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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俭望着李蝉的背影,皱起眉头。
不光李思俭,其他画师心里也不太舒服,虽然李蝉一开始态度谦逊,但到现在众人也看出来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后生心里颇有些孤傲,不然也不至于一直不参与议论,到最后还阻止那位老画匠刮取颜料,抛下一句话,便沿宫墙独自观画去了。
众人一下安静下来,没人叫住李蝉,只是纷纷把目光投向曹赟。
曹赟看出了众人的不满,说实在的,他自个对李蝉也捉摸不透,可想到那天云泥社里徐应秋、苏向等人对那幅《猫戏烛图》的交口称赞,他沉默了一下,扶了扶幞头,对众画师说:“那就等等吧。”
“既然曹总管说了,那就等他回来主持大局吧。”
刘建睨对诸画师笑道,引来一片“也好”,“乐得清闲”的回复,在场的画师都过了意气风发的年纪,不至于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傲气真的心生怨怼,一时的不快过后,反而感到有些亲切,列位画师在画坛里都是颇有声名的,谁还没傲过几回?
……
李蝉沿宫墙由南向北,一路观摩丹垩上的壁画,从青牛、服留鸟,到各类龙兽、鸾鸟、狮虎、象豹,起先看得慢一些,到后来也就越看越快,脚下的步伐也愈发顺畅了。
李承舟的画道已神乎其技,各派画风在他手下水乳交融,丝毫不显突兀。其实李蝉的画艺到了移神定质的境界,也可以触类旁通,对各派画风也可以信手拈来,在技的层次,并非赶不上万灵朝元图,在道的层次,却差了一个境界。
整个宫城周回八十余里,李蝉从东宫出发,一路观摩墙上壁画,对外界变化浑然不觉,纵使路过东宫北面那座玄都盛景之一的绛雪轩琉璃花坛也不曾投去目光,海棠和太平花落在脚边,被靴底碾成碎片,那双脚步没有停顿地走了过去。
日晷在太极宫前的石盘上爬了一周,太阳逐渐被殿顶的鸱尾吞没,继而冷月在掖庭上方的夜幕上现出踪影。
三名曹赟派来的宿卫在黄昏时挡住了李蝉的脚步,迫切想要修复壁画的行宫总管希望李蝉能给出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故弄玄虚。就算要通过观摩万灵朝元图熟悉李承舟的笔锋,看了一天也看够了吧?离圣人西行的日子,已经不到十天了。
李蝉只是说:“既然曹总管心急,就不要阻挠我。”
三名宿卫禀报后,曹赟皱眉良久,终究没有阻止李蝉,只是,环墙而行的那道身影背后又多出了三名远远跟随的宿卫。
对血气练到极高境界的武人来说,几日不眠不休都不算难事,一次月落日出之后,三名宿卫换了班,只有李蝉依旧在观画。
……
得月楼上的一壶酒很快就喝完了,侍卫又把各类菜肴送上楼顶,临走前,有侍卫没忍住偷看了吕紫镜一眼,虽然这位磨镜老者看起来无甚出奇之处,但能让日理万机的镇西王如此陪同的,一定是比万机更重要的人。
被温盘留住热度的菜肴在高处的凛冽春风里很快又变得冰冷,韩克已经在楼顶陪了吕紫镜三天,但吕紫镜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也就一直在这守着。
吕紫镜手里的那面铜镜已磨得清亮,无论朝晖夕阴还是云卷云舒都映得纤毫毕现,他捧着铜镜坐到桌边,打量里面那个漫步在宫墙下的年轻人,三天过去,他快走到尽头了。
曹赟心里一直对那个来历神秘的年轻画师抱有期待,但他已经无暇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三天过去,众画师就复原苍狴图的议论逐渐有了结果,诸位画师在纸上画出草图,互相应征补充,最终又各自画出一幅苍狴图。
清晨,东宫里设起一座孟章神君神坛,灵祝开坛祭祀,上表疏文,将六幅画投入鼎内,最终五图焚尽,只有刘建睨画的那一幅苍狴图留了下来。
神坛边,曹赟端详着刘建睨的苍狴图,终于松了口气,六个技艺纯熟的老画匠,就算顶不得一个画圣,但群策群力之下,也差不了太多了,这幅苍狴图几经映证修改,已和他记忆中的那幅苍狴图相去不远。
想到那个沿墙而去的身影,曹赟心里隐隐还有期待。
众画师眼里这位来历不明的年轻画师已消失三天,虽然一开始像是去观画,但众人大都以为他在观画途中见识了画圣的技艺后感到高山仰止,自觉离去了。
只有曹赟知道,李蝉三天里,除了偶尔停下来休息饮食,一直都在看画。
但圣人西行只剩七天,李蝉就算回来了又能做什么,便请刘建睨主笔,众画匠辅助,行宫里的庶务架起木台,便准备从上方开始修复苍狴图。
一个身影在此时从南面沿着东墙走来,主笔的刘建睨最先看到那道身影接近,此时李蝉的脚步已经十分轻松迅捷,他正看着画,一抬头看见苍狴图边搭上了木台,连忙喊了一声:“等等!”
众画师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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