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风雨欲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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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勇仪歪着头看向紫手中的卷轴。

“这是契约书。”境界妖怪平静地回答道，“我可以给你们阳光，给你们土地，给你们新鲜的空气，给你们广阔的森林，给你们不必蜗居在这地下，而可以奔跑在天空之下的自由——”她的语调越来越激昂，但是在爬升到最高处时陡然一降，八云紫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没有钢铁与机械的世界，一个鬼族不必匍匐在地下的世界，但是相对的，你们需要付出代价。”

她的话音未落，周遭就陡然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

——自由。

——光明。

在这个人类驱使着机械征服自然，消灭幻想，不再害怕怪力乱神的时代，一个能让这些幻想之物们自由生活的世界是多么的珍贵，即使其他的鬼们不知道，萃香和勇仪也是明白的。大天魔曾经看到过的，一击灭城级别的恐怖打击，鬼族也同样见到过，并且为这可怖的威力，而对发明出此种武器的人类忽然间抱有了曾经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一丝丝惧怕与敬畏。

一击之下，大地皆成焦土。这种杀伤力与杀伤范围，勇仪自问做不到，萃香也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那样的攻击降临到自己头上会怎么样？

当时，那是每一只鬼心中唯一存在的念头。

而后，他们就甘愿躲进了这昏暗的地底。

而现在居然有人说会给他们光明和自由。

于是比之前混乱十倍的嘈杂声爆开了，萃香和勇仪两人的脸色阴晴不定，缓缓地打量着八云紫，而后者神色若定，平静地和两位鬼王对视。

“什么样的代价？”最终，勇仪思索了片刻，问道。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随着她的询问，洞窟内那一片混沌的杂音顿时消弭殆尽，无数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站在两位鬼王面前的妖怪贤者。

“——承诺。”

境界妖怪眯起眼，挥了挥手中的卷轴，再次重复了一遍，“我需要鬼族全族上下的承诺，我知道，凡是鬼族说出的话，就绝不会食言，所以我需要你们的承诺。”

“你想要什么样的承诺？”

周遭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萃香轻声问道。而紫展开了手中的卷轴，“这些文字可以告诉你们一切。”说着，她将卷轴交给了萃香。后者沉默着接了过去，和勇仪一起逐个将纸上每一个文字映入眼中。

“我找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在两位鬼王阅读卷轴的时候，紫轻声道，“一个没有钢筋水泥，现代人类无从涉足的世界，与这个世界分隔开来的净土。但是，那个世界并不是我所创造的，它另有主人。我所能做的只是将你们带过去，仅此而已。”

“换句话说，之后那个世界的创造者，想要将我们全都赶出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了？”勇仪冷笑一声，“这样寄人篱下，和呆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在这里，你们是囚犯，在那里，你们是居民。”紫不卑不亢地答道。

“但是在我们看来，没有什么分别。这种程度的自由，和全然的束缚，本质上是一样的。”勇仪扬了扬那支卷轴，而紫则一皱眉，“那么你们想要什么，在那个世界自己做主么？”

“我并没有这样想，只是不想求人，仅此而已。紫，你的骨气被时间消磨干净了么？”勇仪一挑眉，问道。

“勇仪，这和骨气没有关系。你应该明白的，我只是想建立一个妖怪们的乐园。而借助那一位的力量，是达成这个目标的最快途径。”紫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了下来，她冷冷地盯着勇仪，一字字道。

“或许吧，那是你所说的妖怪们的乐园。不过，大天魔，你不会也带着你的小崽子们全都搬进去了吧？向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低下了自己的头，接受了施舍？”勇仪嗤笑一声，随即转头看向大天魔。

大天魔沉默着，她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过了良久，她才慢慢道：“是不是施舍，每一个人的定义都并不相同。人类中有这么一句话，社会是相互妥协的产物，我必须为我的族群着想，而八云的提议，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方法。而那个世界，也的确是一片妖怪们的乐土。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天狗一族的骨头也变软了。”在两人身边的鬼众之中，忽然传出来这么一声冷笑。大天魔的眉毛猛然抽动了一下，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我来这里给你们指点出一条道路，勇仪……但是，看来也只是言尽于此了。”紫默默地摇了摇头，将手掌放在大天魔的肩膀上，转身走出两步，而就在她转身的同时，萃香手中的卷轴无声无息地化为一缕灰尘，落到了地面上。

“——我最后问你们一句，鬼们啊……”

“你们真的甘心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么？”

头也不回地轻飘飘抛下这两句话，紫带着大天魔飘然而去。在她们的身后，忽然响起了鬼们的窃窃私语声。

鬼追寻着酒精与激情。永不停歇的战斗，醇酒般浓烈的生活就是他们所追求的一切东西，这一族天生不甘寂寞与平淡，就像他们厌恶无味的清水一般厌恶悠闲、停滞、平凡、千篇一律和无所事事。

紫的到来，在这些内心本来就躁动不已的鬼们的心湖中又投下了一块大石，那原本已经不停翻涌的波纹，顿时化为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