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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的时候,马车经过我身边。我不由站起来,努力想看清楚车中之人到底是何等人物。可是隔着那一层纱,我只能依稀看到她的轮廓,却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倒是她发现我在看她了。马车便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来,隔着那层纱,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过了一会,我见门帘微微掀开,她与一旁的侍从说了句什么话,那侍从便往我这边来了。
“请问,可是影夫人?”侍从走到我面前问。
我点点头。
“王妃命在下转告影夫人,王妃今晚在馆舍设宴招待影夫人,有劳影夫人大驾。”
“所为何事?”我不由疑惑问道。
“影夫人来了就知道了。”他是这样说。
入夜,我还是前往赴宴。
在专门辟作魏宾馆舍的那一片院落中,不是很费力我就找到了任城王妃所在的院子。那院门口的军士身姿较一般军士都要英武雄壮,院中屋舍也是灯火通明。
有打扮精致的侍女迎我入内。踏入房间那一刻,我只觉得炫目。屋内装饰豪华至极,白天从市集上购得的珠宝琳琅堆满了屋子。而在琳琅的珠宝后面,坐着任城王妃。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穿着冰蓝色的绸缎衣服,身形有些消瘦。她是这样喜欢收购珠宝的女子,可全身上下竟没有缀什么饰物。黑发下的面容显得干净素雅。
“影夫人安好?”她微笑着说道。
语气竟如此熟悉,一刹那我有些失神。我开始隐隐觉得,这干净素雅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识。
她的话肯定了我的怀疑,她又说:“我在市场上一眼就认出影夫人,可是影夫人不认得我了。影夫人还是老样子,可我已老了。”
我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尽管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可那张脸仍干净、清秀得让人想起水中舒展开来的茉莉花。她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有鹿一样温顺的表情。
我终于想起来,我微微一笑,说:“素馨,你好。”
那一刻,二十年的光阴凝结成风,轻轻从身边掠过。
她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边。我们相互看了又看,心中都有许多感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我先开的口,我说:“真没想到,你做了任城王妃。”
她说:“还要多谢你。”
“为什么要多谢我?”我问道。
“那一年,安排了……登儿以后,我本来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你告诉我,我还年轻,生活还可以从新开始。后来我回到家乡,寻回家人。又过了不久,有个叫曹楷的来提亲。他家境不错,人也是个老实人,我就嫁了给他。没想到他还和皇帝有些血缘关系,后来便封了任城王。”
“你还过得不错?”
她只说:“他对我好。”
“那便好,”我欣慰地笑道,“子女也该成群了吧?”
这个问题一问,她脸上便多了几分痛楚。半天,她缓缓地说:“有一个女儿,远嫁了;前两年生了个儿子,没了。”
我不无痛楚地握紧了她的手,说:“节哀顺便。”
“不,”她惨淡地笑起来,摇着头说,“我的儿子,他并没有死。”
“那怎么说没了呢?”我奇怪地问。
她看看我,说:“皇帝没有儿子,不知为何看上了我家的儿子,就把他抱进宫中养去了。虽然他还活着,但我这辈子恐怕也很难见到他了。”
停了停她又说:“宫里来人接他的时候,我寻死觅活地不愿意。但丈夫对我说,皇帝要的东西,我们不可能拒绝的。后来宫里要弥补我似的,隔三差五给我家赏赐财物。我在任城想孩子,想得心里发痛。丈夫叫我随使者来江东散心。于是我来这里,我想把这些钱都花出去……这些卖孩子的钱。”
她语气凄楚,我的心也不由绞痛起来,我只能安慰道:“你还年轻,还能再生一个。”
“不了,”她惨笑着摇头,“我这辈子和儿子没有缘分了。以前登儿是这样,芳儿……也是这样。”
“芳儿?”我不无惊讶地问道,“你儿子的名字?”
“是的,”她看着我说,“我的儿子,叫曹芳。”
曹芳。我喟然良久,最终忍不住对她说:“你的儿子,将来要做皇帝的。”
“谁在乎呢?”她淡然说道。
一刹那我有些恍惚。这个女人出身青楼,这个女人曾经因为没有饭吃在街上问我乞讨。可是她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吴的皇太子,另外一个将是魏的皇帝。
“登儿还好吗?”她又这样问我。
“他很好,现在很有作为。”我想了想又说,“他现在在武昌,你如果想见他,我可以安排。”
“不了,”她毅然拒绝道,“还是不要见的好。”
我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所言有些不切实际,不由又看了看她,说:
“登儿现在是吴的太子。”
“我知道的,”她说,“可是你不必和我提这一点。我是常想起登儿,我会想起我有一个叫孙登的儿子。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想过我是吴太子的母亲。这于我毫无意义。”
想了想她又说:“我承认我来江东,多少是为了他。你说我年轻,可这样的生命,看起来漫长……其实已经结束了。所以这一次来江东,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但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可能见得到的。只是来他的国家看看,来以前的地方看看,便罢了。”
这样的语气,好像将与人世诀别似的。我心中不由一动,更加握紧了她的手,对她说:
“素馨,人世总是有苦难,不必太过介怀。”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命,”她说着,竟自嘲般地笑起来,“想想自己也是可怜。生登儿的时候只是个妓女,可登儿的母亲却必须是个侯妃。等到我自己是王妃了,可芳儿的母亲却必须是皇后。我怎样总是不配。”
我说:“我出身更加卑贱。可是我一直死皮赖脸地赖在孙权身边。”
“你还记得啊。”她微笑着看我。
“你路过庐江的时候,庐江城中的翠微楼还在吗?”我没头没脑地,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还在,跟凤凰楼似的,还是很热闹,只是姑娘都很平庸。”
她这样答我。我们不由一同笑了起来,有些心灵相通,却又生出些隔世之感来。
告别的时候,我有些依依不舍。走出两步,又回头看看她。她一直站在那里,站在门口,灯影下脸上的神情平静而寂寥。她挥手示意我去,我便转头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就这样走几步停一停,再走几步,再停一停,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我才不再回头。
缓缓走回宫中的路上,我不由开始感叹人世的奇妙。
吴的太子和魏将来的皇帝,竟然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而他们的母亲,又只是个从未在史书中留下丝毫身影的青楼出身的女子。
可是谁会想到过这一点。
连她自己也不常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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