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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议论纷纷,陈秋娘却是站起身来,极其有礼貌地对那少年一拱手,说:“在下姓苏,名樱,成都府人士。乃一介寒微书生,今逢乱世,入仕诸多宏愿便如梦幻泡影。如今,只想只身踏遍万里山河,游学千里。不知这位小公子乃何方贵胄?”
她这彬彬一施礼,立刻就将刚才少年的无礼比了下去。那少年神色更窘迫,挥挥衣袖说:“你这等人好生无礼。”
那少年说话这一句,折扇一收,广袖轻拢,一副名士风流的模样,毫不在意方才的窘境似的,大步出了客栈的门。
众人窃窃私语,便有人拱手对陈秋娘说:“苏公子,你初来乍到吧?”
“公子不敢当,叫在下苏樱就是了。”陈秋娘拱手答话,随即又问,“不知道兄台方才问话可是有什么深意?”
“看苏兄弟这模样就是初来乍到,方才那小公子确是富贵人家的公子。”那男子一口当地口音。
“呀,难怪对这世家内的秘闻这样清楚,却不知是哪一家了?”陈秋娘故作惊讶地询问,心里却是想这加州也没有什么有名的世家啊。
“那小公子是渝州陆家的。据说也是嫡子,毕竟她母族也是在加州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了。”男子回答陈秋娘。
陈秋娘猛然明白为何方才感觉这少年很面熟,此刻知晓是陆家之人,才明白这少年左看右看,那眉眼不就是像那陆宸么?只不过陆宸的眉目更加突出,人长得更加妖娆一些罢了。
“原来是渝州陆家,却不知为何在这加州出现呢。”陈秋娘叹息一句。
旁边却有人哂笑,呵呵两声,说:“听闻这嫡子之母族就是这加州城内的云家,小家族罢了,大约此子是在母族家玩耍吧。但瞧他那样,便知其母小家子气,教出了这么个样子来。”
陈秋娘干笑几声,连连说大家族的事,她一个寒门学子不懂不懂。心里却是对眼前这男子十分鄙夷:你这样背后论人长短,就是有个教养的样子么?
其余众人听闻是渝州陆家,便也是窃窃私语,说那陆家当家主母乃张氏嫡女,难怪这少年对那张氏一族的事知道得不少,想必那张二公子为了一个女娃动用火器,千方百计护其周全也是真的了。
“真不知那女娃到底何方神圣呢?”有人感慨一句,一时之间,人们便对令张赐那样情深的女娃身份八卦起来。
那些人毕竟只是底层,来来去去的也只知道是花蕊夫人奶娘的孙女儿,据说长得也是国色天香。最厉害的便是挖出了此女就是云来饭店二当家江丹枫。
“呀,是她啊,不是说她与那六合镇朱家公子是有婚约的么?”有好事者喊出来了。
“笑话,朱家是什么人家,你可不知么?听闻先前朱公子要娶成都府守备的女儿,逼得这江丹枫与他退了婚,后来见了江丹枫貌美,又颇有才干,加上那云来饭店是个什么样的饭店,你们不懂么?那可是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啊。这朱文康又去逼迫人家江丹枫了。”有个带了眉州口音的人撇嘴说。
“哟喂,王二,这事你也知道?莫是诓我们的吧。”有个斜眼的男子讽刺地问。
那叫王二的男子不屑地看他一眼,说:“我那大舅子不就是六合镇有名的泥瓦匠么?那云来饭店,他还有股份呢。那朱文康可是亲自来逼迫,还要股份的。这事可是大股东陈公子在江公子身陨岷江之后召开股东大会亲自说的。”
陈秋娘一怔,没想到陈文正竟然在股东大会上将朱文康直接揭发了。不过,她转念一想那时朱文康已是身陨之人,虽然还活着在清泉寺假冒和尚。陈文正向来也不惧怕朱家,再加上张氏一族成了这云来饭店的大股东,陈文正便更加敢说了。
想必这也是张赐的授意,是对她名声的一种保护,同时也是一种气节所在。
“呀,这朱家向来称王称霸,昔年还敢在渝州码头跟叶家的人对干,如今居然敢惹张氏了。难怪会被灭了。”有人恍然大悟的样子。
陈秋娘不由得皱了眉,这人这么说了,便坐实是张家灭了朱家的了。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这意思是张氏报复朱家么?”有人站出来反对。
两方各执己见,又是吵作一团。陈秋娘觉得这里的消息说来说去也就这么一些了,便起身往客栈外走,准备去备办一些去往北方的用品。
加州三月的日光还有些许清寒,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却都还未卸下厚厚的冬装。陈秋娘微微眯了眼,盘算了一下手中的银钱,便在加州各处转了转,随后从一个偏僻的小巷子走过,再走出来便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黑脸汉子,操了一口汴京口音,来到了加州最大的福禄钱庄,丢出了一个存银凭据和一枚八面的印信,指着其中一面说:“提二十两纹银。”
那小伙计接了过去看看,上面赫然是小篆的“王家卫”三个字立马点头,说:“贵人,你且在雅间坐一坐,我这立马就给你办。”
“啰嗦甚,二十两纹银而已,莫非你们这么大的钱庄,这账面上却是没钱的?”陈秋娘蹙了眉。
那小伙计赔笑说:“这是福禄钱庄的规矩,凡存银钱超过一百五十两者,无论在哪个分号提取银子,哪怕就是一两银子,也得服务周到。”
“那是你们的事,我急着赶路,你快些,都兑换成碎银子,再换二两银子的小钱。”陈秋娘手一挥,就在福禄钱庄的大堂客座上坐下,等着那小伙计将二十两银钱兑换好了。
“王老板真的不要喝杯茶么?我们这里可用的是上好秋茶了,是从云来饭店订购的。”那小伙计再度鞠躬。
陈秋娘摆摆手,说:“不必做这些虚礼,只需你们这钱庄南国北地都有便是。”
“那是,那是,我们福禄钱庄可是存在了几百年了。”小伙计十分得意。
陈秋娘也不多说,径直拿了银钱出了门。这银钱是她之前想要借助朱文康之手,去清泉寺上香之际从那清泉寺旁边的山溪里制造死亡,然后跑路之后使用的。那会儿她是从各处账面上省下来了两百两银子,以亲手篆刻的“王家卫”的印信存了两百两银子。只是后来风云变幻,她以为那两百两就那么存着了,却不曾想今时今日还是有了用处。
她提取了二十两银子,出了福禄钱庄的大门便四处瞧了瞧。因为这年月这蜀中虽然还算太平,但各地的地痞流氓等都喜欢在钱庄外物色作案对象。
果然在钱庄外有几个看起来就不友善的人在哪里东张西望。陈秋娘理了理胡须,快步往前走,那几人倒是快步跟上了。看来是看他一个人单身来提钱,没有任何护卫,就觉得是可以打劫的目标。
陈秋娘冷笑,快步绕了几个巷子,便是先前那穷酸游学书生的模样。陈秋娘带着银钱与这几个地痞流氓擦肩而过,步伐从容地走入了人群中。
那地痞流氓亦遍寻不着,只纳闷居然还有比他们更熟悉加州的人存在,能在自家地盘上都追丢了人。
陈秋娘则是在外面转悠了几圈,买了御寒的衣物和一些干粮,买了一壶小酒,便回了客栈。在吃饭时,她召来了店小二,询问此去渝州如何行路才安全。
“这一路都是山路,你一个穷酸书生倒也不见得会多危险。不过这个吃人的世道,这荒郊野外,也是要小心的。一般来说,这去别处,有两种方法比较妥帖:一种是跟走商的商队,他们有专门的护卫,在黑道上也有自己的门道,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危险;另一种是你够厉害,能攀得上大家族的车队,跟随大家族的车队去渝州,这些大家族都有很厉害的私兵,一般道上的人也不够轻易动的。只是啊,你大家族又不是走商,哪里能天天都走来走去的呢。所以,能不能攀附上大家族的车队,还得看你的运气如何了。”店小二绘声绘色地说了。
陈秋娘听得颇为有理,手中便打赏了些许的铜钱。那店小二瞧着眼睛就发亮了,笑着说:“你运气却真是好的,我前日里听闻在这加州母族祭祀的陆家夫人这几日就要动手回渝州了。”
“多谢小二哥。”陈秋娘笑了笑,又与了他几枚铜钱。
店小二笑逐颜开,陈秋娘便上楼歇息了。这几日,她都呆在房间里,并不下楼。店小二为她端茶送饭,同时也带来那陆夫人的消息。
陈秋娘的赏钱自然不会少,那店小二就打听得更勤快了。又过了几日,听闻那陆家夫人的车队已在清点物品,正在装车,怕就要动身了。那店小二连忙来告知陈秋娘。
陈秋娘便退了房,将早就收拾好的行装一拿就往渝州方向的官道而去。她上了官道,到了一处僻静处,略略换了装束,便是一名面目清秀的乡野少女。这少女算不上美人,皮肤略黑,长相清秀,但男眼神怯生生的。
此刻,她有些犹疑地等在路口,让人一看,似乎风一吹都能将这少女刮走了,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而这时,若有人能看到她的眸光,便更觉楚楚可怜,不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了。
陈秋娘站在路口,已然让自己进入了这个角色:一个失去了亲人,要从渝州上船,去荆州投奔亲人的孤苦少女。模样不出众,但气质柔弱孤独,身上有说不出的我见犹怜,便是任何人见了都得激起了保护欲。
她就以这样一个角色身份等在路边,大约一刻钟的模样,便有车队缓缓近了。她瞧了瞧那车队的旗帜标识,正是“陆”字。
陈秋娘便站在路旁,在主车队要经过她身旁时,她忽然跪在路边大喊:“夫人,公子,姑娘,大爷。你们行行好啊,行行好啊。”
先前那些侍卫已注意到了她,此刻她这一举动,那几个侍卫立刻就拔剑前来。她吓得“啊啊啊”的,一脸的害怕,哭都哭不出来。
“哪里来的不要命的,敢拦陆家的车队?”那为首的侍卫喝道。
她眼里的泪滚滚而出,梨花带雨地说:“不,不,我不是歹人,我,奴,婢子,我是想求陆家贵人允许,允许我跟在你们的车队后面去,去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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