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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下山来到草坪上的时候,天快要黑了。我坐来时的那路公交车返回医院,张迪要坐另一路车去她姑妈家。她姑妈家在离此四十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我问那个小镇叫什么,她说忘记了;我问小镇在哪个方向,她说不知道。昨天她姑妈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她家玩几天。她告诉姑妈今天要来黔灵山玩,明天去她家,她姑妈说从黔灵山到她家近得多,让她今天就从这里坐车过去。她姑妈只告诉她要坐4路车,在大石桥下车,她会在那儿等她。我说那个镇是不是叫大石桥镇,她说不是。
草坪上停着十多辆大巴,七八辆中巴,还有很多小汽车。好多车都发动了,车灯已经打开了。人们都在急急忙忙地上车。很快我们就找到了中午坐的那路车,感觉就是同一辆,车一模一样,司机也长得差不多。我跳上车问司机4路车在哪儿,他朝对面一排车中的一辆指了指。我又赶紧跳下车,拉着张迪向那辆车跑去。果然是4路车,我站在车门边问去不去大石桥,司机白我一眼说当然去,马上发车。车上已经坐满了人,张迪上车后,车门就缓缓地关上了。她隔着窗子冲我喊,你快走吧,耽误了车就麻烦了。
那辆车开走了,下了一个二三十米的斜坡,往北行驶了一小段,就汇入了大路上的车水马龙,消失在一条明晃晃的河流里。
我上了我坐的那辆车,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空位等着我。我才坐下,车就开了。我看看时间,七点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打电话问妻子到哪儿了,她说一个小时到站。从汽车站到医院,坐出租车还要一个小时左右,坐公交车更慢。她问我在干嘛,我说出来游黔灵山,正在回去的路上。她说你好逍遥,看病的人还有时间游山玩水。我说游山玩水更有益于身心健康,还没有在医院花钱多。她说那你呆在黔灵山算了,别回医院了。我说要不是你来了,今晚我还真不想回去了。她说怕是黔灵山的妖精迷住你了。我说黔灵山要是真有妖精,我一定留下。她说挂了,懒得跟你瞎扯。
要是张迪在就好了,我们想怎么胡扯就怎么胡扯。我们已经分开一个多小时了,现在她坐在另一辆车上,朝着和我相反的方向驶去,去一个我不知道名字的地方。看看窗外苍茫的夜色,看看像黑夜一样深不可测的灯光的海洋,我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大巴在向前疾驰,身边的景物还没有看清就消逝了,模糊了。
我看见自己生命中那些熟悉的、亲切的风景,就像今晚我们车后的景物,都在飞快地远去,有的消失在一片幽暗的虚空里,有的消失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有的消失在明明灭灭的灯火阑珊处。不管消失在何处,一切都在弃我而去。
一个人离死亡越近,离昨天越远。
当我开始回忆自己短暂的一生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在我的记忆中,我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期只是一片空白,我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些片段和瞬间。我虽然拥有过一条河流,但我能打捞起来的只是几朵浪花,几个水泡,甚至只是一些哗哗的流淌声和几处氤氲的水汽。
正当我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时,妻子的电话来了。她说她到了,问我在哪儿。我说我还在车上,我看看窗外,车子刚走完快速通道,正转到通往医院的老路上去。我说马上就到,你在医院大门口等着我。
我一下车,就看见妻子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深秋的晚上寒气逼人,行人稀少,间或有几个走过也是行色匆匆。旁边有一个用电动三轮卖水果的中年男人,坐在车旁,守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火炉。
我赶紧跑过去,伸手接她手中的旅行箱,她一把攘给我。我问什么时候到的,她不理我。我朝水果摊示意了一下,我说这么冷,你怎么不去那边烤烤火?她瞪我一眼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随便?我说这叫随和,随和的人容易暖和一点。她说我不随和,你可以找个随和的。我说我是为你好,怕你冻着,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她说你要是真为我好,怎么跑去游山玩水,让人家天寒地冻地站在马路边等你?我看看时间说,我以为你要十点以后才能到达。她说你嫌我来早了?我说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她说我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来看你,你就这种态度对我?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本来想说是你态度不好我才这样的,看看她可怜的样子,就忍住了。她晕车,平常坐几十里路都会呕吐,今天坐了这么远,肯定受了不少罪;并且饿了一天,现在快十点了,晚饭都没吃;又孤零零地站在异乡寒风呼啸的街头等待我这么一个病人。仔细想想,她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我说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她默默地跟在后面,我们走进一家我这几天常去的餐馆,在一个烧得旺旺的回风炉前坐下来。我点了一个青椒肉丝,一个土豆片,一个三鲜汤。吃完饭,我说这里暖和,要不要再呆会儿?她说累了,想早点休息。我说病房里人多,吵得很,不如出去住宾馆。她说你这几天不都是住病房嘛。我说一个人和两个人不一样。她说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睡觉嘛。我提醒她病房的灯彻夜长明,开关是由医生办公室控制的。她犹豫了一下说,先看看再说。
我们走进病房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在老伴儿身边躺下了,中年男人的妻子正坐在床沿上织拖鞋。她是个性情温和的女人,这么多天我从未见她发过脾气,从未听她大声说过话,就算她男人发火的时候她也是和颜悦色、温声细语的。她见我们进去,礼貌地笑笑说:
“回来了?”
我也冲她笑笑,点点头。我把行李箱塞到病床下,让妻子坐在我的床上,我坐在张迪的床上。我对她说这个今晚不回来了,有可能几天不回来。她说那你就睡那张床,我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她装没看见。
我听到后头有响动,回头一看,只见老太太麻利地一骨碌爬起来,蜷坐在床上好奇地打量着妻子,她的样子活像一只猫头鹰。她见我回头,关切地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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