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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怀素褚无量刘子玄兄知柔子贶餗汇秩迅迥徐坚元行冲吴兢韦述弟逌迪萧直萧颖士母煚殷践猷附
马怀素,润州丹徒人也。寓居江都,少师事李善。家贫无灯烛,昼采薪苏,夜燃读书,遂博览经史,善属文。举进士,又应制举,登文学优赡科,拜郿尉,四迁左台监察御史。
长安中,御史大夫魏元忠为张易之所构,配徙岭表,太子仆崔贞慎、东宫率独孤祎之饯于郊外。易之怒,使人诬告贞慎等与元忠同谋,则天令怀素按鞫,遣中使促迫,讽令构成其事,怀素执正不受命。则天怒,召怀素亲加诘问,怀素奏曰:“元忠犯罪配流,贞慎等以亲故相送,诚为可责,若以为谋反,臣岂诬罔神明?昔彭越以反伏诛,栾布奏事于其尸下,汉朝不坐,况元忠罪非彭越,陛下岂加追送之罪。陛下当生杀之柄,欲加之罪,取决圣衷可矣。若付臣推鞫,臣敢不守陛下之法?”则天意解,贞慎等由是获免。时夏官侍郎李迥秀恃张易之之势,受纳货贿,怀素奏劾之,迥秀遂罢知政事。怀素累转礼部员外郎,与源乾曜、卢怀慎、李杰等充十道黜陟使。怀素处事平恕,当时称之。使还,迁考功员外郎。时贵戚纵恣,请托公行,怀素无所阿顺,典举平允,擢拜中书舍人。开元初,为户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累封常山县公,三迁秘书监,兼昭文馆学士。
怀素虽居吏职,而笃学,手不释卷,谦恭谨慎,深为玄宗所礼,令与左散骑常侍褚无量同为侍读。每次阁门,则令乘肩舆以进。上居别馆,以路远,则命宫中乘马,或亲自送迎,以申师资之礼。是时秘书省典籍散落,条疏无叙,怀素上疏曰:“南齐已前坟籍,旧编王俭《七志》。已后著述,其数盈多,《隋志》所书,亦未详悉。或古书近出,前志阙而未编;或近人相传,浮词鄙而犹记。若无编录,难辩淄、渑。望括检近书篇目,并前志所遗者,续王俭《七志》,藏之秘府。”上于是召学涉之士国子博士尹知章等,分部撰录,并刊正经史,粗创首尾。会怀素病卒,年六十,上特为之举哀,废朝一日,赠润州刺史,谥曰文。
褚无量,字弘度,杭州盐官人也。幼孤贫,励志好学。家近临平湖,时湖中有龙斗,倾里闬就观之,无量时年十二,读书晏然不动。及长,尤精《三礼》及《史记》,举明经,累除国子博士。景龙三年,迁国子司业,兼修文馆学士。是岁,中宗将亲祀南郊,诏礼官学士修定仪注。国子祭酒祝钦明、司业郭山恽皆希旨,请以皇后为亚献,无量独与太常博士唐绍、蒋钦绪固争,以为不可。无量建议曰:
夫郊祀者,明王之盛事,国家之大礼。行其礼者,不可以臆断,不可以情求,皆上顺天心,下符人事,钦若稽古,率由旧章,然后可以交神明,可以膺福祐。然礼文虽众,莫如《周礼》。《周礼》者,周公致太平之书,先圣极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辩方位而叙人伦。其义可以幽赞神明,其文可以经纬邦国,备物致用,其可忽乎!至如冬至圆丘,祭中最大,皇后内主,礼位甚尊。若合郊天助祭,则当具著礼典。今遍检《周官》,无此仪制。盖由祭天南郊,不以地配,唯将始祖为主,不以祖妣配天,故唯皇帝亲行其礼,皇后不合预也。
谨按《大宗伯》职云:“若王不祭祀,则摄位。”《注》云:“王有故,代行其祭事。”下文云:“凡大祭祀,王后不与,则摄而荐豆笾,彻。”若皇后合助祭,承此下文,即当云“若不祭祀,则摄而荐豆笾。”今于文上更起凡,则是别生馀事。夫事与上异,则别起凡。凡者,生上起下之名,不专系于本职。《周礼》一部之内,此例极多,备在文中,不可具录。又王后助祭,亲荐豆笾而不彻。案《九嫔》职云:“凡祭,赞后荐,彻豆笾。”《注》云:“后进之而不彻。”则知中彻者,为宗伯生文。若宗伯摄祭,则宗伯亲彻,不别使人。又案“外宗掌宗庙之祀,王后不与,则赞宗伯”。此之一文,与上相证。何以明之?案外宗唯掌宗庙祭祀,不掌郊天,足明此文是宗庙祭也。案王后行事,总在《内宰》职中。检其职文,唯云:“大祭祀,后稞献则赞,瑶爵亦如之。”《郑注》云:“谓祭宗庙也。”《注》所以知者,以文云“稞献”,祭天无稞,以此得知。又祭天之器,则用陶匏,亦无瑶爵,《注》以此得知是宗庙也。又内司服掌王后六服,无祭天之服;而巾车职掌王后之五辂,亦无后祭天之辂;祭天七献,无后亚献。以此诸文参之,故知后不合助祭天也。
唯《汉书》《郊祀志》则有天地合祭,皇后预享之事,此则西汉末代,强臣擅朝,悖乱彝伦,黩神谄祭,不经之典,事涉诬神。故《易传》曰:“诬神者,殃及三代。”《太誓》曰:“正稽古立功立事,可以永年,承天之大律。”斯史策之良诫,岂可不知。今南郊礼仪,事不稽古,忝守经术,不敢默然。请旁询硕儒,俯摭旧典,采曲台之故事,行圆丘之正仪,使圣朝叶昭旷之涂,天下知文物之盛,岂不幸甚。
时左仆射韦巨源等阿旨,叶同钦明之议,竟不从无量所奏。
寻以母老请停官归侍。景云初,玄宗在春宫,召拜国子司业,兼皇太子侍读,尝撰《翼善记》以进之,皇太子降书嘉劳,赍绢四十匹。太极元年,皇太子国学亲释奠,令无量讲《老经》、《礼记》,各随端立义,博而且辩,观者叹服焉。既毕,进授银青光禄大夫,兼赐以章服,并彩绢百段。玄宗即位,迁郯王傅,兼国子祭酒。寻以师傅恩迁左散骑常侍,仍兼国子祭酒,封舒国公,实封二百户。未几,丁忧解职,庐于墓侧。其所植松柏,时有鹿犯之,无量泣而言曰:“山中众草不少,何忍犯吾先茔树哉!”因通夕守护。俄有群鹿驯狎,不复侵害,无量因此终身不食鹿肉。服阕,召拜左散骑常侍,复为侍读。以其年老,每随仗出入,特许缓行,又为造腰舆,令内给使舆于内殿。无量频上书陈时政得失,多见纳用。又尝手敕褒美,赐物二百段。
无量以内库旧书,自高宗代即藏在宫中,渐致遗逸,奏请缮写刊校,以弘经籍之道。玄宗令于东都乾元殿前施架排次,大加搜写,广采天下异本。数年间,四部充备,仍引公卿已下入殿前,令纵观焉。开元六年驾还,又敕无量于丽正殿以续前功。皇太子及郯王嗣直等五人,年近十岁,尚未就学,无量缮写《论语》、《孝经》各五本以献。上览之曰:“吾知无量意无量。”遽令选经明笃行之士国子博士郄恆通郭谦光、左拾遗潘元祚等,为太子及郯王已下侍读。七年,诏太子就国子监行齿胄之礼,无量登座说经,百僚集观,礼毕,赏赐甚厚。明年,无量病卒,年七十五。临终遗言以丽正写书未毕为恨。上为举哀,废朝两日,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初,无量与马怀素俱为侍读,顾待甚厚;及无量等卒后,秘书少监康子原、国子博士侯行果等又入侍讲,虽屡加赏赐,而礼遇不逮褚焉。
刘子玄,本名知几,楚州刺史胤之族孙也。少与兄知柔俱以词学知名,弱冠举进士,授获嘉主簿。证圣年,有制文武九品已上各言时政得失,知几上表陈四事,词甚切直。是时官爵僭滥而法网严密,士类竞为趋进而多陷刑戮,知几乃著《思慎赋》以刺时,且以见意。凤阁侍郎苏味道、李峤见而叹曰:“陆机《豪士》所不及也。”
知几长安中累迁左史,兼修国史。擢拜凤阁舍人,修史如故。景龙初,再转太子中允,依旧修国史。时侍中韦巨源纪处讷、中书令杨再思、兵部尚书宗楚客、中书侍郎萧至忠并监修国史,知几以监修者多,甚为国史之弊。萧至忠又尝责知几著述无课,知几于是求罢史任,奏记于至忠曰:
仆自策名士伍,待罪朝列,三为史臣,再入东观,竟不能勒成国典,贻彼后来者,何哉?静言思之,其不可者五也。何者?古之国史,皆出自一家,如鲁、汉之丘明、子长,晋、齐之董狐、南史,咸能立言不朽,藏诸名山,未闻藉以众功,方云绝笔。唯后汉东观,大集群儒,而著述无主,条章靡立。由是伯度讥其不实,公理以为可焚,张、蔡二子纪之于当代,傅、范两家嗤之于后叶。今史司取士,有倍东京,人自以为荀、袁,家自称为政、骏。每欲记一事,载一言,皆阁笔相视,含毫不断。故首白可期,而汗青无日。其不可一也。
前汉郡国计书,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后汉公卿所撰,始集公府,乃上兰台。由是史官所修,载事为博。原自近古,此道不行,史臣编录,唯自询采。而左右二史,阙注起居;衣冠百家,罕通行状。求风俗于州郡,视听不该;讨沿革于台阁,簿籍难见。虽使尼父再出,犹且成其管窥,况限以中才,安能遂其博物。其不可二也。
昔董狐之书法也,以示于朝;南史之书弑也,执简以往。而近代史局,皆通籍禁门,幽居九重,欲人不见。寻其义者,由杜彼颜面,防诸请谒故也。然今馆中作者,多士如林,皆愿长喙,无闻舌。倘有五始初成,一字加贬,言未绝口而朝野具知,笔未栖毫而搢绅咸诵。夫孙盛实录,取嫉权门;王韶直书,见雠贵族。人之情也,能无畏乎!其不可三也。
古者刊定一史,纂成一家,体统各殊,指归咸别。夫《尚书》之教也,以疏通知远为主;《春秋》之义也,以惩恶劝善为先。《史记》则退处士而进奸雄,《汉书》则抑忠臣而饰主阙。斯并曩贤得失之例,良史是非之准,作者言之详矣。顷史官注记,多取禀监修,杨令公则云“必须直词”,宗尚书则云“宜多隐恶”。十羊九牧,其事难行;一国三公,适从焉在?其不可四也。
窃以史置监修,虽无古式,寻其名号,可得而言。夫言监者,盖总领之义耳。如创纪编年,则年有断限;草传叙事,则事有丰约。或可略而不略,或应书而不书,此失刊削之例也。属词比事,劳逸宜均;挥铅奋墨,勤惰须等。某帙某篇,付之此职;某纪某传,归之此官。此铨配之理也。斯并宜明立科条,审定区域,倘人思自勉,则书可立成。今监之者既不指授,修之者又无遵奉。用使争学苟且,务相推避,坐变炎凉,徒延岁月。其不可五也。
凡此不可,其流实多,一言以蔽,三隅自反。而时谈物议,焉得笑仆编次无闻者哉!比者伏见明公每汲汲于劝诱,勤勤于课绩。或云坟籍事重,努力用心;或云岁序已淹,何时辍手?窃以纲维不举,而督课徒勤,虽威以次骨之刑,勖以悬金之赏,终不可得也。语曰:“陈力就列,不能则止。”仆所以比者布怀知己,历诋群公,屡辞载笔之官,愿罢记言之职者,正为此耳。当今朝号得人,国称多士。蓬山之下,良直差肩;芸阁之中,英奇接武。仆既功亏刻鹄,笔未获麟,徒殚太官之膳,虚索长安之米,乞以本职,还其旧居,多谢简书,请避贤路。惟明公足下哀而许之。
至忠惜其才,不许解史任。宗楚客嫉其正直,谓诸史官曰:“此人作书如是,欲置我何地!”
时知几又著《史通子》二十卷,备论史策之体。太子右庶子徐坚深重其书,尝云:“居史职者,宜置此书于座右。”知几自负史才,常慨时无知己,乃委国史于著作郎吴兢,别撰《刘氏家史》十五卷、《谱考》三卷。推汉氏为陆终苗裔,非尧之后。彭城丛亭里诸刘,出自宣帝子楚孝王嚣曾孙司徒居巢侯刘恺之后,不承楚元王交。皆按据明白,正前代所误,虽为流俗所讥,学者服其该博。初,知几每云若得受封,必以居巢为名,以绍司徒旧邑;后以修《则天实录》功,果封居巢县子。又乡人以知几兄弟六人进士及第,文学知名,改其乡里为高阳乡居巢里。
景云中,累迁太子左庶子,兼崇文馆学士,仍依旧修国史,加银青光禄大夫。时玄宗在东宫,知几以名音类上名,乃改子玄。二年,皇太子将亲释奠于国学,有司草仪注,令从尘皆乘马著衣冠。子玄进议曰:
古者自大夫已上,皆乘车而以马为騑服。魏、晋已降,迄乎隋代,朝士又驾牛车,历代经史,具有其事,不可一二言也。至如李广北征,解鞍憩息;马援南伐,据鞍顾盼。斯则鞍马之设,行于军旅;戎服所乘,贵于便习者也。按江左官至尚书郎而辄轻乘马,则为御史所弹。又颜延之罢官后,好骑马出入闾里,当代称其放诞。此则专车凭轼,可擐朝衣;单马御鞍,宜从亵服。求之近古,灼然之明验也。
自皇家抚运,沿革随时。至如陵庙巡谒,王公册命,则盛服冠履,乘彼辂车。其士庶有衣冠亲迎者,亦时以服箱充驭。在于他事,无复乘车,贵贱所行,通用鞍马而已。臣伏见比者銮舆出幸,法驾首途,左右侍臣,皆以朝服乘马。夫冠履而出,只可配车而行,今乘车既停,而冠履不易,可谓唯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何者?褒衣博带,革履高冠,本非马上所施,自是车中之服。必也韈而升镫,跣以乘鞍,非唯不师古道,亦自取惊今俗。求诸折中,进退无可。且长裾广袖,礻詹如翼如,鸣珮行组,锵锵奕奕,驰骤于风尘之内,出入于旌棨之间,倘马有惊逸,人从颠坠,遂使属车之右,遣履不收,清道之傍,絓骖相续,固以受嗤行路,有损威仪。
今议者皆云秘阁有《梁武帝南郊图》,多有危冠乘马者,此则近代故事,不得谓无其文。臣案此图是后人所为,非当时所撰。且观代间有古今图画者多矣,如张僧繇画《群公祖二疏》,而兵士有著芒屩者;阎立本画《明君入匈奴》,而归人有著帷帽者。夫芒屩出于水乡,非京华所有;帷帽创于隋代,非汉官所作。议者岂可征此二画,以为故实者乎?由斯而言,则《梁氏南郊之图》,义同于此。又傅称因俗,礼贵缘情。殷辂周冕,规模不一;秦冠汉佩,用舍无常。况我国家道轶百王,功高万古,事有不便,理资变通,其乘马衣冠,窃谓宜从省废。臣怀此异议,其来自久,日不暇给,未及搉杨。今属殿下亲从齿胄,将临国学,凡有衣冠乘马,皆惮此行,所以辄进狂言,用申鄙见。
皇太子手令付外宣行,仍编入令,以为常式。
开元初,迁左散骑常侍,修史如故。九年,长子贶为太乐令,犯事配流。子玄诣执政诉理,上闻而怒之,由是贬授安州都督府别驾。子玄掌知国史,首尾二十馀年,多所撰述,甚为当时所称。礼部尚书郑惟忠尝问子玄曰:“自古已来,文士多而史才少,何也?”对曰:“史才须有三长,世无其人,故史才少也。三长:谓才也,学也,识也。夫有学而无才,亦犹有良田百顷,黄金满籝,而使愚者营生,终不能致于货殖者矣。如有才而无学,亦犹思兼匠石,巧若公输,而家无楩楠斧斤,终不果成其宫室者矣。犹须好是正直,善恶必书,使骄主贼臣,所以知惧,此则为虎傅翼,善无可知,所向无敌者矣。脱苟非其才,不可叨居史任。自夐古已来,能应斯目者,罕见其人。”时人以为知言。子玄至安州,无几而卒,年六十一。自幼及长,述作不倦,朝有论著,必居其职。预修《三教珠英》、《文馆词林》、《姓族系录》,论《孝经》非郑玄注、《老子》河上公注,修《唐书实录》,皆行于代,有集三十卷。后数年,玄宗敕河南府就家写《史通》以进,读而善之,追赠汲郡太守;寻又赠工部尚书,谥曰文。
兄知柔,少以文学政事,历荆扬曹益宋海唐等州长史刺史、户部侍郎、国子司业、鸿胪卿、尚书右丞、工部尚书、东都留守。卒,赠太子少保,谥曰文。代传儒学之业,时人以述作名其家。
子玄子贶、餗、汇、秩、迅、迥,皆知名于时。
贶,博通经史,明天文、律历、音乐、医算之术,终于起居郎、修国史。撰《六经外传》三十七卷、《续说苑》十卷、《太乐令壁记》三卷、《真人肘后方》三卷、《天宫旧事》一卷。
餗,右补阙、集贤殿学士、修国史。著《史例》三卷、《传记》三卷、《乐府古题解》一卷。
汇,给事中、尚书右丞、左散骑常侍、荆南长沙节度,有集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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