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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更暗淡了。

就在刚才,傍晚那条长腿怪鱼再次来袭,带着两个同样发着红光的海兽。

所幸,在摇桨前行的过程中,我已经和月舞交谈了这些海兽的弱点,就在眼睛下方一寸的软肉处。是以,虽然是三只海兽,两个人还是有惊无险。

虽性命无忧,但是,却是新增了伤口。

我又是叹了口气,右手忍者疼痛用力,拿起上衣下摆,撕出两指宽的布条。

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半个月前我从王宫奔逃出来的那件白色礼服。既是宴会所穿,就是以华丽得体为主,不比舰队士兵所穿的军装材质那么好,布料偏顺滑,近乎于东方丝绸的质感,却也仅仅是近似罢了。所以,一是,右手手腕上的伤口,布料顺滑所以不好打结,二则,布料偏疏松柔软,已经系了三层,依旧阻挡不住血液的流逝。白色布料上红色总是迅速扩散,我也便放弃了缠上第四层的想法。

如果我穿的是王子常服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不无懊恼地想着。但当时确实是没有换衣服的条件的。我是因为遭遇袭击才被迫逃生,叔父难道会放弃在我赴宴最大意的时候动手,反而去光明正大地通知我说,嘿,王子,明天我要刺杀你了,记得穿戴整齐,拿上你最擅长的武器!

把我自己想笑了。内战之中,权力之下,安有君子。也只有我那位好母后,自以为我得到父皇的喜爱就万事顺遂。

我正了正身子,左手拿起木桨,继续按照月舞指示的方向前行。

我抬头,对面的少女正向这边看,却没有与我对视。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过去,滴答、滴答......是我右手手臂处,血迹渗了出来,正在滴落。

我没在意,而是看向她的手臂。

方才与三只怪鱼的争斗中,月舞也受了伤,和我对称,她的伤口在左手手臂,不过应该比我的轻一些。现在我回忆断腿怪鱼的那一咬还是忍俊不禁。

当时,我们半蹲站稳,做好准备姿势。那条断腿鱼一马当先,拖着腿不顾,蓝绿色的大尾巴像大号蒲扇似的,水下半米处猛地一用力,啪!带起的水灌了小舟甲板一层。怪鱼高高跃出水面,拳头大的呆滞眼珠就在我们面前一尺远。我与月舞一左一右,心里已经想好怎样出刀刺向其眼下弱点处。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或是由于没有默契,我们应是都想着自己挡下怪鱼这第一波攻击。于是,面对着怪鱼的尖牙,我努力忽视腥臭,左手出拳,右手举刀,右腿一蹬就要上前刺入。正巧,与此同时,月舞双手握着细长木棍,瞄准怪鱼发白的旧伤位置,正扭转身子来刺。

本来,两个人的动作都可以轻易阻挡这怪鱼的攻势,坏就坏在谁都没有退缩,所以,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也就在这时,怪鱼的尖牙狠狠一咬,正咬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臂上,造成了唯一的受伤。

在这之后,三条怪鱼缠斗了一会,便被我们彻底杀死推入海中。小舟也重新恢复了平稳,继续前行。

虽说是一同受的伤,但是我的手臂相较于女子而言还是比较粗壮,再者,怪鱼的上齿锋利,下齿则大概只作为咀嚼之类使用,上端是小小的平面,并不十分尖锐。我的手臂是叠在她的上面,自然会比她伤得重些。

我一边划船,一边望向右侧。却发现只是略略缠了一道一指宽的青色布条,系了个死结。以布条的宽度,连伤口都没有完全覆盖。

再把视线转移到少女面上,她的视线已经越过我抬向高处,应是在看星星,或者走神。虽然光线微弱,还是能看得出,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几乎没有丝毫变化。

我抿了抿唇,心中微微诧异。

她虽说武力不逊于我族的普通兵士,但毕竟是一介女子,面对危险的时候她试图挡在我身前,和我做出同样的保护对方的举动已经是出我意料了,现在,又是面对自己的伤口,表现得比我更不在意。

我甚至怀疑,她那一根布条,根本就不是为了止血,而是防止怪鱼撕裂的伤口继续开裂致死而已。她为什么对于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如此漫不经心。

青色布条是她撕扯自领口。我是长款衣衫自可以在下摆处裁短,而她的装束,虽像东方样式,但看得出,是为了行动方便做了改良。所以是窄袖短上衣加裤裙的式样,也就不难理解领口的撕扯痕迹了,露出颈项比露出腰腹要好些。

只是,她的锁骨上方,一道乌棕伤口横亘,触目惊心。立领一被扯去,便坦露出来。

出于贵族礼仪,我并不会将视线多做停留,但少年的好奇是难掩的。月舞在我的眼中,越来越神秘,而我,不管是出于私心好奇,还是出于寻访神迹的目标,都得去一点点打破这分神秘感。

思索片刻,我斟酌着开口,尽量选择简单易懂的用词,避开语言屏障。

“你的乐器声音很好听,比我们国家的乐队和夜莺好听多了,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她正摆弄着那根用来敲击发声的细棍,纤长的手指梳理着尾部的蓝穗子。闻声,目光从星空收回看向我。

“没学过。”

看她专注的眼神不像是在敷衍我,但确实惜字如金。我要在到达陆地之前获取一些信息,就必须把对话继续下去。

“你真是有天分,没学过也能演奏出这么美妙的曲子。那为什么学的是这种乐器呢,能和我说说吗?”

“因为一个人。”

“看来是和你关系很好的人吧?”

“只是我单方面仰慕。”

我心下有些烦闷,这个女孩当真有把话聊死的本领。但也无法,看她没有生气的迹象,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

“他是做什么的?”

“城主的养女。”

“她现在多大了,是一位比你还要美丽的淑女吗?”

月舞看着我,不答。应是有词让她不理解了,我了换一个问法,

“她比你大几岁?”

“她——”月舞开口之后就停住了,眼神聚焦点远离后停滞,我感觉到她在茫然。

为什么茫然,她看起来食杂努力回想似的。我问了很复杂的问题吗?我梳理着。一个女孩,仰慕另一个女子,为之学会了某种乐器,她说没有学,那就有可能是自学的或者随心弹奏的。而在我问到这位城主养女的年龄的时候,她不知道答案。她是不知道自己的年龄,还是不知道那位养女的年龄。信息太少,我暂时还不得而知。

还是有烦闷感浮上心头。在宫中的时候,就算大家虚与委蛇,相谈半天可能都没有一句真话,但是,至少可以将对话流畅地继续下去。而现在,在我迫切需要知道信息的时候,茫茫海域上的唯一知情人,不仅有着语言障碍,还有着沟通障碍似的。

她的手已经停下梳理蓝穗子了,虚虚握着细棍,整个人静止住,仿佛在集中着全身的气力来思考出答案。

约半刻,呢喃般的细碎声音响起,“宛君,她去了尚华。我不知道她去没去。”

这回答的,和我问的年龄有什么关系?腹诽归腹诽,我其实已经认同了这个美丽的女子虽然有着武力值却有点呆,也就不再惊讶,还是继续懒懒地接话,看能不能多问出些什么。

“她走了多久了?”

“三百年。”

“多少?”

“三百年。”

“你最仰慕的是古人啊?我最仰慕的也是古人,我们国家的三代之前的帝王,开疆扩土,重振国家。可惜,之后一代不如一代了。话说,米特里达特前辈也是大约三百年前的人,和你的婉君是同一时代的。”

月舞听我说完,才轻声反驳,“她比我大四岁。”

这次是准确的数字了,她在思考回忆后回答了我之前的问题。但是,新问题出现。

“你三百岁了?”

“可能吧。我昏迷前十六岁,昨天醒来之后,看周围的东西和环境,至少已经过了三百年了。”

我不由自主停下了摇桨的动作,望着青衣少女平静的表情,思索着这些话的真实性。

“你没问问其他人过了多少年了?”

“整个南区就我一个活人了。这一个也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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