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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大雁塔里的秘密会聚
终南右城在长安。
李白咏终南山时云:
“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
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何当造幽人,灭迹栖绝献。
这是诗人李白在怀才不遇的寂寞生活中,只能托志于秦岭浮云。在天际自由舒卷。
长安古城中谪仙楼,是当年三大诗人所到之地,李白、社甫、贺知章都曾来过此地。
萧秋水虽寻人心切,但路过长安,总是会来缅怀一番,他准备在午膳之后,就赶去灞桥。
就在他细尝古城名菜之际,忽然楼上一阵骚动、嚣嚷,萧秋水大感奇怪。
只见两个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彪形大汉,一个手拿拐子棍,一个白蜡杆方天载,走了上来。
谪仙楼的几名伙计走上前去劝阻,那两人轻轻一拨,伙计们都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老半天爬不起来,咿咿呀呀地呻吟着。
萧秋水看得大皱眉头;这时那二掌柜的也上前劝阻,恳求道:
“大爷,两位大爷,小店是小本生意……求求你俩行行好事,约战摆在别处……”
那使方天戟的大汉喝道:“住口!我们约定对方决战的地方”,怎可以随随便便更改的!”
这时老掌柜也跑出来劝解,那两人就是不听,比较胆大的几个城里的长辈,也劝说道:
“不行呀……这里是有名之地,你俩看看,墙上还留有李白的题诗呢……不能在此决斗呀。”
又有人劝道:“在别人店里打杀,把人家楼店都砸了,叫人家吃什么来着……”
那使拐子棍的“啪”地反手一记,把说话的人打了出去。其他的人纷纷惊呼而退,哭丧着脸呜咽:“天啊……这个年头王法去了哪里?……天理何在呀!”
萧秋水着实按耐不住,拍案而起。
那使拐子棍与使方天戟的,稍闻异动,即有所觉,两人向萧秋水处望来,犹如两道森冷的电光。
萧秋水正待说话,突听一人怒叱道:
“吠!你们两个狗徒,在这里作威作福,目无王法么?!”
说话的人非常年轻,眉清目秀,背插长剑,他身旁的人,年约三十,是衙门差役打扮,腰挂长刀。
那使方天戟的回骂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使剑的少年竖眉怒道:“你有眼不识泰山,我是终南剑派第十一代弟子原纹瘦,他是我堂兄,长安名捕快‘手到擒来’牛送之,你们还不走,就抓你们到衙府里去。”
那两名恶客一齐哈哈大笑出来声来。原纹瘦怒不可遏,他是血气方刚,怎能忍受此等辱笑,“涮”地拔出剑来,一耸肩,即跃过三张桌面,“呼”地划出一道剑花,叱道:
“要你知道讪笑的代价。”
说完剑花一飘,如白云舒卷,直取拐子棍大汉的脉门。
萧秋水稍皱了一下眉头,心忖这少年出剑好狠,同时深心暗佩终南剑法的变幻与意态。
那使拐子棍的冷笑一声,辞然一夹,一双拐子棍,恰好把剑夹住。一脚踹出,“砰”地把少年原纹瘦踢飞出去,“砰”地飞出了窗口。
那衙役牛送之脸色大变,“雪”地拔出腰刀,站了起来。使拐子棍的冷笑道:
“这等三脚猫功夫,也来唬人。”
那牛送之倒是毫不畏惧,大喝一声,一刀砍了下去!
哪知半途突出一记方天戟,架住大刀,反手一扳”&;格登”一声,大刀折断,那大汉以朝尾白环杆回扫,“砰”地一声,又把这差役扫出窗外,落下街心去,窗外行人哗然。
这时楼下又“咯哆咯哆咯哆”赶上四名公差,想必是楼上发生事情:衙里派人巡视的,这四名差没,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都是缉拿悍匪的老经验,一上来就摆明阵势,拔出腰刀,楼上局势,一触即发。
萧秋水本待出手,既见官府有人出来,也一时不好贸然插手,免遭误会,正在盘算细想,忽见楼下唉呀连声,被挤出一条路来,人人都嫌恶地望去,只见一高大的黑汉,排开众人,大步地走上楼去。
这黑汉威风凛凛,人未到,声先到,大声喝问:
“喂,幽州双鬼,我黑煞神来了!”
萧秋水心中大奇,这两人在众人围困之下,毫不变色,而今黑煞神一出,倒是十分戒备;想必黑煞神是难惹之辈。
黑煞神怒喝道:“你们还不下来迎接!”
那楼上两人又交换一个眼色,使拐子棍的道:“你自己上来呀。”
使方天戟的大汉道:“这儿有人阻挡我们的比武哩!”
黑煞神怒叱道:“谁?!是谁!好大的胆子!”
四名差役,一时相顾不知如何是好。那黑煞神大步走了上来,一双大眼睁得暴涨,呼噜呼噜地喝道:“是谁?!谁敢如此?!”
然后上得了楼,这人头几乎触着了楼顶,四名牛高驮的差仇还不及他的胸高,黑煞神大声喝问:“你们是么?!是不是你们?!”
四名差役连回答都来不及,己有一人,被他一抓一丢,丢了出去,半晌爬不起来。另一人被他拎住,一甩飞了出去,一人拿刀来砍,被他一脚连人带刀踢出。剩下一人想溜,被他一张桌子砸过去,荤七素八,晕倒当堂。一时间四个差役,全部解决了。
黑煞神拍拍手掌,整整衣衫,向那原先两人道:
“好了。这儿干干净净,正合我们决一死战。”
这时长安城的人们已不知来了多少,全都聚集在谪仙楼下观看一面怨恨这些人的无法无天,一面生怕他们毁掉那些珍贵的文物,但却无人敢上前干涉。
那使方天乾的眼睛骨碌碌一转,郝然道:“好,咱们就打。好好在这里打一场。”
使拐子棍的也一吞口水,干笑道:“咱们这一战:非打个天翻地覆不可。”
萧秋水忍无可忍,正要出手,忽听一人道:“等一等。”
说“等一等”的人也是在楼上,不过是偏于屏风后阁子里一角,这是一个颀长的年青人,手里拿着一把长柄九环刀,威风八面。
他身边左右都有人。左边一人,又肥又矮,五短身材;右边一人,又高又瘦,竹竿一般。
萧秋水深觉纳闷,只好静观其变,到必要时才出来,只听黑煞神大骂道:
“你是什么人?!不怕我黑煞神拔你的舌头吗?!”
只见那颀长青年挺身而出道:“你听过皇甫公子未?”
“皇甫公子?&;—这名字在萧秋水心里一闪而过:这名字怎的好熟?
只见那黑煞神、使方天戟、使拐子棍三人俱脸色一变,愣然问道:
“皇甫公子……皇甫高桥是你什么人?!”
长安城中的人,听得皇甫高桥这各字,也引起纷纷骚动。有些人正七口八舌在说话:
“皇甫高桥……就是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行侠仗义,这次有他出来……”
“一切问题可都解决!”
“皇甫公子的人,一定能好好教训这三个煞星!”
那颀长青年含笑团团向楼下众人一揖,有礼地道:
“诸位放心,皇甫公子吩咐过,任何人敢欺压民众,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楼下民众又自是人人道好,纷纷喝彩四起如雷,有人争相传诵道:
“这人就是皇甫公子的拜把弟兄,叫做齐昨飞,旁边的是皇甫公子近身护卫,一个叫做‘竹竿’黎九,一个叫作‘冬瓜&;潘桂,三人武功都很高。”
“唉,不知是不是那三个煞星的对手!”
这时黑煞神哼声道:“喂,齐大管家的,我们三人没惹你,你也少来惹我!”
齐昨飞脸色一沉,道:“滚出去!长安城岂是容你撒野之地?!”
黑煞神大怒,哗哗叫道:“我是给面子皇甫高桥!你小子不知好歹,我先宰了你!”
说着“呼”地一声,全力掠起,带起一股凛然的劲风,袭得人喘不过气来,眨眼民到了齐昨飞面前,砰砰两拳击去,拳刚击出,臂骨已发出“啪啪”的响声。
齐昨飞一扬掌,双掌似无骨无力,却接下了两拳,突然一蹲,抄起九环刀,一刀回环拦扫。
这一刀之妙、之快、之准、真是不可想像,黑煞神狂吼一声,喷血,倒纵而出,排开众人,亡命地逃,街上人们唬得尖叫不己,只见地上一列血迹,才知黑煞神已受刀伤。
齐昨飞扶刀挺立。长安民众,爆出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使方天乾戟与使拐子棍的,双双飞袭。
但同时间,那“冬瓜”和“竹竿”都动了。
黎九一扬手,手中多了一支白蜡杆,潘桂一动手,多了一支金瓜锤,在屯光石火的一刹那,方天戟拐子棍未击中之前,他们的武器已抵住了对方。
那两名穿着花花绿绿的“幽州鬼”顿住,大汗涔涔而下。那黎九冷笑道:
“公子有令……放你们一条生路。”
两人缓缓把手中兵器抽出,转身行去,街心的人们看得一清二楚,正欲欢呼拍手,忽变作骇呼,原来那“幽州二鬼”凶性大发,方天戟与拐子棍,义向“竹竿”&;冬瓜”二人背心刺出。
这连萧秋水也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大喝道:“小心!”
但在尖呼声中,那一高一矮两人,宛若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尚未回身,便出手,金瓜锤顶在使拐下棍的腹腔,白蜡杆点戳在施方天戟的喉头上,“幽州鬼”喉核滚动,良久不能动弹,更不能进一步用武器攻击,静了好一会,楼下才又欢声雷动,喝彩连天。
潘桂又缓缓取了武器,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了。”
“幽州二鬼&;,才知对方不杀自己,两人怔了一会,竟然“呼噜”一声跪下去,“咚咚咚”叩了几个响头,大声道:
“皇甫公子圣明,幽州二鬼得饶以不杀,日后必当报答,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在长安百姓的力皇甫高桥喝彩之声中,使方天戟的与使拐子棍的,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抱头鼠窜。
“好!好!皇甫公子座下高手果然要得!”
“这次幸得三位前来,否则小店不堪设想……”
“三位能不毁一椅一桌赶走三个凶徒,确是神乎其技……”
只见齐昨飞等团团揖拜道:“我们只是作该作之事而已……”
“这一切都是皇甫公子对我们耳提面命的……”
“就连武功,也是皇甫公子亲传……”
萧秋水心头一震,他记起这“皇甫公子”是谁了。
李沉舟说过的话:
“现下武林中最出风头的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皇甫高桥;我不杀你们,除非他先杀了你,或者你杀了他之后……”
这“皇甫公子”,就是皇甫高桥!
萧秋水目睹这场闹市中的格斗,一方面感到敬佩,一方面却感到一种在他光耀、振奋的一生里,突如其来的一种阴影和滋味:
那是一种近乎自卑的心情。
——皇甫公子那么有名,自己怎能跟他相比?
——他武功好、人缘好。单只是手下出来,就如此轰动……
——李帮主实在错爱自己……
一下子,萧秋水觉得普天之下,李沉舟反而亲近起来,好像知音一般……
唐方,还有唐方,如果唐方在,就好了。
萧秋水又记起在高山之役杀仔的催促:催动自己赶快到湖北去,“神州结义”的各路英雄豪杰,正在选拔新的盟主,而他和皇甫高桥呼声最高……
——可是自己又哪里及得上皇甫公子?
于是他决定先不去管选拔盟主的事,先找到他失踪的兄弟们再说。
有了这种决意,他又踏实了起来。
——世间的名和利,都来自于比较,争强好胜,都来自干不服气、但这一切,都不如他找到了他的兄弟,再过他那跃马乌江、神州结义的日子。
萧秋水定过神来时,齐昨飞第三人已在百姓簇拥欢呼声中,离开了现场。
萧秋水追上去:比刻他的心意无他,既无自惭或并比之心,只想和这几个可敬的人一交朋友,或者请他们代向皇甫公子问一声好,他萧秋水很服膺,绝不与皇甫公子竟争什么盟主之位。
开始是人潮汹涌,民众看完热闹之后,相僵散去,萧秋水不敢乱挤,所以赶不过去。
等到一出大街,人潮稀落,三人却显得有些张惶,急速疾驰,萧秋水大感纳闷,于是一直尾随,没有发声招呼。
越到后来,三人行迹闪缩,张望不已,萧秋水好奇心大作,所以也匿伏跟踪起来。他小时本就极调皮,谈起尾随跟踪,方法巧多,谁都比不上他。
又到一条巷子,那三人跟另三人碰在一起,稍为一聚,即又往前疾定,这下方令萧秋水好奇心大起,不得不一直跟踪下去了!
因为后来那三人,竟然就是被齐昨飞、黎九、潘桂三人打垮的黑煞神和使方天戟及用拐子棍的三名大汉!
为什么在长安城里,约定拼斗的三个敌人,却如故友般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在谪仙楼上,打得不可开交的六名高手,却如负重任地巧聚在这儿?
他们还要去哪里?
——这些都是萧秋水满腹不可解的疑问。
这一行六人,到了长安大小两雁塔。
名诗人岑参曾有诗云:
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奄临出世界,蹬道盘虚空。
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
下视指高鸟,俯听闻惊风。
雁塔亦就是当年白乐天一举及第的题名处:“慈恩塔下题名处。七十人中最少年。”
大雁塔几乎可以说是长安的标志,——这六个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大雁塔,要做什么?
当六人闪人了门帽时,萧秋水也掠上了塔层,倒挂金帘,如一尾无声之游鱼钻入了水草之中一般,萧秋水潜身于殿内梁上。
六人进到塔内,向中间原在塔里的一个胡须灰白的老头子行礼后,团团围坐。
七人容色,似对彼此都十分熟捻。
好一会,那老头儿长嘘一声道:“辛苦你们了。”
其他六人,都客气地欠身,其中“冬爪”潘桂道:
“应该的,为公子爷做这件事情,我们可心里服气。”
大家又客气了一番。白胡老头和齐昨飞显然辈份较高,两人隐然是要角。齐昨飞笑道:
“……只不过下手重了些,要七阿哥吃亏了。”
黑煞神笑道:“也没什么。那些是猪血,一路洒过去,倒吓着了行人。齐老大也是为了公子爷,我蒲江沙还有什么话说。”
萧秋水心头一震:原来谪仙楼上的比斗,都是假的,只是唱一出戏而已。但他们的用意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皇甫高桥?
随着心里又是一动;蒲江沙却是大大有名之辈,外号可不叫作&;黑煞神&;,而是绿林上有名的“七阿哥”,他来客串这套戏,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使方天戟的也接着赔笑道:“…七阿哥都不埋怨,我们刁家兄弟,吃的更是公子爷的饭,哪里有话好说的。”
萧秋水也是心头一悟,刁家兄弟——武林中确有一对刁家兄弟:刁怡保与刁金保十分有名——原来便是这一对所谓“幽州双鬼”的人物!
那老头儿呵呵笑道:“大家都是为了少君做事,甭客气——我们先后己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唱了许多出戏,只是少君不知道罢了。”
萧秋水心也闪过一个人物:江湖上有一名高手,也是有名的智囊:在皇甫世家做事,后来四大世家,即:南宫、慕容、墨、唐,问鼎江湖,皇甫家人材凋落,这人也未现江湖。
——这就是外号人称“九尾狐”叠不叠,叠老头儿。
刁怡保有些担心地道:“公子爷知道我们这么做,不知会不会怪罪我们呢?”
齐昨飞笑道:“哪会!他不知道不就得了?!我们这般都是为他好,他不像那萧秋水,凡事出来自己闯,公子爷智能天纵,但极少出外,多在大本营里运筹帷幄,所以名声可能反而不及现在到处打击权力帮的萧秋水,——我们这样做,正是为他的名声呀。”
刁金保接道:“可是公子爷若知道我们这样做,恐怕他会不高兴的。”
叠不叠叠老头几道:“少主知道,的确会不悦。我们的做法,是为了少主能在湖北&;神州结义’选拔中获盟主之位,光宗耀祖,重振门榻,击败萧秋水,建立实力,对抗权力帮与朱大天王,如此苦心,一旦他知道了,应不会怪责我们的。”
蒲江沙七阿哥道:“希望如此就好了,免得我们做恶人做了那么多之后,到头来得不到公子爷的原谅。”
“竹竿”黎九笑道:“我服侍少主已一段日子,知道少上脾性,他视兄弟们如至亲,无论如何,他都下会因此而与大伙儿不睦的。”
“冬瓜”潘桂也接道:“我们反正也没伤人嘛!客串一下,替少主打响名头,又有什么不好了。”
刁怡保脸有难色:“话虽那么讲,但公子爷的脾气……”
刁金保比较想得开,敲击拐子棍道:“哎,另管了,反正都作了嘛……让什么萧秋水的当盟主,我刁老二不服气,捧公子爷上来,总是应该;咱们公子爷可不是像人家靠运气乱闯出名堂的,咱……”
齐昨飞笑着补充道:“咱公子爷是行大事不留名,十年如一日的哩……所以咱们就替他留留名!”
众人听得哄然大笑。并且继续谈下去。萧秋水在屋粱,终于明白他们聚在此地,所为何事,心里十分伤感。
——这也许是因为看见,别人家有一群朋友,正在为他们所敬服的人做事吧。
萧秋水也曾经有过兄弟、朋友。而今他们都不在了,死了、或者失了踪、背叛、或者在远方。
萧秋水看到他们,也了解他们的若心——虽他们的手法未免接近欺骗,但用心却是十分良苦。
——萧秋水欣赏他们,他欣赏有忠义的汉子。他不愿去揭穿他们。
他只想悄悄离开。
他正要离开,突听一声冷喝:“是谁?!”
这人又急、又快,声自梁下响起时,人已到了梁上,一股狂飙之气,己飞袭萧秋水背项。
萧秋水不用回头,已知来人是叠老头儿。
叠老头儿这一出手,便可知他武功比那六人中任谁都还要高。
萧秋水切掌一引,借力一纵,撞破窗楼、窜落飞掳,飞逸而去。
齐昨飞第一个掠出屋外,见萧秋水之背影,猛出一剑,但被对方一拂撞开;这时黎九、潘桂也掠了出来,潘桂跌足道;“糟糕,给他听去了!”
黎九道:“这家伙似在茶楼上那人……”
齐昨飞顿足道:“此人容貌,传说中与萧秋水酷似;如是他,给他听到了,传出去可糟透了!我轻功好,我去追他,你们守在这里!”
齐昨飞一说完,便如弹丸般射出。这里蒲江沙也自塔中跃出,叠老头儿也带刁恰保及刁金保自屋瓦上掠落。
潘桂道:“齐老大去追去了,他要我们留守。”
黎九道:“那人轻功好,只怕惟有齐老大和叠教师才追得上。”
叠老头儿沉吟了半晌,望向远方,终于道:“我们进去塔里再说。”
萧秋水此刻的内力充沛,从中提升了轻功,发力急驰,早把齐昨飞抛出老远。
他本来想早点离开长安,到灞桥看个究竟——可是走到半途,伸手向怀里一摸:——天下英雄令还在,古剑长歌也在,朱大天王的秘谱还在,独独是那本梵文真经遗失了。
——遗失在哪里呢?想必是在屋梁上。
——会不会给叠老头儿他们取走了呢?应该不会的。
那本真经,对凡人来说,根本是无用之物,但对少林而言,却是珍宝。
萧秋水决定返去取回。
——他料定叠老头儿等意想不到他还敢回转。
——说不定回去时他们也离去了呢。
——就算遇上了,却也不妨一战,因为以他现在的武功,足应付得来,只要不杀人,不伤人,也不致酿成什么祸患。
所以萧秋水就回去了。
第十章塔里的血案和灞桥上的械斗
萧秋水做梦也想不到他回去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行近大雁塔里,己格外小心,特别绕过正路,往矮灌木丛中走去,再想掠上石塔,窜入大殿,取回真经。
他一面留视塔里动静,一面匍伏而行。
他突然踩到一样东西。
他踢在上面,几乎摔了一交。
可是此刻他武功何等厉害,稍为一跌步,即刻稳注。
他凝睛一望,即骇了一跳。
地上的“东西”是人。
是死人。
人、死得很惨。
由眉梢至下领,几乎被人一剑劈为两片。
死的人居然是“冬瓜”潘桂。
——绝对错不了,因为尸旁还有他的奇门兵器“金瓜锤”。
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
这时塔内有人跄跄踉踉,跌步出来。
萧秋水顾不及其他,抢步出去,一把扶住,却正是“竹竿”黎九。
“竹竿”黎九瞠住他,口咯鲜血,肋骨给全部打得折碎,无一根是完整的。
萧秋水推力于掌,输予真气,黎九怪眼一翻,居然问了一句:
“你……你是……谁?……”
萧秋水疾道:“我是浣花剑派萧秋水。快告诉我,里面发生什么事情?”
黎九双目一瞠,喉头一阵抽搐,呕血道:“你……你……萧秋……水……杀人……凶手……”
萧秋水正莫名其妙,黎九却已倒毙。
萧秋水只好再定入塔里,未入门檄,即闻一片血腥,地上倒在血泊中的,正是习家兄弟。
萧秋水正是惊疑不定,才这么一下子,是谁下的毒手,心**一转。掠上石梁,见真经还在,稍为放心,收入怀中,又掠落了下来,见尸首群中,有一稍稍会动,即澄过去。
那人正是叠老头儿,背心正中一掌,伤得甚重。
萧秋水急摇撼问道:“是谁干的?”
那叠老头儿勉力睁开无力的眼睁,艰辛地道:“是……萧……萧秋水……”说完又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这一句话对萧秋水来说,可谓惊撼莫大,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总不能见死不救,便决意救活叠老头儿,再问个水落石出,于是推动掌力,灌输真气,以保住叠老儿的命脉。
这时大殿中另一角落,血泊中又有人呻吟,萧秋水因要全力救护叠老头儿,也没法兼顾。
这在这当日子时间里,忽然有人一面骇呼着一面掠进塔内来,腋下还挟了一人,正是黎九的死尸,一返塔里,完全呆住,目眺尽裂。
萧秋水见来人是齐昨飞,知他是为了追逐自己,方才幸免遭杀手,心中暗自替他庆幸。
齐昨飞却眶毗欲裂,见自己所追逐的人却在塔内,当下呼嚷道:
“究意发生什么事情!”
连呼三声,十分凄厉,塔内层层回响。萧秋水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齐昨飞遥指萧秋水颤声道:“你……你是谁?……这里是谁……谁干的……?”
萧秋水感觉到叠老头几心脉已渐渐回复,稍为把真力一敛,道:
“在下萧秋水……”
齐昨飞厉声道:
“你是萧秋水?&;突听殿角的一人“哎”了一声,齐昨飞掠了过去,扶起那人,原来是七阿哥蒲江沙,膀膛至背门。被一剑贯穿、因天生魁梧,始能支持到现在不死。
齐昨飞垂泪问:“是谁……下的毒手?!……”
蒲江沙嘶声道:“是……萧秋……水。”
齐昨飞“嘎”了一声,蒲江沙却头一歪,饮恨逝去。
萧秋水这时透纳真气,己在叠者儿能支持生命的状态之下、撤力收回,这时齐昨飞轮舞九环刀,虎虎作响,嘶声厉问:“萧秋水!…你卑鄙下流!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萧秋水并没有“这样做”。
萧秋水想要解释,对方的刀风已掩盖过他的声音。甚至掩盖过一切、遮盖过一切,一刀当头劈下。
若萧秋水换作未获“八大高手”悉心相传之前,就算功力深厚,反应过人,亦未心能在不能还手、不想伤人的情形下避得过这一刀。
这一刀劈下,萧秋水脸一仰,双手闪电般一拍,挟住九环刀,右脚已躁往对方左前屈膝之脚背。
轮舞生风的三十六斤九环刀,硬生生陡被定住——这使齐昨飞意想不到:而且左子午步给蹬住。一时进退不得,在这瞬间,萧秋水至少可以攻杀自己十次以上。
可是萧秋水没有攻击。
他只是飘然飞到塔梁上。
齐昨飞厉声问:“为何留下我?!”
萧秋水在第二个纵身之前,留下了一句极端无奈但又令齐昨飞无法领悟的话:
“因为我根本不想杀你。”
离开了大雁塔,虽已寻回了少林真经,但萧秋水心头更是沉重。
——为什么濒死的人,都一口咬定我是凶手?
——是不是有人冒充我,狙杀皇甫高桥的部属?
——这样做,是什么居心?有什么用意?
——究竟是谁冒充我?
萧秋水不管一切,决定先到灞桥再说。
灞水汹汹,萧秋水心却沉沉。
他坐在**桥下,人却消魂。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自己的亲属朋友、自己的梦想……
然而再几十年,再在桥个坐看的又是什么人?千百年后,是谁家年少坐此寻思?这些路过的行人,是不是换了又换,故事也是翻新又翻新吗?
萧秋水望着悠悠流水,如此端想着。
就在这时,几个人匆匆,走过桥上。
第一个人走过,萧秋水心神还没有回复过来,如生命的天空正一片空白,片思微情只是一只小鸟之影偶尔掠过而已。
紧接着第二个人走过,再度提醒了萧秋水的省觉——这人好熟。
这人也即在接蹬的人海里消失。但看三人的背影紧随又出现。
——对了!
是他们。
这三个人当然是萧秋水认识的人。
但既不是兄弟,更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这三人竟可以说是处心积虑,要整治甚至杀死萧秋水的人,但也可以算是萧秋水的恩人。
这三个人便是朱大天王麾下“长江四条棍”中留存的三人:宇文栋、孟东林、常无奇。
这三个曾在漓江巧救跃落崖下的萧秋水——但却要折磨他,并擒他交予朱大天王,其中监视萧秋水的金北望却为一洞神魔左常生的弟子所杀,其他三人终被“剑王”屈寒山所擒,之后竟对权力帮臣服,在浣花剑派萧易人与蛇王在点苍山一役中,致使萧易人因这三人在现场而误信祖金殿为”烈火神君”,结果惨遭败亡之局;这三人虽说武功并不高,但所占的功劳,还令李沉舟也为之侧目。
但却今朱大天王震怒不绝。
朱大天王原遣部下之“双神君,五剑六掌,三英四棍”中的“六掌”(即六杀)出来,要在剑庐中当着少林方丈天正大师之面来收拾萧秋水,乃为报复主北望被杀之辱,亦显然是起自朱大天王对“长江四棍”的重视,如今“四棍”中其他三人公然背叛,且为权力帮立了他们原在天王部属时前所未有的大功,使得朱大天王无法下台,气得七孔生烟。
萧秋水见这长江三棍走过,微微一怔。
然而三人并未发觉在江畔沉思的少年就是萧秋水。
三人匆匆而行,十分闪缩,似正在走避什么强仇一般。
就在这时,这李白诗中的“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的消魂桥。蓦然变成了杀气腾腾的断魂桥。
忽然所有的行人,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健全的、残缺的、商人。农夫、妇女、工人,全部变成了刺客。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兵器,例如一个妇女,一扬手,花篮打出,花篮边缘都是蓝汪汪的刀片!
一个老农夫,挥舞着锄头;一个书生,招扇上”叮”地弹出锐刃;一个老鸨母,踢出的布鞋上,吐出三叉尖刺的机簧。
一刹那间兵器。暗器全向孟东林、字文栋、常无奇三人攻到。
也就在同这一刹那间,萧秋水不但惊觉出此情形、还发现了另一种情形。
不知何时,桥上那端、已出现了一个端坐着的人。
身着蓑衣,但裹身一片紫殷殷的劲衣,还可以透视得出来——草签低垂,似在专心钓鱼,钓竿却是无钓丝的!
常无奇、孟东林、字文栋三人武功虽不俗,但无法抵挡这些来如潮水般无匹,愤怒的人群或刺客。
字文栋已倒了下去,他是中了三次重创才倒下的,才一倒下,立被分尸,身上至少被切成三百多块,连耳条都切碎成四片,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常无奇已负伤。孟东林有惧色。刺客中也倒了两名。
局势非常紧张。其中一个烧炭打扮的工人挥舞铜牌高呼:
“叛徒!今日教你们知道背叛天王的下场1”
常无奇与孟东林自知难以活命,但又十分恐惧落在这班朱大天王的人手里,所以死战。
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常、孟二人,又杀了一名对手,但对方人多,常无奇忽给一人抱住,他脸色惨白,全身瘫软,惨呼道:“我……我知错了!我……愿到天王面前认错……”
那烧炭工人模样的人冷笑道:“还有你说话的机会么?&;他将手一挥。
立即有一人,取出牛耳尖刀,割掉了常无奇的舌头,常无奇疼得惨嚎不已,又有一人,一脚踩住他咽喉,居然像杀鸡一般,掏出一张刀片,细细地割!”
鲜血一直涌喷,常无奇要挣扎,另四人扳掣住他的手,又有四人,拿木钉凿穿他的手背与脚腔骨,钉在地上。
常无奇的惨呼,真是令人心惊魄动。
孟东林瞥见,更不敢投降,虽惧得魂飞魄散,但无论怎样,都不肯就擒,反而振起威风,一棍砸碎了一人脑袋,却给那领袖模样的人,从背后撞中了一牌,口吐鲜血。
常无奇犹未死绝,喉管“格格”有声。
萧秋水既怵自惊心,也觉狙击者手段太过残忍,忍无可忍,忽听那渔夫悠然道:
“上钓哟。”
只见他竹竿一挥,一尾鱼则自水中跃出,自动落入他的鱼篓里。
萧秋水心中暗惊:这人没有鱼丝,居然以一引之力,挑起水中游鱼,落人篓中,这种动力、手法、准确,皆非叠老头儿等人所能及。
这时常无奇已断气,孟东林又着了一刀,情形十分危急,萧秋水顾不了这许多,一反手,双手一抱,用力一拔,竟拔起了一株杨柳树,他大喝道:
“呔!就算是处置叛徒,下手也太辣!”
他这一喝,果然都停下手来,萧秋水连根拔起杨柳树,本要吓退这干如狼似虎的恶徒,现在他们人人都住了手,可是无一吓退,反而向萧秋水迫近来。
那烧炭模样的人尖声问:“你是谁?干什么的?!管什么闲事!”
萧秋水见对方来势汹汹,只得横树当胸,道:“我是萧秋水。”
那人大笑道:“哦,这样正好,我是天王的义子,叫做杭八,外号‘铁龟’,你听说过未?”
萧秋水一愣,这名字倒是听说过。
杭八之所以有名,是他做过的事不敢承认出了名,而且他手上的铜牌,进可攻人,退时只要往牌里一缩,根本让敌人攻不着他,非常古怪。
至于这人如何当上了朱大天王的义子,萧秋水可从来没有风闻过。萧秋水倒不怕杭八,杭八武功再高,也不会高过左丘超然。只是敌人个个都杀红了眼睛,要制住他们,是件麻烦的事。如果以杀止杀,杀害那么多无冤无仇的人干嘛?
就在萧秋水沉吟当中,至少已有四个人飞跃过来,挥舞兵器,要乱刀砍死他。
萧秋水在桥之这一端。
杭八的人在桥的那一端。
桥中有那渔夫。
那四人要飞越那渔夫,才能过得来攻杀萧秋水。
就在那四人跃起的同时,他们四人的额头,突然都多了一个洞:血洞。
然后他们跃落的所在,便成了桥下滔滔流水。
那渔夫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
然后他用一种出奇好听的声音道:“又四条鱼。”
杭八等哗然。不断有人冲过去。
那&;渔夫”迎了上去。
开始时萧秋水还担心,那“渔夫”势孤力薄。
所以他想冲过去——但他一直只看到“渔夫”的背影,那“渔夫”似一直杀了过桥那端去,并没有人可以绕到“渔夫”的背后来。
然后他看到那“渔夫”一直杀到了桥的彼端——而桥上都是尸体。
——至少二三十具尸首。
跟着下去是桥那端更多的尸体。
那些凶徒都拼红了眼睛——结果只染红了他自己身上的衣衫。
那“渔夫”的鱼竿,不断发出“啸,啸”的急风。
然后对方的人不住地倒下去。
“你是谁?!”
“——难道是那妖妇?!”
这语音凄惧无限。
“不成,真的是她啊!”
“我们拼了!”
“不可以,太厉害了!”
“决逃!”
杀到最后,地上又多了一、二十具尸首,其余的人一轰而散,那“啸啸”的急风终于停了。
那“渔夫”顿住,回身,他竹签低垂,萧秋水看不清他的脸容——只见他转一个花巧,再把竹竿轻巧地插在他腰带上。
这时桥上寂寂,桥下流水依旧。
桥中横七竖八,倒的都是尸体,而且都是一招毙命的。
萧秋水抱拳搭问:“敢问——”
这时孟东林惊魂未定,扶桥栏巍巍立起,惊恐无限地问:“你是——”
这在这时,忽然桥下冲起一道水柱。
水柱升起时,阳光照指下,五彩斑澜。
水柱里有一个人,也在同时间出了手。
“啪”地渔夫的竹笼被打飞。
但渔夫的竹竿也刺了出去。
水柱一闪而落,落回水中,水柱已一片殷红。
一人快若游鱼,已向下游迅速游走。
萧秋水认得那人,脱口叫道:“雍希羽!”
“柔水神君”雍希羽!
朱大天王座下两大神君之一雍希羽,竟然在这人手上竹竿下一招败走。
那人被打飞掉竹签,露出瀑布似的乌发。
那人干脆一甩,把身上的蓑衣都扔掉,迎着阳光下,抬头,那人身上一片蓝如晴天,眼若秋水,朱红的唇,健康的肤色……
——原来是个女子!
只听盂东林惊呼道:“是紫凤凰!”
萧秋水只见过红凤凰,白凤凰,没见过紫凤凰。
权力帮柳随风柳五大总管麾下,有“一杀,双翅,三凤凰”。
萧秋水已在丹霞绝岭见过“红凤凰”宋明珠,旋又在剑庐,见过“一杀”卜绝,“双翅”:左天德与应欺天,也遇到了“白凤凰”莫艳霞。
是役,卜绝终殁于天正大师之“拈花指”下。左天德与应欺天则死于太掸真人手下。莫艳霞亦为救柳五而死。
柳随风的六名得力手下,现此只剩下了“红凤凰”宋明珠跟这位“紫凤凰”高似兰。
——宋明珠是辣手而热情的凤凰;莫艳霞是冷傲而真情的凤凰;高似兰呢?
高似兰仰起头,阳光照在她脸上,她说:
“我不是为救他的,而是想趁此伏杀朱大天王的人的。”
萧秋水微唱道:“朱大天王惩罚叛徒,手段也未免太刻毒一点下。”
高似兰昂然道:“权力帮惩罚叛逆,也不会好多少。”
萧秋水一笑道:“其实别人服你或叛你,全因为你自己的态度而定,不必如此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高似兰冷笑道:“你自己呢?当你兄弟背叛你时,你做得到吗?”
“……”萧秋水默然。
高似兰说:“我其实已在很多地方听说过你。你的弟兄背叛你,因为你也不能维持他们任何的生活条件——无论名、或利,金钱或地位,你都要靠闯,他们就更惨了——有多少人能靠理想活一阵子?能能够永远凭理想活下去?!等到事情真的来了,生存、家人、爱情、事业等等诱惑,他们要走,你且由得他们,难道你能做什么?你既不像权力帮这么有组织,也不像朱大天王那么有势力!”
萧秋水涩声道:“……我一向都且由得他门去……只要他们不反过来出卖我们的人。”
高似兰仰着脸,甩着乌发,一笑,很妖媚。
“我喜欢杀人,就杀人。看不顺眼的,就杀,不像你,很多感情。造成了很多无奈。一个人要闯荡江湖,就得要洒脱点。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本色!”
萧秋水沉吟半晌,道:“高姑娘,就算你说的有理……我还是想先知道我兄弟朋友们的下落。”
高似兰露齿一笑,开朗地道:“你知道了他们的所在,就得去找他们……那儿是龙潭虎穴,你去了,只有送死,那你满怀大志的一生,可能就屈不得伸了。”
萧秋水沉声道:“如果一个人连‘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虽生犹死。爱身以欺心,廉者不为,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则虽死优生。”
高似兰怔了一怔,清脆地如银铃地笑了一阵,眼波抛向萧秋水道:
“好,你去死吧,你的弟兄为朱大天王所部的费家人所掳——”
萧秋水脸色大变,惊惶道:“费家?!”
高似兰冷笑肯定地道:“对,费家。”
萧秋水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母亲就是费家的人……”
高似兰每一句话冷如剑锋:“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的识见也未免太落后了。费宫娥是要阻止朱大天王对付浣花萧家,但是孙天庭杀了她。没有孙天庭,又如何得知浣花剑派的地道?……没有费家其他的人出手,萧西楼、萧夫人也不可能全军覆没了。”
萧秋水骇然不信:“但我外祖父,他,他,他怎会做出……”
高似兰道:“我是柳五公子部属中负责传递讯息的,我的传闻都有根据,一定正确,你毋怀疑……费家势力,早已没落,没有朱大天王撑腰,势必坍台,或给权力帮灭了。他们要求朱大天王支恃,朱大天王要得到‘天下英雄令’……费宫娥不从,孙天庭只好把她杀了,孙夭庭后来也后悔了,费家老大把他也杀了……”
萧秋水悲愤若狂:“我外祖父、祖母……他们……都已……”
高似兰颔首道:“父子相残,夫妻相杀……这在武林中,没什么稀奇的,为求权利,不择手段,你感到不习惯,便无资格当一武林人……你试想想,没有费家老大费渔樵亲自出手,就算朱大天王加权力帮联手,你们那干讲义气的朋友,能一声不吭跟着就走,而不战死或一拼吗?不可能。”
萧秋水恨声嘶道:“他们……他们抓走梁大哥他们……是什么居心……?”
高似兰淡定地道:“他们既杀你父母,得不到‘天下英雄今&;,即怀疑它仍留在剑庐。但我方权力帮己包围浣花溪一带,有柳五公子坐镇,他们也不敢轻入,便鼓动白道中人与权力帮先拼个玉石俱焚,他们再捡便宜——可惜互拼结果,是一把火,烧了浣花总舵,于是他们认定‘天下英雄令’,定必在你们身上,因你们从剑庐听雨楼等地活着走出来的……”
萧秋水想想;也极是有理。要不是那晚自己和唐方走去洗象池一带,恐怕也必然无幸。费家身列三大奇门之一:即“慕容、上官、费”,却作出这等卑鄙下流的事情来。
高似兰一甩长发,继续道:“梁斗等就是不知,所以才误中迷香,束手就擒。但他们一身硬骨头,就是不说出‘天下英雄令&;的下落。因为只有你和唐方逃得出来,费渔樵怀疑是在你身上,所以四处捕你,又对他们严刑迫供……”
萧秋水嘶声道:“你……你又怎知道这些……?!”
高似兰“格格”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朋友中,恰好有我们布下的一个伏子。费家的人捉了他们,而他就用极特殊的方式把事情都通知了我们,而他如今还落在费家的人的手里。这答案你满意未?”
萧秋水握拳道:“而今费家的人把他们藏到哪里?!”
高似兰眯起了大眸子,问:“你真的要去?”
萧秋水斩钉截铁地答:“去!”
高似兰摹然转身,一竹竿飞去,刺穿了在旁听得愕住了的孟东林之喉咙。
萧秋水怒道,“你——”
高似兰平淡地道:“他知道得太多,留他不得——要想活下去,在武林中求存,就得心狠手辣,这点你们仁人侠士,可真的说不清楚。”说到此处,昂首高翘,真如一只仰首倔澈的蓝凤凰,在阳光下闪闪发出光耀。“他们就被囚在终南山东峰,华山‘老君庙’内。”高似兰稍微颔首又说:“费渔樵一家高手,都布伏在华山各路。”
第十一章终南山上
“费家”——这名词在江湖上,不仅代表一个家族,而且还代表一种特殊的势力。
姓费的人家,每个大城里都常见,但一直到隋唐时“饮马黄河双枪大将军”费耿正出来时,费家才慢慢在江湖人心中,建立了独特的形象。
直到宋初费天清,武功高强,又在西土一带练得各种异术,尽悉传予其子;费孟亭、费弗亭、费季亭三人,自此之后,“费家”逐渐成为一个武林人心目中相当不可思议的家族。
到了费渔樵的曾祖父费玫,不但精通天文、数理、医术、相学。卜卦,还在东瀛一带练得忍术、剑道,但他回到中土时,己然垂老,将绝技悉传费金人后、即撒手尘寰。
费金人即费渔樵之祖父,并有四个儿子,即费飞天、费晴天、费殷重、费仇。四兄弟继其父,正式创立“费氏世家”在武林中熔赫一时。尤其是老四费仇,武功最高,在一次武林盟主竞技赛中,连败十七名一等高手,几乎跃登室座,后被慕容世家中的慕容世情打败,差点活活气死了费金人。
慕容世家除武功高绝,有名的“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外,对易容等杂学,也十分渊博;费仇被慕容世情所击败,心怀不甘,因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两家斗争。
慕容世情是时虽然年轻,但惊才羡艳,这一场两族之争,继续了整整二十年,结果费、慕容两家俱元气大伤,费殷重、费飞天早年战死,费金人因要苦练绝技,结果走火人魔,全身瘫痪,
而费家嫡系仅存的费晴天与费仇,又起萧墙;费仇锋芒过人,费晴天忍无可忍,终于成仇,于是费家分裂,费氏力量大力削弱。
故此届年选拔的武林四大世家中,只选了“慕容、墨、南宫、唐”,费家只名列三奇门中的“慕容、上官、费”之末。
费晴天与费仇苦斗的结果,要到下一代解决。费晴天有一子一女,男的叫做费骨送,女的叫费维维;费仇却有两子,一个叫费耕读,一个就是费渔樵。
费家的人依然拼斗不休。费耕读与费骨送,就是这样互拼身亡。费晴天巧施暗狙,斩掉了费仇一只脚,却误信了费渔樵的投诚,终于被这年方二十岁的冷毒侄儿所毒杀。
更荒谬的是费晴天之女费维维,竟下嫁杀父仇人费渔樵,于是两家合并,又成一家,不从者皆被费渔樵的人诛杀。
费渔樵在二十五岁统一了费家。于是费家声望又告大增。费渔樵在三十岁时,名气如日中夭,使得费家重振声威,并角逐“武林四大世家”,而且野心极大,欲居座首。
这次他横扫武林,先后击败上官、南宫世家,再险胜墨家代表,却命运不济,遇要了唐老太太之得意传人唐尧舜,终于一败涂地。
这下对费渔樵打击甚大,三十五岁后,全心掌理门户,一旦牵涉江湖时,多下手狠辣,动辄杀人,而且钻研异术,费家的人变成了武林中的一个“神秘帮派”,据说有十二件巨案、惨事,可能都是费家一手策划的。
这个费渔樵有二子二女,长子费逸空,次子费士理,都在江湖上令人闻名色变的人物;女儿的名望也不低,长女费鸦子,下嫁长安封家,次女费鸣儿则早夭。长子费逸空丧妻,次子费士理已娶妻,并且是皇甫家的后嫡:“摘叶飞花”皇甫漩。费宫娥则是费渔樵之远亲。
费家的旁支、分系不算,门徒弟子也除外,单止嫡系的高手,就有费渔樵本人,费逸空、费士理、费鸦子、皇甫漩、封十五等。而费逸空有两子:费洪与费晓,虽然年青,在武林中也大是有名。费鸦子亦有二女一子,江湖人称“封家费氏,二剑一刀”,亦是相当难惹之辈。还有一个费家中极有实力的年轻高手:费丹枫。
也就是等于说,萧秋水欲要救大侠梁斗等,则等于与费家为敌。
要与费家为敌。至少也得与以上那么多不易惹的高手为敌。
——这种梁子,就算权力帮,也未必愿意挑。
也许就是因为不愿挑,而费家又加入了朱大天王的背景,柳随风等人正要藉费家来除去萧秋水,或藉萧秋水来除去费家。
无论是哪一方面获胜,对权力帮都大大有利。
萧秋水苦笑。
他感觉到连阳光罩下来的光线,也是苦的。
紫凤凰临走时,头还翘得高高,她人也高,就像一只很倔傲的凤凰。
“你要与费家为敌,我也不阻你,我在这儿等你,是柳五公子要我完成的责任。”
“你的死活,本就不关我事。”
“反正费家现在正要到处引你出来。你只要去到终南山,就会遇到费家的人。”
“也许……我也会去终南山,或者上华山,亲眼目睹你怎么死去吧!”
萧秋水终于上了终南山。
终南山云烟围绕,宛似仙境。
萧秋水想起:他一生中很多重要的战役,多在山中或水边进行。
山是名山,水是名水,山水能留名千古,但他那些战役呢……随着山的风化、水的流逝,如人的消殒般逝去……
——他在水边望见唐方渐小的身影在崖边……
——他在山上目送唐刚带走了受伤不知生死的唐方……
他真想折回川中去找唐方。
可是他还是到了终南山。
而且往华山翻越。
到目前为止,他还未遇见所谓的“费家的人”。
萧秋水往长安南行约五十里,经“弥陀寺”后至“流水石”,再转至“兴宝泉”“白衣堂”、“大悲堂”、“甘露堂”“竹林寺”“五佛殿”,但见山中森林蔚绿,清石灵泉,秀发莫已,类近江浙山水。
然后再经“朝天门”,景色至此,仰望可见三峰并峙,高耸云端,云烟围绕,有说不尽的舒情与苍寞。
过“五马石”后,即登“一天门”。“一天门”虬松苍藤,石隙奇状。岸岩奇突,与“胜宝泉”的“漱石枕泉”各具奇胜。
然则萧秋水却无心赏胜,只从“圆光堂”的沙弥处得知,近日在终南岱顶,亦即北五台(就是“文殊台”“清凉台”“灵应台”“舍身台”与“岱顶”共列五台,另岱顶之西有“兜率台”“太乙台”等,不在此列)、常有陌生人来往。此乃自岱顶“圆光台”所传达的消息。
萧秋水于是决心上岱顶。
如果费家的人匿伏在华山,那终南山就是他的前哨,欲图攻到中心,先毁了前哨再说。
上访顶的险道上,一直有两个人,跟在萧秋水不远处,高谈阔论。
萧秋水初以为这两人是为跟踪他来的,所以十分留意,后来听他们的谈话,知并无恶意。
“你看,一路上来的寺庙,挂满了什么御赐的匾牌,每个皇帝都有,好像替他们供奉长生殿位似的,真是无聊。”较为高爽利落的男子说。
“简直讨厌死了。小时候母亲强迫我**《论语》,啊呀呀,一个字,七八个意思,五六种读音,什么古今字呀、考证呀、注释呀,真是我的妈。孔子的话,很有道理,这点我承认,就是文章太刁难人了。”另一个精明精悍的女子接道。
“胡说,”那高的男子道:“你真没**过书,孔子是‘述而不作’,书不是写的,而是他说的,他弟子来誊抄,就是手抄本啦。”
“嘿”那矮的女子说,“那么文字艰深,势不于孔老夫子的事了。我知道了,孔子可能写作慢,讲话快,他就请人来当他的文书,他来说,别人来写……”
“是了。孔子写作不擅长,这点倒是发人所未见呢……”
“说不定他在创作上还有挫折感呢……他弟子促他成书之后,还到七十二国去周游,定必是推广他的著作……”
“喔,当时他的名声一定是不够响,各路关系没有搞好……反观老子,就聪明得多了。”
“何解?”
“老子的道德经,人人朗朗上口,都不是‘道德’两个字吗?!”
“有道理……没料你我两位大学问家,在此明山秀水间,研究得出一段学者们皓首穷经未解的公案!”
——诸如此类的无聊对话,实令人喷饭,而两人犹津律乐道;
萧秋水心下里倒有点觉得,这两人的疯疯癫癫,有点像死党邱南顾和铁星月。
不过他为求小心起见,一路上还是用他母亲一路上所教的易容法,化妆易容,扮成一个镖头打扮的人。
费家跟萧家原有渊源,但费家既心狠手辣,杀死萧秋水之祖父。母在先,萧秋水也与之情断义绝,即准备与之展开一场舍死忘生之战。
登顶后但见大气沉沉,俯视群山,如浪波之折叠,真不知是俯视海洋,还是尽瞰群山。
萧秋水心头感慨,眼界空阔,但心中依然有蔡回。那两个“怪人”即行去圆光寺,萧秋水尾随,进得了寺里,香客、杂人、游旅都非常之少,萧秋水忽闻一似甚熟悉的声音在问:
“请问大师,近日来可有见到一名姓萧的青年施主谪居贵寺?”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敝寺并无此人。”那僧人又道:
“真是奇怪,近日来常有人来此问起萧姓檀越,不知所为何事?”
萧秋水听得心里一动,返转头去,只见探问的人就是那两名两女。
只见那两名男女十分失望、怅恫的样子,一个大声道:“萧秋水是位好汉,我们是闻其名,负长剑、背行装、带一腔热血,来找他的,大师若知道,请赐告。”
另一人也道:“我们久闻萧大哥令名,所以来投,可惜一路找下来,萧大哥似已不出江湖,直到长安,才得一渔人指点,说是先行赶到终南,或可遇见,所以才前来……”
那老和尚歉意道:“阿弥陀佛,世俗事之**,贫僧久己绝缘,不知世间出了这么个人物……可惜贫僧并未见过。”说着作礼离去。
这两人十分懊恼。萧秋水本已隐绝失意了一段时间,现听得二人闯关万里,前来寻找自己,心下十分感动,一腔热血都贫腾起来,在这沁凉的灰蒙山间空气里,直想长啸作龙吟。
这时忽听一人冷笑道:“萧秋水有什么了不起?”
另一人冷笑道:“他只配替我倒洗脚水。”
还有一人慢条斯理地道:“只有猪才会找他,供宰。”
三人说毕,哈哈大笑。
有三人几乎在同时间霍然回首。
其中一人,就是改装易容过后的萧秋水;另外两人,就是那两疯疯癫癫的男女。
只见在膳食堂的桌上,斜里歪气地坐了三个人。
三个年青人。
一人十分桃达,一脚屈惭挂在长凳上,一眉既高,一眉既低地望昔对方;一人一脸煞气,一手卧案,样貌十分威凛。
另一人则双目垂视,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似场中发生的事,与他无关一般。
这时五人对峙,所散发出的杀气,顿令全场都蓦然感受到,截然静了下来。
那高挑长发青年一拱手道,“在下人称秦风八,这位是义妹陈见鬼,请问有何得罪之处,阁下何必出语伤人?”
那较矮的女子也正色道:“你伤我们不要紧,要骂萧大哥,却要交待则个。”
那桌子上三人中的两人,又哼哼嘻嘻地笑起来,愈笑愈忍俊不住,终于抱腹哈哈大笑起来。
那两名青年,气得鼻子都白了。
而且笑声越来越响,原来他们背后,也有一男二女,在捏着鼻子嗤笑。
秦风八怒问:“笑什么?!”
那两个女子中,浓妆艳抹的那个嗤笑道:“这么怪的名字呀,男的却似女的,女的却似男的!”
另一个装模作样的女子道:“——找他?萧秋水是你干爹么?”
那个阴阳怪气的男子也道:“你们要找萧秋水,不如找我们:费家”
他接着说下去:“萧秋水的冗弟朋友,全在我们处作囚中客哩。”
费家的人!
萧秋水立起警惕。
猜这两女一男的形貌,显然便是费鸦子的一子二女,“二剑一刀”。
而那在座中的三人又是谁?
萧秋水此番首度与费家的人接触。
费家的人显然不知道那镖客打扮的人就是萧秋水。
陈见鬼怒道:“你们擒萧大哥的兄弟朋友,有何居心?!”
那浓妆艳抹的女子道:“你这是多问!”
陈见鬼瞪眼道:“就算是多问,因为是我的事,我是要问的——”他昂然接下去道:“我虽未与萧大哥谋面,但私下当他作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装模作样的女子道:“那你就先在黄泉路上等萧秋水好了。”
一说完,“刷”地抽剑。
同时间,另两人,一人拔剑,一人猛拔刀。
在拔刀剑的刹那,阵势己布成。
三人双剑一刀,已围住秦风八与陈见鬼。
三人包围,气势凌厉。
秦风八兀自笑道:“没想到未见着萧大哥,却先打了这一场。”
陈见鬼哗道:“也好,先杀这一场,好给萧大哥作个见面礼。”
萧秋水听得热泪几乎夺眶而出。而“二剑一刀”阵势,即要发动,就在这时,只闻一个女音呼道:“慢着!”
另一个女音叱喝道:“萧秋水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要打架,算我们一份!”
萧秋水一听这语言:好熟。蓦然回首,只见两人已掠入场中,正是:
“疯女”刘友与紫金阿水!
广东五虎中的两名女虎将!
萧秋水一见心中大悦,但他们却认不出萧秋水来。
只其见疯水跳入场中,劈面对秦见八、陈见鬼就“嗨”了一声,道:
“我门也是从老远来找萧秋水的。‘神州结义’盟主的事,萧秋水非去不可,但至今仍未露面,我们也是得一蓝衣女子指点,上山来找……恰好碰见你们,哈!可真是同一道上的啊。”
阿水想挤上来说话,一不小心,却给炉角绊了一交,“叭”地跌得荤七素八,刚齿怒道:“可恶!”
萧秋水看见为这两个不速客而犹在莫名其妙、愕在当堂的陈见鬼与秦风八,不禁暗笑,顿忆起昔日的风云人物——
——大肚和尚之奇特、铁星月之放屁、邱南顾之歪理、李黑之古怪、洪华之朴实、施月之急直、林公子之自命风流……
终南山绵亘不知若千里,兄弟、朋友,——你们都在哪里?
那浓妆艳抹的女子叫费心肝,装模作样的女子叫作费宝贝,那阴阳怪气男的,就叫费澄清。
这二人都是费家之后,除了精干刀剑之术外,都有一两手绝艺、他们眼高过顶,本就没把中原武林高手放在眼底里。
费澄清膛然问道:“……你们……是一伙的?!”
疯女刘友道:“既都是萧秋水的朋友,当然是一伙的!”
秦风八“得”的一弹拇指,道:“对!既是萧大哥的兄弟,自然是同一路的!”
——萧秋水在江湖上名气大,但武功本来不高,有这么多人矢志同心追随,不依靠势力的支持、或世家的撑腰、更无钱财的力量做后台,他的倔起,全凭是志气、侠气、正气的感召,才使到素不相识的人服膺。
费澄清大喝一声,一刀扫了过去。
刀锋本来砍向秦风八,中途一回,反扫疯女。
疯女陡遭此变,急危不乱,张口一咬,竟咬住刀身。
费洽澄甫动,费心肝与费宝贝的长剑,也就动了。
两柄剑如两柄闪动的银蛇,直向秦风八、陈见鬼背心刺来。
阿水怒叱一声:“让我来!”人已如旋风,抢了过去,起时,撞向费心肝,抬膝,顶向费宝贝。
于是阿水与疯女,跟费家“二剑一刀”就打了起来,反令原先的陈见鬼、秦风人二人,有无从插手之感。
这“二剑一刀”配合起来,至少已经变幻了二十六个阵势,随时因情况而改换,对疯打狂斗的刘友和阿水说来,是无比的压力。但刘友和阿水奋勇闯阵,也是这“二剑一刀”的克星。
陈见鬼、秦风八见五人打作一团,难分高下,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座上三人,举上轻桃的,也引颈张望,样貌威煞的,也凝视场中,惟有中央那年轻汉了,身裹锦衣,依然不抬头,不举目,望着桌上他前面的一双筷子,宛若那双筷子长了对翅膀似的,任何事物,都换不掉他的专注。
第十二章 秦风八与陈见鬼
费家三姊弟的刀剑之阵,一波三折,原本是冲杀千军万马之中,而又能回身互救,首尾呼应的战阵、普通都是在以寡敌众的情形之下施用,费家姐弟,一向自恃过高,所以此战阵换作敌寡我众之时,围杀一、二人之战术,反而无从发挥。
疯女的疯癫泼辣拳法、阿水的跌撞碰砸拳路,把费家三姐弟打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情势又变。
费澄清的刀身,“嗖”地逐然遽长,成了扫刀,费心肝与费宝贝的剑身,也骤然加长,变作长刺,刹那间兵器机簧发动而变形,使阿水与疯女猝不及防,身上都挂了彩。
但是这两人不挂彩倒好,一旦受伤,更加凶猛:“两广十虎”,无一不是从市井中一层一层打上来的,身经何止百战,所以越战越勇,疯女使出“疯癫拳”,阿水则使出“跌撞拳”。
“疯癫拳”的秘诀就是“疯疯癫癫”,“跌撞拳”的秘决也就是跌跌撞撞,这本来都是犯兵家之大忌,但在最险中求胜却是兵家之上策,这两种拳头,故意破绽百出,但因以绝对个人意旨为中心,反而把对方千变万幻的攻势,消解于无形。对方只能打起十分精神,以应付这种疯狂的拼决。
疯女为人甚是大路,不像一般扭忸女子作风,所打法大开大合,眼看几次要被刺中,可是对方也怕与之拼个同归于尽,只好跳闪逃开。
阿水天生残缺,马步浮摇,她却利用这个特点,碰撞顶靠,连消带订,反而逼住了敌手。
一时之间,费家“二剑一刀”,大力吃蹩。三人忽然长呼一声,刺、刀骤折为二,三人俱变成双剑双刀,展开奇异刀剑之阵,砍划而至。
但也在同时间,阿水和刘友同时长啸一声:“破锣!”
这一声长啸过后,两人猝然抢攻。阿水一头撞入费澄清怀里,费澄清双刀不及封锁,“砰”地被撞得口喷鲜血。
费心肝挥剑求救,疯女大喝一声,双脚飞起,费宝贝双剑一拦,反斩疯女双腿,但突然间“嗤嗤”两道飞快的影子“啪啪”地打中了她的脸颊上,只觉臭味难闻,人却金星直冒,一交坐倒。
原来疯女在刹时间,踢出了所穿的鞋子,击倒了费宝贝,费心肝疯病女阻得一阻,阿水己返转过身,却一交跌了下去,费心肝只觉前人影空,双腿却已被人紧紧箍住:疯中“嗖”地一口沫液,吐在她脸上,一时不能见物,“砰”地挨了一拳,飞了出去,半晌爬不起来。
一时间,费家二姊一弟,尽皆倒地不起。
原来阿水与疯女的“破锣”一句,是彼此的暗语,此语一出。两人就将平时配合无间的“疯癫拳”与“跌撞拳”得精华发挥,力挫强敌。
两人虽已击倒“二剑一刀”,但受伤亦不轻,气喘吁吁。这时场中忽又多了两人,原来是那座中三人,也没见他们怎么动,却一下子来到了场中。
那两人自报姓名,浮滑的青年说:“我是费家费洪。”威猛青年道:“我是费家费晓。”费洪嘲讽地道:“你俩居然打败了费家的三个没用的人、就让我们教训教训你们。”
原来费家成员,也各有成见,费逸空、费鸦子两系,因承继费家衣钵问题,也闹得颇不愉快;但费渔樵昔日深受家庭分裂之苦,所以全力压制,才不至酿成分裂,但也成势成水火的现象。
“不公平!”只见一镖师打扮的黄脸汉子道:“她俩已战累,你们此时挑战,不公道!”
费洪、费晓相顾一眼,心中都暗想:此人易容!但都不知这两撇胡子的堂堂大汉,是什么来路,费洪当下冷笑道:“什么公不公平!看所谓的广东侠女是不是盛的!”
真是吹胀不如激胀,阿水第一个憋不住,跳起来大呼道:
“好哇!小兔崽子,就算是车轮战,老娘也挑下了!”
阿水一跳出来,疯女当然没理由让她独战,也跃了出来,叱道:
“呸!有胆放马过来!”
费洪嘻笑道:“这就对了。”
一说完,手上多了一柄剑。
这柄剑也没什么奇特,但费洪眼睛不瞧敌人,只盯着他自己的手中剑。
阿水、疯女因此也戒备起来,全神贯注。
费洪忽然将剑迎风一抖,剑身居然寸寸断裂、又似被一条细链穿在一起般,变成了千蛇百星,犹如暗器,又如千百道剑,向两人罩来。
就在此时,费晓也出手了。
他用的是十字抢。
阿水、疯女惊退,十字枪就拦在她们背后。
阿水一弯臂,一闪身,箍住了十字枪,正想运力一锄,扳断枪身,但十字枪一抖,旋转“嘶”地割入了阿水的胁下去。
疯女那边也同时遇险,那口“千蛇百星剑”突然却似有什么力量一般,迸喷了出来,千身点剑片,扫向疯女身上。
才一照面,疯女、阿水已然不敌。
费逸空嫡系的高手,果然比费鸦子外系的子弟强多了。
就在此时,一声断喝,一条人影飞来,一阵急抓乱拨,居然以一双空手,把剑片尽皆扫落,铿锵落地。
也在同时,另一条黑影一闪,一出脚,不偏不倚,把十字枪予尖挑起,血肉飞溅,另一脚却阿水踢走。
疯女与阿水死里逃生,犹有余悸,回首一看,却见陈见鬼、秦风八二人,心里都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费洪、费晓二人脸上却变了颜色。
费洪这才重视起来,怒问:“你们……究竟是哪一帮哪一派的人……?”
陈见鬼冷笑直:“你总听说过‘丐帮’吧?”
秦风八冷冷地道:“那你也听说过‘丐帮’有两大护法吧?”
费洪变色道:“两位可是……可是外号‘阎土伸手’和外号……”‘钟馗伸腿’的……两位高人?”语态上已不知客气了多少倍。
陈见鬼道:“我就是‘阎王伸手’。”
秦风八道:“我就是‘钟馗伸腿’”。
费晓插口道:“我们费家……跟丐帮素无怨隙,两位因何来汤这趟浑水?”
秦风八脸无表情地道:“因为是你们先惹上我们。这两位……姑娘……是因为救助我们,所以才伤成这个样子的。这原是我们的事,我们当然不能坐视。”
——他讲到“姑娘”时,目光斜瞥阿水、疯女两人,邋里邋遢的,凶巴巴的,真是有些尴尬,几叫不出口。
费洪暗笑道:“那我们赏面给两位兄台,也不对付这两个婆娘,这下两不相欠,可得了吧?”
陈见鬼板了脸孔:“不行。”
费晓勃然问:“为什么不行?!”
秦风八道:“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已刺了人一枪,又有千奇百怪的剑狙击,差点都害你们弄出人命——就这般算了?”
陈见鬼接口道:“更何况……你们刚才语气中侮辱了萧大哥……”
费洪诧问:“萧秋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陈见鬼断然道:“没有关系。”
秦风八道:“家帅裘无意,对萧大哥的印象很好,这趟西来,也无非为了劝萧大哥角逐‘神州结义’盟主一事。”
裘无意是丐帮帮主。——但萧秋水却不认识裘无意。裘无意如何得知萧秋水可敬之处,倒教萧秋水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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