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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一年的盛夏,改革开放的风似乎还没有吹到同临这个江南小镇,8月中旬的一个清晨,如往常一样,先醒来的女人开始生火造饭,而后河两岸的桥上、桥下的船上、船边的街上,就有了来来往往的人。昨夜细雨迷蒙,朝阳升起后,远处的群山笼罩着薄薄的一层光晕,也让一排排青瓦白墙的房屋有了一些冷淡,而盛夏时的艳丽,就在这冷淡之中成为了妩媚。清风夹杂着稻香,吹过悠长而逼仄的弄堂,也拂过织布女孩的脸庞,在她们的巧手下,一匹匹白色土布依依不舍的离开织布机旁,可它们依恋的目光永远不会离开柔情似水的江南姑娘,任伊老了,它们的目光也不会离开。

城东的同临茶社里,老板坐在正对门的八仙桌上,面带微笑的对远道而来的游客讲述这里的历史。

“我们同临茶社最开始还是叫南园茶楼。开办茶楼的是镇上的一对小夫妻,当时这里的喝茶风气盛行,再加上小夫妻二人招待的热情周到,生意真算得上不错。”

“可是,四年后的一个夜里,一场不知因何而起的大火,把这里烧成了灰烬,小夫妻俩也没有再经营下去。”

“当时有个叫严世昌的商人,经常在南园茶楼里喝茶,他是做古董生意的,每天都很忙碌,闲暇之间,就是上茶楼里泡一壶西湖龙井,再与身边人说说话。”

“后来,茶楼没了,严世昌走过废墟时,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那天,他在杨家角倒卖完古董,就去城西的一家腊肉店买腊肠,要说人家也是眼尖,一眼就相中了旁边那个盛酱牛肉的瓷盘。当时他跟店主表示想要买下这个盘子,那个店主没有答应,说这盘子可是镇店之宝,大热天把酱牛肉放在这里,一个礼拜都不变味儿。”

“一听这话,严世昌就更想买了,之后,一次去不卖,两次去还是不卖,接二连三,从春天磨到夏天,店主终于松了口。”

“瓷盘落到了严世昌手中,他就连夜去了上海,然后,带了一包袁大头回到同临,找到了那对夫妻,说,我要把这茶楼重建起来。”

“之后,南园茶楼又开了起来,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样貌,还是原来的那批客人……”

坐在周围的游客们静静听着,仿佛是在品味泡在瓷杯中的清茶,让人久久回味。

“哎,你也来了。”此时,一位身材瘦削,四肢如钢筋般强健有力的青年走进了茶楼,一个四方大脸,眉眼深邃的年轻人从他身后经过,他抬头看了一下,随后惊喜的对他说道。

“真巧呀,你也是来旅游的。”那位四方大脸的年轻人转头后,也惊喜的说道。

“嗯,走吧,我们去楼上喝点茶。”

上了三楼,两人朝窗边的座位看去,同时发现了一位自己都认识的人,那是一位身材中等,但又极其敏捷的年轻人。

“兄弟,你也在这呀。”

“哎呀,你们也来啦,正好我才点了一壶茶,我们一起喝。”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吧。”

“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三个怕是注定得在一起干点什么。”身材中等的年轻人说道。

“上一次应该是今年5月,在乌镇。”身材瘦削的青年说道,随后用手拨了拨一头沉甸甸的鬈发。

“嗯,我当时还买了一大堆的姑嫂饼。”

“第一次是在去年10月的南通。”四方大脸的年轻人接着回忆道。

“那个地方的蓝印花布最有名,家家都用。”

“这儿的姑娘也好,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要是以后能娶一个,和我一起在这儿采莲采菱,想想就美呀。”

“是呀,可惜只能娶一个。”

“这话讲的,那你还想娶几个?”

“哈哈,我看我们还是以茶代酒,先干一杯。”

“好。”

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和其他有关对方的东西,就这么悠闲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算得上是缘分,不过转眼间就要各奔东西,分手时也不会带有什么伤感,这次是这样,下次也这样,城市里是这样,山村里也这样,也许这期间的美好经历,在很多年后回忆起来依旧会让人露出由衷的微笑,不过多数时候,人们还是会把它们统统忘却,因为过日子的种种琐碎。可这次也会一样吗?

就在三人各自沉浸于自己的情怀与感慨中时,又有几个人来到了楼上,挑选好座位后,就毫不避讳的谈论了起来。

“徐老爷子的那个儿子真是厉害,这下我是服了。”

“我也是,我妈那病都闹了快一个月了,怎么看也不好,上周去找了他,就给扎了几次针,开了一副药就基本没事了。”

“听说徐家当年可是名门望族呀,在清朝时是做官的。”

“这我知道,他们家原来还有不少古董呢,建国后基本都捐了,就算这样人家的家底还是厚,你看他们的那个大院子。”

“都不用说家底,就徐老爷子和他儿子给人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也能攒下一大笔钱呀。”

“哎,眼馋也没有用,谁让人家厉害呢?”

“你不是之前还瞧不起人家,说人家年轻吗?”

“我那不是不知道吗?”

一桌人笑成一团。

“他们说的徐家是这里的吗?”那桌人走后,身材中等的年轻人问到。

“是,他们家在城西那里开了个药铺,原来当家的是徐曜廷老爷子,去年老爷子过世,药铺就交给了他的独子徐烛尘打理,那人现在还不到三十,但是听说医术非常高,甚至不亚于他父亲。”身材瘦削的青年对徐家稍有了解。

“他们家在这一带口碑很好吧。”

“嗯,提到他们徐家,这一带的人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人家做事也厚道,原来这里闹饥荒时,他们还把余粮拿出来做粥分给大家。”

喝完茶后,跟随其他游客一起,三人走遍了整个小镇欣赏美景。

“兄弟,怎么看你不太高兴呀?”四方大脸的年轻人见同伴一路上都默默无语,于是问到。

“啊,没什么,就是想到过两天要离开这里,回去继续工作,就感到有点失落。”身材中等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可眼眸里尽是无奈与不舍。

“这也没办法,谁能不工作呀?”

“话是这么说,可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仔细想一想,我现在好像就能看见30年后的自己,先是结婚娶媳妇,然后再养孩子,之后花光一辈子的积蓄给儿女买完房子,自己也快入土了。小时候爸妈总拿我跟别人家小孩比,本来想着成年以后就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可现在看来,还是为别人活着。”

“兄弟看开点吧,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那么潇洒,真正为自己活呀。”

“要我说,我们就应该趁着年轻,出去干点大事。”身材瘦削的青年说道。

“干什么大事?”

“现在国家政策改了,我们可以出去做买卖。”

“我家祖上都是农民,哪儿有钱给我做买卖,而且那玩意风险也大。”

“说的也是,我看还是本本分分工作最好。”

“搞钱的办法那么多,总有适合我们的,而且我看我们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身材瘦削的青年望着远方,话语里充满了自信。

“哦?什么机会?”

“两位兄弟,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旅店吧。”

“哎,兄弟,兄弟。”身材中等的年轻人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算了,我们先回去吧。”四方大脸的年轻人叫住了同伴。

“那行吧。”

回到旅店后,其他游客大都准备登上西边的凤至山欣赏落日与晚霞,唯有他们心事重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谁呀?”身材中等的年轻人听有人敲门。

“是我。”

“哦,来了。”一听是那位四方大脸的同伴,他立刻打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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