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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武夷山之役
他倒撞出去,剑尖自右肘倒刺而出,只听一声惨嚎,一名权力帮众,挨了一剑,乒刃落地而退。
萧秋水一返身,只见阿水脸色煞白,已经蹲倒下去了,腾雷剑叟怒叱连连,一炳迅雷般的剑,正与“观日神剑”康出渔斗了起来。
这时两柄单刀,一把跨虎篮,已向蹲在地上的阿水攻到。
阿水似因腹痛不堪,勉力一撑,一记扫堂腿踢了出去,把使跨虎篮的大汉扫倒,但对于那两柄单刀,眼看就要躲不过去。
这时萧秋水却已到了。
他一记拳头飞出,打得一人捂着鼻子退。
他右手剑把另一人右臂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那人连单刀都丢掉,抱头鼠窜。
萧秋水居然逃脱后又倒退回来再打,这点令权力帮众意想不到,简直犹天兵而降,萧秋水击退了两人,一手搀起了阿水,脑后却劈来了一道急风。
萧秋水情急低头几缕发丝,飞上半天。
出剑的人是“长天五剑”之一。
萧秋水己无心恋战,拖庄阿水就走。
那“长天五剑”中的“玉枕神剑”又待一剑刺来,阿水一手为萧秋水所拖,但却及时踢出一脚。
“玉枕神剑”慌忙避开一脚,萧伙水却已走了。
萧秋水走了十七八步,只听腾雷剑叟的剑风已发出腾雷之声,呼喝连连,显然已与康出渔拼出了真火。
长廊又深又长,萧秋水一咬牙,决心先把阿水送到内殿,再回头救腾雷剑叟!
这时又是刀光一闪,一使鬼头刀者拦于前路,阿水疼得咬牙切齿,向萧秋水嘶声道,“你别管我——!”
萧秋水认得那拿鬼头刀的正是适才被自己大力甩掉的人,冲势不止,大吼一声,也不知怎地,还是萧秋水之气势逼人,那施鬼头刀的大汉竟被吓退三步,让过一旁。
萧秋水一面搏命冲,一面问道,“你怎么了……?”
阿水忍痛道:“我盲肠……哎……”便痛得讲不下去了。
萧秋水这才得知阿水原有盲肠,在剧斗中震发了病患,一发作起来不可收拾。阿水是女子,萧秋水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抓起她的腰一揽,一揪一送,把阿水推入内殿,猛回头,只见一人已挡住长廊来路。
那人高大威猛,白发银须,满脸通红,正是“大王龙”,盛江北。
就在这时,萧秋水又听到腾雷剑叟的惨叫。
萧秋水一看,只见恶斗中又加了个康劫生,腾雷剑叟当然不敌,又已中了一剑。
萧秋水不顾一切,疯了一般冲了过去!
盛江北双掌一挫,猛喝道:“你还是不要过来的好!”
萧秋水救人心切,哪里理会,情知断非盛江北之敌,全力冲向盛江北,盛江北一怔,心**这年轻人两度逃得出生,居然还第三次再入虎穴。真是胆魄惊人:
于是凝神运气,全力应付。
不料萧秋水眼看要扑到盛江北处,却突然一个大弯身,在盛江北右侧抢了过去,这一下,原出于萧秋水想急救腾雷剑叟,不宜与盛江北恋战,故出此策,盛江北正拟苦战,断未料到对方有此急变,一怔之下,萧秋水已擦身而过。
但就在将过未过问,盛江北已定下神来,知道萧秋水声东击西的用意。
就在两人擦身而已过之刹那间,萧秋水背部空门大露。
萧秋水救人心急,也未及理会背门之破绽。
盛江北为人在十九神魔中,虽较耿直,但毕竟搏斗经验丰富,这等良机,他怎会错过?
他的掌立刻伸了出去,右掌朱砂,左掌黑砂。
萧秋水的身形快,他的掌更快。
如果他的掌击中萧秋水,以萧秋水奔行的速度来说,盛江北最多只能击实三分力,还有七分力劈空。
但就算只击中三分力,双掌劈力之下,萧秋水不死也得重伤。
却就在盛江北双掌将至未至之际,忽然顿了一下,慢了一慢。
这一点连萧秋水也感觉出来了。
时机稍纵即逝,这电光石火间之差,萧秋水的身形已在盛江北双掌范围之外了。
盛江北没有拦住萧秋水,是令权力帮众意想不到的。
原来盛江北战团与康出渔战团之间,还有一组人,约有四、五人,一因意料下到,二是萧秋水来势大凶,居然不及阻拦,让萧秋水闯入康出渔战团去!
就在这时,康劫生已架住腾雷剑叟的剑。
康出渔带剑一卷,腾雷剑叟一条左臂,随着飞血断落!
腾雷剑叟一声惨吼,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萧秋水到了,一手扶住腾雷剑叟,一手持剑,反攻康氏父子!
这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腾雷剑叟一面竭力挥动长剑,嘶叫道:“你走……”
康劫生嘿嘿笑道:“你明明走了,还回头来送死,真是天亡你也!”
康出渔笑道,“你要死快一些,老夫就成全你吧!”
两剑一烈一炙,尽招呼向萧秋水,腾雷剑叟想加上一剑,却被“玉枕神剑”架了下来。
才不过三招,萧秋水与腾雷剑叟已占尽下风。
就在这时,长天划过一轮刀光。
刀芒弯弯。
淡如天边月色。
月色照长廊,长廊深远。
长廊尽头,就这样平平地,飞出来了一人。
青衣、白袜、黑布鞋。
那人似大鸟一般地飘出来,一出来,就是一刀。
刀光一起,院外一声唿哨。
康出渔的脸色在月光下、刀芒下,变了形,变了白,惊呼道:“退……!”
他没有接下这一刀,人就翻出了墙外。
“玉枕神剑”素来自负,他要走,也要接下这一刀才走。
他的剑刺了出去,刺的是那“飞来的人”之“玉枕穴”如他刚才刺萧秋水一般。
然后他的手就不像在握剑。
因为他的手己不属于自己的了。
他的手断了。
就被那“飞来的人”一刀砍断的。
他几乎晕了,盛江北立即把他兜住,掠出了墙外。
而康劫生及其他的权力帮众,早在“玉枕神剑”意图硬接“飞来的人”一刀前,唿哨响起后,便已纷纷走了,不见了。
“飞来的人”当然是梁斗。
大侠梁斗。
大侠梁斗望向围墙,围墙外漆黑一片,杂草丛生。
梁斗喃喃道:“盛江北这人不坏,权力帮中肯救助同门的,已是不多。”
忽闻一阵掌声,一人自天而降,笑道,“其实这少年也不坏,就算正道中人,肯如此舍身救人,一而再者,亦不多见。”
来人是柔水神君,他原是为梁斗掠阵,权力帮一退,他已飞快地封住了腾雷剑叟身上数处穴道,替他止了血,闪电剑望也掠了过来,失声“呀”叫出来,忙扶腾雷剑叟入内殿救治。
梁斗笑望向萧秋水道:“此子姓萧,乃成都浣花萧西楼先生之三子,武功没什么,但胆识过人,志气齐天高,重义气,能独当一面。”
柔水神君看看萧秋水,冷笑地道,“正派不正派,倒不关我事,但他如此救助腾雷,原来长江上‘三英’跟他结下的梁子,便算了。我倒喜欢讲义气、重朋友的人,改天收他为徒弟也不一定。”
萧秋水却道:“前辈赏识,在下感激。不过惟前辈身在‘朱大天王’麾下,虽武功盖世,但非正途,望前辈能自珍行径,一光武林;如仍执迷不悟,则晚辈不敢拜礼。”
柔水神君脸色一变道:“我在天王门下,属神君之职,武林何人胆敢冒犯?我欲破例施恩收你为徒,你反而敢嫌我非正道中人?!”
萧秋水仍恭敬但坚持道:“晚辈只望前辈将盖世奇功,用于正途上!”
柔水神君正要发作,大侠梁斗大笑道:“好!秋水,好!我就欣赏你这种脾气!”
转而向柔水神君道:“唉呀,你怎么跟后生小辈一般见识,怄气作甚?来来来,我们先回到内殿,从详计议再说。”
大家又再走入内殿。
四周黑沉沉,连个人影也没有。
阿水似已复原大半,按着小腹望向萧秋水,明眸中无限谢意。
萧秋水报以一笑。回望适才生死恶斗的长廊,寂,无声,长廊真长。
夜深沉·煮酒论英雄
众人重新坐下,萧秋水居然自怀里取出菜肴,道:“幸亏没丢了。”
劳九个性比较莽撞,禁不住喃喃道:“妈的!为了吃的东西,差些儿丢了命,真划不来。”
好人胡福却正色道:“劳九你有所误解了。梁大侠等要拿菜肴倒是次要,重要的是藉此试一试权力帮包围的实力。”
李黑点头称是:“长廊、厨房,只是寺之一隅,但亦有康出渔。盛江北、玉枕剑客、康劫生等大敌伺伏,其他方位,必然布防更密,权力帮非但没有散去;而且还增援了。”
施月比较细心,把吃的东西摊在桌上,又斟好了酒,另一面吴财正在煮酒,施月道:“我们被困于此,谁也不知道。”
吴财道:“然而权力帮却不断增援,我们如此困兽斗,不是办法呀。”
柔水神君忽道:“这也不尽然。”
梁斗微笑道:“哦?”
柔水神君望定梁斗道:“梁兄可知我困战于丹霞之原因?与我向焦不离孟的‘烈火神君’又到哪里去了?”
梁斗道:“愿闻其详。”
柔水神君一口干尽杯中酒,道:“梁大侠可知道二十余年前,名震江湖的楚人燕狂徒及他名震天下的《忘情天书》吗?”
一向淡泊镇静的梁斗这次却动了容,失声道:“神君是说那武林无敌,而一出现又闹得血腥风雨,江湖中人,你争我夺的《忘情天书》吗?”
萧秋水只见“神剑五叟”及“两广十虎”都变了色,独有他和大肚和尚,却毫不知《忘情天书》是什么东西?
柔水神君神色沉重,叹了一声:“正是。”
梁斗变色道:“莫非……莫非这《忘情天书》又重现武林了?!”
只见广州十虎等一听之下,都伸长了脖子,广东,广西这两群市井好汉,对这“天书”尚如此未能“忘情”,其他的人可想而知。萧秋水不由得十分好奇。
柔水神君摇首道:“非也。”
只见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有的竟不禁露出失望沮丧之色。
柔水神君又道:“据‘朱大天王’部下的追查,《忘情天书》只是幌子,引武林同道,自相残杀,却并无此物,然而燕狂徒却确有其人!”
梁斗正色道:“当然。若无燕狂徒,就无李沉舟;若无李沉舟,就无权力帮;权力帮纵核武林,乃因李沉舟君临天下。李沉舟之所以能所向无敌,要不是有燕狂徒相授绝艺,虽天资过人,境遇奇特,亦谅不致有今日!”
柔水神君苦笑道:“据说李沉舟只不过得到燕狂徒一半的授艺而已。”
梁斗道:“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追查燕狂徒手著的《忘情天书》,据说那是他一生武学精华,而今雍兄重提此事……”
柔水神君苦笑道:“我们‘长江三十六水道’的人物,打家劫舍,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我们杀人虽多,统统加起来却还比不上一个燕狂徒。此人非正非邪,行事乖僻,心高气做,又心狠手辣,练得一身惊人绝艺,后来被人所追杀,也是黑白二道俱大快人心的事。”
这时只闻一阵急锤之声,击打在围墙上。
大肚和尚脸色变了变,梁斗却道:“不要慌张,对方是有意造成声势,使我们紧张、分心。”
柔水神君淡淡地道:“我们偏就不去管它就是了。”
阿水扁嘴道:“妈的,有种就跳进来,姑奶奶要报仇了。”
萧秋水侧首问道:“你……你肚子没事了吧?”
阿水虽久闯江湖,此刻被这关切一问,却不禁脸颊一红,道:“没事……盲肠,发作一阵,现在暂可用内力抵住。”
梁斗向柔水神君敬了一怀酒,道,“请说下去。”
柔水神君道:“在权力帮未崛起之前,梁大侠当亦知悉,当时天下第一大帮,无疑是朱大天王的天下。”
梁斗点头道:“这点确然。当时贵帮七大长老都健在,若非在武夷山上力战燕狂徒之役……”
柔水神君恨声道;”我们七大长老合战燕狂徒,居然尚不能胜之,七个长老,只有两个…回来…”
梁斗颔首道:“那就是章残金、万碎玉两位前辈,今据说个但是贵帮长老,亦是朱大天王之护法。”
柔水神君苦笑道:“章、万二位长老,是生死同心,才能合力消去燕狂徒致命一击但亦身受重伤:至其他五位长老,都以身殉职了!”
梁斗动容道:“燕狂徒武功之高,人所共知,据说他十岁那年,己自创绝艺;十三岁那年,己俨然尊主、二十岁那年,已名震江湖。当日朱大天王命七大长老围剿之,显然势在必得,为何却……”
柔水神君叹了一声道:“这都是因为燕狂徒那厮武功委实太高了。不过在七大长老围攻之下,燕狂徒也筋疲力尽,后来朱大天王朱顺水先生也去了,趁此把他击伤,却仍给他逃逸而去……而朱大大王亦因此役而元气大伤,武林中统领之宝座渐而被李沉舟那一伙人所取代。”
梁斗沉声道:“武林是非成败,如日升月落,起伏不定,浮沉世事,今日未成定局,他日也殊为难说。……只不知此事与阁下莅临丹霞,以及烈火神君一道,又有何关联呢?”
柔水神君沉吟了一会,道,“今日我们共患难,御强敌,对梁大侠的人格品德,又素为敬慕,故亦尽心腹之言……我们此番六人上山,乃得知长江四棍的讯息,五位殉职长老中,惟独邵流泪长老未死……”
梁斗一惊道:“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别人流泪他伤心,自己流泪人断肠’的邵流泪邵老前辈?!”
柔水神君一笑道:“其实也不算‘老前辈’。‘前辈’确是没错。他出道极早,二十三岁已名闻江湖,二十八岁就当上了敝帮‘长老’,三十岁就逢燕狂徒之役,迄今还不到五十岁,跟我们年纪不相上下而己,不过邵流泪长者和岑伤心长老,昔日在武林中被称力‘天地二绝’,亦名下无虚……可惜。可惜岑伤心却死于燕狂徒之手……”
梁斗一蹙眉道:“听雍兄口气说来,敢情是邵流泪未死了?!”
这时围墙外又传来更急剧的击打声,的是以掌击墙,好人胡福皱了皱眉,忍不住道:“盛江北好掌力!”
柔水神君呷了一口酒,长长吁了一口气,方才道:“不但未死,而且还据悉得了一双‘无极先丹’!”
这时传来“轰隆”一声,一片围墙倒下,石灰飞扬,众人凝视。却无人影冲入院来。
梁斗道:“权力帮动用到炸药了。”
柔水神君道:“他自扰乱心神我自饮酒谈天。”
梁斗一笑举杯道:“我敬你。”
柔水神君亦淡然道:“今日我们齐困于此,亦算患难之交。来来来,我敬大家。”
众人一口干尽,自不理会外面的战云密布。
梁斗笑了一下,道:“适才神君谈及‘无极先丹’,我真为之一震。这‘无极先丹”,原是武林至宝,称为‘无极仙丹’。燕狂徒之所以在二十五岁便能冠绝武林,乃因吞服‘无极先丹’之“阳极丸’、‘阴极丸’共六颗,方能有此功力;而‘无极先丹’在世间乃以玲异药物所制成,己不可能有再制的成料……”
柔水神君点头道:“‘无极光丹’不过十二颗,而燕狂徒尽得,并吞食六颗。……‘无极先丹’不但助长功力,‘阴极’、‘阳极’吞食,两颗可增一甲子内力修为,为武林至宝。‘无极先丹’亦有起死回生之能……邵长老之能不死亦因于此!”
梁斗动容道:“哦。那么说,邵长老得有一尝‘无极先丹’之奇遇了。”
这是萧秋水见梁斗第二次动容。粱斗淡泊名利,但对燕狂徒,《忘情天书》无极先丹却似十分关注,敢情是因为这三样事物,对武学中人来说,是无比动人心魄的原故吧。
其实萧秋水不知道,若在十五年前提起这三件宝物,这些在一起的人,先得要打上一场流血遍地的仗不可了。
柔水神君颔首道:“必然如此,因为在十五年前武夷山之役,邵长老确是被燕狂徒劈中一掌,又脚踢中左太阳穴,加上反手一剑,剑贯腹腔,受如此重创,邵长老是必死无疑。……这都是章、万二位长老亲眼目睹的。”
梁斗奇道:“若‘无极先丹’确有起死回生之能,邵长老能活在世上,并不足为奇了。……只是此事相隔一十五年,神君又从何得知那前辈仍活着?”
柔水神君道:“是‘长江四棍’在广东附近,遇上邵长老了。邵长老不但没死,而且武功精进,长江四棍一问之下,才知道邵长老是吃了两粒‘无极先丹’,才得以保存性命。”
梁斗问道:“但‘无极仙丹’不是在燕狂徒手里么?”
柔水神君道:“当年燕狂徒力战七大长老,已歼其四,但亦筋疲力尽,朱大天王赶至,合攻之下,击伤燕狂徒,邵长老求功心切,自后扑上攻杀之,却给燕狂徒后发一剑,贯穿腹腔,再听声辨位,击中邵长老一掌一脚,大众还想格杀之,燕狂徒飞身而起,落人原先他所备的马车之中,策马狂奔,就此逃去……
梁斗赞叹道:“燕狂徒在八大高手围攻之下,居然还能逃脱,而且不回身便给予武功精奇的邵长老三道重创,实是英雄盖世,了不起。”
烛光闪熠,照得大殿上三个庞大的弥陀金佛闪动不已,光黯有致。
柔水神君腼然道:“不是我往别人脸上贴金,据章长老说,那燕狂徒剑仍嵌入邵长老身上,居然不拔出来,背着邵长老,一掠五丈,直入马车,马即长啸,长驱而去,而大家都追不上……单凭这份轻功,真是……”
梁斗点头道:“真是惊世羡艳。燕狂徒一生行径过于偏戾,但智慧武功,胆魄勇气,俱一时之选。”
柔水神君接道:“邵长老之所以不死,可以说是燕狂徒救活的。自从武夷山一役后,江湖传说纷纷,但燕狂徒一直未现江湖,有人说他受朱大天王所伤过重致死,亦有人传言燕某日后受少林、武当所派十二大高手围攻而亡,总之说法都不一样,而燕狂徒亦始终未现武林,他唯一的徒弟李沉舟却渐露锋芒。”
梁斗道:“莫非……莫非雍兄乃从‘长江四棍’处得悉,邵长老正在丹霞山上?”
柔水神君正色道:“正是。长江四杰巧遇邵长老,邵长老吩咐他们说,他正被极其厉害的高手所追杀,事情无及细说,但却有关‘无极先丹’下落等重大事情,请‘长江四棍’即通知朱大天王,派人来援,他有重要事物奉献帮主………
梁斗道:“所以神君等就来了?”
柔水神君道:“不只我,大家都来了,为了要拖住权力帮兵力。除了烈火神君已向权力帮发动攻击。”
梁斗奇道:“长江三十六水道要对权力帮下手,为何选在此时?”
柔水神君道:“邵流泪仓促交待,他将藏身于丹霞别传寺、南华古刹其中之一,试图避开煞星,请朱大天王赶快派人来援。朱大天王一得知这项消息,据蛛丝马迹,断定只有权力帮敢与我们为敌,故令烈火神君出兵权力帮,佯作攻击,其实是吸引住权力帮主力,以便救援邵长老。朱大天王亲赴南华古刹,章、万二位长老及我与五剑,则赴丹霞……”
这时外面的声音骤然同时止歇。烛火晕黄,不住晃动。众人屏息、静聆。
柔水神君又道:“我们在丹霞途中,又得知邵流泪长者出现在六榕寺附近,万碎玉、章残金两位长老即赴六榕救援,我与五剑续赴丹霞别传寺。来到这里……”柔水神君喝了一杯酒又道:“找不到邵长老,连大印、玉玺法师也不见了。我本想撤走,但回心一想,大印、玉玺都是有道高僧,鲜少与人结怨,而一身武艺,也扎手得很,常人绝不是其敌手,怎会失踪?而别传寺又是钦定学士潜修圣地,怎会一个隐居的读书人皆无?我便在此稍作逗留,果见异样,即行提防,才免遭权力帮暗算之毒手!”
梁斗“哦”了一声道:“那么说,权力帮已先汝等而至么?”
柔水神君道:“其实他们,早就来了,大概也是找遍了丹霞,不见邵流泪,便在这儿伏击我们,除了八大天王中的火王亲至,还有一伙权力帮众,今早我请五剑叟去山腰打出一条血路看看,他们杀到一半,见对方埋伏太多,故只得退回山上。”
梁斗沉吟道,“那么说,邵前辈身怀瑰宝的事权力帮也是知道的了。”
外面静寂得惊人。
夜深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柔水神君道:“知道是必然的了不过他们不可能加派人来。因为他们现在也够忙了。”
——烈火神君攻权力帮,朱大天王在南华,万碎玉、章残金在六榕。加上浣花剑派、广西浣花、四川唐门等一闹,权力帮也真够应付的了。
梁斗想了想,道:“难怪剑王一路上都不发动主力攻击了。原来他是见我们往奔丹霞一路。敢情是以为我们也是为无极先丹而来。干脆困我们在别传寺中,看我们能否找到邵流泪,再一网打尽。”
柔水神君点了点头,道:“想必如此,是以火王、剑王联手,开始我见你们来,亦不敢确定是否权力帮中人,一直待他门向你们发动攻击,才敢判定。”
梁斗笑道:“这也难怪。所谓知人知面个知心,就连名满两广的威镇阳朔的屈寒山也为权力帮所用,诸位自不得不小心一些。”
柔水神君苦笑道:“梁大侠能够见谅兄弟自是心感……但别传寺中,皆无邵长老下落,屈寒山等劳师动众,迫你们上山,展开包围,死缠不放,却又何堪?”
梁斗一时无法作答。萧秋水在旁低声道:“不知……我……”
梁斗笑道:“秋水,有话快说。”
萧秋水道:“我有些看法,不知该不该说?”
梁斗道:“快说快说,我们都是患难中人。有什么个可说的。”
萧秋水躬身道:“谢前辈……”
梁斗截道:“有什么前辈不前辈的,而今大敌当前,准死谁活。何人依仗何人。尚个得知,凭你智慧,胆色,日后必是一方宗主,你再客气。就看不起我梁斗!来来来,喝酒,说话。”说着一口把酒干尽,又倒另一杯酒。
梁斗这一番话,听得萧秋水热血上冲,朗声道:“在下认为屈寒山所以领兵冲上山来,是受长江四棍之影响。”
这一下,柔水神君与梁斗惧出乎意料之外,齐齐“哦”了一声,望向萧秋水。
萧秋水舔了舔干唇,把受屈寒山等威崖迫坠。与唐、铁、邱等分散,落入江中,再被长江四棍所俘,后在高要又为屈寒山等所制。并说出“剑王”斗“四棍”的始末……
萧秋水接道,“以屈寒山武功,长江四棍自不是敌手…”说着望了望柔水神君,柔水神君不由得点了点头,萧秋水道:“长江四棍想必失手被擒。人为了求生,希望离得最近的雍神君能出手相救,故说出丹霞山乃邵长老真正现身所在。诱剑王等上来与身君相拼,以望得救。惟不知神君早已受‘火王’所围。剑王见梁大侠上来,以为长江四棍所说有理,所以集中火力攻此地,一面必己遣人通知权力帮……”
大肚和尚道:“那么说,这儿不宜久等,权力帮再忙,也会派援军到此了。”
疯女这时一点疯态都没有,沉声道:“无极先丹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仙丹,权力帮一旦得知,绝不放过。”
柔术神君知道:“这样说来。长江四棍己落在剑王手里了?”
萧秋水迟疑道:“这都只是猜测而已!”
梁斗抚髯道:“不过猜测十分有理。”
柔水神君苦笑道:“可惜这儿既无邵长老,亦缺无极先丹,只有我们枯守在这里,跟权力帮对上了。”
外边一片死寂,殿火烛火,映照在大殿三座金佛之上;香火早断,佛笑依然,居然带点暧昧和狰狞。
第九章客敲月下门
寂静得叮怕。
夜深深。
外面一片死寂。
闷热。
李黑强笑道:“哈!你猜他们在外边做什么?”
惟独梁斗斟酒,酒盈盈,梁牛盛杯向黑夜围墙外朗声笑道:“诸位在外面餐风、赏蚊,在下等却在温暖斗室之中,煮酒论英雄,失敬怠慢之处,尚请兄谅,在下仅以一杯水酒,以飨诸君。”
说着一干而尽……
夜沉沉。
寂无声。
月已过中天,正是:
午夜时分。
午夜·火光冲天
空气躁闷至极。
万籁无声。
忽然“嘘”地一声,四壁烛火火焰忽然变绿,吐长。众人脸色转青。
辛辣之味袭鼻而至。
柔水神君叱道:“不好,放火!”
语音未毕,墙外火光冲天而起。
一时间,围墙外四处无一不起火。
火光照亮天黑,月黯无芒。
在火光闪动中,佛像深沉而诡秘。
众人在极端燥热中脸色更抖动不定。
梁斗悄声问道:“神君可否以水克火?”
柔水神君望向外面火光冲天,声势之雄,实是惊人。沉声道:“不行。”
众人惊异地望向柔水神君。
柔水神君摇首道:“我可引水熄火,但必须要有水可引,而今他们先在墙外放火,断了水路,我无法可施。”
火越烧越炽,却未烧进门墙来。
萧秋水忽道:“火不可能烧进来。”
阿水和杀仔不耐烦地急问道:“有什么理由嘛?!”
“权力帮还跟我们有亲不成?”
萧秋水道:“权力帮困住我们,是要夺无极先丹;不敢冲进来,是怕邵前辈在,他们非其敌手。”
劳儿没好气地道:“这又跟火烧进不进来有何关系?”
梁斗却微笑道:“他说得对。火若烧得进来,纵烧死我们,无极先丹也没了。”
柔水神君望着火舌也颔首道:“不错,火势不是向内,而是向外的;”随而赞叹道:
“这样巧妙的火,也只有火王祖金殿才放得出来!”
吴财如释重负,道:“那我们才不怕这火哪。”
柔水神君却脸色森然,道:“火王放这把火,有什么目的,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不过至少有一个目的,是要我们致命。”
大肚和尚奇道:“他还是要烧死我们?”
柔水神君冷冷道:“不是。”
大肚和尚瞪眼道:“那还怕什么?”
柔水神君冷然道:“他想使我们窒息。”看了看不解的众人,又道:“他把别传寺四周放火,会造成处于中央的我们闷死,因为强烈的四面火舌会把中间的空气燃烧精光,这不用火烧上身,亦会致命的。”
洪华铁着脸色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大肚和尚吹喝:“不如冲出去!”
梁斗一扬手道:“且慢。看来神君胸有成竹。”
柔水神君微微一笑:“成竹不敢当。但要不窒息,这还不难,这里虽水力不够:”柔水神君目注金佛像前左七步之遥,注视地上缓缓道:“往那儿直掘七尺,既有泉水上涌,浑身淋湿,即可换取新鲜空气,虽不可久,但对方也无法维持久燃,一时三刻,只怕还闷不死咱们。说着目光含笑道:“在这硬地掘七尺深,凭诸位的功力,还难不倒咱们,对不?”
半夜·不速之客
火焰越来越黯淡,变绿,转青,终于全熄。
四壁的烛火因空气回复,而恢复原状,火光淡黄,火舌稳定。
四周虽浓烟甚熏,但已无刚才闷热。
罗海牛忽发奇想道:“其实趁适才大火之际,权力帮中人也必退避三舍,咱们正好可冲出去,攻他个措手不及——”
静秋水不同意道:“你冲出去,他们正好在半山截杀,我们一方面要防火,一方面要防敌,实在太不划算。”
大侠梁斗统一道:“何况烈火耀眼,山腰幽暗,敌在暗,我在明,如此冲出去,必死无疑。”
柔水神君笑道:“若是烈火神君在,那倒好了,我知道他的脾气,一定以毒攻毒,借火用火,我反而可以藉火势反攻,斗他个硬碰硬!”
火苗全熄,外面又一片寂静,焦辣之气更袭鼻而来。
李黑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梁斗笑道:“这要看他们先怎么办了。”
柔水神君道:“便是。”
胡福等了老半晌,笑道:“看来权力帮还是在按兵不动中。”
李黑反笑道:“不如我们先闯出去惹惹他们。”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大家心中都不免被这“山雨欲来”的局势所震撼,而紧张。
就在这时,梁斗忽道:“有人。”
柔水神君立即侧耳倾听,几乎是在同时间,寺门有人轻敲。
有人在问:“有人在家吗?”
再敲了敲,那人竞唱道:“敲敲门,你在不在,有人说你拉了柴……”
“拉了柴”在当地俚语,有“翘了辫子”,“咽了气”的意思。
梁斗笑道:“有人来了。”
柔水神君也笑道:“大火故人来。”
梁斗道:“不能待慢客人。”忽见萧秋水凝望神像,目光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萧秋水一醒,忙道:“没……没什么。”
梁斗道:“没什么就好。大敌当前哦。”
第三次敲门声又响起,只听那人悠声道:“有人在家吗?要是没人,我要进来罗。”
梁斗笑着长身而出,笑道:“慢着慢着,有人在家,可不能不请自进,我这就开门来了。”
那人笑道:“半夜来访,有扰清梦,实抱歉之至!”
梁斗大笑道:“莫非不速之客,阖兴来乎?”随即低声向众人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既敢来,必有所恃,我去应付。”随而紧向柔水神君道:“敢劳雍兄替我掠阵。”
柔水神君诚挚地道:“这个一定。”
梁斗向柔水神君一抱拳,回身大步向前走去,一面朗声道:“客敲月下门。在下等在推敲之中,现刻即来迎驾了!”
门“呷呀”地开了,一个人宽容笑脸的走了进来。
一见那人,柔水神君脸色就变了。
变得很难看的铁青色,好像一个人上了擂台,却发现对手比自己还强的那种难堪,但又不能马上走下擂台的样子。
那人真见梁斗,笑着一揖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梁斗笑道:“才见大火,哪来白雪,不过稀客来会,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只不知尊驾是不是知己?”
那人很高兴地笑道:“是不是知己,大侠饮了便知。”
大侠梁斗笑道:“可惜没有酒。不如请移嘴到里边去喝。”
那人却用手指按住嘴唇,“嘘”了一声,静俏悄自衣袖里掏出一只小酒壶,悄声道:“酒在这里。”
梁斗皱眉道:‘什么酒?”
那人高兴地道:“好酒。”往前一送。
梁斗一手按住酒壶另一身,拎在那人手里。
两人就顿在那里,动也不动。
两人依然笑嘻嘻的,像老朋友初见面亲呢的握手一般样子。
然而柔水神君的脸色却变了,煞白一片,甚是难看。
萧秋水禁不住问道:“来人是准?”
这时柔水神君却不禁“呀”了一声。
大家望去,只见梁斗与那人依然笑着,两人俱拎着茶壶,外表不能察觉什么,但仔细看去,两人身外都有一层极难看得出来的绿芒。
这绿芒映得两人异常的笑脸十分恐怖。
但两人依旧笑嘻嘻,拿着酒壶。
柔水神君失声叫道:“药王!药王来了!”
“药王”两个字,在“权力帮”来说,无疑就是“毒王”:“用毒之王”,毒王莫非冤!
两广十虎、长江五剑望齐失声道:“药王?!”
——药王来了,加上火王、剑王,声势火增,这里如何还能守得住?
——权力帮的后援果然来了。
这时绿芒越来越盛,两人脸色、衣饰越来越妖异,柔水神君骇然道:“隔山毒牛,潜毒!”
内功中有“隔山打牛”者,乃借力打力,藉物打物,而用毒中更有藉任一媒体者,传播毒性,用毒高手中,更有随意使用物件,达成藉物毒人之手段。
柔水神君急得跺足道:“梁大侠实不该用手触摸那酒壶的。”
大肚和尚道:“可能粱大侠一开始并不知道他就是‘药王’呢。”
萧秋水道:“我看是梁大侠想藉抚物之力,先把对手震伤,却不料对方施毒,梁大侠正用内力苦拼不下。”
柔水神君瞪了萧秋水一眼,心里暗暗佩服这少年有见识;这时李黑道:“我们何不去助梁大侠一臂?!”
柔水神君断然道:“不可。”
这时在绿芒中,梁斗额上已隐然布满汗珠。
柔水神君道:“万万不可。此刻梁大侠之内力,与药王之毒性,正斗得酣,有谁一旦闯入,此两种毒力一定朝第三者排山倒海压来,神仙难活。”
众人叹息声中,罗海牛又道:“我们可以过去,分散药王心神也好。”
柔水神君长叹道:“可是我们一出现,权力帮自会派人增援,如此地斗下去,反而让对方知悉我们里面并没有邵长老,邵长老一旦不在,以他们实力来说,再也不必顾忌了。”柔水神君又道:“他们这次先遣药王莫非冤来,是作投石问路之效。”
这时大侠梁斗的身体却已抖了起来。
梁斗的内力,也渐克不住药王的毒力。
没有人知道,萧秋水心中在想什么。
——其实萧秋水也没想什么,只不过他决定了一件事。
他要救梁斗,不惜身死。
他喜欢梁斗,敬佩梁斗,觉得梁斗死,不如他代死。
所以他立意要出去,闯破梁斗与药王的拼斗圈。
这时梁斗的身子颤抖愈剧。
萧秋水忽然就掠了下去。
众人一惊,无及阻拦,萧秋水已在场中。
萧秋水双掌举推而出,撞向酒壶。
他不愿到药玉身后去使暗算。
莫非冤一见萧秋水,却脸色大变。
见萧秋水双掌拍来,居然放开酒壶,向萧秋水拜倒道:“帮主……”
这一来,压力顿去,梁斗抢得酒壶,但发力大急无法收回,一口气退了七八步,才立住桩子。手指不觉运了上力,“波”地一声,酒壶顿碎,酒溅泼而出。
药王一身功力,非同凡响,居然说放就放,原来武林高手拼斗真力,一旦交上手,任何一方若先撤手,很容易被对方劲力追迫,或被自己回收劲道所伤,莫非冤却说收就收,反令梁斗把持不住。
莫非冤跪下拜倒,萧秋水双掌拍空,却如八丈金刚,摸不着脑袋。
这一下子急遽直下,众人为之愕然。
萧秋水奇道:“你……我又不是……”
莫非冤一听声音,猛抬头,怒叱道:“你不是帮主!”
萧秋水以为一掌推出,自忖必死,却不料有此局面,苦笑道:“我几时是你帮主来着!”
那“药王”大吼一声,脸色倏变,这时只听梁斗一声轻呼,他的双手已变成阴绿色。
莫非冤本来怒极,见梁斗如此,反而笑道:“哈!你假冒帮主来救他,不过,现在他还是中了我酒中毒,鹤顶红,红上变绿!哈哈哈哈……”
萧秋水忽道:“你——!”
梁斗喘息、挣扎、走近,忽然扑倒,萧秋水赶忙扶住,梁斗怒指“药王”嘶声道:“你是毒中毒,莫非冤?!”
莫非冤冷然趋前,傲笑道:“我是药王。”
梁斗忽然道:“见鬼的药王!”
突然刀光一闪。
刀快如电!
莫非冤脸色变了,色变同时,他身形已动了,身形动时,身上已标出了鲜血。
鲜血标出时,刀光已不见。
刀光不见时,莫非冤已倒飞退出去。
他一面退,一面捂住伤口,一脸都是怨毒之色。
刀光不见了,刀芒回到鞘中。
然后梁斗就倒了下去。
萧秋水竭力扶着,只见梁斗脸有绿气,喘气急促。
只听梁斗疾声道:“扶我回去,我要迫毒。”
萧秋水即刻扶着梁斗回奔——
这时萧秋水想起唐大。
——在浣花剑庐中,被“百毒神魔”毒倒的唐大。
萧秋水忽然觉得手心冒冷汗。
——这里不能再有一个暗杀唐大的辛虎丘或康出渔。
康出渔出现了。
他是扶着莫非冤退走的。
无疑康出渔并不是一个勇者,但莫非冤却是“药王”。
“药王”是“八大天王”中之一,而且还是李沉舟的亲信。
单凭这个,想要立功的康出渔,再危险也会赶来救援。
其实以“药王”所受的伤,无他救援也绝没有问题。梁斗当时已中毒,他那一刀发出,虽够快,但已失却准头,何况那莫非冤也闪得够迅速。
康出渔退走了,四周又寂静了下来。
三更·焦土攻势
梁斗的喘气已渐平息,他双眸深深地望着萧秋水,谁都看得出来的眼中深深感激之色:
“我出道以来,向不欠人恩,却欠你的情。”
“你今日不顾性命救我,他日我也可以为你不顾生死。”
梁斗的功力非同小可,下一会,额顶白烟袅袅升起,双手暗绿,已逐渐退去,现出了绊红色。
李黑喃喃道:“不行,不行。”
劳九跺足道:“这样打下去,权力帮不住增援,怎么行!”
施月毅然道:“还是不顾一切,冲出去好。”
梁斗喘息叹道:“唉,只怕不能冲了。”
罗海牛禁不住问道:“为什么?”
柔水神君冷冷地道:“你上围墙去看看就知道了。”
罗海牛沉吟了一下,跟李黑招呼了一下,这两个兴致勃勃的小子,一齐往外奔去。
梁斗禁不住叫道:“要小心一些。”
李黑、罗海牛两人奔至围墙下,对望一眼,耸庸,纵身,落在围墙上,两人的身影都僵住了。
然后两人急奔回来。
杀仔忍不住大声间道:“什么事!?”
李黑黯然道:“那大火……”
罗海牛怔怔道:“焦土!”
杀仔和阿水都问道:“什么焦土!”
柔水神君在远处冷冷地道:“焦上攻势!片甲不留!那火王祖金殿放的火,把我们方圆十丈内的事物烧得一干二净,我们一出去,就成了……”
粱斗这时居然还笑得出来:“箭靶、刀靶、暗器靶……”
柔水神君冷冷道:“所以我们现在更不能外冲,只有死守!”
疯女激动地问道:“那要守到什么时候?”
柔水神君道:“守到他们冲进来的时候。”
疯女再问:“那他们真要是冲进来,我们该怎么办?”
梁斗忽然道:“他们已冲进来了。”
说着,三个人就走了进来。
这三个人,是用三种不同的方式“走”进来的。
“哄”地一声,一团火烧了进来。
然后人光变绿,黯淡下来,才知道这团火,好像是“长”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穿大红袈裟,头顶光亮,牛山耀耀一毛不长。
这人就是李沉舟手下,“八大天王”中的“火王”祖金殿。
另一人是一道剑光。
淡青而至湛蓝,窗棂粉碎,一人掠了进来。
剑芒一没,这人手上又变得没有任何剑器。
那人三络长须,居然还道骨仙风,脸含微笑。
那人就是屈寒山,既是武林中的“威震阳朔”,也是“权力帮”中的“剑王”。
第三个人是慢慢扶着门柱,“走”进来的。
因为他自左腿自小腹,有一道长长的刀伤。
这一刀,当然就是梁斗砍的。
当然他就是“药王”莫非冤。
这三个人此刻一齐出来,就好似判决了梁斗等人的死刑。
“火王”祖金殿用两根手指,敲了敲门,那门就“轰”地烧起来了,祖金殿却问道:“梁大侠死了没有?”
梁斗居然挺身笑道:“承蒙盛情,我还没死。”
祖金殿也居然咋舌道:“哗,受药王之毒尚不死的,好像没几个;中毒后还能斩中莫兄一刀的,恐怕只有你一个。”
说完后,居然得意洋洋地望向莫非冤。
莫非冤倚墙而立,眼中却似喷出毒火来。
柔水神君忽然现身道:“今天傍晚,我还替你洗了一个澡,没料你现在又来替人扇风扇火的。”
祖金殿转头盯住柔水神君,这次是他眼中,好像喷出熔岩。
屈寒山和气地笑道:“祖兄若光火了,柔水神君就要变成开水啦。至于梁大侠的快刀,我是领教过了,不过莫兄的毒可是百步杀人向不失手的。”
屈寒山这一番后是挑拨离间。
他知道柔水神君不好对付,又吃过梁斗的亏,所以他希望祖全殿和莫非冤先出手,他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偏偏“火王”、“药王”虽动怒,但却知道他的企图。莫非冤冷哼道:“听说屈剑王对梁大侠有宿怨,若然如此,我这是让给剑王先了恩仇。”
屈寒山哈哈笑道:“笑话,笑话,我和梁大侠,一在广东,一在广西,偶相闻问,哪有什么怨仇。”
莫非冤初上山来援,亦被屈、祖两人哄入寺中,以为点子并不扎手,结果就当堂挂了彩,所以心中十分怀恨,知道“剑王”,“火王”有意要他打前锋,刺探邵流泪有没有在庙里,几乎使他牺牲当堂!
当下他沉着脸,没有再说话。
祖金殿却冷冷地道:“水火相克,屈兄知我不便,接下柔水神君吧。”
屈寒山神色不变,道:“什么?!祖兄的火,不是正好克水么?如果不是火忌于水,还是祖兄亲自出手的好!”
两广十虎见他们三人讨论来、讨论去的,好像自己等人已是他们囊中物一般,气得发抖。
梁斗依然笑道:“你们这般互相礼让,我看天都快亮了。”
屈寒山听得一笑道:“梁兄不必躁急,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呢?”
“药王”忽道:“既然如此,干脆我们三人一齐上好了。”
疯女怒极叱道:“好!这才痛快!”
“火王”冷笑道:“那我们就给你个痛快。”
就在这时,柔水神君突然出了手。
柔水神君一动,“火王”就迎上了他。
两人身形一闪,再闪,萧秋水这边的人,只觉燥热如炙,屈寒山那边的人,忽觉全身透湿。
然后“药王”就扑了上去。
“药王”身形一展,梁斗便飞了下去。
但是屈寒山立即加入了战团!
“剑王”一旦加入战团,梁斗与柔水神君败象立现。
这时两广十虎,不管受伤的,或未受伤的,都掠了过去。
但在同时间,一群人拥入别传寺。
杜绝、康出渔迎上胡福、李黑、罗海牛、吴财,打了起来。
盛江北一双铁掌,力拼杀仔。
康劫生、钟无离、柳有孔,三人合战疯女。
“狮公”、“虎婆”却大战阿水和施月。
洪华和劳九,正苦斗“一洞神魔”左常生。
大肚和尚狂吼一声,双掌一分,扑了下来。
但他立即被人截住,此人犹如一片血影,正是血影魔僧。
长天五剑五剑交织,**成一道剑网,冲了进来。
长江五剑亦呼喝一声,编成五道雾彩,截杀起来。
众人正杀得难分难解,旗鼓相当,而梁斗与柔水神君却险象环生:
只要这边的柔水神君、梁斗一倒,别的战团纵打得再好,也没有用了。
但是萧秋水呢?
众人在舍死忘生的激战时,他在哪里?
——萧秋水在做些什么?
萧秋水只做了一件事。
他居然跳到大殿中间的那座大金佛像上。
然后双掌运力一推。
他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他在无意间瞥见佛像流泪。
子夜·一张泪流满腮的脸
天快要亮了。
曙光一线,加上烛火微明,照在碎裂的佛像。
佛像里跌出一个人。
一个流着泪的人。
那人流着泪,但不能说话:
——萧秋水马上发现他“哑穴”被封。
更可怕的,萧秋水随即发现,此人身上至少有三十道穴道被封。
萧秋水立即解穴,但居然没用。
点穴的人之手法,是萧秋水生平未见。
就在这时,那流泪的人眼中忽现焦惶之色。
萧秋水那种特别敏锐的感觉又起来了——他即刻一闪“砰”一声,一记掌风扫中了他,他跌了出去。
暗算的人是屈寒山。
屈寒山一直恨萧秋水入骨。
萧秋水中掌,往前一跌,把心一横,竟藉屈寒山之掌力,借力转注在掌中,“砰”地撞向那流泪的人之哑穴!
那人“呀”了一声,哑穴已然解了。
但是那流泪的人身上至少还有二十九道穴未解,那人哑穴一解,即急叫道:“内力不成!打我百会穴!”
要知道“百会穴”是人身重大死穴之一,萧秋水一时不知应否下手,屈寒山又倒转回来了。
那人吼道:“你再不——!”
萧秋水把心一狠,一掌拍下去,屈寒山却已到了,一剑刺出,萧秋水竭力一闪,但屈寒山一剑变三剑,“霍霍霍”把萧秋水逼退三步。
换作萧秋水平时,早就死于屈寒山剑下,但萧秋水近日得大侠梁斗指点,再有杜月山“双分剑法”参照,武功大进,居然闪过屈寒山五次攻势。
屈寒山见萧秋水武功如此急进,更怒不可遏,剑法一紧,萧秋水这才知道什么是剑法——
这剑网简直令他看不透、穿不过,甚至呼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剑网忽然都没了。
千万点剑锋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剑。
剑快而急、准。
萧秋水发觉时,已避不开。
剑至咽喉。
这一剑,无疑是屈寒山立意要取萧秋水的命。
第十章大家早·大家好
就在这时,屈寒山发现眼前一花,多了一个人。
就在他发现多了一人时,这人已双掌上下一拍,掌心挟住了他的长剑。
屈寒山号称“剑王”,他的剑几时被人捉住过?
屈寒山此惊非同小可,随而他就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泪流满腮的脸。
屈寒山禁不住失声呼道:“邵流泪!”
然后他就倒飞出去,泪流满脸。
因为邵流泪一拳就打在他鼻梁上,他飞了出去。
他的泪腺失却控制,未到地时已泪落如雨。
因为屈寒山这一声惊叫,大家都震诧地止住了手。
“邵流泪。”
——邵流泪?!
十五年前追杀武林第一异人的生还者邵流泪,竟在此地出现了?
近日江湖传闻中唯一吞食“无极先丹”的高手邵流泪,真的在这儿?!
——那么燕狂徒呢?《忘情天书》呢?还有那无极先丹呢?
这是武林中人人渴望的至宝!江湖上人人欲得的圣典!
邵流泪站在神桌上,没有说话,用手指了一指权力帮的人,再用手指了指大门,他的用意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出去!”
但是“火王”、“药王”却一起扑了过来。
屈寒山也一弹而起,因为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祖金殿一扬手,“砰”地一声,神桌居然炸开!
梁斗脸色变了。
他看得出来祖金殿用的是江南霹雳堂之火药。
江南霹雳堂向是四川唐门的至友,霹雳堂的火器居然落在“权力帮”的“火王”手上,蜀中唐家只怕也大势已去:
炸碎片中,邵流泪身法却比碎片还快。
他掠起,药王迎住了他。
“蓬”,漫天一团粉未惊起!
众人惊呼、怒叱,药王施毒,竟不顾众人生死安危,包括权力帮在场徒众。
邵流泪一扬袖,绿粉就神奇般消失了。
屈寒山突然出现,一剑就刺了出去。
邵流泪居然双掌一拍,再度挟住剑身。
这几下此起彼落,迅快无伦。
就在这时,祖金殿又到了邵流泪背后,打出一条绿色火焰。
邵流泪突然一矮身,火焰变成向屈寒山脸门卷到。
屈寒山大叫一声,飞快疾退,手中长剑,只得放弃。
屈寒山退得太急,竟破窗而出,但莫非冤又掠了上来。
他一扑上来,就看见闪电般一道剑光。
邵流泪出剑,竟绝对不比屈寒山慢。
莫非冤急闪,邵流泪一剑甩手挞来,莫非冤用力一提,剑是拿住了,但一股无匹大力撞来,把莫非冤撞出七尺,撞破石墙,跌出寺外!
这是何等巨力!
祖金殿发出“阴火”居然反而迫退“剑王”,正想再发,猛见邵流泪回头:
一张泪流满脸的脸。
然后邵流泪就一扬袖,祖金殿只见一团绵纱,迎脸罩来。
祖金殿此惊非同小可,他知道这是莫非冤的“毒砂”,他见过一个权力帮徒不小心用指头沾到一点,结果溃烂了三个月,到了第四个月,他全身都像一只放了半年的柿子,又臭又烂。
“火王”怪叫一声,急退而出,砰地撞碎了他原先烧焦而不倒的寺门!
“八大天王”中的三大天王与邵流泪交手比划。才一个照面,“火王”、“药王”、“剑王”三大高手,俱被迫出寺外!
萧秋水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别人流泪他伤心,自己流泪人断肠”!邵流泪!
月免西沉。子夜已逝。
凌晨一片凄冷。
天色蒙蒙光。
屈寒山、祖金殿、莫非冤三人一齐出手,他们断未料到,三人出手之后,竟然都在寺庙外会合的。
晨曦中,只见庙朝东时,背景一片漆黑,云起风动,像一头欲飞的龙。屈、祖、莫三人纵横江湖,征战连番,竟无勇气进去再战。
这时晨曦初见,他们三人忽听到一个清晰如银铃般的声音笑道:“大家早,大家好。”
声音是从晨曦初透那边传出来的。
火王、药王、剑王立时变了色,三人一齐露出尊敬之态,竟揖拜下去,就迎着晨曦微明的方向。
凌晨·红衣宋明珠
邵流泪数招间,把“八大天王”其中三人齐迫出寺门,使权力帮人大惊,余亦大哗。
柔水神君喜道:“邵长者,你武功又有精进!”
——原来当日之时,邵流泪武功虽高,最多不过只能以一战一,击退“八大天王”中任一人,但万万不能以一敌三,何况如今还获全胜!
邵流泪却脸色森然,道:“救我的小友请过来。”
萧秋水莫名其妙,依言走了过去。
邵流泪道:“我快不行了——”话未说完,忽然寺门红影一闪,一道亮如风铃般的笑声呼唤道。
“大家早,大家好。”
权力帮的人一听,有些已跪倒下去,邵流泪的脸色却变了,脸上,也没有泪了。
一件红如辣椒,动人心魂的劲装,却裹着黑腰带、黑马靴、黑蝴蝶扣的女子,清爽如晨风一般地,掠了进来。
这女子的肤色却如雪一般白皙。
眼眸如明珠一般的亮。
这女子的美艳吸引住了全场。
这女子却似落落大方,笑道:“我来了,谁在流泪?”
这女子看来不过二十多左右,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分明的亮。邵流泪不再流泪,沉声道:“我。”说罢瞳孔收缩,道:“你是赵师容?”
邵流泪此语一出,全场震慑。
——赵师容?!
——李沉舟的女孩赵师容?
——权力帮的女主人赵师容?!
那红衣女子宛然笑道:“哪里,我怎会是容姊姊?我怎有资格当师容姐姐呢?!”说着笑得花枝乱坠,宛若落花随风:“哎呀,你怎么会把我当作赵姊呢?我有那么福份就好咯!”说着竟无限委婉。
这女子风致亲楚,竟把吴财、罗海牛、胡福等人看得极为陶醉,眼睛都直了。
邵流泪一听之下,脸色却显然放松下来了,仍旧厉声道:“那你是谁?”
那女子不笑了,正色若红颜,亮着明眸道:“我是李帮主的弟子,柳五公子的人。”
邵流泪变色道:“柳随风的双翅、一杀、三凤凰,你是谁?!”
那女子悦颜道,“我叫宋明珠。”
萧秋水只见柔水神君与梁斗脸色齐齐大变。
邵流泪又开始流泪了:“你是红凤凰宋明珠?”
邵流泪流泪就要杀人。
人人都不禁为宋明珠这小女孩担心。
那女子却认真地点点秀颔道:“是呀,我就是红凤凰,不是白凤凰,也不是紫凤凰。”
邵流泪瞳孔收缩,泪己掉落。
江湖传说:他落泪就要动手,就得杀人。
宋明珠居然盈盈走向前来。
这时忽然闪出两人来。
这商人就是“广西五虎”中的躬背劳九和“广东五虎”中的揭阳吴财!
揭阳吴财,颇自命风流,见宋明珠过来,顿生怜香惜玉之心,他曾见邵流泪出手,连三大天王都挡架不住,这弱质女子又如何支撑呢?
另一位劳九,虽生得丑陋,其实心肠最好,怕宋明珠遭毒手,即刻拦阻。
宋明珠见两人出来,眨着大眼睛道:“你们……?”
吴财有礼地一欠身道:“请姑娘留步。”
劳九则叱喝道:“回去!”
宋明珠贝齿如珠,嫣然笑道:“我不回去!”
劳九怒道:“不回也得回!”
吴财正想说话,忽然红影一闪。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劳九狂吼一声,左右太阳穴竟都插了一根金钗,全嵌入脑,竟近在脑门会师!
吴财惊骇无已,立时一手扶住劳九,一手劈向来明珠!
就在同时间,吴财也发出了一声惨叫。
吴财倒下,劳九倒下,吴财一手仍抓住劳九;胡福、罗海牛闪电扑出,扶吴财、劳九掠回,两人一目是泪,激动得全身发抖。
阿杀厉声问道:“怎么了?!”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大家都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罗海牛颤声道:“劳九……劳九死……死了!”悲不成声。
胡福悲鸣一声,说不出一个字。
谁都看得出吴财除了拼死抓住劳九的一只手外,其他一手两腿,全都给废了。
吴财和劳九为了宋明珠的安危,居然落得一死一残废的下场,宋明珠出手之毒,令人不寒而惊。
众侠纷纷震怒,两广八虎尤其手足精深,悲愤至极,都要动手,邵流泪大喝一声:“住手!”
宋明珠皓亮地露出一排贝齿,笑道:“晦,他叫你们住手呢。”
众人怒叱,大喝,尤其两广八虎,还是冲了出去,就在这时,“泼喇喇”一阵声响,掠众人头顶而退,邵长老落在众人身前。
宋明珠笑着招呼:“你好。”
邵流泪道:“我知道你向人叫好,就是要杀人。”
宋明珠笑道:“可是你不好,你在流泪。”
邵流泪冷然道:“我是为快死的人流泪。”
一句话说完,他立即就出了手。
他一出手,四壁烛光全灭。
众人一阵哗然,宋明珠已不见了。
她清亮如风铃的笑声已到了寺外。
邵流泪立即到了寺外:寺外一片旷野:
原先的杂草、灌木、密林,全被烧个清光。
邵流泪一到外面,才知道是天亮了。
清晨大雾,沁凉入体。
突然两道劲风袭来,邵流泪双手一抓,抓住两件清亮如晨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两枚明珠!
清晨·雾中的决斗
邵流泪正欲扔掉,但两度寒流,竟从手心袭入,邵流泪猛打了一个冷颤,红衣一闪,宋明珠已到!
两支金钗,闪电般夺邵流泪双目。
邵流泪一出手,就按住两枚金钗,金钗刺在明珠上,明珠碎裂。
碎片向宋明珠射去。
宋明珠粉脸也变了变,她的身子已急退去,不见于大雾之中。
但几乎在同时间,邵流泪背后急风又起!
两枚金钗!
左刺“期门”,右刺“命门”!
宋明珠竟又到了邵流泪背后!
邵流泪猛回头,双掌陡拍出去!
凌厉的掌风,摧散了大自然的浓雾。
身法诡异的宋明珠竟又到了邵流泪的背后。
这两钗刺出,邵流泪已不及回首!
他想也不想,双掌住后反撞过去!
就在这时,他只觉双肩一疼,已给刺中。
但是他也感觉到,掌沿触及一人身躯,但那人立时掠了出去。
可是他还是击中了对方。
然后他觉得天旋地转,要倒下去了……
要倒下,早就倒下了……
但他强提一口气,体内“无极先丹”真气尚有余息,猛地激荡起来,使他勉强立住身子。
只听见那本来如银铃一般的声音恨恨他说:“我们走!”
那本来充满笑意的声音,而今也不笑了,竟还有些微的脆弱。
然后权力帮的人退入了浓雾里。
浓雾消散了,因阳光已升起。
旭阳驱散了晨雾。四周景象清晰起来的时候,邵流泪便倒了下去。倒在一片焦土上。
早上·太阳升超来的时候
邵流泪再醒来的时候,朝阳已经升起来了。
然而他的生命永不如朝阳了。
邵流泪知道他要把握时间讲话,不然,他永不能说话了:“他们走了没有?”
“走了。”柔水神君道。谁都看得出邵流泪已然回天乏术了。邵流泪勉强笑道:“你见到天王,要替我跟他老人家说,我万水千山逃出来,是要送点东西给他老人家作寿礼,但是……”
柔水神君不禁垂泪道:“我知道,我知道……”
邵流泪苦笑道:“要告诉天王,那次围杀燕狂徒,我们有辱使命了……”
柔水神君不住点头道:“天王知道。那次天王也曾赶赴,不及救你,他老人家也很难过……”
邵流泪强提真气道:“我邵流泪之所以有今天,全仗天王栽培……日后要靠你们侍奉他老人家了……”
柔水神君及长江五剑叟垂泪应道,“是,是……””萧秋水等都不禁为之恻然。
邵流泪又道:“宋明珠等之所以退走,乃以为我中她两记金钗而不倒,功力远在她之上,她才不敢留待,殊不知我已是强弩之未,本就凭无极先丹余力一气撑住,而今早已溃散,加上她的两钗戳中要害,我,我活不长了……”说着又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早该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柔水神君看见邵流泪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急问道:“邵长老,还有什么东西要交代?”
邵流泪大力喘息了几下,道:“十五年前,我原死于燕狂徒之手,但他又把我救活了,用了一颗无极先丹。他把我救活的原因是见我在众人之中,最敢拼命的一个,他说这世上不怕他的人太少了,既然无意中把我带上马丰,就不愿看我就此死去。……就这样,我赖死赖活的在他身边,侍奉了一十五年,到了上月,我等到他完全信任我的情形下,才抓住机会,迷倒了他,刺了他两剑劈了他三掌,他居然不死,反手给了我一指……”
“燕狂徒未死!”这消息使人人都变了脸色。
独有萧秋水觉得毛骨悚然。邵流泪如此忍辱负重,挨过了一十五年,竟对救活他的命的人下如此毒手,难道武林中的恩怨都是这样的吗?
——要在江湖上成名都要这样的吗?
——这就是“无毒不丈夫”吗?这就是“唯大英雄能本色”吗?
——可是他和“神州结义”的弟兄们并不是这样。
——问题是:他们也是江湖人,人在江湖,会不会被江湖同化?
——尤其像萧秋水这样的人,智慧、聪悟、有志气、有魄力的人,一旦沆墼一气,就会变得比谁都心狠手辣。
邵流泪缓缓闭上双目,疲倦地道:“是。燕狂徒未死。”然后叹了一声道:“我给予他致命的攻击,他还是死不了……然而我却要死了。”
忽然睁开双目,道:“你们知道,宋明珠这一走,随时还会倒回来的,说不定她还会把李沉舟的得力助手——柳随风带来,你们为何还不走?!”
众人呆了一呆,邵流泪又“哦”了一声,道,“我还是先把无极先丹交给你们……我打伤了燕狂徒,以为他死了,去掏他衣襟,搜出其余五颗,正欲离去,他就突然转醒过来,给了我一指……我中了一记,还是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邵流泪嘴角已溢血,柔水神君禁不住问道:“那……那先丹呢?”
邵流泪勉力掏出五颗药丸。
五颗药九,三颗暗红,两颗亮红。
柔水神君颤抖着手接过,长江五剑史都引颈来望,柔水神君迅速把手指一合,颤声道:“这……这就是无极先丹……?!”
邵流泪疲倦地道:“是……”又道:“这是我舍命抢回来的,不要忘记……献给天王。”
柔水神君哺哺地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忽又道:“权力帮随时还会过来,我们马上便要离开。”
邵流泪缓缓闭上双目,道:“你们走吧,带我累赘……我……快不行了。”
柔水神君一咬牙,即道:“是。”霍然站起,向梁斗诸人一拱手,道:“这次丹霞之聚,蒙诸位出力不少,日后江湖相见,再作酬谢,这就别了。”
大肚和尚急道:“我们如此分散下山,不怕中权力帮之伏么?”
柔水神君冷笑道:“丹霞群峰,路径无数,他们是溃败而逃已无拦阻之勇,况也拦我们不住。”说着带长江五剑叟迅速离去。
邵流泪苦笑,缓缓瞑目,不知死活。
梁斗探了探他的鼻息,苦笑着摇了摇头。
邵流泪竟是含笑而逝的。
梁斗注视萧秋水,道:“萧老弟,你要到何处去?”
这一句问话,使萧秋水顿觉天涯茫茫,莫可适从,一时如丹霞云海,不知置身何处,只知日正当中,上午的阳光好亮。
哎,这生死一发、风云诡变的一天。
萧秋水沉声道:“我还是要去广西,找我哥哥他们,再回援成都。”萧秋水说着,望望天,长天云海无尽,但阳光还是很刺眼,很明亮。
萧秋水揩拭眼眶中的泪。“我出来,本就为了要回去的。”
梁斗凝视着他,过了一会,拍了拍萧秋水的肩膀,道:“兄弟,我是想跟你一道去。但是现在我不能——”
萧秋水望着这个竟称他为“兄弟”的一代大侠。他等他说下去:
“我现在即上少林、武当,禀告天正大师、太禅真人,江湖上如此危局,**门派非要联成一气不可了……要灭权力帮,非齐心合力不可!”梁斗深深地望住萧秋水,一字一字地道:“不过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的。”
梁斗平静地道:“就算天正、太禅不管这事,我只尽力而已,不管他们怎么决定,我都要去找你。”梁斗笑了一笑,真诚地道:“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有一议,你我结为兄弟,不分长幼,好不好?”梁斗又道:“你或会觉得长幼有序,而且武功目前不如我,但是以你的人品、能力,有一天你名声会比我大,武功会比我高。现在跟你称兄道弟,也是沾你的光。你就不要推辞了,好不好?”
萧秋水紧紧的握着拳头。
他看住梁斗,没说别的话,只说了一个字:“好。”
梁斗一抱拳,即回身道:“兄弟就此别过。”
萧秋水也一拱手道:“后会有期。”
他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风大,衣袂飞飘,梁斗开始往下山的路走去。
好人胡福也向萧秋水一拱手,道:“我们在成都见面。”
萧秋水恍惚道:“你们……”
胡福长叹道:“劳九死了,吴财残废,我们两广十虎一条心,现在也没别的话好说。我们会跟萧兄弟在一起,共闯江湖的。可是……”
施月接道:“我们先要分别赴广东、广西,安顿家小,才放心去跟你去替天行道,除强扶弱。”
杀仔凝视萧秋水,在风中大声道,“萧兄弟,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他们一拱手,罗海牛含泪背起劳九,胡福扶着吴财,在日正当空下了山。
剩下在山上怔怔的:大肚和尚和萧秋水。
大肚和尚和萧秋水好久没有说话。
白云飞。
大肚和尚看见萧秋水背负双手,手指握着,又张开,大肚和尚忽然感觉到萧秋水心里是寂寞的。
好像一位老将军,见咤叱风云的战士们,饮马悲歌的英雄们,都一一散去,失去下落。
大肚和尚暗自叹了一声,他与这“大哥”相交近十年,知道他生性好玩喜动,但其实胸怀百万兵甲,志凌衰字万象的。
只不知他明不明白英雄寂寞,高处寒。
大肚和尚轻咳一声,终于道:“我们一起下山吧。”
萧秋水眼神遥远不可及,道:“你要到哪儿去?”
大肚和尚道:“我们现在碰上权力帮,还是不够他斗,不如先赴中山会合林公子,凭他武功,至少可以与那宋明珠绊绊。”
萧秋水平静地道:“我身是浣花人,不得不先去浣花,你应先下东海,请林公子出来。”
大肚和尚踌躇了一下,道:“我们还是一道儿吧,免得权力帮遇上时还少了个照应。”
萧秋水宁静地道:“你找到林公子,赶快来援,这才是正事,何况我还要去找老铁小顾他们……”萧秋水讲到这里,悠然神往:“他们都是如你一般过痛的兄弟……”
大肚和尚高兴起来了,哈哈笑道:“我们会聚时,又有得热闹了!”
萧秋水也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道:“哈哈,你若是给老铁见到,他就会给你一拳,上次……”
那笑声在寂寞的山谷里激起细微的一两声回响。
云飘在山谷。
山在虚无飘渺间。
萧秋水笑了一下,又停止了,再笑一下。
山远远那边,有亮丽的云霞,不知是个怎么样清远的世界。
萧秋水停止了笑,道:“你还是先走吧。”
大肚和尚没有答腔。
萧秋水望了望地上的尸体,道:“至少我要在未走前,先埋了他。”
他指的当然就是邵流泪。
大肚和尚怔了半晌,然后一拂僧袍,就走。
萧秋水一直看着他破衣百结,又脏又烂,但色彩鲜丽的僧袍远去、不见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然后愣立了好半晌,才叹了一声。
再回到刚才的地方,找到了一处适合的地方,就开始掘地,掘了一个深深的窟窿。
然后他就是搬动邵流泪。
邵流泪显然死了,但身体比他意料中重多了。
他用双手去搀,就在这时,一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萧秋水的脖子给人扼住了。
他马上觉得窒息。
捏住他的人是邵流泪。
捏住他的人竟是邵流泪。
第十一章无极先丹
捏住他的人就是邵流泪。
邵流泪原来没有死。
邵流泪没有哭,反而微笑地看着他。
萧秋水冷冷地看着他,甚至没有松手。
邵流泪笑道:“你是留下来替我收尸的?”
萧秋水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没死。”
邵流泪眼中略有一丝感动之色,点点头道:“我在金佛中,看见你救人奋不顾身的事,这点我相信你。”
邵流泪笑似一只狡猾的狐狸,道:“不过你也精得很,定得很;”说着又没了笑容。
“幸亏你武功不高……奇怪我竟有些儿怕你。”邵流泪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一用力就可以杀了你吗?”
萧秋水冷冷地道:“你杀吧。”
邵流泪奇道:“你不怕死?”
萧秋水淡淡地道:“怕得要死。”
邵流泪笑道:“那看不出来。”
萧秋水静静地道:“怕还是要死。”
邵流泪道:“我可以叫你不死。”
萧秋水冷笑道:“那是在你。”
邵流泪凝视着他,道:“有种!”
说完放开了手。
萧秋水也松开扶持的手,摸了摸咽喉,道:“我不明白。”
邵流泪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诈死?”
萧秋水没有答话,虽然这句话他正想问。
邵流泪继续道:“因为我真的快要死了。但我要在死前杀几个人,”邵流泪脸色一沉,切齿道:“第一个就是朱大天王!”
萧秋水倒是听得一惊。
邵流泪悲恨道:“十五年前武夷山上那一战,是他从背后把我一推,撞向燕狂徒,燕狂徒为了要应付我,才中了他一掌,但却把我杀得重伤,顺便带上车中……你想,我恨不恨他?我该不该恨朱大天王?!”
萧秋水忍不住道:“那你又把无极先丹送给他作甚?”
邵流泪嘿嘿笑道:“那是毒药;”说着手掌一翻,掌心竟有五颗跟他交给柔水神君完全一样的药丸,邵流泪嘿嘿笑道:“这才是真货。”
萧秋水失声道:“你真要毒死朱大天王?!”
邵流泪狠狠地道,“我们为他拼死卖命做事,他却为夺其宝物取执敌之命,把我们的性命来作牺牲!我苟活了一十五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他!”
萧秋水道,“那么你并没有杀伤燕狂徒了?”
邵流泪恨恨地道:“燕狂徒之所以没有杀我,也是因为知道我恨绝朱大天王,绝不会为朱大天王做事,而我的武功他也不放在眼内……所以他以一粒阳极先丹保住了我的虚元,留住了我的性命。”他脸色又一变道:“但我还是要杀他!他是我第二个要杀的人!”
萧秋水又吃了一惊,他断来料到这邵流泪为人竟如许绝、如许狠!
邵流泪仿佛看穿萧秋水心中所想,当下狠声道:“我要杀他!你知道我这十五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做他的奴仆!而他给我服食的只是阳极先丹!没有阴极先丹相配,你知道我忍受多大的痛苦?!你知道阳极先丹纯刚之气发作时,我如何消解?!我怎么办?!他仍是不给我服阴极先丹!光点我几处穴道来制住!你知道我要忍受多大的苦痛!”
萧秋水看着邵流泪激动的神情,不觉茫然。
邵流泪好一会才平复道:“你知道这痛苦是怎样的么?”他双手慢慢地伸出去,按着一棵大槭树干上。
这原本是生气蓬勃的绿树,邵流泪的双掌按下去,也没有用力,这树就似忽然枯萎了一般,枯叶都垂落了下来。
邵流泪冷笑道:“我是为朱大天王而苦战燕狂徒的,然而朱大天王却为了要杀他、夺得宝丹和天书,便牺牲我……十五年后我自称已得到了仙丹,他就派人来救了,等到我把仙丹一齐交给柔水神君,他们就走之不迭。哈哈……幸亏我给的是假的仙丹,真正可以使朱大天王羽化登仙的仙丹……他们这些人反不如小兄弟你,还替我掘个坟,不让野狼恶犬来吃……”说罢不胜伤感。
萧秋水苦笑道:“我……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忽然几片落叶飘下,竟枯黄一片,似早已萎死多日,萧秋水猛抬头,只见那槭树已如被烧的过一般的干涸而死。
邵流泪看着吃惊中的萧秋水,冷笑道:“你想一想,我每天体内就有这种极刚之气来摧毁着身子,没有阴极先丹的滋润,阳极先丹虽可促进我一甲子的功力,但也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体内的精力、**、燥热,都要发泄,燕狂徒每次见我要疯、要自毁,而且失去控制,他就用重手法点住我全身要穴,就让我在那儿受尽体内的煎熬……”
邵流泪说着,目光之怨毒,使萧秋水不寒而惊。
邵流泪又道:“后来我暗算了他,夺了五颗仙丹就逃,我知道未能在那时杀得了他,他必定会找到我,又不知用什么方法来整我了……所以我先要杀他,先除掉我所痛恨的人,所以我告诉长江四棍,让朱大天王派人来找我,也激起权力帮与朱大天王实力的相斗……”
萧秋水忽然道:“你既已得仙丹,为何不服阴极先丹以解除阳极先丹之热毒?”
邵流泪苦笑摇道:“阴极先丹必须在三日内并食,若逾越这时限,分别服下去,阴寒与阳刚交杂,更为痛苦,定会致命。我服食阳极先丹已十余载,它虽折磨得我死去活来,但却仍是它保住了我一口气。我当然要服食,要把这历尽辛苦艰难始获得的五颗仙丹,都吞下去……哈哈哈……”
邵流泪愈说愈得意,但笑到一半,双脚疼痛,脸色顿时煞白,大汗涔涔而下:
“妈的……那妖女的金钗……认穴刺到……好厉害……”忽又长吸一口气,脸颊登时回复些少红润之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别处不走,却来丹霞?”
萧秋水摇首茫然道:“不知道。”
邵流泪嘿嘿笑道:”丹霞是特殊地形,我据悉丹霞幽谷里有产一种极其阴寒的草虫,中原人又称为天蚕,这不是中药里的虫草,是真的虫,我只要得到它们多量的唾液而食之,就可解原先在体内的阳极先丹燥热之气,然后再服食阴极先丹,即可复原,哈哈哈……”
邵流泪仰天大笑;“还有两对无极先丹,我再吃下去,功力可是两、三倍于现在,这还得了?!就算燕狂徒我打不过,对付朱大天王和李沉舟,我总没有问题了吧!”
萧秋水见此人如此疯癫,心中真有些悸惧,当下问道:“既然是你引大家去别传寺,为何又被困在金佛之中,穴道全封?是不是燕狂徒追上了你……”
邵流泪脸色一变道:“燕狂徒要是追上了我,我焉有命在?!我布下南华古刹、广州六榕等疑笔,就是要他追错了地方!……我的穴道是自封的!”
萧秋水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邵流泪哈哈笑道:“你当然不会明白的!阳极先丹每次发作时,我都状若癫狂,燕狂徒既不想杀我,也不愿见我死,所以每次就封我穴道,……每次我穴道被封后,的确会好过一些,但久而久之,每次发作,就算没人闭我的穴道,我的要穴也会自行塞闭,来减免痛苦,而如果无人替我解开穴道,那就要等一二天,甚至三五天不等,这种苦痛,你想一想,有多……今天我的药性又发作,因怕朱大天玉及权力帮的人找上门来,所以就先藏到佛肚里去,穴道封闭后,我本就无动弹之力,幸得你看出来,踢破佛像,再击我百会穴,解了穴道之危……只不知你是怎么看得出来?我是在佛像之中?”
萧秋水不好意思地道:“我是看到佛像有两行泪,正是纳闷,想到……你的大名,所以就猜是你在里边……”
邵流泪呵呵一轮笑,似震及胁部伤口,眉头一皱,苦笑道:“我杀人前,总会流泪。见到柔水神君,我就想到朱大天王之仇;看见火王,我就想起李沉舟之仇。……那时我体内戾逆之气已纳入正道,正想大杀一番,却来了个宋明珠,跟她斗得个两败俱伤,这婆娘……好厉害,我吃过阳极先丹,尚且非她之敌,所以我把心一横,逐走宋明珠之后,干脆诈死,让柔水神君上当,毒死失大天王,朱大天王的人也必定会杀掉柔水神君报仇的,哈哈哈!如此才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萧秋水忍不住道:“权力帮义跟你有什么怨仇了?”
邵流泪没好气地瞪着他道:“当然有仇!我以前是朱大天王的人,早跟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后来在攻杀燕狂徒之役……”
萧秋水失声道:“攻杀燕狂徒之役,权力帮也有参与?!”
邵流泪没好气道:“当然!你以为燕狂徒那么好对付的呀!那天的围杀,光凭朱大天王的七大长老,岂是他之敌手?!权力帮也自然全力出动,四大护法经过那一役后,九手神魔孙金猿被打得肋骨全碎,口喷鲜血,翻天蚊沈潜龙身首异处,血染武夷,现在仍活着的东一剑、西一剑两人,也不敢再涉足江湖,你可想而知,当日武夷一战的惨烈……”
萧秋水真是呆住了,他眼前不禁出现了万夫莫匹,做视天下的燕狂徒,在武夷山上,与群豪搏杀的情形。
邵流泪见他怔怔不语,笑道:“你一定不明白攻杀燕狂徒,又与我和权力帮之仇有何关系?其实关系可大着呢!那次不只是搏杀燕狂徒,燕狂徒一旦被杀重伤,大家都志在必得……别忘了,他身上有宝物呀,所以大家又一团混战起来,权力帮众大战朱大天王的人,**门派也拼个你死我活……”
萧秋水失声道:“连**门派也去了?!”
——对付一个燕狂徒啊?
邵流泪嗤之以鼻道:“杀人,他们倒不一定到;夺宝,他们怎会落人之后!连绿林中三山五岳都到了,似华山、昆仑、峨嵋怎会不到?!”
萧秋水道:“胡说!**门派,都是正道中人……”
邵流泪哈哈大笑道:“正道中人!哈哈!正道中人……?!”
邵流泪竟似笑得东倒西歪,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邵流泪笑得忍不住弯下身去,抚腹狂笑。
他前面是树丛。
他突然如箭一般地标了出去。
他标出去的同时,双手已抓了出去。
就在这时,红影一闪。
邵流泪右手抓住一块石子,石头粉碎。
邵流泪左手抓的是一只靴子。
黑色长筒靴子。
只听场中一个银铃一般的笑声娇嗔道:“你出奇不意地抓掉我一只鞋子,干什么嘛你!”
邵流泪甚至不用回头去看,已知来的是红衣宋明珠。
宋明珠盈盈地站在那里,一双明眸宛若明珠,仍像一个珍宝娃娃一般,两颊白里透红,在丹霞绝顶上,简直就是绝色。
连萧秋水也看得有些发痴。
——这女子如此珍贵、可爱,但手段恁地毒辣!
她一出手就杀了劳九,废了吴财,萧秋水一想到这点,心都冷了。
邵流泪眼光收缩,“你知道我没死?”
宋明珠笑盈盈道:“你打我那两掌,所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濒死的人怎能发出这种掌力?”
邵流泪眯着眼睛道,“哦?”
宋明珠又笑道,“所以我不但回来了,而且,”她笑得好可爱地道:“还听完了你说的话,那真精彩啊。”
邵流泪没有流泪,却阴阴一笑道:“你都听到了?”
宋明珠认真地应:“暖。”
邵流泪用眼睛斜看着她:“你知道我服过阳极先丹?”
宋明珠嫣然道:“我还知道你手中有五颗未食的。”
邵流泪怪笑道:“你知道我吃了先丹的后果?”
宋明珠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了:“你说什么?”
邵流泪淫笑道:“我是说,我光吃阳极先丹,需要阴性调和,需要发泄!”
宋明珠脸色有些变了。
邵流泪嘿嘿笑了起来。
萧秋水觉得简直不堪入耳,既想走开,因自己也没本事调解两人,但又不愿离开,要看结果如何。
邵流泪怪气地道:“怎样?考虑过没有?”
宋明珠脸色煞白,她没有似想象中那么沉得住气。
邵流泪“哈哈”笑道:“你生气的时候,更是好看,我真想……”
宋明珠忽道:“你知道我是谁?”
邵流泪一怔道:“红凤凰,双剑双钩双钗,黑靴红衣凤凰,宋明珠呀。”
来明珠冷笑道:“那我是什么人的人?”
邵流泪冷笑道:“我不嫌二手货。”
宋明珠脸色杀气陡现:“我是柳随风的人。”
邵流泪哼了一声道:“柳随风又怎样?!”
宋明珠道:“柳五公子是人杰,当代第一枭雄是李帮主,但第一人杰就是柳五,”宋明珠恨声道:“有人多看了我一眼,柳公子不喜欢,也就一辈子不再是男人。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邵流泪当然知道。
只有一种男人不是男人。
宋明珠冷笑一声继续道:“那个人是西北七十三总局总镖头九戟将军彭筑城,这人你知道吧——”
邵流泪当然知道。
在二十年前,彭筑城武功会不会比他高不知道,但名声比他亮多了。
而且邵流泪心里也承认,柳五确是人杰。
——若非人杰,怎么连当年之时,邵流泪最心仪敬慕的一代轻功之王,绝代轻功高手归飞草也收服于身旁呢?
想到这里,邵流泪难免有些心寒。
——武夷山大战中,各门各派的领袖都出动了,但权力帮万众之尊的帮主不但没有出现,连帮中总管,亦即持生杀大权的柳五公子,也从未现过身。
——除了武当、少林两派,谁有这等定力气派?
宋明珠冷冷地道:“今日你说了这些话,你一生都会后悔的。”
邵流泪脸色一变,忽然大笑一声道:“我事后杀了你,不是没人知道了!”
萧秋水实在无法忍受了,跳出来吼道:“还有我在这里!”
邵流泪哈哈笑道:“那我连你一块儿杀了,把你衣服剥掉,就当作是你做的!”
这一下,萧秋水再也忍耐不住,吼了一声,就冲了过去!
——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要去拼一拼!
可惜他的武功跟邵流泪的武功相比,实在太过悬殊。
他一冲过去,就被一股大力,卷得飞了起来。
然后他无处着力之际,却看见了邵流泪的手掌。
这手掌离他的胸膛不到两寸。
萧秋水想到那棵枯萎了的槭树。
就在这时候,平空多了一只手。
一只如玉琢般的小手,啪地交击了一掌。
然后两只手突然不见,萧秋水蓬然落地。
萧秋水跌在地上,腰脊虽然疼痛,但一个挺身,又标了起来。
他看见红衣宋明珠微微轻息,而邵流泪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宋明珠轻轻喘息,黑发有一些微凌乱,拦在珍秀的额上,样子极是媚美,道:“你的内伤不轻,而且气穴又被我戳伤,你支持不久了。”
邵流泪脸色极其难看,但居然笑道:“可惜要论内力,你仍非我之敌。”
宋明珠手中精光一闪,忽然用了两柄银光闪闪的刀。
两柄柳叶刀飞舞。
邵流泪的身子也飞舞。
然后只见刀光。不见邵流泪。
就在此时,邵流泪冲天而起。
宋明珠的双刀也冲天而起。
邵流泪的身影立即又不见了。
他的身影已没人一片银色刀光之中。
萧秋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武功、刀法。
这刀法简直如水银披地,无孔不入。
红衣宋明珠在两片刀光中,宛然一对银翅的红蜻蜓,飞、飘、点、落,轻妙无尽。
但是又破刀网而出,落到地上。
刀如银翼,霎时一变,随即如斜飞一般,已到了地上,刀光又卷住了邵流泪。
邵流泪第三度没入刀光之中。
就在这时,凌厉的砂土飞起,敢情邵流泪无止的内力虚击于地。
沙扬起,邵流泪又破刀网而出。
这是邵流泪第三度破刀而出。
宋明珠心里一沉:她知道双刀已制不住他。
邵流泪立即反击,狂飓一般的掌风狂卷而出。
宋明珠把心一横,双刀脱手飞出。
两柄刀精厉的光芒,一刹那问盖过了邵流泪双目的凌厉。
噗。噗,双刀嵌入邵流泪左右两肋,同时间,邵流泪双掌也击中了宋明珠。
宋明珠飞起、又落下。
那娇美的红衣劲装,在风中,竟有一种从所未有的娇弱;萧秋水心头一震,也不知怎的,心里明知她是权力帮的人,却不希望她死,不希望她被杀死。
邵流泪踉跄了一几步,目中流泪。
邵流泪流泪就要杀人。
萧秋水拦住,“呼”地劈了一掌。
邵流泪闷哼一声,扬手挡过一掌,脸色死灰,脸容狰狞,一出手,就抓住了萧秋水。
就在这时,突又两道金光一闪。
两把金钩,已插入邵流泪小腹之中。
邵流泪大吼一声,泪溅涌出,一挥手,把萧秋水击飞出去。
宋明珠是趁萧秋水拦住邵流泪一瞬间施暗狙的。
她前后共被邵流泪击中四掌,奇经百脉皆欲断裂,已失去了战斗能力。
她知道再不把握时机,一举击杀邵流泪,她已无能力再作抗拒,连萧秋水都未必敌得过,更何况邵流泪!
所以她发出了双钩。
邵流泪中钩,居然未死。
萧秋水一旦被震了出去,她便等于跟邵流泪面对而立。
她想避退,但觉一阵昏眩,邵流泪已出掌。
六道重创下的邵流泪,掌力依然巨强!
宋明珠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飞了出去。
一下子她没有依凭,没了力气,如同凡家女子一样,当她落跌时,落在一个男子的身上,那就是萧秋水。
萧秋水接下了宋明珠,这时阳光很亮,山上很凉,枯枝、树丛在不远方,萧秋水看到这张白得玉生生的脸,黑而秀的盾毛,溢血而怯弱的唇,那亮红的衣饰如血,萧秋水知道自己一定得要救她,她只是个弱质女子。
可是他一抬头,阳光顿暗,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浑身浴血、巍巍颤颤,恐怖狰狞的邵流泪。
邵流泪忽然笑起来,铺天盖地的,嘿嘿怪笑起来。
萧秋水道:“你笑什么?”
邵流泪血流不停,泪流不止:“我笑你。”
萧秋水道:“我有什么好笑?”
邵流泪怪有趣地望着萧秋水,“你知道你抱着的人是谁?”
萧秋水道:“红凤凰。”
邵流泪怪有趣地望着萧秋水:“你知道她的姘夫是谁?”
萧秋水道:“柳随风?”
邵流泪一面笑,一面流血,一面流泪:“你知道柳五是谁?!他是当今之世,最可怕也最残毒的一个人!要是你玷污了他的情妇,那就有好戏可瞧了,你一生有得受了……”
萧秋水怒道:“胡说!”
邵流泪像笑得喘不过气来:“不是胡说,而是真的!”人随声至,一掌拍向萧秋水。
萧秋水急忙放下宋明珠,闪躲已迟,只好硬接一掌。
邵流泪虽身负重伤,但内力依然十分强大,一击之下,萧秋水连退出七八步,身子晃摇不停,邵流泪闪电般欺身而上,封住了他的穴道。
萧秋水倒下,就倒在昏迷的宋明珠之身边。
萧秋水哑穴未闭,怒叱:“你——”
邵流泪哈哈大笑,笑声突然停顿,口里咯出一口鲜血。
萧秋水怒道:“你快要死了,还不自重——!”
邵流泪又流泪了:“自重?我本己身罹重伤,又经此创,没有无极先丹那一股元气,我早就死了。”
萧秋水急道:“那你可以把其他五颗先丹都吃了下去,求个保命呀。”
邵流泪笑道:“我吞服阳极先丹已久,首先得要有至阴的草虫才能克住,压制后才可服其他丹药,否则极阴盛阳,必死无疑。”
又歪着头看萧秋水,邪笑道:“你倒是好心,我就让你享享福吧。哈哈哈……”
萧秋水心知不妙,道:“你要作甚?!”
邵流泪有趣地看着萧秋水道:“这女娃儿好标致,又伤我这么重,我要毁掉她,让她在柳五面前,做不成人。……我伤在下腹,已不行了,你行……”
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急道:“你……大丈夫可杀不可侮……”
邵流泪大笑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也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心甘情愿跟你……哈哈哈,我只要给你服一颗阳极先丹,喂她一颗阴极先丹,你俩就**,非要相互抚慰,才能保住性命不可……事后必疲极,我再封锁你们穴道,抛你们到街上,赤条条的,不闹开才怪——!”
萧秋水怒急攻心,满脸通红:“你——!”
邵流泪流着泪道:“你可怪不了我。这女娃不错,要不是伤,我也求之不得,给你享尽艳福,还多亏我,这也算是我谢你相救之情。俗语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怨不得我……哈哈哈……”
萧秋水忽然平静下来,从地上望过去,丹霞绝顶,白云蓝天,远处有一缕烟,山上孤绝,山下人间人烟。
天地是否无情?
萧秋水冷冷静静他说:“你是武林前辈,没想到竟这般无耻!”
邵流泪倒是为萧秋水冷峻的语气而一呆,随即哈哈哈道:“我原是朱大天王手下的人,你有听说过朱大天王的人有不无耻的吗?”
邵流泪惨笑道:“我给你们吃先丹,无宁是增加了你们的功力,但也受受我这十数年来所捱之苦……这以后,我若还能活命,找冽草虫,自可把另三颗先丹服下,这位红凤凰亦不足惧……而那时你们,恐怕早已穷于应付柳五之追杀了。”
萧秋水没有再说话。
远山渐渐清晰,阳光想必已照到那边了吧,然而这边却愈渐的凉。
他忽然感觉到喉管一裂,一颗圆丸己弹人喉中,口腔一热,竟已融化吞落。
然后他看见邵流泪邪笑着扳开宋明珠的皓齿红唇。
就在这时,他只觉一股热力上冲,这潜力之大、后劲之强,势无所匹,一下子,他全身骨骼都弹动不已。
他紧咬牙关,没有呻吟。
邵流泪把药丸给宋明珠吞服了之后,他身上的血往她身上滴。
宋明珠艳若牡丹,血滴在秀白的肤上,更是艳厉。
邵流泪用力拔出两柄短匕,全身一震,用力把匕首扔在地上,忍痛捂伤蹲地,好一会才喘息道:“这女娃子这般美……让我自己来享受算了……”
又要用力拔除嵌入腹中的金钩。
这时在地上的萧秋水,忽觉体内真气游走,一股大力,几乎要化成鲜血喷去,身上穴道,尽为所解,萧秋水一弹而起。
邵流泪原背向萧秋水,他不知萧秋水已跃起。
他不知之威力比他想象中还巨大。
当年他服“阳极先丹”后亦曾被人封制,但点穴的人是武林第一奇人燕狂徒。
燕狂徒的功力岂是邵流泪能及!
“阳极先丹”已冲破萧秋水的穴道,他一跃而起,奇经百脉,全责血欲裂!
萧秋水大喝一声,宛若焦雷!
他不能让邵流泪毁了宋明珠!
但他也不能从背后暗杀邵流泪!
所以他大吼一声,吼声一起,他已反手抄起地上的双刃。
邵流泪是吃了一惊,他立即回过身来。
他一回身,金钩原拔至一半,钩嘴倒刺,奇痛攻心,双胁伤口血涌而出,全身一颤;双肩原先中戳金钗之处又一辣,脑门全黑,就在这一瞬间,慢了一慢。
然后他就看见两道白色的光芒,到了眼前。
忽然白芒不见。
然后地就看见胸前两把刀柄。
邵流泪双手抓住刀柄,眼睛睁得老大,不住地流泪。
他至死犹不柏信,他竟死于一个比他晚出道数十年、武功差他不可以道里计的年轻人手里。
邵流泪是流着泪死去的。
这连萧秋水自己也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出刀会那么快,下手会那么有劲,动作会那么完美!
但他已没有办法再震讶;他觉得浑身体内一阵热,自丹田间涌起一阵躁闷,心头一躁,太阳好大,宛若在头顶上绽放一团又一团金黑。
他竭力咬住嘴唇,希望以痛苦遏制自己的欲**,但他的精神已不知空悬到哪里,心**也不知跌落到那里去了。
但他却看着宋明珠。宋明珠那鲜红的衣服。
地上的宋明珠己蠕动着,渐渐苏醒。
“阴极先丹”的内劲,也贯注在她血液里,使她初醒,即觉心冷,需要温热。
萧秋水只觉喉头发干,脸上发热,宋明珠又美如明珠,尤其此刻,更有说不出来的美媚。
他不能在这关头做这种事!他不能无耻!
他一下下敲击自己的脑袋!
他不能如此!他不能如此!
但心中欲**何其难禁!
天地似一张网,灰而无情,那红艳的丽影是唯一的慰藉。
萧秋水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他不知道,这一下他杀了邵流泪,连制住他们穴道的人都没有,在男女极端纵情与纵欲下,他们会乐而不疲,直至脱精而殁。
换作凡人,在**如此冲击下,早已禁受不住,作出荒唐的事来,然而萧秋水的定力是惊人的。他拼死苦忍,然而体内的冲动,如四面八方涌来的狂潮,越来越使他无从立足,无存身之地。
他全力抑制自己,但意**已不知有多少幻想,多少欲**,而他又是个感情极丰的男子,精壮剽悍,这更叫他欲死不能!
就在这时,宋明珠受伤而玉白的面颊,竟呈现了徘红之色,她云鬓微乱的发,以手轻按额侧,“嘤咛”一声,起了身来,弱不胜衣地走了几步,竟一个踉跄,跌向萧秋水身上来。
萧秋水身上的衣服才被宋明珠沾上,即如触蛇般跳了起来,猛向后退,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声音在半途嘶竭。要知宋明珠艳丽明媚,武林中、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朝思暮想,渴切成其入幕之宾,但因其武功高绝,而且心高气做,又有黑道上第一辣手难缠的人柳随风监守,有谁敢惹?
宋明珠虽非正派中人,但也非水性杨花之女子,在黑道之中,名声奇大,又本领极高,平日对男子难得青睐,今日与萧秋水会上了面,对这敢作敢为英明真诚的汉子,亦颇有好感,而今在势无可挽的“阴极先丹”柔劲催冲下,顿失矜持。
萧秋水更是性情中人,他平时豁达多情,也决不拘这种俗礼,但此时因欲火烧身,只要一个把持不住,便崩堤狂泻遏止不住,所以蜘有一线清明,他全神自制,力挽意马心猿。
原服“阴极先丹”或“阳极先丹”其中之一者,必须纵欲方能压制突增之内劲,若无药力调和难免压欲致殁;如不得泄欲,亦会伤害己身,或真气乱走无处可泄而死。
若要保住性命,至少也有当日邵流泪之功力,加上有燕狂徒的导引,或可逃脱身亡虚脱之厄。
如今萧秋水、宋明珠,在此丹霞绝境,可说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不能毁了人家女子!我不能毁了这女子!
但立即又想起未明珠在自己身上那一触,那尖细的柔荑,那懊热的侗体,那亮丽的红衣……
萧秋水愈来愈不能控制自己。
再无法自抑,不如求死……
宋明珠又如酒醉般走来,山顶的风,吹得她劲装贴身,好动人的腰身!
萧秋水原想退,却进了一步。
宋明珠就抱住了他,秀颊埋在他腹间。
萧秋水只觉夭旋地转,全身一热,血脉跳动至极点,他竭力一推,却推在最不该推的地方。
萧秋水这下再不能约制自己,他只有毁掉自己。
他推不开宋明珠,本来他的功力,现已激进一甲子,但宋明珠体内真力也是急进,所以萧秋水根本挣脱不开。
萧秋水大喝一声,往后翻去。
后面是万丈悬崖。
崖下不再是滔滔江水。
萧秋水原想以一死以免丧德败行,但不料宋明珠仍紧抱着他。
两人一起往崖下坠去……
第十二章一百三十四条好汉
漓湘江上、古严关旁,萧秋水坠崖落江,萧易人、萧开雁、唐猛诸高手赶到,救了唐方、唐朋、马竟终、欧阳珊一、邱南顾,终于返回了桂林浣花剑派分局。
桂林浣花,非同泛泛,气象之大,人手之多,严然在成都浣花之上:事实上,近几年来,浣花剑派之掌门萧西楼,确要把主力及实力都移到桂林分局去,也就是说,逐渐地把分局变成总局,而萧西楼自己也觉得老了,要退休了,要封剑归隐了,所以安排了接班人和后路。
另一方面,萧西楼也有恃无恐,成都总部有萧夫人孙慧珊,萧东广诸高手在,他也放心把剑术上“青出于蓝,犹胜于蓝”的萧易人派往广西,连同萧雪鱼萧开雁也嘱托了师弟孟相逢,去开创广西局面。
萧易人等一同到桂林,即把事情向孟相逢报告。
孟相逢立即决定以下的措施:
第一、他和邓玉平,即赴武当,少林请援,如有这两派精锐出动,权力帮决不敢造次。
第二、遣萧易人、萧雪鱼兄妹到**门派,以萧易人武林地位及人面之熟,大可以联合白道高手,声讨权力帮。
第三、唐猛领唐方、唐朋、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欧阳珊一、马竟终,一行八人,即先行赶返成都救助,并力撑以待援军到来。
第四、唐刚旨萧开雁,则主掌桂林浣花。若有敌来犯,要避锋游斗,以图分散权力帮对总局的压力,也对权力帮展开消耗战及拉锯战,直至萧易人、孟相逢等回援为期。
这四路人马确定之后,孟相逢飞鸽传书,却召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远来自关东,但只要孟相逢有难,定不辞昼夜赶到,相同的孟相逢也对他如此;这人不是谁,正是与孟相逢并列“东刀西剑”的“天涯分手,相见宝刀”孔别离。
于是孔别离加入了第二队——与萧易人原来的位置对换,而且以孔别离的武功、经验、人情,都足唤起武林同道的响应与支持。
他们一个早上即决定了分配,中午立即出发。
萧易人成了第三队——也就是即赴四川回援的大队中的领导人。
这一队主要人共有九人。
还有其他的人:
一百三十四人。
一百三十四名浣花剑派中的精锐。一百三十四位萧易人的干部。一百三十四条好汉。一百三十四个桂林剑门浣花分局的子弟。
这一百三十四人,几乎就是浣花剑派这数十年来的全部心血!
有一首歌,其中有一段这样地唱:
情与义,值千金
刀山去地狱去
有何憾!为知心
牺牲有何憾?!
这一百三十四个浣花子弟,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可以为浣花剑派死,为萧易人而战。
因为有他们,所以萧易人在江湖上名头愈来愈响亮。
但也令萧易人心头沉重、手心发汗!
这一百三十四人,就是他的重担。
他带的这一队无疑是浣花剑派的精兵,亦是剑派中的希望;他不能有所失。
他外表依然沉冷、镇定、气度平然,其实心里比谁都紧张!
权力帮若要灭浣花剑派,恐怕首要歼灭的是这一百三十四条好汉。
而今他就带着这一百三十四人,远走广西,出征四川,途中万一有什么……
但他也知道,若不携带这一百三十四条好汉,这次拯救,就难有成效可言。
他多希望萧秋水在,因为秋水虽然看来不懂事。急进易怒,但他却绝对服从命令,不单如此,他还把指令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而且有他在一起,跟兄弟们玩、闹、嘻笑一团,一旦有事,又警醒过人、反应异常。
总之有他在一起,就有新鲜的点子,绝没有冷场。
从前萧秋水在的时候,萧易人却很少感觉出这一点,而今他已强烈地感觉出来了:
——莫非是因为萧秋水已永远不在?
——不管怎么样,这个担子是挑定了。
萧易人知道这一战,可能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战。
无论是谁,有能力、或有机会跟权力帮决一死战,都是足以光宗耀祖。
萧易人知道要从广西赴四川,一路上都有伏击:铁星月等人就在四川、贵州、广西都遇上权力帮的伏兵。
所以萧易人决定宁取道云南!
宁绕远路,保存实力,方可与权力帮决一死战。这一百三十四条好仗,快而无畏,只要不遇上伏狙,脚程之快,决不会把这一点点路程放在眼里的。
萧易人决定绕远道——权力帮势力阻拦不到的路径。
他要取道宜山,经红水河,再西进百色,入云南省路南石林,过滇池、进洱海,由下关过怒江入上关,再转入西康、过渡河转沪定,才到峨嵋。
他们也真的办到了。
他们仅花了数天时间,已从桂林到了百色。
百色的憧人与瑶族部落,是浣花剑派在广西最后一个分站,代号叫“绿岛”。
那儿只有十一个浣花剑派的弟子。
六月初一。
萧易人等人经过百色。
那百色镇中十一名子弟几曾见过如此场面,真是一时忙了手脚,也慌了手脚,才勉力接待过去。
六月初二。
萧易人一行人已进入云南,晚上到了广南。
广南是浣花剑派分支在云南的第一个站,代号是“绿湖”。
此处已非浣花剑派势力范围,故此站不仅人少,而且亦是浣花剑派在云南唯一的一站。
这小站原有四个夷族子弟,一个汉人叫陈定康的,就是那儿的头领。
萧易人赶到广南,广南站的子弟没有来接。
萧易人善于严密控制,发现陈定康等不在,立即追踪至“绿湖”站,敲门,没有人应,踢开了门,连陈定康在内,以及三男一女夷族子弟,尽皆被杀。
萧易人脸色不变,马上在联络站落定,一挥手,十名浣花子弟无声无息地退走。
他们迅速地掩至百色,去通知那十一名弟子与头领何狮光,“绿湖”已遇伏,要多加小心。
他们行动迅速、了无痕迹,两个时辰之内,已掩至百色的“绿湖”站。
他们敲门,没有人应,踢开了门,人都死了。
死的人都跟广南一样:眉心一点红,脸带诡异的微笑,全身伤痕。
十名浣花子弟即起返广南,报告萧易人。
萧易人这才脸色有点变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萧易人在武林中素以难斗、沉着称著。
他立即率众离开广南。
天色微明时,已经赶到了师宗,即将进入路南。
千态万状的云南石林!
离开师宗的时候,一百三十四名子弟都卷起了左手边的袖口,露出筋肉卉凸的臂肉。
然后就用尖利的匕首刺下去。
刺了一个字。
杀!
鲜血淋淋,染满了手臂。
一百三十四个好汉却无动于色,仿佛血不是他们的。
血不是他们的,而是浣花剑派的。
亦是为正义而流的。
更是为死去的兄弟而流的。
他们一见百色、广南的兄弟被杀,他们已不准备活着。
要是活着,就为了报仇。
浣花剑派能成为武林三大剑派之首,就是有这股豪情和劲!
云南有石林!
这儿的地质因受到二亿八千万年前流水不断侵蚀,形成奇观,大小形状各异,成为绝好风景。
连石成林。在石与石,林与林之间,奇岩峻岗,很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百三十四条好汉,以及萧易人、唐方、唐朋、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欧阳珊一、马竟终等人,走到那儿,就遇上了强敌。
在这天险、绝地里,他们很快地就给权力帮的人包围。
权力帮也不知派出了多少人,石林每一个转角处,匿伏处,都是兵器和人。
萧易人一发现有埋伏,便仁立不动。
他不动,一百三十四条好汉也就不动。
有人跳上石林之端讲话:“我是飞腿天魔顾环青,想活的就跪下来,想死的就抵抗。”
铁星月气呼呼地想答话,萧易人一手按住了他。
顾环青尖啸一声,至少有一百个权力帮的人已从匿伏处出来,亮着兵器:包围他们。
顾环青呼叫:“你们是降是战,快快回答。”
没有人回答。
一百三十四个卷左袖的好汉,动也不动。
气氛完全僵住。
太阳炙热,汗水如雨。
——待一会儿流的是汗,还是血?
忽又有一人站在“石林”题字之下,攘臂大嚷:“我是长刀天魔孙人屠,你们是哑已是不是?”
一百三十四条好汉还是没有作响。
连一丝动静和声息都没有。
他们仿佛凝结在太阳底下。
孙人屠怪笑道:
“你们不作声,我就要杀人了!”
突然四名浣花剑派子弟所站立处,涌现权力帮的人;刀快、剑急。兵器晃,四名浣花子弟溅血、倒地,至死未发过一声。
一百三十条好汉的眼圈都红了,眼睁得若铜铃般大。
孙人屠怪笑,一挥手,在暗处又涌现十余权力帮众,砍瓜切菜般又杀了五名浣花子弟。
浣花子弟还是没有动。
铁星月几乎忍不住要对萧易人破口大骂起来,欧阳珊一只想呕吐。
一百余名好汉额上汗在流,臂肌上血在流。
萧易人却连眼都不眨一下。
顾环青瞧得过瘾,嘿嘿怪笑,一挥毛又出现数十名权力帮众。
站得靠近的三名浣花子弟,立时被杀。
血飞溅,尸跌落石上,至死未哼一声。
唐方己不忍再看。
孙人屠大笑:“原来都是送死来的。”
萧易人道:“不错我们是来送死的。”
孙人屠:“都出来吧。”
瞬间又有近百名权力帮众倾巢而出,要毁掉浣花剑派的主力。
百余名好汉,呼吸急促,全身为汗水湿透。
顾环青狂笑道:“统统给我死!”
萧易人突然低声说了一个字:“杀。”
这字一出口,百余名大汉一齐拥了过去。
快,而无声;有力,出手狠毒。
而且干净利落、配合无间。
百余名大汉掩杀过去,无一人是退的。
受了伤的、以一敌数的,都是前进的。
萧易人同时已掠了出去。
他一纵一落,足尖点石,又一起一伏,已掠向目瞪口呆的孙人屠。
孙人屠猛拨刀。
刀长七尺三寸。
刀封锁萧易人攻势,可是萧易人不见了。
左丘超然却到了。
他一双手,缠住了长刀。
铁星月冲入,他一向是最勇敢的。
孙人屠却仍有短刀。
短刀是长刀人魔的杀手铜。
但短刀被邱南顾一手捉住。
邱南顾一向最机警刁钻。
铁星月就一拳揍过去。
孙人屠痛得哈了腰,口水眼泪鼻涕齐泄。
他一向屠人,这次却为人所屠。
他挣扎道:“你们……你们这样对我,蛇王……蛇王会报仇……的……”
铁星月没好气道:“什么蛇王,顶不上我一个屁王!”
邱南顾也点头正色道:“我们神州结义也有八大天王,潮州屁王是第一大王!”
孙人屠正想答话,却已听到顾环青的惨叫声。
“飞腿天魔”顾环青最厉害的,当然是一双腿。
唐朋、唐猛、唐方却照准他的双腿下手。
顾环青勉力闪躲,但两三个照面间,他腿上已中了三针四镖五弹了。
最可怕的,是左膝被唐猛用一轮石担打碎。
然后萧易人就来了。
萧易人没让他说话,亦未让他喘息,一剑就了结他的性命。
顾环青惨叫一声,尸身已从石林之上,落人水中,但水中早已一片血红。
没有打斗声,敌人都在水里,所以石林上也没有权力帮的人。
只有百余名浣花子弟,除了原先束手就毙的好汉外,连一个人都没有折损。
权力帮众却死亡殆尽。
浣花剑派的子弟,死得瞑目,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些手臂上刻有“杀”字的兄弟,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他们现在果然报了仇。
迅速、准确、且不留活口。
然后他们都跪下来,祭拜已亡的弟兄。
孙人屠负痛看见这种情景,才知道已绝望。
他奋力一挣,一脚踢开铁星月,双刀挥舞,迫退左丘超然和邱南顾,才冲没几步,马竟终和欧阳珊一又拦住了他。
他长叹一声,反手把七尺三寸的长刀、和一尺二寸的短刀,都刺进自己的胸腹间,当堂身亡。
萧易人点数人数,还有一百一十八人。
萧易人很满意。
他觉得他在拉弓,弦张满了,目标瞄准了,劲道运足了,才射,一射,就中。
这次他拉了一张很满意的弓,射了一次很好的箭。
然而唐方没有作声。
她知道若萧秋水在,绝不会如此做。
萧秋水不会把弟兄当靶子,随便牺牲掉。
萧易人率人离开了石林:石林这一仗,会使浣花剑派和他,名动武林。
他现领着人深入腹地,却再也没有人暗袭。
——敢情是因为石林一役太著名吧?
六月初四。
他们已到了滇池一带。
滇池周三百里,鲜花遍峰,景色绝秀:大观楼面池而立,可尽览滇池胜景。
滇池乃由碧难、金马两名山来护,所谓“滇他三百里芙蓉”,其实又何止于芙蓉,简直什么样式的花都有。单止茶花一类,就有七百多种。
在洱海一带的大理县,却有气势苍宏的点苍山。
点苍山在大理县西,盘亘三百余里,共十九峰。
点苍山之南门有唐时建之古塔,四角十六层,大二百三十尺。
点苍因产大理石著名于世,又称点苍石,可供制造石屏风及棋子石之用。点苍本来气魄恢宏,再有大理石各种异迥之色泽,更有诡秘幻奇之美。
当时武林除少林、武当外的十四大门派,其中一派,正是点苍。
点苍派掌门林伧夫一支专打入身三十六死穴七十二要穴一百另八**的判官笔,在塞外号称“点苍一笔”,弟子虽不多,但都是硬脚色。
点苍派原有弟子近百名,大半都散布云南各地,在中原亦有广布,住在点苍派总坛内,不过三十余人。
这三十余人,都是极扎手的角色。
比方说其中一个,叫做汤锦裳,他外号只有一个字:“死。”
他杀人不眨眼。
他杀人不用刀剑。
他杀人甚至不用看人。
点苍并非名门正派,他,汤锦裳也不是好人。
他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就只有“死”给他看。
他就是林伧夫最得意的爱徒之一。
林伧夫虽不鼓励他去杀人,但也不反对他去杀人。
汤锦裳对他的师父的意思明白得很。
林伧夫身为点苍掌门,杀人,是有些不便。
他弟子杀就不同的。
别人垢病时,他也佯作斥骂一下;别人翘起拇指赞好时,他抚髯微笑,好像在说:他行,他师父,当然更行了。
尤其当汤锦裳杀的是恶名昭彰的歹徒时,林伧夫更是脸有得色。
杀坏人以扬名立万,又可落得个名门正派、主持正义之名,何乐而不为也:
所以汤锦裳也很得意。
他立志要坐最快的马、找最漂亮的女人。杀最难杀的人。
当然,他没有碰到过“难杀”的人。
更没有遇见过能“杀他”的人。
他一生人中只杀人,不怕为人所杀。
六月初四。正午。
他拖着疲乏的步履,往点苍南门走去。
南门古塔,正是点苍派的重地。
他每天必要去拜谒林伧夫一次,向他请个安也好,或者耳提面命,每天至少要唯唯诺诺一番。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没有林伧夫顶阵,他在武林中横行,可就没那么容易。
要林伧夫支持他,首先要懂得讨师父的“欢心”。
所以他昨日虽酒色过度,却依然到古塔来一趟。
可是他现在又眼睛一亮。
一个卖花的女孩。
一篮子都是花:蓝的、黄的、红的,甚至还有紫的、绿的,莫不是最娇艳的颜色。
花美,还不及人美。
花娇,人却欲滴。
这女孩子笑得好甜,昵声问他道:“公子,要不要买花?”
汤锦裳左望一下,右望一下,心里如获至宝,怕给师兄弟发现,抢走这飞来艳福。
他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放着这般标致的美人儿,他好色的师兄弟却没发觉?
他决定要好好跟她乐一乐。反正来这里卖花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女子:他决定先把她带走。
那女子又娇声道:“你到底买不买嘛?”
汤锦裳上了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花买,人也买。”
他一手拿了一锭银子,一手搭上那女子的美肩。
那女子一侧,随手自篮里拾出一朵蓝花,塞到他手上,道:“花给了你,钱拿过来!”
一手就把银子抢过来。
汤锦裳心中哑然失笑,暗忖这女子好大的胃口,一朵花竟要一两银子?当下把花随手一插,往旁一扔,笑道:“银子是买人……”
正要搂过去,突觉掌心一痛。
一痛之后就是一麻。
汤锦裳张口欲呼,竟已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他扔弃的蓝花,正游出一条极小极细的极微极幻的蓝色小蛇。
蛇一窜,钻人女孩衣袖,消失不见。
汤锦裳目毗尽裂,“哑哑”作不出声,全身都麻了,呼吸也没有了,只见那女子微微伸出舌尖,舔了舔娇红润湿的嘴唇,媚笑道:“爱花的人,就不该扔花,扔花,花是有刺的。”
然后她突做了一件事。
一件残忍的事。
她挖掉了汤锦裳的眼睛,只是在一扬手间。
然后她尖细般的手,搽满了指甲凤仙花汁的红,把两颗眼珠子,往嘴里一送,竟吞了下去。
汤锦裳不能呼叫,否则,惟有呼叫才能表达此刻他心里所觉得的恐怖。
林伧夫在第十六层楼。
他跟他的师弟金维多正在商量点苍派财务的事。
守在第十六层塔口的是两名点苍派的护法。
这两名护法从来没有离开过林伧夫半步。
林伧夫要他们看着一样东西,要是没有林伧夫的命令,这两人就算火烧及履也不会离开屋内半步。
林伧夫却觉得自己很伟大,他从来没叫他们被火烧死,只是有一次,也是十几年前的一次,在守候的当几,其中一名护法忍不住去了小解,在他回来的时候,林伧夫抽了他一笔,到现在那护法一条腿还是肢的。
之后这两个护法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为了这点,林伧夫越想越得意。
午间的阳光照进来,连他的师弟金维多也感觉到他掌门师兄的得意之色。
金维多外号“鬼斧神工”,他左手凿、右手锤,也不知炸开了多少敌手的头颅。
所以当武林中人以为他只能替林伧夫算帐管帐时,他心里是何等不悦。
他实在不明白他师兄为何笑得那么得意。
他正想着时,外面忽然传来“砰砰”二声。
林枪夫、金维多久历江湖,一听就知道是人体倒地声。
他俩迅速地对望了一眼,立即分左右掠了出去。
然后一脚踢开了门,稍等了一下,再扑了出去。
外面没有人。
那两个护法不在。
林枪大利金维多对望了一眼,不胜惊诧。
然后他们掠下第十五层楼。
接着他们都怔了。
第十五层塔内,三个死人。
三个都是点苍派的高手,却无声无息地死去。
三人带微笑死亡,盾心一点红,全身无伤痕。
第十四层石塔,有两个死人。
不但死状一样,连死相也无两样。
其间十二层石塔,都是一样。
总共十五层石塔,死了二十六名点苍派的高手。
然后林伧夫、金维多就看见死在最底层石塔门外坚硬石地上的两人,正是那两名护法。
这两人显然是被杀后抛下来的。
林伧夫和金维多脸色变了:两人窜出塔门,只见遥远的草地上,死的是汤锦裳,眼珠子被人挖去,血流得满脸都是。
有两个人,就站在尸体不远处。
一老一少两个人。
少的是少女,老的是慈祥的老人。
少女拿着一篮子鲜花,盈盈娇态。
老的挽着个鱼篓,看见林伧夫和金维多,就慈祥得像看见自己的儿孙一样。
第十三章老人与少女
金维多、林伧夫表面不动声色。数十年的对敌经验使他们深知,越是处于下风时,慌乱越无生机。
无论今天这面前的一老一少是谁,能在瞬息间杀掉点苍派那么多名许手的,绝对不是好惹到哪里去!
金维多忽然觉得他自己应该退隐——在点苍派里,他自觉只是林伧夫的附庸,在武林中,又惹了不少杀孽,真是该退隐了。
只要他能活得过今天。
只要他能活得了这一遭。
所以他立刻就冲过去,连话也不想发。
——江湖上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既然对方已找上他了,自然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摆平的,所以只有流血。
流血的代价最大,但收获也最快。
他一冲过去,左手凿,右手锤,“工隆”一声,像雷公电母一般,炸了过去。
他冲向的是老人。
他一看就知道,老人远比少女难应付多了。
他一招过去,老人一闪就避开了。
老人的双眸仍慈祥地看着他。
就像看着自己的孙子一样。
金维多心头一凛,又一凿震了过去,老人又是一闪,金维多又击了个空。
就在这时,金维多目光一膘,只见林伧夫已潜到老人的背后:“对付黑道中人,不必讲江湖道义、武林规矩!”
——这是林伧夫的话。所以点苍一派,常有群殴事件,不管对象是不是“黑道中人”。
林伧夫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他那支“点苍一笔”,一开一合,隐有北派山水画的苍宏,已封杀了老人的迟路。
金维多即刻出手——全力出了手。
这是势在必得之一凿,这一击若尚不得手,那就是说点子大扎手,他们师兄弟俩就要“扯呼”了。
金维多这一击宛若雷霆,但突觉腰间一麻,他的招就发不下去了。
那娇美而眼睛里尽是美丽的问号的女孩子对他笑:“怎么你不打我?”
金维多想答话,却发现自己没了声音。
那女孩有点丰腴,却白得绯红。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你要找就该找我。”
金维多张口欲呼,少女好像知道他心事:“你想问我是谁是不是?”
金维多拼命点头,少女娇憨地笑道:“这里是云南,我就是云南的蛇王。”
少女一讲完了这句话,林伧夫就出了手。
他一笔打碎了金维多的天灵盖。
笔毫是软的,人的头骨盖是硬的,林伧夫却一笔戳碎了金维多的头骨盖。
少女“哦”了一声,道:“你不替你师弟报仇,反而杀了他,却是为什么?”
林伧夫“噗哆”一声跪了下去,以笔点地,阿谀笑道:“在下点苍掌门林伧夫,早有为权力帮效忠之心,惟敝派人多众杂,阻挠极多,在下虽有此心却无法如愿:现幸得蛇王神威,去除障碍,弟子先行搏杀金维多,以示效忠之心。”
少女“噗嗤”一笑,道:“哦。”
林伧夫跪地道:“只要权力帮肯以收容,敝派无不全力以赴。”
少女笑脸如花,甜笑道:“好,就这么办,你先起来。”
林伧夫叩头谢道:“感谢蛇王盛情,感谢蛇王盛情……”突然人飞标而出,手中笔点打少女身上十二大要穴!
这一下,急起直变,林伧夫平地掠起,但半空中忽然一挫,身子直落了下去,然后他用笔支地,吃力地回头,瞪着那慈祥的老人,道:“你……你……”
老人慈蔼地道:“你不必说了,这样会很辛苦的,我用蛇在你背后咬一口,那蛇叫青龙子,你知道,在云南被青龙子咬过的,是没有救的。”
林伧夫喉管咯咯有声,脸色发黑:“我……我……解药……”
那少女娇笑道:“你一定奇怪,是不是?我是蛇王,他也是蛇王啊。蛇王本就有两个。”
那老人微笑道:“你攻她时,我就是蛇王;你攻我时,她就是蛇王。”
林伧大全身不住地抖,终于一笔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同样地打死了自己。
在十六层古塔夕阳下,那一老一少的身影给拉得长长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
滇池三百里的芙蓉虽美,萧易人等却无心久留。
滇池一带,单止已知名的药材就有四百多类,仅杜鹃花就三百多种,美得如侍如画。
这里的人,更是喜欢穿鲜花般多彩多姿的衣服,“赶街子”、“叫鞍”、“踢骡”。
美丽的风俗、娇媚的女孩子、彩丽的花树、灵秀的山水……滇池风光美丽如诗,萧易人却带领他的一百一十八人,直上大观楼。
大观楼与岳阳楼、滴仙楼并称,外观雄伟,为滇境第一楼;然而萧易人此来并非要看楼的。
他是要藉楼看人的。
大观楼可以俯瞰滇池全境。
萧易人感觉到被人跟踪是昨天的事,但他一直找不出谁是跟踪者,甚至不知道跟踪者有几个人。
所以他要经滇池,上大观楼,俯察敌人。
他一上大观楼,三百里的芙蓉花虽美如仙境,他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都是敌人。
滇池三百里都是敌人,无论是装扮成游人、商人、渔夫或居民、妇孺,他们装扮虽然巧妙,但萧易人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萧易人毕竟是萧易人,他能获得武林后起一辈的领袖之称,决非浪得虚名。
他很快地瞥过一眼,唐方忽然用水葱般的手指往前指道:“你看。”
一团火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三个人。
三个手里拿着棍子的人。
点苍塔影西斜,苍雁撞天而泣。
山意苍凉,辉宏的山壁己渐渐淡入暮中。
老人负手看着山色,道:“你知道李帮主现在在哪里?”
少女道:“不知道。”
老人眯着眼睛看夕阳,蛇王没眨过眼,仿佛在瞬间夕照便会像他生命一般的消逝无踪。
少女抬头问,“李帮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人摇道:“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燕狂徒未死,帮主正是找他去。”
少女失声道:“燕狂徒原是李帮主授业恩师,燕狂徒又恨李帮主入骨,李帮主这下找他,岂不……”
老人呵呵笑了:“你几时听帮主怕过人来?”
少女失笑道:“不过,我猜帮主并不是要找燕狂徒。”
老人道:“哦?”
少女道:“他布下毁浣花剑派之计,诱武林中人注视成都风云色变,绝不可能只为了浣花一脉。”
老人道:“这个当然。”
少女道:“若为了燕狂徒,帮主定必以逸待劳,不必亲自出动。”
老人道:“那么为了谁?”
少女道:“你说呢?”
老人沉吟道:“峨嵋、武当、华山、少林。灭了这四大派以及丐帮,天下就是权力帮的天下。引其倾巢而出,再乘虚而入,直捣黄龙,正是帮主当日灭黄山派之作风。”
少女摇首道:“我认为他是去对付朱大天王。”
老人一震道:“朱大天王?!”
少女正色道:“李朱两立,权力斗天王。武林中这一战势无可免。”
老人想了一会,失笑道,“反正不管帮主如何,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萧家的人。”
少女娇笑道:“我们就在这里等萧易人。”
夕阳已经要落了,周遭因山气而空朦一片,仿佛这太阳不是这时候才落夕的,而是几千年几百年前的夕照余晖残黏上去一般,点映得苍穹一片凄茫。
走过来的第一人好似一团火。
火一般的衣袍,火一般的胡须,火一般的秃头,火一般的容貌。
简直就是一团移动中的火焰:那人走过来。
萧易人孔瞳收缩,他不认识这个人。
但他一眼看出这人绝不比屈寒山好对付。
他却认得后面三个人。
那三个拿棍子的人。
长江四棍之三。
那火一般的人拾步走上来,铁星月感觉到那人就像火舌般“烧”上来的。
铁星月偏偏就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他刚觉得有点可怕,就一步抢了过去:“你是谁?”
那人瞪着他:“你又是谁?”
铁星月只觉脸上、脖子一阵**辣的痛,那人对着他说话,喷出来的口气就像火舌一般好大的“口气”。
铁星月正想说话,邱南顾已掩了过来。
“他叫铁星月,破铜烂铁的铁,森林大猩猩的猩少了左边,还有月黑风高的月,铁星月,嘿!”
那“火团”一瞪目:“滚开!”
突然两道火焰一长,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左右一闪,那人已上得石阶,铁、邱二人相顾一眼,正要动手,萧易人身形一长,已到了那人面前,长揖道:“晚辈萧易人,拜见前辈。”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是萧易人?”
萧易人恭声道,“在下正是。”
那人说话的声音犹如火笑:“你被包围了。”
萧易人恭身道:“在下知道。”
那人冷笑的声音也像火焚枯木:“你知道?”
萧易人道:“老前辈包围的部属,乔装的有一百三十七位,未易容的七十三位。”
那人顿了一顿,重新打量了萧某人,呼吸沉重如焰颤:“萧易人果然名不虚传。”
萧易人垂首道:“前辈过奖。”
那人冷哼道:“你可知我背后是谁?”
萧易人抱拳道,“长江四棍之三。”
那人又哼了一声,“你可知长江四棍是谁?”
萧易人道:“长江七十二水道总瓢把子:朱大天王有得力爱将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他们就是其中四棍。”
那人口喷热焰,厉声道:“你可知老夫为何而来?!”
萧易人低声道:“在下不知。”
那人口如火盆:“老夫就是为他们而来的!”
萧易人道:“请前辈明示。”
那人厉声道:“萧秋水何在?”
萧易人一震,道:“舍弟不在此地。”
那人迫问道:“他在何处?!”
萧易人长叹道:“已在古严关、漓江前,为屈寒山所杀。”
那人倒是一怔,口中热焰一收,道:“你弟弟和几个家伙,杀了三英,又在高要江口,唆使屈寒山杀伤四棍,屈寒山又怎会杀萧秋水?”
萧易人道:“因为屈寒山就是权力帮中的剑王。”
那人一震,好一会喃喃自语,他低语时垂首,阶上的花朵尽皆焚毁:“萧秋水亦曾博杀过权力帮十九个老鬼中的傅天义等,这点老夫倒是听过。”
萧易人即道:“在下此趟来滇,就是想绕道四川,与权力帮决一死战。”
那人不再说话,良久。就像一团静止的火焰,但一旦喷发,即如火山熔岩,势不可御。
萧易人道:“晚辈字字确实。”
那人猛抬头,目中烈焰大盛:“你知道我是谁?”
萧易人道:“在下不敢妄加猜测,但论前辈风范、武功及气势,莫非就是名震武林、朱大天王麾下双重将中名列第一的‘烈火神君’蔡泣神蔡老前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烈火神君的目中,怒意已不那么旺盛,忽然道:“你们要去对付权力帮?”
萧易人平静地道:“是。”
对付权力帮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萧易人毅然他说出口,好像已成为定局一般。
烈火神君点点头道:“好志气,但你们不行。”
萧易人淡淡地道:“目前是不行,但我们先去救人,等结合武林同道,才一举攻杀权力帮。”
烈火神君眯着眼睛,烈焰似从那一线尖缝中吐出来:“有日你们这些所谓白道中人,也会这样对付我们吧?”
萧易人笑笑,不置可否。
烈火神君还是摇摇头:“你们不行。”
萧易人道,“为什么?”
烈火神君冷笑道:“就算你们去救人,凭你们也拼不过‘鬼王’。”
萧易人动容道:“鬼王在四川?”
烈火神君怪眼一翻:“而且在成都。”
萧易人只觉手心发冷,烈火神君道:“既然萧秋水为剑王所杀,你们又要找权力帮拼命,我也不为难你们,但你们此去浣花,是没有希望的!还是折回去的好。”
萧易人沉默。
烈火神君端详了半晌,道:“鬼王的武功,绝不在老夫之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萧易人抬头道:“我知道老前辈阻止我们此去,是好意。”
烈火神君在等他说下去。
萧易人就说了下去,“可是我们不回去,”
烈火神君一扬火烧般的眉毛:“哦?”
萧易人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也不是来对付人的。”
顿了一顿,萧易人又加了一句:
“我们是来拼命的。”
滇池正黄昏。
苍山雁落。
天地仿佛也被这雄伟的山势镇住,夕阳在这里久留不落。
老人又轻微地叹了一声:“他们是来拼命的。”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你说萧易人他们。”
老人道:“是的。”
少女问:“那又有什么不同?”
老人斩钉截铁地道:“不同。”
随后仰望苍穹,看晚霞把天空奇异地粉怖。“来拼命的人没有自己,只有敌人。他不要命,敌人就没有命。”
少女想了一想,又问道:“萧秋水不在,他兄弟们没有了他,会有人为萧家拼命吗?”
老人沉吟道:“萧秋水不在,他们是缺乏了一股兴起的力量,但他们有‘十年会’在。”
少女奇道:“‘十年会’?”
老人看着夕晖,竟似痴了,“是的,十年,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会,在,这里,等,他们,来。”
滇池已暮晚。
满街满树的花,亦暮晚。
烈火神君看来,更似一团开在黑夜中的火花。
“拼命又怎样?”
烈火神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在他来说,别人拼不拼命,也无多大的分别;他一把火就可以把拼命或不拼命的人烧杀。
萧易人忽然冷静地唤了一声:“十年。”
他叫完这句话,天色已全晚,是个:
无星无月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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