己大意了。
唐甜一**及此,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一张排红的脸,涨得像红苹果一般。唐方却被气煞。
唐家堡的路向,她也清楚得很,虽不知路径被岩石所没,但知道唐甜故意引诸兄弟走另一歧径,心中着急,但又无法出声相唤,实是苦极。
只听“依呀”一声,唐甜推门进来,笑道:“那几个傻瓜?已让我三言两语,支开到大江南北去了,也没见过那么没头脑的。”
唐方心中暗忖:他们一根肠子通到底,宅心仁厚,可不像你这般心思。唐甜得意详洋地叉腰站着,忽问:“你们说,这三人,该怎么办?”
江伤阳摇摇头道:“这些人留着累赘,不如杀了……只是唐方……萧大侠的未过门妻子……杀了等于开罪天下英雄,总是不好。”
甄厉庆摇摇头道:“依我看,还是一并宰了……反正别人去唐门,还要唐方引潞,我们赴唐家堡,有‘小妹’在,还怕什么,还是杀了好……只是……杀掉唐方,要让人知道,这罪名可大哩……还是多考虑一些的好……”
疯玩老人点点头道:“杀是要杀的,只不过要嫁祸给别人,我们万万担不起这个罪名……”
唐甜侧首问:“那你认为如何将罪名扣到别人身上去?”
疯玩老人迟疑了一下,只见唐甜一双妙目看着他,有说不尽的美丽,也有说不出的狠辣,知道不能不说:“不如将公子襄那四个手下衣服脱了,把唐方装成自杀而死,好教人以为是公子襄的人图逞兽欲,同归于尽……”
唐甜蹙眉道:“既是这样,只好依你之计……不过既要嫁祸公子襄门下,不如连公子襄也一同宰了,罪名担在他身上,最好不过。”她心里却暗度:自己引疯玩老人出谋献策,这恶名也就卸下来了,有日自己得了天书神令,练就一番无敌艺技,将今日在场的人全杀光了,天下之间有谁知个中内情?
疯玩老人犹豫道:“公子襄武功高强,纵受重创,也不好对付。”
唐甜笑道:“公子襄跟方觉闲拼这一回,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杀之易如反掌。”江伤阳有些心惊,嗫嚅问:“如果公子襄战死了呢?”
唐甜道:“你这人,死人岂不更好?省了功夫……你们男人,脱了衣服,不是一样!”唐甜说的时候,笑意盎盎,一对妙目,瞧住三人,倒是三人却有些不自然起来,目光改投他处。
就在这时,木屋传来尖锐风声。
那风声锐厉得似五十个人,拿着铁哨子在嘴里用尽力气吹一般响。
唐甜变色道:“终于动上手了。”此时她笑靥如花,觉得事事顺心,心中自是高兴。忽听一人在远方长啸,声音一起一落,瞬息已近,宛若两头大鹏,一在高空,一盘低处,交互长曝急进迫近一般,但听啸声,又似为一人所发。唐甜乍听这声音熟稔,却想不起来是谁。
这不过是顷刻间的事,啸声已然非常贴近。
唐甜忽瞥见唐方脸有喜色,猛想起一人来,疾喝道:“动手!”
江伤阳等不明,问:“嘎?”这时一条青影已出现在眼帘山助处。
唐甜一个转身,已闪至唐方处,手中扣了一枚飞叉,直往唐方头上插下,就在这时,阳地一声,一枚石子,破空而来,袭向唐甜!
唐甜见来势劲急,顾不得杀害唐方,忙将金叉一架,叮的一响,叉石齐飞,唐甜只震得左臂发麻,刷地右手又抽出一支小剑,向甄厉庆等喝道:“挡住他!”说着一剑翻刺,直插唐方后脑。
这时那白衣人又迫近了很多,嗤地又发出一粒石子!
由于他来势甚速,已拉近了数丈距离,石子劲道更是逼急,甄厉庆大喝一声,以袖袍一兜,想兜住飞石,“波”的一声,石子竟裂袖而出。江伤阳猛跳一步,五指如钧,想抓住石子,但五指触及飞石,如遭电顾,震得五指一阵乱抖,表皮竟被石子削去。疯玩老人见两人都接之不住,及时将头用力一拧,一把灰发,横扫而出,打在石上。这下是他绝技,叫“散发万鞭”,就算高手着了他散发一扫,也得皮开肉绽,普通兵器给他这一甩发缠上,也告脱手,但这一下灰发击在石上“夺”的一声,数十缴灰发飘落,那劲石竟断发而去,其势不减!
这时唐甜的短剑剑尖已点在唐方脑上,只要刺人,唐方便神仙难活,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哗的一声,石子射在唐甜左手剑愕上。唐甜只觉一股奇急奇锐的大力一震,五指握拿不住,虎口破裂,短剑脱手飞出,跟石子一齐啪啪射入树干中,石子直嵌人材身里,剑也直没及柄。
这小小一颗石子,竟有莫大的威力!
第四十六章木屋一战
就这缓得一缓,来人已到了众人面前,身法之快,罕所未见。
疯玩老人、江伤阳、甄厉庆都一僧,只见来人温和洵儒,发这一颗力似千钧飞石的人,竟是一名中年文士!
唐甜忽一现身,如蛇一般溜到唐方背后,文士道:“你别拿唐姑娘威胁我,你知道,你只要一伸手,我便杀了你:我没有杀过人,但你若敢动唐方姑娘,我就杀你。”唐甜这时离唐方极近,但她确实没有把握可以在这人面前挟持唐方。而且她双字被两颖飞石震得酸麻,出手也定必因此迟缓:这文上武功又绝非自己等人能敌,正转**间,知道文上虽举手间可杀自己,但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从自己手中救下唐方,知道此时不谈条件,以后就投机会了,即道:“我不伤害唐方,你也不要伤害我。”
疯玩老人、江伤阳、甄厉庆见唐甜似乎十分畏惧此人,心中都惴惴,投人敢上前动手,那文士点头道;“好,伤放唐方,我放你走。”
唐甜喜道:“君子一言?”
文士叹了口气道:“快马一鞭。我骗你作甚?”
唐甜即刻离开唐方,笑得甜甜,道:“你是武林前辈,说了的话可不能不算数哟。”文士摇首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但你这样逆天行事,总有一日,会遭报应的,还是及早回头的好。”
唐甜一笑道:“梁大侠也不必这样诅咒我,上头这天,有时也不怎么灵的,好人快死,坏人当道,也有的是。”
疯玩老人、江伤阳、甄厉庆等面面相顾……梁大侠?莫非是……三人心中,惊疑不定,连地上穴道受制的海难递,也是暗自揣测。
文士道:“我不是诅咒你。上天报不报是在天,人心安不安是在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唐甜打躬作揖,涎着笑脸,漫声应:“是。那小女子走了?”
文士道:“我还要问你一件事。”
唐甜道:“哟,你说放我走,可没提条件。”
文士看了她一会,终于道:“所以你可以不答。”
唐甜眼珠子一转道:“梁斗大侠真是信人。”
文士微微一笑:“言而有信,份属当然,“你也不用捧我。”
疯玩老人等听得来人竟是昔年名动江湖的大侠梁斗,心中惊得莫可名状:以哀求的眼光望向唐甜。原来梁斗侠名卓著,十年前武功虽不算顶尖儿高手,但他行事光明,仁侠为怀,威名远播,声威犹在他武功之上,所以黑白二道,无不敬重。近年来他武功更有大进,名副其实,所以一颗石子,也能以至柔之力,发出至刚之威。
唐甜却暗度:自己此际,正待用人,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救了江伤阳等三人,让他们感激一辈子也好,便道:“你问我答,但这三人,须也一齐放了。”
梁斗微笑道:“这三人杀来作甚?我本就无杀人之意。”三人闻悉大喜,形露于色。唐甜一昂首:樱唇翁动,问:“你要问什么?”
粱斗瞧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地眼大师死于你手中,是不是?”
唐甜不动声色,反问:“你说过不杀我的,是不是?”
梁斗冷然道:“我说过不杀,就是不杀。”
唐甜冷笑道:“怀抱五老已找过公子襄的麻烦了,是不是?”
梁斗点头:“但误会也已经冰释……你害不着人。”
唐甜浅浅一笑,似一头美丽的红狐,眯着双限道:“那你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果然是你杀的!”梁斗叹气道:“我就知道是你杀的。小小年纪,如此歹毒,真叫人难以置信。”
唐甜道:“也没什么,行走江湖,心不狠,手不辣,一个女孩子去闯,只有送死的份儿。”
梁斗想想也是;便没说下去。唐甜挨近一些,腻声道:“梁大侠,小女子从小就敬慕你的为人,但你梁大侠却像沙河里的石头,磨得没棱没角了,风采名声,都教萧秋水一人抢光了,还费神费时为他东寻西觅,实是挑雪填井,权费心机。”
梁斗微微一笑道:“唐甜姑娘,你这番话,跟别人去说,也许还真生效。我们是萧大侠的朋友兄弟,要是这就信了,那就狂作半世人了,这些风言风语,如雪里埋人,久后自明,不顶事的。”
唐甜气得一顿脚,一噘嘴,道:“好,你不听就罢,我也省省气。”掉头就走,疯玩老人等三人忙不迭跟上,梁斗忽道:“慢。”
唐甜怕梁斗反悔,即道:“梁大侠,你就当我嘴上抹石灰白说好了,何必丢了一世侠名。”其实她心里害怕,梁斗真动起字,四人可不是他的敌手。
梁斗谈谈地道:“侠名在我,如同虚幻,我不杀你,你且放心。不过……,梁斗顿了一顿,双目逼视唐甜,道:“若是他日你再胡作非为,撞在我手里,就如此剑。”他反手一拗,崩地一声,竟把剑柄锄了下来,剑身仍然留在树干里,随手一扬,“伏”地一声,唐甜只觉发上嵌了一物,正是那剑柄。刚才梁斗以飞石破三人截击,再震飞短剑打人材中,是何等刚劲,而今剑柄射人舍内,竟毫发不折,又是何等浑圆的柔劲。唐甜手里捏了一把冷汗,作声不得,猛回身,急纵而去。
江伤阳、疯玩老人、甄厉庆见唐甜一走,更忙不迭紧蹑而去。
梁斗回首一笑:“委屈你们了。”——替唐方、海难递、秦歌衫解开穴道。只是唐方身上穴道,是抱残所封,饶是梁斗武艺超群,功力深厚,竟也解不开,梁斗道:“真糟,五老忘了跟我说解他们独门点穴手法之道了。”抱残所封之穴虽解不开,但唐方被唐甜等所点穴道却一二解除。
唐方一旦能开口便叫:“梁大叔……”
梁斗轻拍她肩膀,柔声道:“你受苦了……”
秦歌衫也叫:“老爷……”梁斗原来身份是“梁思王”,歌衫对他自是尊敬有加,海难递在一旁,自惭魔道中人,正是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梁斗却向他笑道:“这位就是‘西方霸主’了?能弃暗投明,精神可感。”海难递见梁斗识得自己,心下一阵惭愧;涩声道:“梁大侠,我,作过很多错事!”梁斗哈哈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丽能改,善莫大焉。”忽问:“我那孩儿呢?”
唐方这才省起木屋内已无尖锐兵刃之风,道:“他与人入内决斗去了。”梁斗对自己儿子,有莫大信心,谈谈地道:“他又和谁交手去了?”
唐方这可急了:“公子原为了相救我们,受了九脸龙王几下重击,那人及时赶至,重创了慕容不是:也故意受了不轻的伤,坚持要与公子一战……”
梁斗一听,这才动容,能伤得了慕容不是的,武功自然不俗,而故意挂彩不占人便宜,更是好汉所为,梁斗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唐方道:“我听说……他说是姓方的,叫方觉闲……”
这一下梁斗几乎跳了起来,道:“那人可是高挑个子,皮肤白皙,傲气逼人的年轻人?”
唐方道:“是。”只见梁斗宛若给人兜心一捶,失神喃喃重复道:“天意,天意……”唐方诧问:“那人是谁?”
梁斗唉了一声,道:“这场决斗,可万万不能打的。方觉闲是赵师容之徒,学的是‘五展梅’剑法;公子襄的五路刀法,是柳随风柳五公子嫡传的‘五瓣兰’……”说到此处,仰天长叹:“但昔年柳的武功,略在赵师容之下,他的刀法只恐非‘五展梅’之敌。”其实“五展梅”未必胜于“五瓣兰”。“权力帮”中李沉舟、赵师容、柳随风三人,柳五武功未必逊于赵师容,只是柳五公子生恐李帮主妒才,故意不外露罢了,所以柳五的刀法,也未必会输给赵师容。此乃因柳五深爱赵师容,又不敢忤逆李沉舟,破坏李、赵之情,故早萌死志,恨不得死在赵师容手下才甘心。故此他的五记刀法,对付别的武功,天衣无缝,攻无不克,但对到赵师容的“五展梅”剑法,到了最后一招,却有一个老大的破绽,足够让“五展梅”最后一剑杀了他。
当年柳五为救李沉舟、赵师容,战死于权力帮总坛,他对赵师容挚爱,李沉奔亦深知,但此事除李、赵、柳三人之外并无人知晓,而今近十年后,赵柳门人弟子,竟因命运凑合,决战于此,可谓造化弄人。
可是梁斗等并不知道,柳五留下的刀法,竟有极大的破绽,为赵师容的剑法所趁。他们只是凭当日李赵柳三人武功声名推断,公子襄可能会输给方觉闲而已。
关于这点连方觉闲和公子襄本人都不知道。
此刻兵刃风声已停,是不是他们已分出胜负,也定下了生死呢?
谁生?
谁死?
唐方急道:“既然如此,大叔快去遏止这场打斗。”
梁斗问:“他们在何处交手?”
秦歌衫急得火烧似的,一指木屋,道:“就在那里……刚才还有打斗声……”只见木屋寂寂,却是一点声音也无。
海难递也道:“现在去阻止,也许还来得及。”
梁斗顿足叹道:“既已没了声息,恐伯格斗已完了,阻止不及了……”顿了一顿,又道:“如果相斗未分胜负,我这一闯进去,分了任何一人的心,或两人都失神,只怕就更无生理,弄巧反成拙了……”
秦歌衫急得要哭:“这……这如何是好!”
梁斗叹道:“天意,天意啊!”其实他关切儿子安危,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唐方心中也乱得像一堆麻似的,公子襄过去对自己的种种情意,一一浮现在心头,只觉得他平生对萧秋水未得一见,但经自己一番言语,即含辛茹苦地甘冒恶名寻找了近十年,结下了不少仇家,种下了不少恩怨,却从未有半丝后悔,心中不禁一阵怆然,只望菩萨保佑,分子襄能平安无事,但又回心一想,那高傲青年方觉闲,又何尝该死呢?众人望去,只见木屋之门,紧紧闭着,一点声息也没有。那在山中潮湿的木板,顺着山意翠色一映,深绿如苔,直似一棵巨树的干。
只是那里面的人呢?
那一战完了没有?
孰胜孰负?谁生谁死?
唐方忍不住嚷道:“总要想想法子呀……”
梁斗忽然吸一口气,挺身,一挥双袖,道:“我去看看……”一直往那木屋走去。众人见他长身而去,一时都说不出话,生怕木屋的门一被打开,就会跌出死尸来。其实梁斗心里也紧张。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儿子的武功,有部分是他亲自调教的,但柳五的“五瓣兰”,当日饮誉武林,连和尚大师、太禅上人也死于刀下,昔年这两人武功乃远胜自己,梁斗因柳随风这五刀教的是自己儿子,不是他自己,他便不去偷学。
方觉闲学的是赵师容的“五展梅”,“五展梅”当年在当阳城论武,连斩武当卓劲秋、华山冉豆子等数大高手,名动一时。饶是梁斗现下武功,非昔可比,但一旦推门入屋,惊破二人凝聚于身的莫大功力,变成招不得不发,并转移到惊扰者第三者身上——那时梁斗自度纵尽全力,也未必能抵得住二人联手一击。
——也罢。那时惟有身死。梁斗暗忖:孑然一身,一生总算义所当为,唯一的憾事,是萧兄弟生死未知,其他的事,倒没欠着什么;有没办好的,只要襄儿平安,必会一一妥理,毋须挂心。
想到如此,心中倒坦然了。
这时他已走到木屋之前,心中转过千百般**头,举起了手,正要推门——门却“依呀”一声打开了,只见一个人蹒跚走出,挨佐门扉,身子摇摇欲坠。
众人忍住惊呼,定睛看去,原来那走出来的人是脸色惨白的公子襄!
他双手正横抱着一个人,却正是方觉闲。
方觉闲——一身白衣,染满了血,梁斗退了一步,又惊又喜:“你……你……你杀了他……”
公子襄噗地跪地,悲声叫:“爹……他赢了,却死了!”众人不明所以,只见公子襄神容惨淡,哀伤欲绝,谁也不敢相劝。
原来公子襄和方觉闲进入木屋后,两人都知道此番必有一场恶斗,都凝神以待。两人都不急于动手,观察对方的破绽,谁知两人一旦观察之下,都惊觉对方全无弱点。唯一的弱点,就是两人的目光。
谁的眼神上示了弱,谁就是露出了破绽。
所以两人定神以视,谁也不先动手。这时两人心神,只有敌手,当真是耳听不闻,眼视不见,全无感觉,惟有敌人。
所以在外面发生的一切,凭两人的功力,反而没有听到。
这样也好,如果两人听到了外面的危机,一旦分了心,为敌所趁,必死无疑。两人对峙越久,越来越佩服对方,只觉得前面的敌人,慢慢变成朋友,从陌生变成了解,从防卫变成友善。
然而友善是对敌时候的死敌。
两人觑不破对方的弱点,反而越暴露了本身的短处:因为互相敬重,顿生一种“识英雄重英雄”的心态,谁也出不了手。
要知道一流高手对峙的时候,是心神意态武功才学倾力以对,就如两人辩论一般,各展奇谋,锋机百出,到最后两人从不识到相识,人格**裸表露,如倾谈一般地相互识重起来。
两人对峙甚久,出手的意志,却越来越薄弱。
就在这时,忽有长啸破耳传来!
这本是梁斗在远处的长啸,目的是引他儿子相和,好寻见他的行踪。
公子襄、方觉闲因听到长啸之际,唐方、唐甜等都尚未听到,那是因为梁斗的内劲远胜唐甜等,所以唐甜扬声说话,公子襄、方觉闲反毫无所闻。梁斗的内功,是阴柔流长的一种,越经重重障碍,回音越大,公子襄、方觉闲锁在屋内,反而听得更清晰。梁斗的内力,不见得比“金刀”胡福等高,但他以柔劲催声,更能及远,是故简俊龙等大声说话,木屋里的方觉闲、公子襄因专心应敌,反而听不到,而梁斗发声,却能听见。梁斗的长啸声,甚至在唐甜等未听到前更遥远的清啸,方觉闲、公子襄两人已早先一步听到了。乍闻啸声,两人俱是一凛。
两人立刻醒悟,对方是敌人;对付敌人,若心存仁慈,等于自寻死路!
方觉闲听见啸声,不禁一惊,惊的是竟有内力哪样柔长的高手赶来;公子襄乍闻啸声,为之一震,知道是父亲来了。
两人在这刹那之间,都曾分了一下心。
这这霎眼间,两人都有了破绽。
方觉闲、公子襄都同时出手!
“五展梅”与“五瓣兰”!
赵师容和柳随风的绝学!
第四十七章梅花兰花成血花
柳五的刀法和赵师容的剑法!
梅花孤峭!
兰花清秀!
这是武林第一等剑法和第一流刀法的决斗!
梅花点点枝头,兰花片片飘浮。
第一刀第一剑交击平手。
从第二剑起,方觉闲已持两柄剑。
一黑一白。
这正是当年萧开雁的“黑白双剑”。
公子襄不只有一柄刀,但他能使出“五瓣兰”招式的只是一刀。
谈青色的刀。
亦即是从前柳五公子的青刃!
两人交手一招,青刃如青龙摆动,黑白剑如风起云涌。
到了第三招,公子襄忽觉压力增强:要是对手只有一把剑,他或许还对付得了,但对方却有两柄剑……黑剑处处牵制青刃,白剑猛下杀手!
事实上,连当年学“五展梅”在麦城大显威风的南宫无伤也只是练成单手发剑,不似方觉闲能双手共同施展“五展梅”,至守势与攻招并施的程度。
到了第四招,柳五刀法上的声势大增,杀着连扣,险中求胜,绝处逢生,反而将方觉闲双剑迫得手忙脚乱。原来大凡一种绝招,经过年岁与无数战斗后去芜存菁,自有其精义,“五展梅”是一柄剑所施的剑招,方觉闲以两把剑法去使,剑势上大增声威。但一到较精深奥妙、返理归真的第四招后,优势忽去,而公子襄的一柄短刃,反而短中带险,险里却有着处处致敌于死的高招。
两人一时间交上了手,因旗鼓相当,一上来就用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而“五展梅”和“五瓣兰”一旦出手,谁也无法控制生死——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赢了就生,败了就死。对手也是一样。
第四招方觉闲闪躲得甚是勉强,到第五招——也是最后一招。方觉闲见对方青刃倏忽,隐约如兰花瓣瓣,秀丽绝俗,对它已全无敌意,只想束下待毙;方觉闲明知如此,也非死不可,但又控制不任心神,那候忽的青刃己抢入中宫,方觉闲长叹一声,第五招的“五展梅”只好递了出去!
岂知这一招施出,局势全易。
公了襄只觉朵朵寒梅,如雪飞落,无限清爽,恨不得让落花降拂脸上,那青刃的刀势,个但没有封住双剑,反而回刀反卷,被“五展梅”所带,连同双剑一刀,刺向自己额、颈、心窝三处!
公于襄此你非同小可,但“五展梅”和“五瓣兰”都是两人生平绝学,再无一招可以自救;他此时方知“五瓣兰”刀法绝不在“五展梅”之下,但是到了最后一招,”五瓣兰”竟刚好成为“五展梅”的套招,自动带人必死的自毁中,公子襄茫然不知所以,只有束手待毙;他却个知创“五瓣兰”者柳随风,一生坎坷,力争上游,全为了赵帅容,然赵师容嫁给提耀他成名的帮主李沉舟,痛苦之余,不敢表达,深情无寄,只恨不得死在赵师容剑下,方有解脱之乐。
两人恩怨缠绵,柳五却终于为救李沉舟与赵师容,死于唐门暗器下。但两人所创绝招,却由两人弟子分出生死高下!
不过公子襄并没有死。
死的是方觉闲。
他突然双剑势道一逆,“五展梅”依然是“五展梅”,但势度变得全往自己身上而发。于是两剑一刀,全刺入他的身体内。
公子襄呆住了,诗他奔过去时,方觉闲已倒在血泊中,公子襄揽着他,震锄地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觉闲摇头一笑,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悠长的倦意,说:“我根本就不想杀你……你我无冤无仇,我何必要你死,我既答应了人,只好非杀你不可……但你在武林激浊扬清,我只是山野闲民……我死得,你死不得……所以你死不女如我死……”说到这里,红润的薄唇带着骄傲的笑意:“我虽死,但我胜了你……”
他说完这句话,就与世长辞。
他一生抱负,不过是作个与世无争的平凡人,结果事与愿违,学就一身本领,为了一句诺言,去杀一个毫不相识的人,结果在动武中相知,不忍杀他而自杀。
梅花消逝了,兰花不复存,在他白衣上,一黑一白一青,三件兵刃,染成了血花。公子襄硬咽道:“是我败了,他不想杀我,但剑招已出,无可挽回,只有身死。”他短短几句话,说得极为难过,梁斗等虽不知个中详情,但可以想见其中包含多少惊心动魄的格斗,肝胆互照的相知,出人意表的变化,出神入化的武功。
泰歌衫禁不住欢喜:“只要人……平安没事就好了。”
公子襄涩声道:“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唐方道:“公子,杀方公子的人,不是你,而是唆使他来与你决斗的人……你应该找到挑拨离间者,替方公子报仇。”
公子襄甚依从唐方的话,便说:“我得先把方公子埋葬……”
众人合力挖穴,不胜唏嘘。
梁斗感叹道:“这几年江湖上,比过去寂寥多了,人材凋零,算得上人物的,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散的散,隐居的隐居,譬如孟相逢、孔别离……”
话说到这里,使唐方忽然想起一事,失声道:“刚才……对不起,打断了大叔的话。”粱斗问:“不要客气,是什么事?”
唐方道:“刚才萧大哥的旧属弟兄们:铁星月、大肚和尚、陈见鬼、林公子、胡福,李黑、简便龙、施月、洪华等人来过……”
公子襄动容道:“他们来过?”他从传说中对萧秋水的兄弟们,仰慕倾迟,缘里一见,正待详问,只听唐方道:“他们实心跟儿听了唐甜的话,给引到远路去了,只怕赶不到唐家堡。”
粱斗跺足道:“这干老兄弟,石灰木炭一把抓,就是黑白不分。当真属吕布性情的!”当下道:“他们走了多久?”
唐方答:“有一刻钟。”
梁斗叹道:“现在下去追,只怕追不到了。”他深知那几人轻功厉害,纵有轻功不怎么的,内功也强,就算内功、轻功都不太行的,武功也吓人,这一路急奔去找萧秋水,只怕现在不全力追上,这一千人不知跑到天涯海角的哪座崖哪处角去了。
当下梁斗向唐方问明李黑等去处,以及往唐门的路向,一一记住后,又替海难递接好了双手腕骨,一面道:“你们先赶去唐门……我追到那几个肉锅里煮元宵的小混蛋,再来与你们会合。”又道:“你们一道上,要多加小心,襄儿受了伤,唐姑娘穴道未解,海霸主伤不碍事,但也不宜动武……歌衫儿应先发讯号,通知子弟来此接应,再赶去蜀中,比较妥善。”说到最后,“我去了”三字时,人已自各人眼前消失。
歌衫自知一人之力,保护不了三人,又知责任重大,不敢怠慢。忙自袖里抽出一小彩花筒,呼地一声,一道蓝色火花,直冲天空,散成星状,端是美丽。
公于襄惭愧地道:“我保护姑娘不力,令你屡受惊吓,实在是罪该……”唐方笑道:“怎么?当我是外人,还是弱不禁风的大姑娘,处处要人保护?”公子襄赦然道:“怀抱五老”的事,因我而起:所以才连累姑娘……到如今姑娘受那么多苦,本以为穴道数个时辰即解,不料一封就是三天,到现在穴道未解,实是我罪衍。”唐方听公子襄语态诚恳,知其当真歉疚于心,便正色道:“公子千万别那么说,我至今没受一点伤,都是公子、海兄和歌衫儿三人拼死相救,公子和海兄还受了重伤……都是我累的,我却还未表歉疚,怎么倒过来说呢。这样说……我听了更难过。”
海难递听唐方提到他,心里一甜,徽微笑道:“其实要算起来,我才是罪魁祸首呢……要不是我劫了唐姑娘来,公子早就救了姑娘了……”
秦歌衫灵活的眼珠儿转了转,调侃道:“我说呀,我也有错哩。”
众人不禁一悟,实想不出秦歌衫何错之有。
唐方知她调皮,故意间:“你又错在哪里?”
秦歌衫嘻嘻一笑道:“在客来客栈之前,我若好好保护姑娘,姑娘就不会被那老和尚劫走了。”
唐方知她要缓和气氛,笑骂道:“呸,你救得了我!”
秦歌衫装个鬼脸,众人见她活泼可爱,都不禁笑了起来,阴霆一扫而光,这时忽听背后有脚步声,秦歌衫甚是机灵,屡遇暗算,早有警惕,一闪而退,公子襄笑道:“是羊舌寒他们。”
秦歌衫喜形于色,放下心头大石。只见白衣长袍的羊舌寒,率了三名门生,气喘吁吁地赶来。
羊舌寒一见场中情景,他何等聪明,立即明了几分,拜倒在地,惶愧道:“公子,姑娘,属下等来迟,请公子降罪。”
公子襄学着唐方的话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两人相视一笑,公子襄笑道:“哪里学来了这些规矩?入我门下,不必这一套,你是他们的大师兄,领头作好榜样,别成了一门人馒头里面包豆渣,旁人不夸自己夸。”
羊舌寒恭声道:“是。”上前一步,忽然左手五指,势若奔雷,急点公子襄头部本神、额庆、目盲、正营、率角、承灵、临波、悬颅、阳白、悬厘十处要穴,右字如灵蛇闪跃,疾弹公子襄后脑天冲、浮白、脑空、窃伤、凤池、完骨、玉枕、强间、络却、解脉十穴。右足飞起,踢向公子襄小腹四满穴!
这刹那间,羊舌寒连攻公子襄二十处死穴,一处要害!
公子襄猝然遇袭,他两只手掌,立即举起来,十指如弹急弦,抖动如飞,瞬间将羊舌寒二十指死穴攻势,完全接了下来。但是四满穴的一脚,骤起仓促,没能避得过去,公子襄砰地中了一脚,全身一麻。
这一脉仅是短短霎间的事,公子襄一股真气,直透四肢,所封之穴立解,但仅在这短短的时间,羊舌寒又飞足踢中了他“京门”、“大包”二穴,然后双手再拿住他的“肩井”穴。’若在平时,公子襄运气冲穴,穴道将解未解,他已可以出手搏敌,但此刻猝受暗袭,气未运注,加上先前屡受重创,聚力不易,终于数道要穴被制,软倒当堂。他倒下来时,耳际只听一声哀呼。
另外三名跟随羊舌寒而来的门生,一齐出手,秦歌衫骤不及防,一下子,她明丽的瞳孔睁大,三件兵器,五件暗器,都打在她身上。
那三件兵刃拔出来的,唐方发出一声尖呼。
秦歌衫乍受偷袭,身子立即旋动飞起——但在未跳走前已着暗算,但兵刃自体内抽出时,她的旧力未消,一直旋转着,一个旋,两个旋,像穿花蝴蝶一样,一真旋飞入那门开着的木屋里去……沿路血迹点点。
那三件兵器,都是刀,一柄是朴刀,一柄是马刀,一柄是雁铃刀,雁铃刀又名金背大环刀,刀背厚,刀头阔,刀势重,刀背上贯以们环,由五至九不等,挥动时环刀相击,酷似雁鸣。而刀身类半片雁飞,故又名雁钢刀。朴刀一向用作古代步战,刀身狭长,以劈、刺近搏为主,故兵刃典籍有谓“双刀为父母,拼命之时用朴刀”,又谓“刀如猛虎先走红”,不出则已出则见血。马刀乃骑兵专用兵刃,史记“骤骑兵”即曾以马刀之威,屡挫西域异族进侵,立下彪炳占绩。形状与倭刀略似。这三种刀,撂在人身上,很少有不送命的。何况这三人俱是用刀好手!
何况秦歌衫还先中了五枚暗器!
秦歌衫死。
公子襄被擒。
唐方穴道未解。
能作战的,场中只剩下了一个受伤未愈的“西方霸主”海难递。
海难递原本以为公子襄的手下来了,万事都有了解决,见公子襄待唐方深情无限,磊落胸襟,他只想安顿诸人后悄然离开,回到西域,黯自神销,却不料陡然之间,这四人竟以下犯上,挟制公子襄,杀死秦歌衫!
只听羊舌寒冷冷地道:“海霸主,你原本是‘小妹’的人,这里没你的事,你远远地走开声,咱们‘刚极柔至盟’也不来犯你,你要是想在老虎头上拔毛,不自量力,咱们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公子襄眼见秦歌衫中伏,自己受制,万未料自己七一门生中的大弟子;善文能武的羊舌寒,居然是无耻小人,一至于斯。
公子襄痛心疾首地道:“羊舌寒,你是人不是?”
羊舌寒笑,因为紧张,所以脸肌绷紧,与笑容很不调和:“公子,还说这些作甚?你自己也快变作鬼啦!”
公子襄道:“我在何处待薄了你?”
羊舌寒道:“没有。”
公子襄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羊舌寒道:“也没有。”
公子襄道:“那我有没有什么地方藏私,没有教你,或者骗瞒了你?”
羊舌寒道:“更没有。”
公子襄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羊舌寒道:“因为你事事都太公平,样样都太好了,我是你大弟子,除了你和仲孙先生外,事情都交由我管;因此我知道有你在,人人都眼你,所以才听我的;有一天你不要我,就没人听我的。故此,我要在你还没有不信任我,先杀了你,这样人人还是听从我的。”公子襄冷笑道:“可惜你所作所为,又怎瞒得过仲孙先生!”
羊舌寒哈哈笑道:“是瞒不过。”他袖出了一柄剑,剑上染有鲜血斑斑,道:“他知道了又能怎样呢?只能够像陶醉先生一般,一起到阎罗王面前告状罢了。”公子襄一看,脸色倏变:”仲孙先生他……你……”
羊舌寒双目发出寒芒,已越来越镇静,冷冷地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公子襄脸色惨白,颤声问:“谁……谁下的手?”
羊舌寒笑得越来越自然,也愈来愈阴森:“告诉你也无妨,我,小妹,招大喜下的手……元三迁、覃九忧、吕破衣无一人生还!”
“小妹”指的当然是唐甜,招大喜则是手持马刀那人,在公子襄门下排行第十三。唐方也变色,恨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甜儿,甜儿,你下手狠辣,处处逼迫我们人绝路,而今又害死了仲孙先生、歌衫儿……我不能饶你!”
羊舌寒森然一笑道:“你自己今儿是泥菩萨过江,还在望乡台上弹琵琶,真不知死活!”转首对公子襄冷然道:“我们不止杀了罩九忧、吕破衣、仲孙湫、秦歌衫这些对你死心塌地的人,你嘱叔梁讫、老君奇送卫悲回返‘血河派’,也让我们一并做了。”公子襄目光暴长,无限冷峻凌厉,羊舌寒久在他门下,虽明知他已不能移动,但不觉心中一寒,退了一步,这时,公子襄忽向海难递道:“海兄。”
海难递应了一声。公子襄厉声道:“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此时还不动手,给我滚去远远的,我们本来就毫无交关,今日我公子襄不愿与你这等无耻之徒死在一起!”唐方也接着骂道:“我跟公子,死而无怨,你别在这里假惺惺,我们不需你来猫哭老鼠假慈悲!”
羊舌寒嘿嘿一笑道:“海霸主,你没听着么?你还是别狗逮老鼠,少趟这趟浑水吧!”海难递惨笑道:“我听到了。”
羊舌寒道:“那就请吧。”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海难递却不理他,凄然一笑道:“公子,唐姑娘,你们越是骂我,那就是越看得起我,要我离开这是非之地,这心意我领了;但我只求你们把我当兄弟看,虽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死,今日我海某若背义逃生,纵率大队人马回来救授,将公子门人叛变一事告知余众,可是我伺来见到你们尸首,我海某人又能独活么?”
海难递语意无比坚决:“我不走。我一定,他们就会下杀手。”
他无奈地一笑又道:“我知道,公子的门人弟子,当然敌得住区区一个霸主,何况大弟于羊舌寒也在这里,我断非其敌……但海某只求力拼,能与两位同死,不亦人生一大快事?”
羊舌寒恨恨地道:“快事,快事?快事!我看你快死才是真!”
唐方突然道:“甜儿唆使你杀卫悲回,目的是促使‘血河派’与‘梁王府’的人为敌,是也不是?”
羊舌寒冷哼道:“两派自相残杀,又与‘龙王庙’、‘黑杀’的人残杀殆尽,此正是我‘刚极柔至盟’崛起之时。本来我就偷了公子匕首,给甜姐儿杀了地眼,可惜少林五老黄鼠狼结婚的小打小闹一场就没事了,所以我们只好亲自动手!”
唐方冷笑道:“唐甜要杀公子襄杀我,使你独揽梁王府大权是不是?”
羊舌寒寒着脸道:“梁斗素不管事,公子襄一死,我暗中将逆我者剪除,大权自然落我手中,势必如此!”
唐方反问:“甜儿既替你筹划取代公子襄,为何又要你杀卫悲回?这不是造成了‘长江’、‘黄河’二派之争,这岂不是等于削弱你的实力,使你穷于面对大敌,而非向‘刚极柔至盟’靠拢不可?”
羊舌寒一怔,即笑道:“不会的……”忽然脸色越来越阴沉,喃喃地道:“你胡说八道!你胡说……”越骂声音越低。
唐方观形鉴色,冷冷地道:“会与不会,你比我清楚。甜儿身边男人,可不止你一个,她嘴上抹蜜,说得甜,听的人水做梦吃糖,想得也甜。”
羊舌寒怪叫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先杀了你!”
唐方不屑地道:“你要杀就杀,就怕你不怕忠言,拳头打跳虱,吃亏的还是自己!”羊舌寒脸色一连数变,就在这时,那提雁钢刀的道:“羊大师兄,甜姐儿哪会是这样的人,你莫要妄听人言!”
这拿雁钢刀的;在公子襄门下排第八,叫尹宿疑,武功很高,而且在羊舌寒身边,显然也很有影响力,他这这么一说,羊舌寒立刻镇定了下来。
只听尹宿疑义道:“羊大师兄,此时你该当机立断,不管是淮,咱们并肩子上,一齐杀了,甜姐儿面前,好立一个大功。”
羊舌寒道:“是,是……”转身向公子襄厉声道:“你怪不得我,谁叫你是公子襄,偏又收我作门徒!”
公子襄长叹一声,也无言语,只是深深望着唐方,唐方心里一疼,大声道:“在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被人耍得团团转,还充好汉!”
羊舌寒怒极:”那我就先宰了你!”刷的一声,拔出蝴蝶双刀,直往唐方颈上劈去!公子襄怒吼一声:“唐方!”海难递急奔而上,待要营救,但三柄刀已缠上了他,根本寸步难移,眼见唐方就要死在羊舌寒刀下!
蓦然羊舌寒狂吼半声,仰天而倒,脸上被打满了一蓬细如牛毛的针,他的脸也就成了针插绒儿,密密麻麻都是针!
第四十八章莲藕小筑
这变化委实奇急,那三名刀手一呆,唐方刷地掠起,扑向公子襄,尹宿疑生怕唐方怕公子襄穴道一解,自己等就更非敌手,情急之下,雁钢刀一展,截向唐方!突然唐方身形一转,间不容发地向下一伏,尹宿疑人在半空。心里一凛,忙沉身压力守护下盘,但已迟了,只觉双腿一麻再麻,他急沉身着地,双足竟站不稳,仰天摔倒,这才看见,两脚足足中了十七枚不同颜色的模样的小镖!
唐方杀羊舌寒,再伤尹宿疑,公子襄如大梦初醒,喜呼:”你穴解了!”唐方回首一笑,向尹宿疑道:“绝尸断嗣蜻蜓镖”,你听过没?”
尹宿疑的确从未听过,他本来还死自将雁钢刀使得呼呼作响,护住身子,一听此言,全身都似麻痹了一般,也发不出力来。
他的刀一停,噗的一声,一柄短刀,自唐方手中飞出,钉入了他的心脏。尹宿疑半声未呼,便已断气。
唐方冷笑道:“我的暗器,从来无毒,你的心才是毒的。”所以她用飞刀射穿了他的心。
原来唐方被抱残大师所点的穴道,过了三天,自会消解,所以抱残等也并不担心,也没把解穴之法传给公子襄或梁斗。从望日通敌,疯玩老人和中叔崩来袭,一直转战到天明,又从黎明到午后,唐方之穴,在秦歌衫惨死后,已经依时自动冲破,她不动声色,首先试出四人中除羊舌寒是罪魁祸首外,更探出尹宿疑是主脑人物,然后她诱羊舌寒离开穴道受制的公子襄身边,猝杀羊舌寒,再佯救公子襄,引尹宿疑飞身来阻,她蓄势发出靖蜒膘,专向尹宿疑下盘招呼,再以言语击溃了他的斗志,除此大害,这一系列的计划,连串地实行下来,局势便完全扳了回来。
剩下两人,目定口呆,哪还有心恋战?海难递乍见唐方居然可以起来歼敌,精神大振,反而出手逼住二人,二人本来联手斗海难递,以武功而论,稳胜有余,结果反被海难递逼得险象环生。
这两人,一个叫做招大喜,一个叫做丛小毛,招大喜就是和羊舌寒、唐甜暗杀仲孙漱,以图嫁祸血河派的人,跟羊舌寒是蛇鼠一窝、首尾呼应之辈。
他见势不妙,便向丛小毛道:“你敌住他,我罩住那女的,再来帮你。”丛小毛是应声虫那一类人物,在公子襄门下排六十八,但身手很是不弱,听招大喜如此说,他也点了头,跟海难递咬牙苦拼。
可惜招大喜根本不是去跟唐方相搏,而是落荒而逃。
丛小毛急叫道:“喂,你……”稍一分神,海难递双手划圆,箍上了他的脖子,右手一折,喀喇一声,丛小毛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了了帐!
招大喜正没命的逃,唐方正要趁这个机会替公子襄解穴,忽听一声惨嚎。原来招大喜,正一步一步退了回来,用手捂住咽喉,他退了一步,地上便多了几滴血,退到后来,地上流了一滩血,他再也支持不住了,仆倒于地。
只见两青年人正缓缓走了过来。
一个高颧眉挑,目空一切的青年,用一种傲慢的声音道:“刚极柔至盟不要这种不战而逃,害死自己弟兄的人。”
另外一个书生却用一种温和的声音,说出杀气腾腾的话:“唐姑娘,如果你再走向公子襄一步,那我的货郎鼓就要出手了,那时不只你救不了公子襄,也救不了你自己,我货郎鼓里的‘雷公弹’是江南霹雷堂所制,它的威力……我想,唐姑娘是唐门的人,当然识货。”唐方当然知道。
唐门和霹雳堂世世代代,时友时敌,就是因为霹雳堂的火器威力太强,唐门无法坐视;而霹雳堂也同样因为蜀中唐门的暗器太厉害而无法容忍。
唐方、公子襄、海难递三人对望一眼,都现出苦笑来,自从梁王府阳被甄厉庆、辜幸村、陆见破、莫承欢、江伤阳等人骚扰之后,直至公子襄与卫悲回相交,与九脸龙王交手,到怀抱五老劫持唐方为追查地眼大师被杀一案。致使公子襄大战五大神僧,唐方却落入唐甜这干人手中,旋又为九脸龙王之袭击而分心,被海难递救了唐方,却让中叔崩,疯玩老人这等唐甜手下走狗追杀。好不容易才制服了他们,九脸龙王慕容不是又插上一手,幸好公子襄及时赶到,加上方觉闲的力量,打跑了他。但因而兔不了和方觉闲决一死战。同时唐甜趁人之危,要下杀手,却始好萧秋水昔日的兄弟铁星月等人赶到,聊了半天,还是让唐甜引了开去,而唐甜也让风尘仆仆赶至的梁斗赶走。可惜梁斗一走,秦歌衫召人护驾,没料门中有人叛变,羊舌寒等恩将仇报,幸而唐方穴道已解,计歼逆徒,眼看诡异风云,渐臻晴朗之际,却来了这两个唐甜手下一流煞星——正是萧七和容肇祖!
这跌容崎岖的往店门之路,不知何时才能抵达,何日才能走完?
唐方叹了一声道:“你们想怎样?”
萧七道:“唐姑娘,我们很佩服你跟萧秋水等‘神州结义’的事迹,而今‘神州结义’烟消云散,你何不加入我们一伙?”
唐方摇头道:“不可能。”
容肇祖问:“为什么?都一样是赤胆忠心热血大志的结盟啊!”
唐方道:“不一样。”
萧七直挺挺地站着,额上太阳反照一片光:“我们也不勉强你,但你要跟我们赴唐门一行。”
唐方反问道:“你们有甜儿给你们带路就行,何必要我去?”
萧七舔舔口唇道:“因为我们想劝服‘小妹’,让你加入我们,有你在,以前‘神州结义’是武林正义的中心,现在如果你加入‘刚极柔至盟’,就会有号召力,使得援友增多,旧部归心。”
唐方淡淡地道:“萧大哥不在……我已不想在江湖上惹是生非,你们又何必拿我做幌子?”
容肇祖紧接着问了一句:“难道唐姑娘不想去唐门找萧大侠么?”
唐方道:“想,但我是跟公子襄、海兄一起去!”
容肇祖笑道:“跟谁去都是一样!”他笑笑又道:“而且,小妹吩咐我们要杀你,如果你不去,我们只好无札了。”
唐方笑问:“无礼是什么意思?”
容肇祖轻咳了一声,皱着眉,故意露出凶狠之色:“杀了你!”
唐方叹道:“你自己想想看,刚极柔至盟和神州结义,又怎会相像呢?人不从他,就要杀人灭口,侠义、道义、仁义何在?没有了原则,只图要出名成事,哪里可能长久呢?幸好,你们两人,最狠也不过毁尸灭迹,换作疯玩老人这等人,恐怕还将人不当人来办呢!”萧七努力地把眉往上一剔,道:“唐姑娘,废话少说,你到底去是不去?”唐方雪玉一般的眼神望定他:“我不去,你就要杀死这儿全部的人?”
萧七点头。
唐方问:“如果我去,你就会放了这里全部的人?”
公子襄听了急道:“唐姑娘,承要跟他们去,别管我。”
海难递也道:“我自会跟他们拼!你万万不要受他们威胁!”
唐方望向他们二人,眼神里有说不尽的坚定:“公子,海兄,你们两位数度舍身护我救我,难道我唐方就天生是负人累人的么?”
萧七忽清了清喉咙,道:“我们盟主吩咐,其他人可以不管,但唐姑娘一定要跟我们回去,而公子襄……一定要杀!”
海难递忽然哈哈大突起来。
容肇祖怒吨:“你笑什么?”
海难递依旧笑道,一面说:“我是笑我自己……笑我自己不成材,不争气!这儿只有三个人……唐姑娘要跟你们去……公子襄要被你们所杀…独活的只有我一个?哈哈!我一个……你们也惩地把我姓海的小看了!”
萧七冷笑道:“姓海的,你自己要送死,我们也不阻拦你,你背叛‘刚极柔至盟’,我们盟主本就下令杀你。”
唐方忽问:“你们盟主就是‘小妹’,‘小妹……便是甜儿了?”
萧七眼睛生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颔首。
唐方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萧七忍不住问道:“你……你叹什么气?”
唐方谈淡地道:“我是为你们觉得惋惜。”
萧七喝道:“你胡说什么!”
唐方不理他,径自说下去:“两个大好青年,被人利用,一至于斯!”转首向公子襄叫了一声:“公子。”
公子襄一震。
唐方婉然道:“我虽是女流之辈……但公子对我种种好,我总是知道的。我无以报公子……我生乃是为了萧大哥,死……”
萧七见唐方语音奇怪,向容肇祖使个眼色。
只听唐方继续说道:“天下好女子何其多,请公子将我忘记……”
骤然间,容肇祖铁伞一举,伞沿飞旋,人在伞下,急扑公子襄!
他出手虽快,但海难递早有准备,不顾一切,左圆右方,截击容肇祖的伞上尖刀。可是容肇祖的攻势并非主力。主力在萧七。萧七也动了,叮地拔剑,剑如飞星,急刺公子襄!但唐方也动了,她掠向公子襄。
唐方与萧七的武功,相去不远,唐方要在瞬息问解开公子襄的穴道,是断不可能的,因为萧七的攻势,亦绝不容她能有缓手解公子襄穴道的机会。
如果她先去替公子襄解穴,她就接不下萧七的剑。
可是唐方正是想这样。
她全力去解公子襄的穴道,由于她挡在公子襄身前,那萧七的剑等于是刺向她的。她本非求死,但她知道,她若不如此,海难递必定敌不过容肇祖,而只要容肇租一空出手来,公子襄和海难递都难活命。
她宁可自己一死。
只要公子襄穴道一解,凭他的武功,虽身受重伤,但依然稳操胜券。
可是她不知道,如果她死了,公子襄和海难递的心里会怎样!
只是这时公子襄虽已看出唐方的舍身救已,但也无法阻拦。唐方五指一挥,已解开了公子襄的穴道;萧七剑光一闪,已刺到唐方背心。
唐方没有死。
她当然没来得及闪避,公子襄也来不及出手制止,而是萧七剑到中途,猝然停住。这时,喝声迭起,原来公子襄的手下门生:百里树林、杜而未、元三迁、邢似痴等高手已赶到,重重地包围住萧七。
公子襄一跃而起,他内伤未愈,但武功超群,容肇祖情知不妙,不敢恋战,退与萧七项背相靠,厉声问:“你……你为何不下手?”
萧七额上冒着汗,但他反问了一句:“如果是你,你狠心下得了手?”
容肇祖无语。只见公子襄挥挥手,那剑拔弯张的局势立时缓和了下来,公子襄道:“你不杀唐姑娘……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们。只望你们好自为之,莫叫一个挑弄是非的女子坏了好名声。”
萧七默然不语。容肇祖哼了一声:“我们可没求你放过我们。”
唐方露出白皙的贝齿一笑:“我也没求你们不杀我。”两人听了,只觉心里一阵温暖。他们也清楚以目前情势,公子襄手下这些门生,武功才智都十分不弱,单以七十一门生最后一人杜而未,就曾挫败过霸主之一的江伤阳,这些人合起来,自己二人绝非所敌。何况还有公子襄、唐方、海难递三人。
萧七无精打采地道:“好吧。那我们可要走了。”
公子襄向唐方、海难递一笑,三人显得既开心,又坦荡,亦亲密:“请便。”唐方走前一步,盈盈笑问:“不知二位要去哪里?”
容肇祖尴尬地笑笑,“唐姑娘是多此一问了。”
唐方婉然道:“那是去蜀中唐门了。”她的笑容灿若尤私,明丽、娇艳如花,看了也让人心怀舒畅,坦荡无私。“那我们就一道去,好吗?”
萧七和容肇祖可楞住了,他们千方百计要掳劫唐方去而不成,如今唐方却自己要去。唐方最后那一声,卸不是问他们的,而是问向公子襄和海难递。
公子襄笑道:“当然,我们本来就是要去唐门的。”
海难递笑着接道:“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着去罢了。”
众人虽然笑笑谈谈,但连夜兼程,到了唐门不远处的“莲藕山庄”附近,萧七便一抱拳道:“冒犯诸位,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我们有事先走,就些告辞。”
唐方笑道:“七兄如此匆匆,莫非甜儿要你们在莲藕山庄集合了再动手么?”唐方这一语问中萧七心里所思,萧七为之语噎,役能说出话来。唐方笑道:“我们一块儿进去吧……我也想劝喻甜儿几句,你们大好身手,也有志气,何不好好的做点事,而少作损己害人的事情……如此,图的才是千百年的好名声。”
容肇祖和萧七对望了一眼: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尽跟着唐甜做些为名为利的事,大违他们本意,也深有同感。唐方见他们不语,便柔声道:“我们不是去打架的,如果甜儿不听,也就罢了……而且,莲藕小筑……我也多年没进去过了……”
容肇祖始起头来,问:“不动手?”
唐方点点头、望向公子襄。
其实真正要不要动手,是看公子襄这方面的意思。此刻公子襄、海难递、唐方虽在一起,但公子襄与海难递都分别受重伤,沿途虽运气调息,复原了大部分,唐甜这边,不单有萧七、容肇祖,还有甄厉庆、疯玩老人、江伤阳,合起来也不易对付。
但公子襄的门生,实力却真正不可轻视。
公子襄门下七下一人,除草九忧、叔梁讫、吕破衣、哥舒晓天。明扫华已殉职,老君奇失踪,以及背叛者羊舌寒、招大喜、丛小毛及尹宿疑四人已丧生外,其他六十一人,都已齐集,连同“气怕歌衫正人君”中仅存的泰誓同改邪归正的落花娘子,还有小婢唐藕,这阵容不是唐甜的“刚极柔至盟”所能抵挡得了的。
公子襄与诸门人会合。“气伯”泰誓气得银须抖动,秦歌衫、仲孙湫的惨死,可以说是直接或间接地死于“刚极柔至盟”即唐甜手下的,若给他见着唐甜,焉有不杀之理?当下他愤慨地道:“若让我见着了那毒妖女,我是非杀不可!
唐藕一向跟秦歌衫相交极好,也禁不住向唐方道:“姑娘……像阿甜这种人,败坏家风,留她活着,不知还要害多少人呢。”
公子襄的门人之所以及时赶到,全因壮而未苦思而悟的,他跟元三迁商议斟酌后,豁然而解,及时通知百里树林。原来仲孙湫死前,曾以手指酿血,在地上画了一对长尖筒形的东西,杜而未亲眼见着了,但若思不得其解。
后来目睹公子襄的手讯彩花旗炮出现半空,羊舌寒等自动请缨往护公子襄,令杜而未灵机一触。
由于现场覃九忧等的死状来看,杜而未猜测他们可能死于自己人之手,而仲孙漱在地上所画的,很可能是一对角!
一个人在临死前,还画一对角来做什么呢?
更何况是仲孙湫如此精明机警的人!
这一对角,显然有重大暗示,而且,跟杀人凶手有莫大的关系。
杜而未如此想**,便找元三迁详问,了解当时情形,的确似是相识之人所为一一一人没有角,除非是动物,譬如鹿、牛、犀、羊……
——羊?
——羊舌寒?
仲孙漱以血迹画角一型,而不写出名字,显然是怕凶手发现涂去,所以必须留下让精密如凶手也不发觉的痕迹,让人深思觉察。
——难道并非“血河派”所为,而是羊舌寒所下的杀手?
那么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元三迁、百里树林、杜而未很快就得到了三个可能的结论:第一,羊舌寒是公子襄门下大弟子,若公子襄和仲孙湫不在,泰誓年事已高,秦歌衫又是女子,而唐方又无意于此,那么,梁思王很可能将全部权力都交给他——权力!世间上,有许多人,为了权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二,羊舌寒如是受人主使,那决不会是“血河派”,因血河派决不会傻到嫁祸给自己,那么,武林中敢碰公子襄的,不外是“刚极柔至盟”和“龙王庙”。若是为“刚极柔至盟”,则是为了唐甜的美色;如果为“龙王庙”,则是为了九脸龙王的钱财——钱财和美色,不也是跟权力一般,令人为之万劫不复?
第三,假使真正是羊舌寒等,而今羊舌寒赶赴彩花旗炮处,显然有所好谋!所以他们决定放弃了原订一切计划赶到望口。
不管萧七是因为不忍或不想杀唐方,抑或他早已警觉到大队公子襄门下已直赶至而不敢或不能杀也好,这些身怀绝技的六十一门生及时赶到,在声势上可谓一时无两。他们每个人,都对“刚极柔至盟”咬牙切齿,矢志要报唐甜唆使叛乱及杀害秦歌衫、仲孙湫之仇!公子襄和唐方也不例外。只不过唐方还有一丝亲情在,还想劝唐甜回头是岸,放下屠刀,公子襄则因为唐方这种心思,一时踌躇难决。
这时已十分靠近“莲藕小筑”。莲藕小筑古五色的建筑,看来雅致简朴,但当年唐门鼎盛时,多少高手连想越此一步,都尸横遍地不可得。
忽听一人昵声昵气地道:“你们又何必为难呢?有胆就进小筑里来吧!我正恭候各位光临哩!”
声音有恃无恐地从小筑内传来,正是唐甜的声音。
第四十九章唐失唐得唐七更
公子襄和唐方对望一眼,哈哈一笑道:“既然别人已在等我们,我们焉能不入!”当下大步而进,后方、海难递、落花娘子、唐藕、气伯泰誓及六十一名门下,全都鱼贯跟进。
别看他们几乎在片刻间组队而入,但世上任何伏兵要击退他们,都不是件易事,在这简简单单的行阵里,早已布置好一切应变的防备与应付方法,这是仲孙湫苦心调练的。“君子剑”仲孙湫虽死,但他的精神,以及对七十一门生的调教,仍长存梁王府门下子弟心中。
萧七和容肇祖都非常吃惊。他们深知,唐甜若无七成以上的把握,断不会这样冒险的。然而,唐甜又能有什么力量对付得了公子襄等人呢?
就算是“十方霸主”中,汪逼威已为方觉闲所杀,陆见破亦为公子襄所杀,中叔崩糊里糊涂在死“五方太岁”手下,辜幸村被九脸龙王所杀,而海难递及莫承欢,都已弃暗投明,跟了公子襄,成了一伙人,除了本是霸主之一化名“田堂”的唐甜外,“刚极柔至盟”中的方觉闲死了,唐三千也让唐甜杀了,铁恨秋忿而离开,剩下的只有萧七、容肇祖等三人,以及游离分子甄厉庆、江伤阳与疯玩老人而已——这种阵容,哪里敌得过公子襄?所以萧七、容肇祖两人的心,直如十五只吊桶提水,七上八下,经过了“莲藕小筑”的亭树水阁,到了“莲云图”时,遽然停了下来!
“莲云阁”是—个极大、至广阔的建筑,而且十分宽敞,就算有三十队舞龙舞狮在这儿,也还有余裕。这地方共有六十二道柱梁,每梁上雕有麒麟、龙、凤、犀、虎等七十二种不同的动物,栩栩如生。而屋顶成拱形,雕有七彩唐僧取经圈,更是生动,开花板中央,只雕了个道劲万钩的“唐”字,地板也刻有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图,而正中厅堂,雕的是太上老君将孙悟空放在丹炉里熬炼的雕画。
令人赞叹的是,地面上雕刻十分主动逼真,手工乃绝世精品,可是更令人惊诧的是,地板并不因为有这些雕刻而有线毫凹凸不平,反而还十分平滑,似走在坚冰上一般,公子襄脚一沾地,便知道这地板十分坚硬特异,为别处所没有。
唐方知道他所思,低声道:“这是唐门以各种打造暗器的余屑所镌的地板,十分滑腻,用来训练在马步极难立稳情形下放镣的伎俩……你要小心了。”
公子襄觉得唐方关心自己,心头自是一热;海难递则悠悠看天花板上的唐字,遥对地板上的练丹图,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令萧七等骤然停下来的,并不是因为这殊异的牢固建筑。而是因为人。一些特别的人!
大厅里有很多人。
但只有四个是坐着的。
四个坐着的人中,有三人是黛色绸裤褂,雪白袜子、育皂鞋,神态一个绷紧,看他的脸,就像一张一上了弦的弓;一个神态悠闲,就像吃饱了饭刚困着足足可以睡二四大的弥陀佛;一个样子色迷迷,就像逛窑子那种想要又没有钱的“客人”。
唯一相同的,除了衣饰,就是年纪。
他们的年纪,都有六十以上了。
唐方一眼瞥见他们三人,脸就变了色。
蜀中唐门,所以能成为江湖上一大掌有实力的神秘家族,主要原因是唐门精英辈出,暗器无匹,更重要的是唐门中有不少运筹滩握的一流高手,使得唐门如同病菌一般侵蚀江湖中各门各派之内,而又能在动荡仇杀的武林中保持实力。
谁能保持实力,在江湖中,就等于谁不倒下去。
谁不倒,就是胜利。
武林中本就是一个谁站得起来就算谁强,谁坐得最高就是胜利者。
虽然爬得越高,掉下来往往粉身碎骨。
只是登山的人往往只想到自己攀上去何等英风,俯瞰山岳,却很少想不上不下时怎么办?在山峰上摔下来时怎么办?
唐门一直能保留实力,最主要原因,是它宁可退居第二,或雄踞幕后,但不走在前面,充作先锋,成为武林中被挑战的对象。
人们永远注目于位居第一的人,但往往位居第一的人,也是首当其冲被打垮的人。唐门有的是智慧超众、老谋深算的人物,也有言行独特,武功高绝的好手。这使得唐门具有统领武林的一大家族先决条件,所以落到了唐老太太这个野心的女人掌大局时,连当时天下第一大帮“权力帮”与长江七十二水道的朱大天王麾下,都有唐门高手卧底,篡夺天下大权之意甚昭。
直至萧秋水赴蜀见唐方,为唐老太太所阻,动起手来,以萧秋水武功盖世无铸,当然大挫唐门锐气,江甫霹雳堂乘机发动全力攻袭,以致唐门死伤无算,但霹雳堂也从此一蹶不振,唐门亦因此打消争霸武林的野心。
而唐老太太与萧秋水那惊心动魄的一战,武林中迄今尚未知其结果。
而座中这三个人,都属唐门元老,唐得、唐失与唐七更。
唐得外号叫“得心应手”,他的暗器不得手是绝不出手的。
而唐失名字恰好相反,但意义完全一样。
他的外号就叫做“从未失手”。
至于唐七更,他的辈份在唐门中,比唐得和唐失加起来都高:他的武器,从出手到击中这短短的刹那,可以更易七次之多,接他暗器的人,都没有可能在电光石火间应付那么多变化!
唐方见了他们,所以她脸色倏变,倒不是因为这几人武功奇高,暗器手法甚难应付,而是因为他们毕竟是唐门的长辈,她的长辈!
而以目前的状况看来,这三位唐门的高手,显然是冲着自己和公子襄来的,而且看来唐甜己在他们面前说了不少话——偏偏这三人在唐门中又是好勇斗狠,喜权爱财之人!另外一个坐着的人,背影老态龙钟,看来是一股寂寞凄凉之意,但一直没有回过身来。其他的人,像江伤阳,甄厉庆等,在这四人面前,都只有站着的份儿,包括唐甜在内。这些人当中,还有像气汹汹闯入梁王府的那干人,包括黑龙江的江心虎、“九龙堂”季步修、“刀不留人”苟去恶以及昆仑、崆峒、天山、括苍等那班贪婪的武林人物,少说也有二、三百人,这些人武功虽说不高,但人多势众,往那儿一站,也着实难缠得很。其中还有四十来人,是唐门的子弟。
唐方一看之下,更气白了粉脸。
其中十余人,在“李大福”瓷器店之役,唐方见过,但另外二十多名唐门子弟,并不是正常的人。
所谓“不是正常的人”,是因为这些人,是唐门中一些心理不健全、发育畸形,或心态、性能上有缺陷的人。
由于唐门家族极大,所以也正细所有地方一样,也有这些先天性有残障缺陷的人,而唐门近数十年来因称霸江湖野心,精英高手尽遣出去扬名立万,加上唐门数度风暴,所以余剩下的高手已然无多,这些本有残障的弟子越发显得重要起来。
唐甜游说不到唐门有正义感、识大体的高手出来助阵,竟连这一班因先天缺陷而难辨忠好的无辜可怜人也不放过!
唐方怒道:“甜儿,你太过分了!”
唐得怒喝:“唐方,你太放肆了!”
唐方即垂下了头。
唐甜一笑,道:“有长辈在,唐小姨你就不能倚仗外人欺压自己人了。”唐得听得更怒,气吩咐地道:“唐方,你败坏家风,干的好事!先跟萧秋水,来到唐门,闹得天翻地覆,满门招祸……而今又带来公子襄的人!”
公子襄忍不住截道:“唐前辈,我跟唐姑娘,只是朋友,只因慕仰萧大侠英名,前来寻他,并无意冒犯唐门,请前辈息怒。”
唐得见公子襄彬彬有礼,倒是意料不到,为之一愣。唐甜即道:“好哇,找人找到自家大门来了!”
唐得又震怒起来:“滚出去!”
公子襄双眉一扬,但**及此人是唐方的长辈,当下欲言又止。唐藕忍不住道:“二十六老爷,萧大侠那次赴唐门,为的只是找方姑娘,只是……只是大家都不让他见,害得他以为方姑娘出了事,才硬闯的,结果……他也没杀人,而且,霹雳堂来攻时,他还帮我们唐门御敌哩……”
唐甜歪着小嘴笑道:“好哇,这个年头,丫头也说起主人来了。别人打上门来,还长他人志气哩!这些数典忘祖的:可忘了老奶奶是怎么失踪的了……”
唐得听了更是火上加油,骂道:“你这丫头,恬不知耻,帮外人说起话来了……吃里扒外,以下犯上,在唐门,是什么罪?”
在一旁的唐失即道:“断十指,剜双目,自决者可以不理,若要人动手,则全身涂蜜,让万虫啮咬,或乱刀分尸而死!”众人虽都是武林中人,但听唐门规矩如此森严,不禁都为之心寒。
人人想到像唐藕这么一个清秀可爱的人儿将受这等重刑,都不忍心,若加之于美得如高山之雪,雪上映梅的唐方,众人更连想想都觉残忍。
落花娘子接道:“好好武林世家,怎么有这么多臭规矩!”
唐失横扫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夫说话!”
落花娘子可不是唐门的人,她本来就是黑道出身,泼辣的事,粗俗的话可是家常便饭:“你这老没牙齿的别屎壳郎戴花臭美了!你奶奶我的老公丈夫嫁一个死一个,还没轮到你,别在你奶奶面前什么老夫老夫的!”
唐失霍然站起,一张脸胀得发紫:“滚!”
落花娘子哪里是什么善男信女,怪声道:“我说老头子,是你们家的唐甜请我们进来才进来的,别异想天开以为我们当唐家有宝,在我看来,这些玩意,猴儿耍拳,小架势而已!”她要不是看在唐方也是唐门的人面上,还真不知还有多少难听的话要说。唐矢气极,又自恃身份,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向女子动手,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唐方忙接道:“二十五叔,我们此来,只想找出萧大侠跟老奶奶决斗的真相与结果……您不要生气。”
唐失骂道:“我早听甜儿说过了。你串谋外人,欺凌本门中的人,非受唐门重刑不可。”
唐方花容失色,唐藕忍不住道:“二十五老爷,唐门家法,一向是由唐君伤四老爷主持的,四老爷死后,便由老奶奶处理,老奶奶失踪后,一直由唐铁书十九老爷来执行,却不知……二十五老爷这样决定,有没有先问过十九老爷?抑或是十九老爷的主意?”唐失一呆,答不出话来。
原来执掌唐门刑堂的,一直是唐门五大高手中的唐君伤主理,后唐君伤在攻打“权力帮”之役时丧生,便由唐老太太执掌,唐老太太不久便失踪,一切由唐门中铁脸无私的唐铁韦来打理刑堂大事,唐得、唐失虽然辈份甚高,但在唐门中因品性太嚣,好大喜功又好高鸯远,故非得力人物,无权干涉刑堂要事。
唐藕这一问,唐失无言语塞。
唐方等也看出端倪来了,问道:“敢问诸位叔叔,这次出来在莲藕小筑兜截,是唐门的指令,还是谁的主意?”
唐失答不出来。
唐得粗暴地道:“逆乱之徒,没资格问!”
唐方寒着脸道:“话不是这样说,如果我是叛逆,应当问罪,但是……”双目冰雪一般明、黑夜一般亮:“据唐门家法,若没得上头同意,是不可私自挑衅或结伙于江湖人物的……不知今日三位叔叔来,是奉了唐门哪位负责人之命?”唐方年纪虽轻,在唐得、唐失面前执晚辈之札,但她是唐门第一要人唐尧舜之女,也是当日唐老太太至宠嫡孙,在武林中声名极响,在唐门中又极有人缘,辈份非常之高,她这一番反洁,只见唐得、唐失二人脸色阵青阵白,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忽听唐七更道:“你猜得不错,我们是擅自行动的。”
唐方对唐七更最为敬重,恭声道:“如此的话,更请十八叔跟二位叔叔悬崖勒马,别给甜儿这等无知晚辈累了声名才好。‘唐七更摇首:“我在唐家堡,憋了这许多年了。唐门大事小事,都不派遣我,我不想在这里老死……我还有一身武功……”他的声音愈渐低沉,也愈渐伤感……江湖中身怀绝技的浪子,武林中心比天高的好手,哪一个不想把毕生所学,用在名扬天下的地方?谁愿枯守囹圄,长伴孤佛青灯!
他又道:“我们觉得,甜儿的计划很好,我们是江湖人,天生在江湖拼命,我们不是唐家人,不能虚度此生!”
这次轮到唐方说不出话来,可是萧七却讶然向唐甜问:“你……你说‘刚极柔至盟’有唐门支持,可成大事,原来,原来你连他们也请来了……”
疯玩老人憋不住了,跳起来到:“原来就只这几个人!”
唐失眯着眼,盯着他,好像他是一只飞过的蚊子,问道:”怎么了?不够拎么?”疯玩老人本就是亡命之徒,这次入中原,图的是扬名立万儿,外加抢夺天书神令,加入“刚极柔至盟”,只是贪图美色,又以为其实力宏大,不妨过过瘾……设想到尽是卖命的事儿,自己就险些丢了命,又眼见伙伴中叔崩死得不明不白的,这下可是驼子跌筋斗,既得罪公子襄这伙不好惹的人,又没有稳实的靠山,便萌退志,道:“就凭咱们几个,捂着耳朵偷铃挡,自己骗自己的玩意儿,我可不干!”
唐失列嘴一笑:“不干也好。”骤然拔剑。
剑长七尺,金光闪闪,疯玩老人没想到这人说干就干,急欲闪开。忽然金光眩目!唐失字中的剑神奇般不见了。
金光都到了眼前。
金光不是一道,而是如炮仗开花一般,千片万片的,无从抵挡。
疯玩老人惨嚎一声,金光忽收敛。
金光又奇迹般飞回了唐失的手上,还原成为一柄剑。
但这不是剑。
这就是唐失的“暗器”。
“剑花。”
刹那间,疯玩老就成了一块磁铁一般,那些金光是铁,都“吸”到他身上。待那些金光都饮了他的血时,又似睡一般,吸饱了人血便自动掉落,“飞”了回去。回到了唐失的手中,又成为了一柄金剑。
唐失嘻嘻地笑着,疯玩老人仰天跌下,再也没有了气息,再也不能作恶。唐失笑着浏览全场,问:“还有谁说我们不够称?”
“够。”只听一人沉声说。
唐失哈哈一笑,那人却又说了下去,而且语音真气激荡,好象有七八种不同的气流在空气中互压击一般:“放在猪肉秤上称,足够我们下酒,省得买花生米。”唐失脸上变色。
说话的人比他年纪还大。
但火气也比他更大。
“气伯”泰誓!
唐失眯着眼睛,问:“你武功好得过那人?”他指着瘫在地上的疯玩老人。泰誓摇首:“不会好太多。”
唐失狠狠地问:“还是你仗着公子襄人多势众,以为我们不敢出手?”
泰誓哈哈一笑:“只怕你们不出手,怎会怕你们出手?”
唐失咪着他色迷迷的小眼,但仔细看去,便知道他小眼里不是贪色,而是嗜杀:“那是你活得不耐烦;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
秦誓脸红如赤,银须飘动,站了出来:“我是寿星上吊,你也是寿星佬吃砒霜活够了,咱们两个老不死的,来斗上一斗,如何?”
甄厉庆在旁,眼见疯玩老人稍加拂逆,便让唐失杀了,得已结逢迎以表忠心,所以喝道:“你这个老而不死的!上次没把你杀了,今儿又教我给撞上了!我看你是守着茅坑睡觉,离死(屎)不远了!”
泰誓一见甄厉庆,正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甄厉庆以前在梁王府中不讲规矩,对他施辣手暗算,要不是他武功远超对方,那一仗,定遭毒手,当下大吼一声:“姓甄的,你真有种我就先挑你!”说着一个箭步上前,一拳打出!
甄厉庆本来只是怕唐失等人收拾自己,站出来说几句话,等于是屎壳郎爬料糟自充大香豆而已,设想到挑起了泰誓怒火,说打就打,而唐失只在一穷笑眯眯地看着,一点也没有帮忙的样子。
他心中一凛,本可以躲开溜,但气伯泰誓那一声大喝,竟震住了他,一失神间,已避不及,惟有硬接。
泰音又大喝一声,攻出一招。
甄厉庆本又想开溜,但被泰誓一喝,双脚移动不得,惟有又硬接了一招。等到第三招时,甄厉庆心慌意乱,又想掉头就走,但泰誓又大喝一声挥掌攻上,“气伯”的气功何等厉害,甄厉庆凝神抵御了那一喝,已被震得心神狂眺,未及移步,对方又已攻到,甄厉庆准有再度硬接。
如此硬着头皮接了十六八招,“气伯”泰音脸涨通红,越战越勇,越喝声音越厚,甄厉庆则摇摇晃晃,被震得混混饨饨,而周遭的围观者,大部分都被吼喝之声震得退开丈外掩耳运功抵御,亦有二三名功力较差的武林人物,被震得瘫痪在地,若是泰誓专向他们而发,这几人早被震得几乎心脏停止跳动了。
反观公子襄、唐得、唐失、唐七更诺人,却若无其事一般。
公子襄心知这三名后门高手,名不虚传,这三人若联手,自己断非其敌;唐失等心中也暗忖:这小子也真有两下子,身受如此重伤,还能轻易抵受这等吼声,绝不能轻视。这时“气怕”泰誓和甄厉庆那边,喝一声,交手一招,如此三十招下来,甄厉庆已手软脚软,后力不继了,“气伯”又大喝一声,人自上而下压来,双手膀子,直劈而下!这下可有万钧之力!甄厉庆的心每给喝一下如给抽了一鞭一般,十分痛苦,见泰誓猛然下击,求生心切,双手全力往上一架!
这一下虽然架住,但也震得双肘一沉,击在自己额上,一时金星直冒,忽又脸上一辣,知道着了道儿,以为伤势严重,睁不开眼来,便凄叫道:“饶命啊!”
他却不知道,原来击在他脸上的,只是泰誓由上而下盖下来的长须而已。
第五十章心有千千结
这一刹那有几件事发生了。
唐失出手了,他的金剑又裂成金光百片,“飞”了出去。
只是这回,公子襄早有防备。
他突然卸下衣衫,迎向金光,千百片金光给他兜头兜脑地包住,一闪而没。但真正出手的是唐得。
在唐门中,这两人“一得一失”,有一得必有一失,所以惯于配合出击,唐失的出手,只是个幌子。
唐碍才是真正的“志在必得”。
他们绝不容许外人在他们面前杀“刚极柔至盟”的人,他们自己杀又不一样。唐得发出的暗器是“索”。
一条飞索,有无数个结,只要给他套中一个,一勒之下,必死无疑。
“飞索”也是暗器,他这件暗器能勒中水里的游鱼,草丛内的毒蛇,苍穹中的鹰。不过他这“飞索”不叫“飞索”,而改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心有千千结”。
只要人绪他这索缠上,也是心有千千结:解不开,理还乱,到最后,成死结。唐失掩护,唐得出手,这种方法,唐方却十分熟悉。
因为她也是唐家的人!
她立刻发出五柄飞刀!
飞刀并不是射向唐得,她迄今还不敢冒犯长辈,但气怕泰誓不能不救。
“心结有千千结”也并非有一千个结,其实只有五个结,这五个结一旦缠上人,不管缠在哪里,缠在脖子,颈断,缠在臂上,手断,缠在腿上,脚断,缠在任何地方,都能“一刀两断”。
唐方的五把飞刀,射向五结。
五结一遇飞刀,立刻收紧,无论它迟到什么,都是一样。
刀被箍住,立即粉碎。
若人被这种结扣住,哪里还有救!
唐得脸色一寒,道:“你敢与我动手?“心有千千结”变成向唐方发出!百里树林,元三迁,杜而未,邢似痴等人早已掩了过去,护在唐方身前,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让任何人伤害唐方的。
唐得冷笑道:“想倚多为胜么?”
忽听一人喝道:“不!”
一人飞旋而至,一道青光,淡而寒沁,飞袭而来,唐得连忙运索抵御,原来来人是公子襄,只见他左手一柄匕首,右手也一柄匕首,两柄匕首,发出谈青色的光芒,他左手对付唐失,右手对付唐是,以一人之力力敌两人,而且身形愈旋愈快,手中两道青光也愈来愈长,本来一尺七寸的匕首寒芒,给他直舞得似七尺青龙一般,腾云驾雾,虎啸鹰啾。公子襄以一敌二,竟困住唐得、唐失二人,身子旋若鹰隼,而手中青刃,更如神龙戏水,竟令唐得、唐失的暗器,都无从发挥。
众人哪见过如此精彩的搏斗,都瞧向公子襄与唐氏兄弟这边,眼睛收不回来了,忽听啊的一声,又砰的一响,原来投入阻拦“气伯”泰誓,泰誓终于一掌把甄厉庆打得胁骨碎了十几根,登时毙命。
唐七更倏然站起。
唐方知道这三位长辈中,以店七更的武功最高,生恐他辣手加害泰誓,便拦在中间。返料她身形甫动,眼前一花,已没了人影,唐七更已到了她身后,泰誓身前。只听唐七更冷笑道:“你很会吼叫是不是?你以为你内力很高是不是?你有种就叫,看能不能把我震倒?”
泰誓一张赤脸,银髯如戟,运功吼了一声。
但就在他张口的刹那,忽觉口腔一寒,三枚谈若无色的飞针,已破他最浑宏的内家劲气而入!
要知道所谓专破内家罡气的武功,诸如纯阳之真力为玄阴之劲所破,或金钟罩铁布衫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等功力被抓着练功罩门,但唐七更这种专破内家罢力的暗器可完全不一样。
他的“海底神针”,是不必发出的,只要敌人一运内家功力,就如磁铁吸力一般,将“海底神针”自然吸了过去,泰誓以“狮子吼”催劲,那三口飞针,便直吸入他口中。这种暗器,内力愈高的人遇着它,就愈无法闪躲,而且命中率也到了百分之百的程度。通常一个人遇着这种暗器,一定运功抵抗或设法击落和全力闪躲,但运力越猛,躲得越快,卷得越有力,这“海底神针”的威力也就愈能发挥。
无论如何,泰誓是死定了。
却在这时,青光暴长,宛似一头青龙,横空而过。这青龙之威,远胜泰誓的吼声。甚至泰誓元气充沛的大吼,被青锋刃口斩成数股,那“海底神针”立时调转方向,射向那谈青色的光芒。
公子襄的匕首!
那三枚“海底神针”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三口小针,反而被莫大磁力的青刃所吸住了,正如一块小铁片反被一块大磁铁吸了过去一般。
公子襄以左手青刃,罩住唐得、唐失,右手青刃来援!
唐七更喝了一声:“好!”他也窜身而上,斗在一起,公子襄变得以一敌三,众人正瞧得眼花绦乱,忽青芒大振,两条青龙,化而为三,三道寒芒,在三太高手身前身后,身上身测点戳刺割,端的是曼妙灵动,变化无穷!
原来公子襄又掏出了一柄匕首。
他总共有五柄匕首,本来其中有一柄为大弟子羊舌寒所盗,交给唐甜狙杀地眼大师,为“风花雪月残”五老所得,但五大神僧知公子襄并非杀人凶手,已把匕首还回给他了,故此公子襄拥有五柄匕首。
此刻,他五柄匕首,已出其三,左一右二,以左手一柄匕首,困战唐得、唐失、以右手二柄匕首,苦斗唐七更,居然以重伤之躯,以一敌三,平分秋色。
“气伯”泰誓死里逃生,征了一怔,见那儿还坐了一人,背向自己,他满肚子气,走过去便骂道:“蒜头疙瘩戴凉帽——你还充什么大头鬼,一起出手吧!”
他却未瞧见,唐甜见他走过去惹那人,脸上闪过一片喜容。
简直像拾到天书神令那么欢喜。
——那人究竟是谁?
唐方眼快,一下子便瞥到了唐甜的喜容。
她立即醒觉,想阻止泰誓的行动。
只是泰誓已经行动。
他见那人依旧背向他,理都不理他,更是气上头来,运起中气,大吼一声:“你有没有听见!”存心用这一声“狮子吼”将那人震得椅碎人跌,当众出丑。
这三声简直像半空打了个霹雳雷霆,对方却缓缓回过头来,阴声细气,不带火气地应了一声:“听见了。”“气伯”泰誓声音忽然嘶哑,退了七八步,把桩不住,再退五步,脸都涨赤红了,竭力想立住步桩,但仍站不住脚,再退三步,哇地呕了一口血,道:“你……”还未说完,又吐了两口血,嘶声道:“是……”声音中断,再吐一口血。才能道:“谁?”说完这短短三个字,泰誓再也支持不住,仰天而倒,那人见公子襄弟子慌忙过去扶搀,便微微笑道:“他不要紧,只是被我‘血河神功’反击回去,伤了内脏,十天半月便自可痊愈。”
他说完这句话,全场都已震住。
当他以轻微柔和的声音,反将“气伯”泰誓的纯阳内家罢气“狮子吼”倒灌回去,击倒了他,众人就已经呆住,而今一听,才知道所猜不错:普天之中,能有这等骇人诡异奇功的,除了当今血河派掌门,与公子襄并称为“长江公子,黄河欧阳”的“血手屠龙”欧阳独还能有谁?
尽管在场的人都已楞住,但唐氏三兄弟跟公子襄并未停手,事实上,他们是欲罢不能。哪方面先停手,那方面便先遭殃。
欧阳独顾盼全场,笑道:“好,今日难得大家雅兴,我也正好手痒。”他一说完,身形一展,竟然扑入公子襄和唐氏三兄弟的战团中。
唐方等大吃一惊,生恐欧阳独帮唐得、唐失、唐七更来对付公子襄,唐甜等也有些担心欧阳独这人行事怪异偏激,不知会不会忽然来个倒戈相向,却见欧阳独扑入场中,竟以一敌四,打了起来。唐得的“心有千千结”,自然非同小可,单止他教出来的女弟子唐三千的“三千烦恼丝”就已经称绝于江湖。
唐失的“剑花”一招杀了疯玩老人,疯玩老人身为“十方霸主”之一,武功自是不俗,而且人精似鬼,一直以来,多少人想杀他都杀不到,连中叔崩都先死了,他还好端端地活着,却让唐失一出手就杀了——唐失的武功更是不弱。
但唐七更的武功暗器手法,却比沈唐得、唐失二人加起来都高,要不是公子襄及时制止,他也已经在一招问杀了泰誓。
至于公子襄,连番征战,身受重伤之下,还能以一敌三,武功自然高绝。可是欧阳独以一敌住他们四人。
金剑芒没,飞索影灭。连无色无声的海底针也没有出手的余地。
只有漫天血影,那是欧阳独双掌发出血光也似的魅影,偶尔几点碧绿的青芒游移,那是公子襄的匕首。
欧阳独的掌影,已将四人完全笼罩在内。
只听他道:“唐门的人果然不可轻视,长江公子,也的确名副其实。”
隔了一会儿,只听公子襄说:“你听过一个故事么?”
公子襄竟在这时反问了这一句话,不但使众人惊愕,连欧阳独都很惊讶:“什么故事?你说来听听。”
公于襄又隔了一会儿,才道:“一只黄鼠狼抓了一群小鸡,对小鸡说,你的羽毛真美丽……”
欧阳独大笑:“公子襄,你今日若不受伤在先,耗力在前,我欧阳独又岂敢如此托大,以一敌四……与你齐名,算是不冤!”
众人都觉纳闷,为何唐得、唐失、唐七更三人全无声响,原来唐氏三兄弟早已被欧阳独迫得一口气都几乎喘不过来,哪有办法说话?惟有拼尽全力以抗,分不出精神气力分心说话。
饶是公子襄在欧阳独的“血河神掌”覆盖下,也一样极难提气说话,所以他每每在说话之前,都顿了半晌,才能运气来说。
而欧阳独竟能说得自如,且轻描淡写:“既与你齐名,份属幸事,我本不该与你相搏……尤其在你受伤之后,而今如此,你心知肚明。”
这次血河神掌掌风大作,血光披脸,公子襄实说不出话来,忽青芒转厉,由三点成了四点,原来公子襄又抽出一柄匕首,硬生生将局面扳回。
公子襄好不容易才说得出:“何故如此,在下未明。”
欧阳独冷哼一声道:“真的?”
公于襄又被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一面交手,一面点头,但发觉欧阳独的掌凤下,连多点一下头都不可能,只得眨了眨眼睛,表示意思。
欧阳独冷笑道:“我平生只有一个徒儿,他叫卫悲回,你当然识得?”
公子襄是认识少年卫悲回的,而且惺惺相借,彼此敬重,只是公子襄此刻不但说不出话来,连头也不能点,眼睛也不能霎了,欧阳独冷笑一声又道:“你虽然年轻,但名声与我乎齐,便可以说是他的前辈了,你不该杀死他,我唯一的徒儿!”他狠狠地加了一句:“你杀他,我就只好杀你,你既受了伤,我就一人打你们四人,让你死了也服气。”
以欧阳独的武功,如果公子襄不伤,以一敌一,是不如他,而今以四敌一,也仍属败定,当无怨言。
可惜怨意还是有的,而且不服气。
因为公子襄根本没有杀卫悲回。
遽然间,血光中青芒大现。
公子襄又拔出了一柄匕首。
第五柄匕首——最后一柄匕首。
他以一人之力,对付唐氏三人,只不过用上三柄匕首,但跟唐得、唐失、唐七更四人合攻欧阳独,却迫不得已要用上了第五柄匕首。
他一用上五柄匕首,就有了说话的机会,这是他争取来的——用自己的平生绝学。“我没有杀卫悲回!”
这一句七个字,第一个字说时元气充沛,说到最后一个字,已微弱得似蚊子一般——血河神掌的威力,几不容他将七字说完。但他一说完这七个字,压力一松,漫天掌影尽去。只听欧阳独大吼一声问:“真的?”
公子襄点头的时候,发觉他身上己全被冷汗湿透。
欧阳独速然住手,唐得、唐七更的暗器,这时才发了出去。
原来这三人空有一身暗器,但在“血河神掌”的威力下,竟一丝都发挥不出来,而今陡然压力顿去,都无法收势得住,将一触即发的“剑花”、“海底神针”、“心有千千结”全打了出去。
欧阳独瞪了公子襄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他说这七个字时,双手已将唐氏三兄弟的暗器完全收下,就像神奇的鱼网将滑溜的鱼网住一般,神奇而又合理。
唐得脸色死灰,唐失也心丧欲死,唐七更像斗败了的公鸡——他们三人的暗器,在欧阳独的手中,如三根鸡毛一般无用无力。
欧阳独缓缓地回身,用一双眼睛逼视唐甜,问:“你告诉我,我徒儿是公子襄杀的,是什么意思?”
唐甜正想说两句谎话搪塞过去,但欧阳独一双眼睛直如烈阳,的痛了她双酵,一时说不出假话来,只能道:“你徒弟,的确是死了……”
欧阳独厉声间:“是谁杀的?”
萧七上前一步,怒道:“你怎可对我们盟主无礼!”
欧阳独例嘴一笑,道:“她是你们盟主,可不是我的盟主,我姓欧阳的不兴结盟这一套——我来此地,是为报徒儿之仇,你少阻扰。”
唐甜哀呼道:“萧七,你逃命去吧,别管我。”她原本是用语言套住欧阳独,诬公子襄杀害卫悲回为名,使欧阳独替她翦除公子襄,谅欧阳独杀公子后,不拼个玉石俱焚,也两败俱伤,到时再让唐氏三兄弟去收拾他,自己可谓大功告成,故有侍元恐。谁知欧阳独面心精,似站在同一阵线,但在紧要关头,他是江湖人物,更有识人之能,听公子襄如此说,生疑起来,唐甜知他这种人不易受骗,而且极不易惹,便凄婉地要求萧七先走。萧七本就有英雄胆气,只差耳朵软,听什么都信,尤其唐甜的话,向无分辨是非之能,这段日子他和容肇祖见唐甜所领导下的“刚极柔至盟”倒行逆施,心中大感不快,但听得唐甜说得如此真切,便大起护花之心,自以为虽千万人吾往矣,一定要主持公道正义,不让唐甜受到伤害,便站出来道:“欧阳独,你想怎样?”
欧阳独哦了一声,左看看,右脱脱,点点头道:“小子倒有胆气。”
萧七傲然道:“谁要碰唐甜,除非先杀了我!”他转头向唐甜说:“我说过,如你有事,我一定来援,就像唐方对萧秋水,萧秋水对唐方一样。”
唐方听得心中一痛,想起从前种种萧秋水待她之义。唐甜心中一紧,想到唐方处处占尽上风,自己明明占了优势,也变劣势。
百里树林何等精明,立刻为主人解释道:“欧阳前辈,卫少侠是死了,他原是被护送去血河派的,但途中被人狙袭。”
欧阳独厉声问:“你是谁?”
百里树林稽首答:“晚辈是公子襄第二弟子,百里树林。”
欧阳独怪眼一翻道:“你胡说!卫悲回是我之徒,他武功也差不到哪里去,哪里用得着人护送!”
百里树林口齿伶俐,即道:“当时卫少侠为人所伤。”
欧阳独怒问:“谁伤得了他?”
公子襄轻叹接道:“当时我在场,是九脸龙王与黑杀的人围攻暗算他的……”欧阳独撇嘴一笑道:“所以你就出手相救了。”
公子襄知欧阳独易怒易喜,脾气甚怪,便道:“我与高足,一见如故……如非九脸龙王亲自出于暗算,卫少侠是绝不会致伤的。”
欧阳独沉吟道:“慕容不是也算是武林一大奇才,他确有这种能耐!”仿佛在盘算自己徒儿伤在这人手下冤不冤似的。
公于襄叹了一口气道:“后来我命两位徒儿护送卫少侠返回贵派……没料,本门中有几名叛徒,受人唆使,竟然半途截击,使得高足……”
欧阳独目中射出火焰一般的光芒:“那几个叛徒呢?”
百里树林代答道:“已经处决了。”
欧阳独顿足道:“那究竟是谁主使的呢?”
百里树林还未回答,唐甜即冷然道:“若是一面之调;死无对证就冤诬人,可别含血喷人教天下英雄不服!”
欧阳独目光回扫唐甜,一字一句地问:“那是你了?”突听外面有人怪叫道:“哎呀,这儿好像又有架打呀,我好久没动手动脚了。这回真是老鼠掉进米缸里,还不逞了愿!”又听一人骂道:“你呀,还是跑快两步吧,活像老母猪追兔子。上气不接下气的。”
第五十一章唐门规矩
只听一声:“我来也!”砰的一声,一人扑向窗棍,谁料窗子离地丈余高,全屋皆由奇铁所镌,连窗棍也不例外,这人原想破窗而入,来个先声夺人,威风一下,没料砰地撞在铁栏上,铁杆子是弯曲,人也弹了下来,痛得哎哟一声。
其他几人按部就班从大门口走进来的人,倒是平平安安施施然地入了来。只听当先一个较矮的中年女子凶巴巴地朝外骂:“铁屁王,别装腔作势了,屎壳郎跃进尿盆里,充什么过大江大海的,明摆着不行,就乖乖跟老娘走进来吧!”话未说完,轰的一声,终于棍破铁飞,一条精猛大汉果真自窗棍闯了进来,露出一日自牙,傻嘻嘻地道:“怎么不行!这下可不就行了么?”
原来他一下硬闯,被铁挡回,充英雄不成,变作大狗熊,听陈见鬼这般一激,哪憋得住?提气再撞,以他铁星月的硬功,竟连这窗棍铁杆都撞破而入!
唐方一听他们的道白和一见这干人的怪异行动,便知是谁人了,当下喜呼道:“你们终于来了!”
这干人一听到唐方的声音,一拥而上,公子襄门下忙严阵以待,唐方连忙呼道:“是自己人,自己人!”这班人当然是自己人,他们便是“神州结义”中至此还仅存的人马——铁星月、大肚和尚、李黑、陈见鬼、胡福、林公子、施月、蔺俊龙、洪华这九大高手,这一干人,差点让唐甜所骗,走了不少冤枉路,幸给大侠梁斗追了回来,道明原由,他们便气冲冲地赶来唐门找唐甜算帐!
一时间,场中热闹起来,陈见鬼和施月问庸方别后状况,问暖嘘寒,铁星月见自己插不上边,便搔搔后脑,低声道:“唉!娘娘腔的,娘娘腔的!”遂而看到大肚和尚也愣愣地在场上瞧着,便伸手在他光头上搔搔。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是和尚,有什么好看的!”
大肚和尚怪眼一翻:“看即不看,不看即看,不知道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又是在看什么?”
铁星月望过去,可真有缘,第一眼就看到了唐甜!
他登时火冒上头,忽白影一闪,一个人已抢先而去,朝指向唐甜骂道:“你这妖女,指我们一条到不了唐门的路,我找得你好苦!”
说话的人老得连眉须鬓发俱白,漾得一片银光,但脸红如赤,比气伯泰誓还要高两个头,壮得像头牛,衣袖齐时,敞胸责肌,背、腰、腹各系一剑,甚是威风,此人正是青城老剑客“千手剑猿”蔺俊龙!
唐甜岂料到他们被骗去“向欣岩”,会那么快回来,在这节骨眼上遇到这群煞星,只愿役被他们认出来就好,却让那正义凛然的商俊龙一眼瞧破,便索性撤赖,道:“哈!我指你条错路,又有什么不对,犯得着你两者侠客来兴师问罪?我是唐门的人,当然有权不让你们踏人唐家堡范围一步,这是我们唐家子弟的权利。”
蔺俊龙更气了:”你不欢迎我们,那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可以来?”
唐酣叉腰索性作泼辣状,骂道:“他们高兴,随时可以出入唐门偏偏你们就不受欢迎,怎么样?”
蔺俊龙指着唐甜,可气得手指也发抖,就是说不出话来!唐甜故意笑得极甜地腻声道:“老头儿,你还是省省气吧,免得气翘了辫子,后继无人哩!”
唐甜笑得愈甜,蔺俊龙就愈气,但他不善与女于口舌之争,又不能就真个拔剑动手,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大肚和尚在一旁合什**经,只听他**的尽是:“阿弥陀佛,好男不与女斗!南无阿弥陀佛,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
胡福在旁边瞧不过眼,劝解道:“小妨娘,你也太过分了,要是不欢迎我们入贵堡,说出来便是,何苦要使我们走冤枉路呢?”
唐甜娇笑道:“口是我的,耳是你的,我可以说,你们可以不听,推叫你们耳朵软,自己没是非判断能力乱信人言?”
胡福老实人,一听之下,为之气结,犹抑制怒气,相劝道:“你年纪轻轻就会骗人,大了还得了?”
唐甜反问:“怎么?”难道江湖上混的,都不撒谎?你年纪也不轻了,还上了我的当,白跑这么多冤枉路,而今还劝我做人要规矩,不说谎?要像你一般,给人打班,我看你才是外表老实,骨子里尽说骗人的话!”她这么说下去,胡福也气得七孔生烟,又苦于发作不得。
忽听嘿嘿一笑,一个黑乎乎的汉子跳出来道:“我知道,你看见越多人为你上当,你就越开心,笑得越甜,其实你暗地里是害怕,害怕我们和萧大哥有一天能重逢相见,重举‘神州结义’大旗,你们‘刚极柔至盟’就破车散了板,没得玩了。”
唐甜脸色变了变,道:“这是我们唐家的所在地,你们不知武林规矩的么?唐家在江湖上,是不容宵小之辈轻犯的!”
原来这黑汉就是李黑,平生最调皮好闹,耍嘴皮子男女泼辣都斗不过他,只听他反问道:“唐方在这儿,她辈份比你长,她都不赶我们走路,还轮得到你说话不成!”唐甜一咬嘴唇,扯了一扯唐七更的衣袖。
唐七更冷笑道:“难道我唐七更在此,还代表不了唐家堡说话!”
唐方脸色微变,唐门之中,辈份极是讲究,门规森严,不能轻犯,唐方虽然年轻,但为长房宗主唐尧舜之女,后又得唐老太太亲授衣钵,就算是唐得唐失,在唐家堡中地位,也不如唐方。
但唐七更在唐门排行十八,地位显赫,绝不在唐方之下,若论辈份,自是更高,而且庸七更若跟唐得唐失唐甜等联合一起,唐家这里,自是由他们指挥,唐方是无法制止的。唐甜在唐七更耳边低语几句,唐七更道:“我们现在就要制裁叛徒唐方,她要还是唐门的人,还有一点忠心,就自则当堂,省得我们动手!”
此语一出,人人脸色大变,但唐门规条是严峻出名的,唐藕即道:“掌刑十九爷不在此,十八爷怎可私下判刑!”
唐门判刑原就是唐门排行第一十九的唐铁书执行的。
唐七更冷笑道:“唐门晚辈背叛,以下件上,在特殊情形下,有三位长辈同意便可先斩后奏,立时执行——唐门亦有此例,你没听过么?”
唐藕一听,冷汗淋漓;唐门实有此规条,来防止唐门后辈逆上行为,以及方便唐门代表执行处决叛徒,而唐得唐失再加上唐七更,恰好就是三个“长辈”!
唐方是不是就要受到制裁呢?
唐七更冷峻地道:“唐方,要是你不听令,你就是藐视唐门规矩,违背唐家,叛逆之罪!”
忽听一人谈谈他说:“唐家亦有一个规令,凡唐门子弟在场,应听当中至长者意旨行事,不知你们可记得?”
唐七更冷笑霍然回身,一面道:“我就是当中最长……”话至此中断。
因为他看见了那个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一直都在,他在唐门那群“不正常的人”里面。
这个人,一直是一个白痴。
如果不是白痴,他一定会为唐门争光,一定在江湖上大有声名,而且以他的身份武功,不知可以作多少事,杀多少人。
然而他是个白痴。
所以他今日也混在白痴群中,成了一个人云亦云的,不受重视的小角色。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话。
这人名字很奇怪,他就叫做唐什么。
他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其原因可能就是从他青年到中年这段时期,忽然间什么都不懂了,也什么都记不起来,别人问他任何东西,他只能痴痴地反问一声:“什么?”因而得名。
他在唐门的身份,本来颇高,排行十四。
他这一站出来说话,唐方喜出望外,叫道:“十四叔,你……”只见他目光仍怔怔呆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唐甜眼珠子一转,即道:“十四叔已经痴呆,不能作算。”
唐什么忽问:“我不是你们的长辈啊?”
唐得唐失唐七更都一呆,唐藕抢道大声应道:“是!”
唐什么的眼神仍然茫茫无所适,但他说出来的话,却甚为有力。
“唐方没有错,她不是叛徒,我反对判决她。”
他说完了,就退回痴人丛中去,仿佛适才根本没有说过话,说话的不是他,而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他也漠不相关一般,究竟他是真痴,还是假呆?
施月伸了一下舌头道:“人说蜀中唐门卧虎藏龙,今回我倒是亲眼目睹了。”众人议论纷纷,唐甜一扯唐七更衣袖,唐七更又想发话,忽见白影一晃,一人已站在场中,手按剑柄,冷冷地道:“谁要是不服刚才那位老先生的话,先问过我姓林的手中剑。”唐七更冷笑问:“你是谁?”
白衣人道:“东海林。”
唐七更一惊:“东海林公子?”
白衣人的声音冷得就像他的剑:“正是。”
两人互相相视着对方,不动。
唐七更忽然将全身肌肉放松下来,狞头大笑道:“你既是名震天下的林公子,我就不动你……”话未说完,他已出手。
海底神针!
众人惊呼,有些叫:“小心!”有些叫:“危险!”有些叫:“不好!”只有陈见鬼叫了“我要他一条胳臂”七个字,这女子说话比任何人都快!
更快的是唐七更的出手。
在别人只说了两个字的时间内,他的“海底神针”已作了六个变化。
任何人都逃不出他暗器的变化。
所以他叫做唐七更,更易的更。
可惜他遇上的是林公子。
“神州结义”中最冷做最愤世而又杀性最大的林公子。
林公子根本没有闪躲。
他一早已看出唐七更要出手,因为唐七更调首过去时,全身肌肉都作松弛,但他一双手仍然收紧。
他要用双手施暗器!
所以林公子立即冲过去。
侧着身子冲过去。
剑光飞起。
白影一闪而回。“给你!”半空中血腥如雨,一物向陈见鬼抛来,陈见鬼伸手接住,口中道:“多谢!”原来是一条手臂。
被人用剑斩下来的手臂。
林公子左肩也挨了三针。
但他无所谓,发针的人已被他一剑剁下了发针的右手。
这就是林公子,东海林公子,神州结义的林公子。
唐七更痛得全身发抖,额上铺满了一串串黄豆般大的汗珠,但毕竟是一条硬汉,挺住没呻吟半声。
唐失唐得左右将他搀扶住,唐甜脸色却很难看:唐七更本来是她最大也最可靠的一个后盾,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可靠的了。
这时忽听欧阳独冷哼一声道:“一剑断一臂,好武功!”
林公子问:“你是谁?”
欧阳独举起了手掌,顷间手掌如血通红,这下很明显地表露了身份,谁知铁星月端详了半天,摇旨道:“猪血?”他问李黑。
李黑也最爱闹,作状道:“鸭血?”
陈见鬼也凑上一份热闹:“我看是脑溢血!”
欧阳独本无恶意,倒有识重英雄之心,这下可光火了,冷冷地道:“既然诸位瞧不起我欧阳独,老夫也正好想见识林公子的剑法。”
林公子桀骜不驯:遇敌必战,当下长吸一口气,踏步而出,施月阻止道:“不对,你刚打过,这次该我来。”
欧阳独见是女子,微微一笑道:“老夫是向不与妇道人家过招的。”
这下可激怒了陈见鬼,她与杂鹤施月一齐跳出来骂道:“妇道人家又怎样?来来来,咱们较量过再说。”
公子襄见节外生枝,长身一拦道:“不可以。几位前辈,何必为了些小事伤和气。”洪华忽大步迈向前,向欧阳独抱拳一揖道:“对不起,我兄弟说话,无心冒犯,请见谅。”他说话极少,但极诚恳,又很有力。
欧阳独本也慕“神州结义”,见公子襄阻拦,洪华致歉,便说:“在下也有不之处,应自报姓名,不该兔子戴夹板来充大耳驴。”说罢自嘲一笑。
众人也哈哈大笑。笑声中化干戈为玉帛。
大肚和尚看看全场,便问:“这么多人聚在这里,都为找萧大哥来么?”唐甜知前功尽弃,一时只觉她所作的事。无一件顺利,光芒都让唐方占尽了,所以把心一横,道:“我们都是来揪出萧秋水讨天书神令的!”
很多人都起哄说是,江伤阳还道:“‘忘情天书’是武林人的,‘天下英雄令’是岳武穆传下来的,萧秋水有什么理由可以独占啊?我们十方霸主,都不能将这些瑰宝拱手让人,一定要寻出来,公之于世!”
海难递冷笑道:“公之于世?我看你想独占才真!”
落花娘子媚笑道:“我也是十方霸主之一,我想找萧大侠,可不是为了天书神令,而是为了请他出来主持武林失去已久的正义公道!”
唐失怒遭:“我们要找萧秋水出来,是要报仇!”
唐得接道:“杀萧秋水,报唐门血海深仇!”
唐藕忍不住道:“胡说!萧大侠明明助唐家免予遭江南霹雷堂之厄,有恩于唐家,怎能恩将仇报!”
唐七更忍痛骂道:“小丫头,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懂什么!”
黑龙江的江心虎因他们的靠山朱大天王就是丧生在萧秋水手下,势力于是乎大打折扣,所以呼应道:“是呀,我们都是来找萧秋水报仇雪恨的!”很多人都跟着起哄响应。却听一人道:“向萧秋水报仇?我们哪有这个能耐,说实话,俺是来瞧瞧热闹,看看萧秋水是否三头六臂,活在同个朝代的人没见过,死了也向阎罗王没法交代,如此而已!顺便看有什么小便宜可捡,谈到雪仇什么的,那都是背着他才敢说的话,不用痴心妄想了!”说话的人原来是“刀不留人”苟去恶,这个人杀性很大,以利为先,非正非邪,但人不善作假,敢说真话,也算一长。他说的话,很多人都是本着这个凑热闹、看名人,自己也沾沾光的心思,于是也就大声赞同他的话。
忽听另一人道:“这我可不同意,我们来这里,为的是报恩,以前我们受尽屈寒山、余哭余那些人的逼害,幸得萧大侠挺身而出,解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为武林做了那么多的事,他无缘无故失踪,我们怎能坐视不理?我们找他,除了要瞻仰萧大侠风采,也是为报恩来着!”说话的人是“九龙堂”的季步修,他在梁王府中差点没让陆见破杀死,幸而公子襄出手相救,因此对公子襄也至为好感,现下站出来大声说话,他这一番话,竟得到许多人的响应。原未江湖中人,恩怨分明,萧秋水在武林中冒险犯难、锄强扶弱,当时在武林中占一半以上的强权枭豪,都是他领“神州结义”一手捣毁的,其实来的这一干武林人物,大部分人对萧秋水是敬仰与好奇,有些人当然也有贪**,但也不过是抱着萧秋水既死,自己不夺宝万一让人所得岂不更不值得的心理而凑一份热闹罢了。
所以季步修这一番话,欢声雷动,大都赞成。
唐甜冷笑道:“你凭你们的武功,也配在这里说话?”
陈见鬼在口舌上绝不是省油的灯,插口接道:“喂,你的武功比起老娘我来,还差老大截,又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啊?”
萧七站出来冷然道:“你想怎样?”
公子襄叹道:“萧兄,你到现在怎么还执迷不悟?”
萧七淡淡一笑道:“有些迷,还是不要悟的好。”
李黑在旁嘿嘿一笑,戏虐地反问道:“难道一个人喜欢做梦,就情愿长眠不起么?”萧七一字一句道:“我答应过甜儿,她有事,我一定会救她——就算她是错的,我也非维护她不可。”
公子襄长叹道:“江湖人一诺千金无司厚非……但总要明辨是非近君子而远小人啊!”
萧七冷笑道:“问题是,谁才是君子,谁才是小人!”
铁星月嘻嘻一笑道:“很简单,忠的就是君子,好的就是小人,骗人的就不是好人,说老实话的就是好人!”
萧七反问:“谁忠谁奸?西施人吴时,人人都以为她是淫而无行,谁知她忍辱负重?吴王夫差看勾践尝粪问病,不是够忠了,后来国亡在他的手里!要是说实话的就是好人,那么江湖中就没有好人了,如果说谎话就是坏蛋,那七年前萧秋水倒是应该告诉你们他是到唐门去拼命,让你们一块儿去送死好了,何必又跟你们说:很快就会回来?”铁垦月哑然。
容肇祖上前一步道:“萧七是我恩人,你们谁要是动他,我就跟你们拼命!”他拿着货郎鼓一摇,咕登咕登地响了几声道:“你们认为我们是什么都行,但盗亦有道,我们生死同心,绝不背弃信义。”
萧七叹了一声道:“方觉闲己为我们牺牲,容小哥儿,你不必再……”言下声音已噎。容肇祖跳起来一口痰吐在萧六脚下,骂道:“你当我姓容的是什么?平时吃饭喝酒尽在一起,有难时找张被盖起来的话王八么?”
萧七喝道:“好!得一知交,生又何妨!死又何妨!”
在场众人,都不禁被他们的豪气所感动!
第五十二章血手屠龙
唐方禁不住叹道:“甜儿,你害苦了这班英雄好汉了。”
唐甜脸有得色地道:“天下肯有人为你卖命,自然也有人对我好。”
众人为之气结。
唐甜背后的一名麻脸臃肿的人也帮腔作势地道:“小妹’是我们‘刚极柔至盟’的盟主,我们自然要帮她,一为唐门复仇,二逐汉奸走狗,三……”
施月柳眉一竖,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谁是汉奸走狗了?”
那麻脸汉子桀桀一笑道:“凡要成大事,一定要制造一些骇人听闻,名正言顺,我正彼邪的传闻,方能成事,所以……”
李黑冷笑一声:“所以你便捏造罪名,披着虎皮进村,好吓唬人了,是不是?你又是什么东西!”
那人嘻嘻笑道:“是,是……”却有些害怕,尽向唐甜那儿靠拢。
唐甜噘嘴一晒道:“他是‘乌鸡恫’峒主毛山毛大侠。”
唐藕和落花娘子都忍不住噗哧一笑:“这毛大侠倒不像山,却像只龟!”“他有龟壳护着嘛。”
欧阳独忽道:“这件事勾起江湖血腥风雨,看来全是这位唐甜一手造成的,踉那两位豪气少年无关,唐甜,你当知急流勇退,否则,我姓欧阳的不能让你胡搅!”唐甜双目圆瞪,回叱道:“你是我请回来对付跟你处处相对的公子襄,没料到你却来惹本姑娘……”
欧阳独一笑:“我是什么人,岂会受你利用?你这张嘴去哄初出茅庐的小子还可以,骗我老人家还差得远哩!”
唐甜冷笑道:“你逼我退出江湖,无非是怕日后我们‘刚极柔至盟’强了,跟你们血河派以及梁王府鼎足而立罢了!”
欧阳独疾喝:“你这女子倒是砒霜拌辣椒,又毒又辣,看我先毁了你!”长空扑起,血影一闪,直罩唐甜!
萧七喝道:“要杀她,先杀我!”长身扑起,迎截欧阳独!
欧阳独一掌推向唐甜,并叱道:“不关你事!”
萧七双掌硬接过去,容肇租叱道:“要杀他,先杀我!”又迎空掠起!
欧阳独另一只手掌,也推了出去!
容肇祖双掌一迎,架住了他这一掌。
这一下,四掌敌双掌砰砰二响,人影倏分,萧七、容肇祖震飞二丈,各撞在一个柱子上!
没料到突突两声,柱子承受了大力,并没有倒,但两件嵌在柱子里的东西,却因受了此等巨力,弹飞出来,掉在地上!
一本书!一张令牌!
场中的人,无不变了脸色!
一下子,什么都停顿了下来,人人引长颈定睛看,只见那令牌银光烟烟,上刻”天下英雄令”五个铁划银钩的字。
那书无疑是手抄本,是由一张长纸折叠,无疑是成书时相当仓促,上书“忘情”二字。唐方失声叫道:“是大哥的笔迹!”
这时众人再无置疑之处!
——天下英雄令!
——忘情天书!
这两项教天下窥视、贪婪、残杀、血流成河的宝物,终于出现了!
这是萧秋水与唐老太太进入地底与唐老太爷子交手前,萧秋水不忍“忘情天书”的武功失传,以及不想岳飞的“天下英雄令”从些埋没,所以临危在唐老太大首肯下,得稍有时机,将武功录于长笺,然后再将天韦、神令,各以掌力催嵌柱中,好待后世人能发掘得到。其中还有几个重要的环节:唐老太太与萧秋水虽成死敌,但未入地底决战前,唐老太太早已对他惺惺相惜,她只是为了唐门声誉不得不战而已,所以容许萧秋水有机会将武功绝学写下,而两人都知道彼此武功非同小可,此入地底,如入地狱,都没存着活着出去的心。唐老太太之所以不留下任何交持,是因为她要留下一样更重要的东西:形象!只要唐老太太不死,谁敢来犯唐门!留下暗器手法,有人可破,但唐老太太的声威,八十年来除萧秋水敢攫外就绝无一人。在地底下布局的“唐门六识”,即唐看、唐听、唐闻、唐感、唐舌、唐思,都准备不活着出去了:但人算不如开算,其中唐思被杀,唐看被那一场大战所撼,又被唐老太太暗器无意中所伤,丧心失魄,反而在机关发动前误打误撞了出来;唐老太太决心让他可以活着出来,也只为了让唐门后人可获得天书神令,阴错阳差,他已失去记忆,他是唯一从地底走出来的人,也是唯一目击者,但却是个白痴。
最后,他死在李大福瓷店里,临终前证实了萧秋水和唐老太太的决斗,以及天书、神令的存在!
却正好和唐甜为求天下大乱,从中取利所散播的流言不谋而合!
——萧秋水留下的“忘情天书”和“天下英雄令”,本也顾虑到可能为唐家子弟所得,当时唐门声威正隆,而且野心勃勃,为求称霸,有些不择手段,若天书神令再为唐门所得,岂不如虎添翼?萧秋水有鉴于此,故将天书神令,偷偷打入柱中,外表看去,以为是装饰图案,绝无人注意!
而且,众人所搜索处都是集中在唐家堡中,因唐门唐家宅中才是萧秋水与唐老太太决战之地。却没料到唐老太太真正和萧秋水决一死战之地,是在地窖之中,而地道直通莲藕小筑,亦即是说,萧秋水和唐老太太失踪的确是在唐家堡中,但决战处却在莲藕小筑,其中有这个达数里之长的地道连着,众人找遍了唐门一木一瓦,但在唐家堡本身的地牢机关已毁,里面的人就算活着也不能出来,上面的人又如何进得去?这就是唐老太太以身相殉的孤注一掷!
——“天下英雄令”代表的是他的主人之气节,英风,传的是道统,而不是武功!所以萧秋水把它留下来。
——而“忘情天书”根本就不是一本书,而是琴剑、笛剑、胡剑三人合起来的音乐造诣,不过萧秋水临危时将自己对“忘情天书”上一十四决所悟,记载成篇,誊录在这一张折叠的长笺上!也就是说,这才是真正的第一本“忘情天书”!
神令上并无武功记载,天书却真有其事!萧秋水原本留天书神令之意,是不想神令所代表的光华蒙尘,更不愿天书的武功自他而失传。所以留下二物,他断未料到因此而掀起这一场武林的血腥风暴!
天书神令,再现江湖,人人的心中一时皆惊、喜、贪婪皆有之,但只有唐方伤心欲绝。天书神令既现,那么萧秋水……
——若他仍在世,又如何会放弃这两样足以掀起武林大波澜的事物!
——萧秋水若已不在……唐方的希望,也就如同烛焰只剩下一点青芒,给一阵狂风完全掩熄了。
两行泪珠,挂到她清丽艳绝的脸靥上,她低声**着那句她原本与萧秋水相约的话:“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是,冬未雷,夏无雪天地仍相对……我寻你近十年,你竟就这样离开我了。她想着,摇颤了起来,像一朵白花,禁不起深寒。
可是这一切落入公子襄眼里,他根本望也没望过天书神令,他的眼睛一直未曾从唐方身上离开过。
他见唐方如此伤心,既不能相劝,更不敢相慰,只是心如刀割!
——别人期待天书神令出现,已非一时半日,一见天书神令,既惊心动魄又心血迸动,但这些在公子襄而言,他恨不得天书神令永远不要出现!
天书神令永不出现,唐方就可以永怀着希望,去找萧大侠,而他,为她尽一生之力去找萧钦水,哪怕一生一世,就是他至高至深的幸福了!
可是,天书神令,终于在蜀中唐门,莲藕小筑,双双出现!
唐方的希望,也为之破灭!公子裹见到唐方苍白的脸,心也为之破碎。
公于襄限中只有凄然的唐方,唐方心中只有思**中的萧秋水,公子襄上前两步,唤:“唐姑娘……”唐方向他摇手,两行清泪又盈溢了出来。
他们的心,都在所寄所托上,所以都没有发现,大厅上衣快振动,一场惨厉的血战已然开始了!
搏斗时间可谓极短,但立即已死十八人,伤二十五人,死的血流遍地,伤的伏地呻吟。他们想要得到的是天书神令,但流出的是血,牺牲的是性命!
搏斗极快,场中真正对峙的高手,“刚极柔至盟”中,是唐甜、萧七、容肇祖、毛山;唐门中,是唐得和唐失,唐七更已断了一臂,不能参战,唐什么恍恍惚惚,并没出手。“十方霸主”中,是江伤阳、落花娘子和海难递。“神州结义”中,是铁星月、大肚和尚、李黑、胡福、林公子、施月、陈见鬼、蔺俊龙。
梁王府公子襄的门下并没有出手——他们没有公子襄的命令,谁也不会出手的。天书神令仍在地上,但更多的人倒在地上。
“血手屠龙”欧阳独大喝一声:“停手!”
换作平时,也许他们真的会先停下手再说,但如今天书神令叫他们冲昏了脑袋,“神州结义”的兄弟也抢夺天书神令,主要为的是这是萧秋水之物,他们是断不容外人所夺的。毕竟是兄弟一场,“神州结义”的人纵对萧秋水或生有怀疑,但都是讲义气的。欧阳独大声道:“你们这般自相残杀。天书神令还未知真伪,值得么?”众人一听,觉得大有道理,不由都住了手,甄厉庆想想不放心,骂道:“你叫我们住手,莫不是想趁机盗宝去?”
欧阳独冷笑道:“我欧阳独有血河派武功,尚且修习不尽,若是贪图这些事物,我拿了就走,你们能敌得过我?”
众人觉得言之成理,江伤阳正巴不得少一个对手,便说:“欧阳掌门既然如此清高,那就把天书神令让我们这些武功低微的武林后学得来参研好了。“这人一向自恃身份,但为了夺得天书、神令,真是什么样低声下气的话都说得出日来。
只听那毛山嘟着腮帮子大声道:“我觉得欧阳掌门说得有理,我提议把天书神令交由他审察,先定真伪再说,省得打了个糊涂仗!”
当下有些人反对,有些人赞成。反对的人是江伤阳等,怕万一欧阳独来个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那时怎生是好?“刚极柔至盟”的人倒不反对,唐甜想了一下便说:“我们信得过欧阳前辈。”唐门的人冷笑不语。“神州结义”的兄弟们嘻嘻哈哈,他们志不在夺宝,而是不容让它落人他人之手,所以尽说风凉话,也没什么意见。欧阳独侧首问公子襄:”公子意下如何?”显然十分重视公子襄。
公子襄此际无心理事,心不在焉地一颇首:“一切由欧阳先生定夺。”
欧阳独见他神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好生奇怪,但公子襄如此说,剩下的六十一门生自然站过一旁无异议了。
那“乌鸡峒”峒主毛山乘机巴结道:“那让小人过去将天书、神令奉交欧阳大侠……”说着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俯身拾起天书神令,人人瞧得眼珠凸睁,欧阳独没想到一群武林中人,对传闻中能称霸武林的外物竟如此贪婪,想起武林前辈王尖常劝人“远离颠倒梦想”,更大为感慨。
这时他手中已接过二物,只觉一轻一重——忘情天书以纸书写,自然甚轻;天下英雄令只是小小一面令牌,但却令得他手掌一沉,显然非凡铁所镌。这二件事物毕竟是多年来武林中人梦想之物,欧阳独接在手里,也觉心头沉重,深吸了一口气,定睛看去。骤然之间,欧阳独猛觉阴风割体!
他在刹那间,力贯全身,正要自双掌摧逼出去!
但双手有天书神令——天书神令是武林公认奇珍,欧阳独虽不贪图,也不敢令它们有所闪失——就这一迟疑之下,毛山十指,已按在他身上十大要穴之上!
毛山出手之快,委实令人无法想象,一个区区峒主,有此神功!但欧阳独的反应,也快到极点。
他利用那长吸的一口气,立即先将全身穴道闭住!
毛山的十指按住他要穴之上——这刹那间,那要穴自动封闭,就不是要穴!而他双手所蓄的“血河神功”,也立时发了出去!
顿时,“忘情天书”粉碎如蝶飞片片,“天下英雄令”也向着毛山激飞而出!——他已发觉情形不对路,宁可粉碎天书,也不能为敌所得,而神令正好当作武器!他的反应可谓快极,但毛山却是有备而发。
他十指按在欧阳独要穴上,立即发觉,那要穴已不是要穴——变作了废穴——的时候,他双膝也立时顶踢了出去!
这两脚,一踢在“丹田”,一踢在“气海”,俱是武林高手储气之所在,欧阳独功力深厚,连着二击,并没受伤,但一口真气,已缓不过来。
这真气换得一换,身上十处要穴,一齐被封,原本这十大要穴被封,惟死一途,但一来欧阳独本身功力精纯无比,远胜毛山,二来毛山已松开双手,两掌一拍,接住“天下英雄令”的来势,是以欧阳独但觉全身一麻,穴道被封,运劲不得,并未致死。欧阳独怒叱:“你……”
第五十三章天书神令
毛山双手一拍,夹住神令,只见他掌间不住有血淌下,缓缓展开双手,左右手板都被刮了一层皮,可见得欧阳独穴道被封前将“天书神令”激射出去的力道之烈!毛山向欧阳独施暗袭之际,也正是唐得、唐失、唐甜向“神州结义”的兄弟们出手暗算之时。
他们就似早已配合好一般。
对象是铁星月。
因为铁星月最不防人心有诈,忠奸善恶常分不清楚,又常自以为是,站在正义的一面,妄自判断,他见毛山看来意诚,便对唐甜等失了戒心。
就在这一刹间!
唐失的“心有千千结”,唐得的“剑花”一齐向他发了出去。
变起猝然,铁星月已不及闪躲,飞索已在他身上打了十七八个结,每一个结绳内嵌的利刃,全割切入他的血管去。
铁星月大喝一声,双手一分,已抓住百十度剑片,运力一挣,刃索寸才断裂,这人简直就是铁打的,飞剑飞索在他身上,如同纸剑画线一般脆弱。
但就在他大喝一卢之间,唐甜一矮身,已掠了过去,一柄小剑。已插入铁星月张大的口中。
这时全场皆轰动,陈见鬼、大肚和尚、蔺俊龙、林公子、洪华、胡福、施月一起跃起,唐甜叱道:“谁先动,我就一剑剁死他!”
咽喉是人生死穴,就算铁星月真个练得刀枪不入,嘴巴喉咙的软肉,也断断耐不住利剑一插。
公子襄这时已发现不对劲,越众而出,唐甜何等醒觉:“站住!”
公子襄霍然而止,唐甜道:“你再上前一步,我一剑就刺进去!”
公子襄摊摊手,表示同意,手心里却直冒汗。
“刀不留人”苟去恶领一班武林人物趋近,大声道:“你要杀谁,我们不管,可是天书神令,得快交出来!”
唐甜用眼光一扫“神州结义”的八个兄弟,剔一剔眉道:“哦?你们真的不管么?”她言下之意,自是任何人销有妄动,她就先杀铁星月,大肚和尚和洪华大步而出,拦住走近唐甜、毛山的众人,沉声道:“诸位,请看在我们面上,暂时稍安毋躁!”江伤阳骂道:“他抓的是你们的弟兄,又不是俺的老子,为何上前不得,天书神令可不是弥臭秃驴的!”领着七八名武林高手就要始步上前。
洪华闪身一拦,摇头。
江伤阳冷笑道:“滚开!”
洪华又摇摇头。
江伤阳骂道:“莲藕小筑是神州结义的么?哑巴快滚!”左手以“打虎拳”之力,呼的一拳劈出,右掌贴心,决意硬抢过去。
洪华一低头,那一拳竟打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
江伤阳吃了一惊,可不想真的杀他,与神州结义结下深仇,但掌已发出,无法收回,只有及时收回二三成功力,砰的一声,一条人影倒飞出去!
飞出去的正是江伤阳,那一掌击在洪华的光头上,震得他手腕脱臼,要惜倒飞出去才能卸去部分劲道,江伤阳心里分晓,若是这一掌自己不是已收回部分劲力,只怕回力反击之下,这条膀子就算废了!
众人见“神州结义”中区区一个闷不作声的哑巴,竟有此等功力,全都怔住,本来这些人也有心理准备,为得天书神令,不惜与大肚和尚等人一拼,却不料对方武功如此深不可测,一招间便使江伤阳吃了大亏,一时间谁都不敢上前。
唐甜娇笑道:“有‘神州结义’九大高手相助,哪还有干不成的事?”
忽然剑柄一板,哧地一声,剑尖上翘,刺入铁星月上颚半分,铁星月痛得眼泪直流,功力一散,唐甜立时封住了他身上七处穴道。
林公子见状喝道:“你……”
唐甜出手极快,己然封穴完成,回首媚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要铁大侠乖乖地在这里,免得要我下杀手。”她笑笑又腻声道:“你知道,我不想这样做。”“神州结义”为之气得七孔生烟,但铁星月在他们手里,自是无法可施。这时公子襄望定毛山,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是九脸龙王?”
那胖嘟嘟的“毛山”这时早已制伏欧阳独,哈哈笑道:“天下间能制得住‘血手屠龙’欧阳掌门的,又能易容瞒得过大家的,除了我慕容不是还有谁!”
众人尽皆震住。
九脸龙王缓缓抹去麻皮化妆物,拍手笑道:“孩儿们,都进来吧,好戏要散场了!”只听莲藕小筑霍霍连声,衣袂带风,数十名全身黑衣蒙面的“黑杀”组织杀手,以及百数十名“龙王庙”徒众,重重包围佐莲藕小筑的大厅和各处出口。
九脸龙王嘿嘿笑道:“妙极,妙极,这叫请君入瓮,一网打尽。”
唐甜也笑得甜如蜜糖:“若我跟龙王不是早已合作,布下最后一招杀子,单凭十八叔、二十五叔、二十六叔三位,以及那位不知是敌是友的欧阳掌门,我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挑诸位的场子!”她笑了笑又道:“现在,有神州结义为我们撑腰,龙王庙做后台,黑杀组织是背景,加上欧阳掌门是‘座上客’,诸位……‘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八个字,不知有没有听说过?”
“诸位”当然都听说过。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本就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现在的局势已非常明显,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点道理受伤的江伤阳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他们都很知矾地站回“刚极柔至盟”那边去,一副耿耿忠心、万死不辞的样子。但就连“刚极柔至盟”的中坚分子萧七和容肇祖也不解。
他们也并不知道九脸龙王已经和唐甜妥协了,布下这个局,一举擒住了欧阳独和铁星月这两员大将!
要不然,萧七和容肇祖刚才就不会如此急着为唐甜出头了——他们以为唐甜已孤立无援——但唐甜显然瞒着他们。
他们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在公子襄而言,却不是被骗,而是疏忽、大意,误了大事,他原该认得出这个什么“乌鸡峒”峒主毛山来的——易容不是魔术,只要仔细辨认,一定可以看出破绽,但天书神令出现后,公子襄分心于唐方的感受,心里难过,而“毛山”在那时才开始活动起来。欧阳独没有见过慕容不是,自是不虞有诈,但在九脸龙王而言,他是想杀了欧阳独,不是擒他而已,所以一出手就往死穴出手,但仅能封住这人穴道,自己也挂了彩,而且“忘情天书”已毁,心中自是忿忿。
幸好大局已在掌握之中,而欧阳独也是他砧上的肉,而“天下英雄令”也到了手,一候把“神州结义”的人和公子襄等解决之后,“刚极柔至盟”也一样照吞不误,谁叫她武大郎捉奸反而害了性命!
想到这里,九脸龙王真个得意起来,仿佛一件件胜利晶,都往他手上雄,堆得高,快拿不住了,索性丢掉不要,但胜利的成果还是追着他来。
不过,九脸龙王是九脸龙王,在江湖上是流血流汗流脑汁熬出来的,他当然不会得意志形。
要得意忘形,是在解决了这班阳间里当老举的下贱鬼之后,他搂着唐甜时的乐事……“九脸龙王!”猛地欧阳独唱了一声,慕容不是忙全心戒备,这才想起未点欧阳独的哑穴,只听欧阳独冷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我在北方,早想识荆,不料你真有九张脸……”“脸何止九张?这世上两、三面的人多得是哩!身材倒只有一个,肥肥胖胖,假冒不来的,诸位要是肯多留点心,定然分晓……”九脸龙王嘻嘻笑道:“没想到今日大名易鼎的‘血手屠龙’,与在下‘九脸龙王’是这等相见……”
欧阳独发出了一声凄叹道:“我在称屠龙,不能杀你,也该死了。”
九脸龙王嘿嘿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毁我宝书,罪当立诛!”
其实,他恐怕留着欧阳独,夜长梦多,这人武功高得出奇,若自己和公子襄无受伤在先,合击此人也未必有胜算。
九脸龙王一生谨慎,怎能容让欧阳独活着!
欧阳独望向公子襄,平静地问:“你坦白告诉我,有没有杀卫悲回?”
公子襄诚恳地道:“我与令徒,一见如故,相交莫逆,怎会加害?”
九脸龙王肯定欧阳独穴道被封,断无可能冲破开解后,方才笑道:“让你瞑目吧,你徒弟是我和唐甜引诱公子襄门人叛徒把他杀死的!”
欧阳独怒目圆睁,发出愤怒至极的光芒来,咬牙切齿地一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九脸龙王冷笑道:“好什么?要死了还好!”举戟要刺,公子襄大喝道:“住手!”九脸龙王眯着眼睛道:“你叫我住手,我就要听话住手么?”
公子襄只想拖延时间,道:“你……你杀了他,难道不怕血河派的人寻仇么?”九脸龙王笑出了声:“我是做大事的人,自然胆大,血河派若存在,我龙王庙的人还能独霸江湖吗?你要想救他,除非先自己把穴道封闭,我或许会答应。”
欧阳独急道:“公子,万万不可,此人欺诈!”
唐甜甜甜一笑道:“何止公子,神州结义的兄弟们,如果不想本姑娘杀死你们的铁二哥,也请自把穴道封掉,我就饶他一死。”
胡福颤声道:“唐甜,你别杀铁二哥,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陈见鬼骂道:“你怎可……”
唐甜一挺剑,又在铁星月咽喉上划了一道血口,冷笑道:“他是一番诚意诚心,不想他二哥死……如今,不可以的事也得可以了!”
胡福的人素来直肠直肚,见铁星月危殆,什么都豁了出去,哀声道:“唐甜小姑娘,你莫要杀我二哥,有什么差遣,你吩咐就是。”
唐甜笑道:“这才知机……那你就先过去,把慕容先生手上的‘天下英雄令’先交给我。”
众人闻言一惊,九脑龙王也微怔了一怔,随即笑逐颜开地道:“小妹,咱们说过合作,伤得一半,我得一半……”
唐甜也甜笑道:“是呀,我们早就先约好,你得‘忘情天书’,我拿‘天下英雄令’,而今您手上拿着的那个,不就是‘天下英雄令’吗?”
九脸龙王越笑越开心:“小妹妹可真会说笑话,骗龙王开心起来了……忘情天书化飞灰,天下英雄令可是龙王我贴了一掌血拿下来的,怎能交给你呢?何况强敌围视,交给小妹妹,反倒害了你,我九脸龙王——一向宅心仁厚,积善为怀,怎能害了你小姑娘哪!”唐甜昵声道:“龙王说得也是……”
九脸龙王开怀大笑道:“你明白事理就好啦。”
庸甜笑嘻嘻地道:“可是,小妹我不怕危险,多谢龙王费心,神令就交给小妹保管吧。”
九脸龙王拍着肚子笑道:“哦?不行,不行……这样会害了你的……”
唐甜向胡福一笑,直如白糖蘸蜜,甜上加甜,道:“那只好麻烦您胡大侠,过去龙王那里把神令‘取’回来了。”
九脸龙王嬉皮笑脸地向公子襄道:“公子,若你不想要欧阳先生立刻丧命,只好麻烦你过去跟胡福胡大侠玩几招了。”
九脸龙王与唐甜同室操戈,本不足为奇,但而今局势,急逮而下,竟变成“好人”胡福决战公子襄,这就叫人慨叹莫已了。
九脸龙王微微笑道:“我知道,要你去跟外号叫‘好人’的金刀大侠胡福作战,你很不愿意……如此,这位欧阳掌门……只好死了!”
欧阳独急道:“我死就死,你不必为我跟任何人交手!”
九脸龙王哧地于笑一声,仰着他短阔的脸,问公子襄:“你意见怎样?”公于襄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忽然有人低着叫了一句:“小妹。”
“小妹”是唐甜在“刚极柔至盟”中的尊称,一般人都叫他做“甜姐儿”。唐甜漫应了一声,回头一望。
这一望,教她魂飞魄散,毛骨悚然!
唐三千!
唐三千在瓷店一役中,为唐甜亲自下手处死,理由只是因为她劝唐甜不要杀唐方。唐三千一直追随唐甜,忠心耿耿,甚至在小的时候,唐甜为了设法使自己腮上多——对酒涡儿像唐方,她不惜把唐三千脸上刺得鲜血淋漓,花斑斑来“试验”。
她刺的时候,有时用筷子,有时用针,有时用利钗钻,甚至有时用剪刀!——她杀了唐三千,事后也有些后悔。
没想到,她这一回头,赫然竟见到了唐三千!
已经死去了的唐三千!
唐甜就算再毒,她毕竟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人都有弱点,女人更多顾忌;一个再恶的人也有她最害怕的东西,譬如说怕死,或者是怕报应、怕寂寞……
唐甜怕鬼!
死了的唐三千突然出现在她背后,不是鬼是什么!饶是她平日够泼够精,在这刹那问,也震了一震,怔了一怔。
震了一震是多少时候?
怔了一怔又是多少时间?
以唐甜的反应之快来说,这只不过是比一刹那多一点的时间。也就是说,只是比一弹指间少一点儿的时间,唐甜就完全恢复过来了。
恢复了她平时的精明机灵。
但在唐甜来说,这一震和一怔的时间,可以说是她一生的句号!
第五十四章武林第一掌
就在她一震之间,唐三千已迎面向她倒来,而在她一怔之间,唐三千已压在她身上。唐三千是个肥女,但唐甜并非推不开去,而是唐三千的肌肉已开始腐烂,完全发臭,甚是可怖!
但唐甜反面不怕了。
——唐三千明明已经死了,她之所以会如此,是有人想吓唬自己……
可惜她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在唐三千尸身背后的铁恨秋,已然出手。
铁恨秋的铁拳,左右击在唐甜胸膛上,唐甜的胸脯立时凹了下去,因为唐三千压着她,她并没有被打飞出去。
铁恨秋凄声道:“你暗算得人多了……三千呀三千,我为你报了仇……”他因舌头曾被自己中毒病苦万状时咬断一角,所以语音甚是模糊。
话未说完,哧地一声,唐甜手中剑已投入铁恨秋腹中,铁恨秋大吼一声,但似心存死志,没有闪躲,唐甜指甲内的暗器“倒刺”,也全嵌入了他的臂肌肉,随着血脉,直冲心脏。
这几下变化极急,大肚和尚、洪华分别逼向萧七和容肇祖,胡福和李黑截住了江伤阳和江心虎等,施月和陈见鬼救走了铁星月,林公子对峙九脸龙王,千手剑猿蔺俊龙则断后卫护,可谓兔起鹊落,瞬息数变,铁星月已被救回。
唐方急忙出手,解开铁星月的穴道。
铁星月却冲了过去,大呼:“弟弟!”铁恨秋是他的亲弟弟。
可是铁恨秋此刻已返魂乏术了,他铁塔一般的身子倒了下来,倒在他亲哥哥的怀里,微弱他说了一声:“可恨……我至死未能见萧……萧大侠……一面。”
他原本为慕萧秋水与“神州结义”事迹,而跟随萧七寻觅萧秋水,没料爱人唐三千为唐甜所杀,萧七又显然偏帮唐甜,铁恨秋誓报此仇,混在“刚极柔至盟”的兵卒之中,暗中保存唐三千尸首,在危急存亡之际,救了他哥哥,杀了唐甜为唐三千报了大仇……但也牺牲了自己一条性命!
大肚和尚和洪华等人纷纷住了手。
他们都看出,唐甜也终于恶贯满盈了——一个再罪大恶极的人,临终之前,至少也应给她个说话的机会,否则,连最后几句话也不让人说的人,才是罪大恶极。萧七奔了过去,但容肇祖却没有跟过去。
他眼见铁恨秋杀唐甜,也亲眼看到唐甜先杀了唐三千,而今再杀了铁恨秋。铁恨秋也是他们当中的好兄弟,好朋友——所以他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再过去。
萧七决定过去,无论唐甜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都好,唐甜是他所爱的女孩,他都原谅她。他冲过去时,容肇祖正往回走,而唐甜已经在弥留状态了……
铁星月嚎陶大哭起来,一面骂道:“你们这些人,我真正有事起来,救我的只有我亲弟弟一人……你们害死我弟弟了,你们害死我弟弟了……你们快赔我弟弟的命来……”陈见鬼听了实在憋不住了,道:“那时我们不想救你么!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铁星月哭得像个小孩子:“你们明明见死不救嘛……”
林公子也恼火了:“难道那时拼命来护你,教你咽喉上给人多刺一个洞?”铁星月索性撤赖:“我现在喉咙、嘴里,不是照样有两个洞,也死不了,不用你们这般没心肠的来救……”
众兄弟听了觉得很冤,唐方调解道:“算了,你们知道他的性子,一时拗不过来……”只听九脸龙王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我都说了,如果唐甜不跟我作对,就不会有这种下场了。”
走鬼婆婆附和道:“是啊,我总说,跟龙王爷混准没错儿!”
江伤阳也涎着脸道:“就是嘛,是龙归大海,是蛇茅里钻,我们这些小角色跟着龙王捞,前程远大哩!”
大部分“刚极柔至盟”的人,纷纷向九脸龙王处靠拢,陈见鬼冷笑道:“闻说‘刚极柔至盟’继承当年我们‘神州结义’未竟之志,怎么今日一见,竟是这般货色……”施月却向九脸龙王冷笑道:“慕容不是,你手下的人质,可不是宝,杀与不杀,跟我们无关,但今日我们可要出这一口鸟气!”
九脸龙王也冷笑道:“好,如果神州结义想冒不义之名,就尽管向前逼来,我一戟将之宰了,日后江湖上会传,神州结义是锈铁镀上了金铂,为自己出名,赔上别人性命,一试就显本相,看你们丢不丢脸?看血河派的人放不放过你们!”
这一条恐吓,果然生效,“神州结义”除铁星月抱着铁恨秋之外,九人都犹豫了起来。原来铁星月适才假装跟兄弟们有龈龋,实则李黑运用天竺“腹语,”跟唐方、铁星月、大肚和尚、林公产、陈见鬼、施月、蔺陵龙、洪华、胡福商议,准备蓄力,同时出手,击倒九脸龙王,拯救欧阳独。
“两广十虎”是“神州结义”的前身,李黑等在万里桥之役救文鬃霜等人,就是利用这天丝“腹语”秘声传音,而跟铁星月、邱南顾、萧秋水联手救人的(事详见《两广豪杰》)而今众人故意混淆视听,发生争执,望一击而成。
但听九脸龙王这么一说,大家反而不敢出手。
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只听九脸龙王笑态可掬:“我看算了吧,大水冲着了龙王庙,大家自己人,何必冒险犯难?要我放这位欧阳掌门,可以,只要你们也放我一马,不就行了么?凭你们侠义中人,只要闲话一句,我也信个十足,这样不是各得其所,两全其美么?”他心中想的是,就算放了欧阳独,自己学了“天下英雄令”上的武功,哪怕是放虎归山,到时候也教他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而已,所以他笑意盎然他说下去:“你们的萧秋水大哥,已不在人寰,管不着你们了,又何必事事如此认真……”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速然间,变化接踵而来。
在场中的人,谁也没料到这变化,更不料到这变化的后果是怎样。
这变化来自天上。
那屋顶上正中的那一块,雕有的“唐”字骤然破裂,激洒而下,一片淡青色的刀光,从天而降,直劈下来!
九脸龙王就站在下面,他被这夺人慑魄的刀光震住,不敢硬接,惟有退后!他和欧阳独,本来处身于大厅正中那块太上老君炼丹困孙悟空的图像上,他身形甫退,立即省起,断断不能让欧阳独活下去。
这一刀空前绝后,若非大侠梁斗,谁也发不出来。大侠梁斗父子,加上神州结义,还有必定恨自己入骨的欧阳独,自己连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所以他飞退出去的时候,两股狂飘,自掌心涌出直卷欧阳独!
这两掌全力出手,全力攻杀欧阳独!
梁斗从天而降,臂弯里携着一人,九脸龙王一面飞退,一面抬头,只见那人,竟是少年卫悲回!
卫悲回厉声叱道:“你派人暗杀我,但公子襄弟子老奇君舍死护我,跌人万丈深崖的是他,不是我……”语及此忽尽!
因为他发现九脸龙王的掌力飞卷向他师父欧阳独!
他也看出欧阳独穴道被封,失去抵抗的能力!
卫悲回立时自粱斗手臂里挣脱出来,掠扑下去。
可是他重伤未愈,无法抵挡九脸龙王凌厉的掌力,惟有全身一抱,覆盖在欧阳独身上,硬受这两掌——就似公子襄七十一门生中老奇君抱着他滚下山崖一般,舍身相护!卫悲回得以不死,回到血河派,知师父已赴唐门找公子襄算帐,怕生误会,连忙赴蜀,沿途却遇见了正为“神州结义”的兄弟们指示唐家堡之路的大侠梁斗,梁斗见他受伤,便扶他到唐门,所以落在大肚和尚等人之后。
但是卫悲回这一次错了。
“神州结义”九大高手,原本就聚力欲发,抵挡九脸龙王这两掌的,但卫悲回跃下,陷入掌风之中,九侠若贸然发动,只有先将这少年震个粉碎,“神州结义”的人本都是侠义中人,而又乏当机立断之能,一迟疑之间,卫悲回已落下,覆在欧阳独身上,欧阳独陀道:“不可!”但九脸龙王的掌力已卷碎了他的语音,以莫比的威力罩击而来。公子襄侠义心肠,为救欧阳独师徒,全力扑出,抵挡这一掌!
但事发猝然,公子襄只来得及跃出隔在九脸龙王与卫悲回之间,已来不及出掌!公子襄受伤之躯,不可能受得了这两掌,除非有人在欧阳独、卫悲回、公子襄之前将九脸龙王的掌风阻得一阻,只要阻得一阻,神州结义的弟兄就可以全力出手了。但是这人可能要赔出性命。
唐方几乎在公子襄跃出的同时,已拦在公子襄身前。
唐方之所以这样做,因为唐方已不想再活。
她为萧秋水相见之期而活,天书神令的出现,使得她断绝了希望……她蹿出去之前,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我只好辜负你了………“你”系指公子襄。然后她就专诚期盼死亡的到来,也许……也许这样与萧秋水的相见会早些到来……
她很放心,她虽似是为公子襄而死,其实则是为萧秋水而不活的,也知道九脸龙王一定死——公子襄、海难递以及神州结义的兄弟们一定会为她报仇的。
此刻局势是:卫悲回急避落下,罩在欧阳独身上,公子襄抢身护住,唐方蓦然掠出,拦在欧阳独与卫悲回身前,人人皆变起遽然,不及挽救!
除了一人。
梁斗!
他的刀不再劈向九脸龙王,而是直斩九脸龙王劈出的劲风。两道狂颜,被淡青色的刀生生切为两段。
刀势由上而下,去势未至,随着彼切断的四股强劲,一齐打在地板上的太上老君炼丹炉图上。
这一来,巨额被刀风所断,谁强谁弱,尚未可知,但这是稍纵即逝的绝好时机,那两股由九脸龙王发出的掌劲如一条双头的蛇,现今已被梁斗斩为四段,就在它未来得及噬人之前,一定要把它击散、毁碎!
众人矢志保护唐方。
所以就在这一刹那间,公子襄、胡福、洪华、李黑、林公子、大肚和尚、施月、铁星月、陈见鬼、蔺俊龙的掌力,一齐发了出,另外还加上了欧阳独的“血河神掌”!因为就在这阻得一阻之际,卫悲回已解开欧阳独的穴道,欧阳独也全力出掌!梁斗的刀风只能将掌劲减弱一半,但不能尽灭。
梁斗及时出手尚且如此,还有谁的武功高得过大侠梁斗?
有的。
风花雪月残。
少林五神僧!
他们终于到了,五个人,分五个方向出掌,无声无息,可是掌力无故、无匹。五道掌力,将九脸龙王二道有头元尾的劲道接下,就在唐方身前不到半尺的光景,可说已是险极!
但这时那十一大高手的掌力也到了。
这一下,可谓千古未有之奇,也是百年仅见的掌力,这掌力每人所发出的武功造诣都不同,但俱是全力施为,而且武功都臻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弊在诸人事先并无配合,情急救人,竭力出手,各种掌力,不同方向,各异掌功,所有的劲、力、收、发都格格不入,大相冲撞,但人人目的却是同样一个:保护唐方!
这下可害苦了唐方,所有的掌力,凌厉的、阴柔的、磅满的、浩瀚的、怪异的、起伏的、阳刚的功力全在她身前身后、左右附近交撞在一起,卷起一道极其桅异的旋风,尤其是“神州结义”九位英雄好汉的掌力,更是古怪,这些掌力交织,此消彼长,可谓江湖上从未有过一次这般复杂多端的一流掌力撞在一起,其中还包括九脸龙王四股断续的劲道及梁斗的刀风。
这一道狂风,可说是当世武功最高的一十六名高手齐集的掌力与一道刀风。就算昔年“天下第一狂人”燕狂徒在世,以他的“玄天乌金掌”,只怕也不一定能硬接。
如果当年“君临天下”李沉舟在,他宁化作一叶轻舟,随掌力飘飞,而不愿意接实。这一掌不是怪在它的威力,和排山倒海似的压力与声势,而是这十六股不同的掌力还有刀风夹杂在一起,彼此吞卷摧逼,挣扎图存,自成一个生命体似的,化成一股旋风,震起唐方一丈高,又撞在地上,将地下那以暗器余屑精镌的太上老君炼猴图,击得粉碎!余力未消,灭力未至,唐方抛起,跌下,直入地板那窟窿中,掌力犹追击而下,公子襄大叫:“唐姑娘……”情切哀急,不顾一切,就要追扑而下!
但在这般狂劲之下,任何人都无法挽救,而妄想以个人之力拒抗这天意造成的大力,未免正如:以卵击石,蝼蚁撼树!
轰地一声,这一掌,不知击中了什么,竟给接了下来。
只听唐方一声惊呼,这声惊呼,夹杂着人生一切的情感百态。难以言喻。公子襄正想扑入,忽然似头上被雷轰击了一下,陡然站住。因为他听见一个人朗声长笑,和说话的声音。
“我就知道我今生一定可以见到你,一定可以再和你在一起。”
这个声音,悠长豪壮,对整个武林而言,也是如同雷击一般有分量。
梁斗笑了。
他第一个笑的。
他是武林中的大侠,但他也是一个真正仁慈的长者。没有人知道,他沏儒的心灵,是极易伤感的,尤其是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场面时,他会偷偷地流泪。
也许这是因为他英年丧妻,一个他怀**终生的女子之故吧,所以他竭力想在武林中多做些事,多绘人一些温暖,来弥补他和他那女子的凄寒。
所以他首先感觉到,地下那人是谁。
他可以想象唐方的心情,所以他赶快笑,以笑来掩饰热泪——天下间许多英雄,宁洒热血,不流热泪,有泪、也在把酒高歌时宣泄,失败时绝不低首、叹息、流泪!武林人如此难为,你还想做一个武林中人吗?
就像公子襄。
他比他父亲更快感觉到地下的人是谁!
他才是除了唐方之外真正的第一个知道。
他站在那里,忽然间,觉得那破裂的屋顶上,阳光映下来,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也看见了以后的日子好长好长……
过去的七年,却如甜梦一般短。
这时,有人自破洞内升了起来。
平平地升了起来。
开始先出现了两个头,一男一女,女的是唐方。
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少女最美的时候?不是在她甜梦中,不是在她快乐中,而是在她可以全心全意将生死岁月,都可以交托绘他的时候,在她伏在他最满足的胸膛里的时候……唐方最美丽。
风花雪月残,一起笑了。
抱风说:“我道是谁?”
抱花说:“能接下我们这一击。”
抱雪说:“‘怀抱天下’的掌力。”
抱月说:“我们猜得一点也不错”。
抱残哈哈笑道:“果然是萧秋水那小子!”
五人轮流说下去,心意相通,就像串酒令一般。
第五十五章传奇中的传奇
七年前。
萧秋水决斗唐老太太。
这一场战,萧秋水并不愿意,他是为见唐方而战,因唐老太太是障碍;也同时是为江湖而战,因唐老太太显然要使唐门变成独霸天下,暗中残害各大门派精英。唐老太太则非杀萧秋水不可,萧秋水不死,万众归心,唐门称雄成泡影。虽然,在决斗前,萧秋水独闯唐门的勇气,及与唐老太太共御江南霹雷堂的侵略,已使这一老一少两人,相惜相重——但决斗势在必行。
唐老太太自知并无把握可胜萧秋水,所以要求萧秋水在地牢一战,以该处有唐老太爷子为饵——其实这一战,唐老太太早已准备无论萧秋水赢输,都不能让他活着出去。所以她毁碎了来时的机关。
而出路的机关,在里面的人,是断断开启不到的,纵萧秋水有盖世之能,也无法自内将这奇铁锈成的地狱穴破而出。
这一场决战,唐老太太虽然出动了唐老太爷子,但仍是杀不了萧秋水,唐老太太亦力竭而死,但她以最后暗器的威力,使得萧秋水一时失去了活动的能力,而历年在地底守护“唐老太爷子”的六名唐门死士:唐看、唐听、唐闻、唐感、唐舌、唐思,一拥而上,分别钳制萧秋水四肢,当时,唐看因激烈交战情况,被误伤而双目俱盲,神智丧失,反而得在机关未发前走出地道,唐思则在唐老太太最后一道暗器发出时毙命,本来“唐门六识”一齐出手,被他们所制住的人,不能想,不能吃,不能动,不能感,不能闻,不能视,形同废人,必死无疑。
可是,“唐门六识”己去其二,仅余其四,只能够在萧秋水击败唐老太太后真力耗尽一时未复之际制佐他而已,要杀害萧秋水,却是不能。
唐老太太临终之前,尚不放心,这被江湖人称作“最有实力,最有神秘力量和武功最高的女人”,临终之前,说了如下的诅咒:“萧秋水,虽然你有七十二变之能,过人之勇,助人之义,万世之功,都不能活着走出唐门地牢,我舍这条老命与你陪葬,除非天为之裂,地为之陷,唐门不复,圣人门徒七十二复出,以狂人燕某不世掌力,并有人为求你之复生而不惜死……方可破壁而出……”唐老太太说罢这一番话,狂笑而死。
她的诅咒完全应验,萧秋水从此在地牢中,因功力未复前被唐门四识所制,他既挣脱不出,但对方也杀不了他。
但他意识未灭,在牢中生涯,仍是可以思索,思**唐方;他的内功未失,虽不能发,却依然存在、休息。
这便是《蜀中唐门》故事中的“结局”。当然,那一场厮杀,是武林中最精彩凄厉的一战,是以才换来一代名侠的漫长等待。
谁都知道,这等待绝无结果,所以唐老太太才会下此咒语。
当时,燕狂徒已死,谁都不会再有他那沛然莫御的掌力。
孔子的七十二门生,不管是颜回还是子路,早已死了千数年了,更不可能复生。别人又怎会知道萧秋水就在莲藕小筑的地底下?就算有人为他不惜死,也不可能偏生到这地方来为他死。
就算样样都神奇地可能,也不可能有这般神妙地凑合在一起发生。
可能的。
而且已经发生了。
上天神妙的安排,比人的苦心策划高明百倍。一粒沙、一滴水、一个人,都是天然的,试想其中有多大学问,几许奥妙,谁能营造得出来么?就算有一天能,世外自然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奥妙,也教人探索不尽。
燕狂徒虽死,但世间却有这般巧的事,十六道掌力一道刀风;几乎是全武林一流高手的总汇合功力,足以取代燕狂徒的“玄天乌金掌”。
孔圣人的七十二门徒虽不可能重生,但公子襄及众门下弟子,曾不分昼夜地寻觅萧秋水的踪迹。唐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公子襄尚未出道,她断未料到真的有人在七年间收容了七十一门生的。
加上唐方见天书神令,误以为萧秋水已然身亡,便想以身相殉,使得唐老太太诅咒的最后一点也得以完成。
而梁斗自屋顶裂“唐”字屋瓦而人,劈裂太上老君炼齐天大圣图,一来正好应了唐老太太,“除非天为之裂,地为之陷,唐门不复”的咒语,同时也劈开了地牢的机关,而掌力攻陷机关,阳光徒人,地下的唐闻、唐舌、唐听、唐感一生未见过阳光,立即崩溃,萧秋水功力瞬即恢复,七年以来,这功力一直蕴藏在他体内,汹涌彭湃已到顶点,但身受人制,无法宣泄,今一得复,便硬接那惊天动地的一掌!
这一下,萧秋水虽被震得血气翻腾,但也酣畅无比,掌力抵消,唐方得以安然,她本闭目安然待毙,忽觉落人一人臂弯里,忙睁目一看:却不是朝思暮想的人是谁!
在萧秋水携唐方平平升出地面之际,唐闻、唐舌、唐听、唐感却睁不开眼来,也不愿出来。
对萧秋水而言,阳光普照,重见天日,是自由,但对这终年生长在唐家地道里的四名死士而言,却适得其反,他们甚至不知道何谓“阳光”,又自知不是已恢复功力后的萧秋水之对手,所以宁在地道之中不出来。
第一个知道地牢下的系萧秋水的当然是公子襄,第一个微微笑了的是粱斗。但是“神州结义”的九个兄弟,虽后知后觉,但在这一刹那间。谁都分不清楚是谁先大叫大跳:“萧大哥!”
“大哥出来罗!”
“大哥还没有死哩!”
“天啊,原来大哥关在里面……”
“好罗,总算天开眼,让我们又见面了……”
“我都说了,大哥命大福亦大,死不了的……”
“哎呀!在我们偷入唐家堡几次,原来就在必经之路的莲藕小筑地下!”“今天可谓是云开见月明,好在我们一言一行,都没亏了‘神州结义’四个字,否则今回见着大哥,一定吓死……”
众人欢笑声中,萧秋水跟各兄弟抱在一堆,只听他笑道:“把我当成什么啦?神?鬼?我虽被天上降来的掌力从地底下救出来,却还是人!有爱有恨,会生会死,跟你们笑闹在一堆、吃苦在一起的老兄弟啊!”
“神州结义”团聚,自是欢欣。忽听欧阳独喝道:“哪里走!”
原来九脸龙王见萧秋水居然在世,偷偷拿了“天下英雄令”要溜,人人都注意在萧秋水身上,没注意到他,但唐失、唐得张手一拦,唐失低声说:“龙王,有福同亨,有祸大家分。”
九脸龙王心中计议已定,便道:“好,出去再说。”
唐失也不是易受愚弄的人,伸手一抓,抓住神令往身上一扯,悄声道:“那就给我拿出去也是一样。”
九脸龙王笑道:“一样。”顺他一扯之势刺出,这下力道奇猛“味”地直戳唐失胸膛。唐失不虞九脸龙王居然如此蛮干,急急间手腕一翻,手背贴胸,手心向外,五指一抓,拿住神令,没料神令并非凡铁,真比精钢锋还要锋利,噗地贯掌而出,刺入他的心中。唐失闷哼半声,唐得正要出手,岂知九脸龙王在向唐失出手同时,左手一敦,闪电刺出,唐得本就比唐失老实,不虞有他,加上他距九脸龙王极近,又关心唐失之危,反不料自身之险,登时胁下被一戟打中:饶是他往后翻身得快,但所过之处,留下一路血痕。九脸龙王猝起狙击,重创二唐,但也露了形踪。
欧阳独最恨九脸龙王,大喝甫起,双掌以“血河神掌”全部威力,迎空击出!他对付公子襄与唐得唐失唐七更时,才不过用了八成功力,而今对九脸龙王用了十二成全力。
不料他的掌凤刚刚发出,人影一闪,九脸龙王身前,已多了一人。
欧阳独以为他发现在先,而天下哪有人快得过他的掌风?
是以全力出手,未留余地,恨不得一击将之毙命,却不料忽然从中多了个人。一定眼一看,原来是萧秋水!
萧秋水微微笑着,右手五指并拢,在空中一横三切,竟将欧阳独的掌劲先上下切成两半,再头、中、尾斩成三段,凌厉无比的掌风,霎间都消失无形。
欧阳独整个都呆佐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血河神掌”,会让人伸手间消解于无形。只听唐方叫道:“大哥,那胖子……不是好人,他杀了很多人!”
萧秋水斜脱过去:“哦?”
九脸龙王不理三七二十一,发足狂奔:他人虽胖,但轻功极佳。跑了一会儿,忽听到爆笑声,定眼一看,原来自己跑是跑,但终归不离原地,他几以为自己撞了邪!其实他也并非撞邪,而是萧秋水擒着他的后衣领,由于手法的高妙,他根本就感觉不出来,第一步脚底所撑出去的力量,都被对方以相对的力量所消解掉。
他回过头来,就见到萧秋水用一双炯炯的眼神望着他:“你拿‘天下英雄令’做什么?”语音甚是温和,待他如同小孩子一般。
九脸龙王不知怎的,给他那双虎虎有神的眼睛一望之下,心头发虚,不敢出手,便道:“武功,武功……”听反复说这两个字。
萧秋水一笑、一伸手就把“天下英雄令”拿过来交给梁斗,并笑道:“这是岳武穆手令,没有武功的,这回应交给英雄人物,我想交给梁大侠是最好不过……”九脸龙王也不知怎的,手中紧握着的令牌,给人劈手枪去了,手里只捏了一把冷汗。萧秋水向他笑道:“无论你以前做过什么恶事,今后都不要再做了……你想想,要是遇到十年前的我,一定出手把你杀了,以杀止杀;可是你遇到十年后的我,你既不想让我杀你,那你就多想想自己不愿死之心,少杀几个人,才是福气!”
九脸龙王垂首道:“是!”手肘一掣,两柄银戟,一齐疾刺出去。
这下变起遽然,就已刺入萧秋水衫内,萧秋水全身一仰,朝触及肤,尚未入肉,猝然一空,萧秋水后脑触地,双足直立,九脸龙王正想沉戟下刺,忽咽喉一凉,一手已抵住下额。他的戟不知何时已到了萧秋水的手上。
萧秋水并没有刺下去。
他徐徐站起,点了九脸龙王身上穴道,欧阳独道:“让我来处置他。”
把呆如木鸡的慕容不是接了下去,一出手,就挑断了他双手筋脉。
萧秋水见九脸龙王如此阴险,欧阳独也太辣手,长叹一声道:“没想到武林中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更易。”
九脸龙王手下的“黑杀”和“龙王庙”的人见萧秋水如此神功。而局势又如此不利,哪有人敢出手,但也不敢开溜。
抱月唱了一个噶道:“见水是水,见水不是水,嗯,见水仍是水。”
抱花骂道:“什么水不是水的,今儿能见着萧秋水,还吃什么斋**什么佛?”抱风接道:“依我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萧秋水听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八个字,上前将手中戟,交给了抱雪。抱雪笑道:“青山只会明今古,绿水何曾洗是非,你心中有剑,但剑交给人,还是有剑。”
萧秋水笑着又问:“我何曾还剑予大师?”
抱雪一看,只见手中银裁,已碎成数截,萧秋水挽着唐方的手,道:“百年随时过,万事转头空,你可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唐方嫣然一笑,目光流盼,深深看了公子襄一眼萧秋水道:“那我们走吧。”挽唐方飘然而去。“神州结义”的兄弟们叫道:“大哥,唐方,等等我……”也各自追了出去。
公子襄眺望众人去处,整个人都痴了,梁斗望着从来也没见过他那么伶仃孤独过的儿子,心中也不知可伤还是可叹。海难递见到了萧秋水,自形猥琐,一直没站出来,到最后,他看到唐方望公子襄一眼, .ansh.com心中一个声音一直狂喊着;可是唐方投向他这边望来——要是只看那么一眼,就像公子襄,他便此生无憾恨了。
唐甜还是弥留状态,她视觉朦胧中只见一个人自地底里升出,向天外飞去,谁也阻止不了他,他并带着唐方……而她始终只是唐甜。
她最后一个看见的人是悉心照顾她的萧七。
“忘情天书”粉碎,萧秋水“复活”,“天下英雄令”无武功——这一干武林群豪,兴味索然,各自散去,落花娘子和唐藕是这场武林浩劫中活下来的两个女子,成了相交莫逆,江伤阳是“十方霸主”中幸存的二人之一,但与海难递成死敌。
唐得、唐失、唐七更全部重伤,就算不死,武功亦不复当日。唐什么傍在门边,也许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参与,反而活得甚好,抱残蛮有兴趣地看着他,像悟出了什么,向众人长吟:“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唐什么痴痴地问:“什么?”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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