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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显空荡的会议室里回荡着王子略微兴奋的声音。
“所以说,另一个“我”,进入了祖灵之地,光明正大地拿走了秘银王冠和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还骑走了您的一条······龙翼蛇,是这样么?可您没有在对外公开的丢失物品中写龙翼蛇啊。”
克劳德语气沉重:“别扯了,龙翼蛇根本无足轻重。”
“太有趣……我的意思是这简直太糟糕了!”王子把说出一半的话改了口,但很明显不怎么及时,因为他看见国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克劳德金黄色的瞳孔里有些许怒意:“你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碰上别人,现在肯定乖乖闭嘴了,可晴空显然不擅长察言观色,他继续提问道:“那么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或哥哥么?”
克劳德面无表情地旋转着无名指上的秘银戒指,冷声警告道:“你再胡扯,我会发配你去徭役。”他顿了顿,加了个期限,“五百年。”
晴空不支声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银色的月光趁着这片刻的宁静欢快地洒进克劳德的卧室,如山泉般清澈纯洁的光泽轻抚着缄默的两人。
然而缄默并没有持续很久。
晴空终于还是憋不住了,他用小心翼翼地语气试探道:“那个秘银王冠是个什么?”
“那本是你的解禁礼,上面的字……是你母亲亲手刻的。”月光使克劳德的脸色略显苍白。
王子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妈妈的王冠。”
月光的温度变得很低,窗台上像是结了霜。克劳德叹了口气,似乎呼出了凝重的白雾:“回去休息吧,孩子。”国王挥挥手,下了逐客令。晴空一言不发地走出会议室,披着昏暗的灯光踱向自己的房间。
今夜,又是一个黑暗的梦。
……黑暗,很深的黑暗……无尽的长廊在黑暗的视野中向前延伸,如一条通往深渊的隧道,狭窄悠远而不可琢磨。沉重凄凉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在两壁间回荡,一个声音倏然响起:“索罗那多,看向未来····”
“谁?谁在那?”晴空停下了向前的脚步,略带惊恐地打量四周,目光最终被身旁的墙面吸引。
墙上是一幅年代久远的壁画,失修的砖面演绎着年代感,色彩如同被烈日曝晒后的皮肤一片片剥落下来,但即使这样也依稀能看出壁画原来描绘的是金碧辉煌的殿堂。
不知道为什么,他确信这是魔族的某个地方,这种莫名其妙的确信愈加坚定。
这是什么?
“这是未来···是未来啊,索罗那多。”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晴空听出这是一个苍老男人的声线。话音刚落,壁画上的裂缝开始愈合,色彩变得明亮。影影绰绰的字体浮现在画上————
“魔族北上,科莱多·弗雷,国宝所在,暗影憧憧。”
晴空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高挂的月亮看见了他双眸中深深的诧异。
隔天,清晨。
晴空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两个小人在脑海中搏斗。
“告诉父亲吧,让他拿主意!”一个叫道。
“父亲不会信的,说多了没有用!”另一个嚷着。紧接着,两个小人扭打在了一起,激烈的战争使他头疼。“停下!”他有些懊恼地道,两个小人随即烟消云散。
“一个梦而已,他不会信的。”晴空摇了摇头,来到书架前。
“解梦解梦…”晴空捻起床头柜上一枚漂亮的红色戒指,双手在空气中划来划去。戒指上的精细纹路透出微光,一本书从书架上飞了下来,于半空中摊开在晴空眼前。书架上的每本书都裹着嵌入特殊符石的昂贵封皮,所以晴空能通过戒指轻易的控制它们。平日不能出风之森,幼年的晴空既不能玩魔法,也对保姆玩具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特别喜欢听故事。于是在他的母亲温蒂·蔷薇死后,克劳德给了晴空这样一个奢华的大书房,藏书万本。足不出户的晴空自幼就饱读了各式各样的名著,也养成了阅读的爱好。
“《透过梦境看前世》哪个无聊的作家?……《春梦大赏》,为什么有这种书,还有将军的书签?”
晴空厌恶地一摆手,食指上戒指红光闪烁。这本扉页印着妖娆暴露的美女的书夹着一只刻有“莫雄·凯奇”字样的精美书签瞄准着垃圾桶呼啸而去,结果飞偏了,打碎了垃圾桶上方陈列柜上一个花里胡哨的金瓷瓶子,并与瓶子的残骸一起跌进了垃圾桶。
“正好那个瓶子我也嫌难看……《预梦者》,这正是我想要的!”找了半天,靠谱的书籍终于躺在晴空手中,整本书非常厚实,王子兴致勃勃地将它翻开――书页显得破旧泛黄,盖着皇家图书馆的印章,扉页上是一句引言。
“堕入最深之梦境,伸手向我神乞讨未来之光。”晴空继续往下翻,文字是纯手抄的,他发现作者并未署名。
“那是一群能通过梦境看见未来的能力者,他们的血脉获得了上古梦境之神——荣的天赐之力,将未来之梦代代相传。
他们自诩高贵卓越而超群,却从未被世人所认可。
世人们惧怕他们,厌恶他们,认为他们是灾祸的使者,厄运的象征。
但事实确实如此。作为不详未来的传递者,凡是他们口中说出来的灾祸,终将在惨痛的现实中掀起血光·······”
于是一整天,晴空将自己泡在书房内,直到侍从来敲门,才发现到了晚餐的时候了。
饭桌前,克劳德正在进攻以后一块洋葱派,晴空却早早用完晚餐在旁边盯着他。
克劳德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他被盯得心里发毛,放下刀叉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晴空笑的十分灿烂,嘴角的面包屑仿佛也带着笑意:“没有没有,您吃,您吃,今晚的洋葱实在是美味绝伦!”
“有话快说,如果是想问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不归你管的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晴空笑得更灿烂了:“父上英明,我想问一下,您以前或者最近有没有做梦,梦到一些不寻常的事,像是快要发生的,未来的事?”瞳孔在笑意后谨慎地观察着克劳德的表情。
克劳德刚拿起的刀叉又放下了:“你在捣鼓什么玄学?给我离占卜这东西远一点,隔段时间送你去正规魔法学院深造。”
“我有点好奇而已,有没有一种人,能通过梦境预知未来···”王子竭力装的好像是不经意般提到这话题似的
国王脸色突变:“你不是预梦师,我也不是,我能很明确地告诉你,姓索罗那多的精灵中没有一个是可以预梦的!”
晴空仍然满脸堆笑:“可是我最近梦到的东西一直在变成现实,比如说昨天早上风之森南巷的踩踏事故,比如说····”
克劳德沉着脸打断道:“说重点。”国王不喜欢听废话。
晴空此时不笑了,踌躇片刻道:“……我梦见了偷盗国宝的人已经出了精灵国,他往北边去了。”
克劳德顿了一下,继续用餐,动作有些僵硬粗暴。国王的皇家礼仪使他不在嘴里有东西的时候说话,或者他在逃避开口。咀嚼,吞咽后,克劳德停了两秒,似乎是组织好了语言,再次道:“无稽之谈,我们的防线坚不可摧。你完全无法证明梦境的准确性,我小时候还梦见国足拿了世界杯。”王子能听出来,他在竭力维持自己声音的平静。
“果然不信吗···”晴空小声地自言自语,“我做过很多次这个梦的,还有一个叫科莱多·弗雷的人名······”克劳德握紧了手中的叉子,旋即一把将它捅入昂贵的坚木桌子。
餐桌和这插入其中的叉子都是由很久以前一个矮人族工匠打造的,此刻它们却自相残杀起来。硬木撞弯了叉子纤细的尖头,飞溅的木屑弄脏了仅存的洋葱派。克劳德飞快用盘子旁洁净的餐巾擦了擦嘴。
“晚餐结束,孩子,你先回卧室。”
“嘿!!可是我还没吃甜点,每礼拜只有今天才供应的那道。”晴空有点不服气。
克劳德继续催促:“那看来我得吃两份了,快回去,快!还有,你嘴角有面包屑,记得擦干净。”
王命难违,晴空不甘地揩揩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观望餐桌,试图打包带走些东西,迫于国王淫威,还是离开了。他本来想要干什么已经忘光了,回到卧室时,嘴里还念叨着甜点。
晴空刚走,克劳德的传音石就被激活了,他打开传音石,里面传来心急火燎的声音。
“陛下,这里是北方雪山高原的边境护卫队‘铁壁之卫’总部,我是护卫队总编骑士长劳伦斯·马丁,刚才看见有人骑着一条编号为风之森里的龙翼蛇非法出境,查了一下是您名下的一条,我们没敢拦,请指示?”
克劳德愣了两三秒。他开始后悔没在对外公布的丢失物品清单里写上龙翼蛇了。
“陛下,克劳德陛下,请指示?”传音石那头继续问到。
克劳德猛然一拍桌子,巨响惊雷般炸开在国王的私人餐厅里。坚硬的实木表面像面团一样嵌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皲裂开来。凄惨的裂纹与旁边的没柄银叉交相辉映,对面的护卫队首领吓得不轻。
“陛下,我···您没事吧?”
“追!!!!!”
传音石的光渐渐熄灭,克劳德失神地靠在餐椅上:“北方,魔族的疆域。晴空说的是真的,那年的预言也是真的。”
两百年五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
精灵国的图拉城经过好几百年的重建,早已看不出曾被大地震夷为白地的迹象了,这是全大陆少数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城市之一。
图拉城郊一个昏暗的旅行帐篷里。
“王子殿下,或者···应该可以称为陛下了。”一位佝偻的老人看着梦境水晶笑了笑,露出满嘴稀松黄牙。那个据说是记录梦境的仪器中闪出时而混沌时而澄清的光,是整个昏暗帐篷中唯一的光源。
老人笑得是那么无力,像是快燃尽的火烛,和旁边意气风发的少年形成鲜明的对比。
“什么意思?”王子克劳德挑起眉头,年轻的金色眼睛熠熠生辉。
“您将在十几年后的王位争夺战中取得胜利,最后成为圣王的,不是您的哥哥。”老人直勾勾地盯着克劳德,浑浊的双眼明灭不定,仿佛已经认定克劳德为杀害哥哥的凶手。
“休得胡言,王位长承,为何是我?我对我的兄长十分敬爱,视其如若我的前辈,你说出这种话,是想掉脑袋么?”克劳德勃然大怒,拔出了佩剑。
“殿下不用动怒,我只是一个蹩脚的预梦师。”老人讪笑着道,丝毫不畏惧架在脖子上的利刃,“我想您应该不会和一个半身入土的老骨头过不去吧?”
克劳德闷哼一声,剑光一暗,送剑入鞘。剑柄镶嵌着三颗异色宝石,雍容华贵,一看就并非凡品。
老人继续道:“您大可以当听一个故事吧····超乎世人预料,精灵王不是原本的长子,而是另外一个殿下,前者的弟弟。他会是个圣明的君主。吟游的歌手会歌颂他的丰功,说书的诗人会赞美他的伟绩。他的上位终结了千万年的征战,但和平是短暂的,更大的风暴会来临···”
老人徐徐道来:“顺便说一下,这是把好剑。古老的石中剑,趁现在没有完全开刃。您最好还是把它封印起来。”
“你认识石中剑?”克劳德惊讶的语气中掺杂着疑惑。
他的父亲,圣王安迈尔·索罗那多告诉过他,石中剑里封印着恶灵,而他的体质恰恰可以压制这股力量,于是就把这剑赐予了克劳德当作配剑,一直伴随着他南征北战多年。
“怎么开刃?”王子问道,古老剑柄上三色宝石略微暗淡地闪着光。
“天命之子的血。”老人喃喃道。
“怎么封印?”
“天命之子的命。十三乌克,不还价。谢谢惠顾,殿下。”老人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脸上似有似无地浮现着笑容。
风云变幻。
十几年后,风雨交加的一个深夜。
崆裂高原,天空之役。
“不,别离开我好吗,哥哥,别!”克劳德泪流满面,汗和泪与雨水血水混在了一起,“你能撑住的,莫雄的增援部队马上来了,我们去找医生,医生!”
“增援部队?别傻了弟弟,我们已经输了,快,克劳德,必须由你动手,封印···那把剑。”埃尔多安的声音是无比的衰弱,他躺在地上握着克劳德的手,高贵的金发被泥水玷污。
克劳德歇斯底里地大吼,远处传来火光,马蹄声与杀声。
“你想都别想!我不许你死,整个国家都需要你!哥哥,振作起来!”
“快动手,他们来了……大局为重,清醒一点,克劳德!”
“我不答应!你不能死!!!”
埃尔多安用力推开克劳德:“我真是个失败的哥哥……连弟弟也不听我的话…你是想违抗王命么……”他露出虚弱的微笑,雨水拍打着他的脸,从他额头滑下,掺进汗与血。
“原来你想违抗你未来的王,想篡权夺位是吗,弟弟?”埃尔多安用尽全身力气蹒跚地站了起来,拔出自己的剑。
“不是的,”克劳德哽咽着,“不,我没有·····”
埃尔多安的剑尖发出耀目的光芒。在黑夜中如同太阳。
“克劳德·索罗那多,觊觎皇位,违抗王命,威胁到圣王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因你身为王族血脉,圣王至亲,不能被处于极刑!我埃尔多安·索罗那多在此,仁慈地给予你平等的机会!向你发起生死战,你将被我杀死,万劫不复,或将你的剑插入我的喉咙,赢得王位!”
风雨中响起缓慢沉重的鼓声,随着落雨变得急促而嘹亮。
战鼓连天。
以克劳德和埃尔多安所在地为圆心,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擂台般的金色大圆。
这是光明神契约之一,皇室咒语----生死斗,选中者不能越出战圈,圈会随时间推移逐渐缩小,只有一方死亡,才能解除。可是遍体鳞伤的埃尔多安怎么和生龙活虎的克劳德战斗呢?
克劳德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金色的擂台就创造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埃尔多安喘着气,风声和雨声好像渐渐远去,喊杀声也听不到了,只剩下恐怖的战鼓如同催棺入土的丧钟。“你现在别无选择了,克劳德,快,杀了我吧。”埃尔多安笑道。
克劳德记得,他的哥哥有一次冒着生命危险,孤军奋战剿灭了魔族一只精锐部队。被增援的队友军发现的时候,埃尔多安累的瘫倒在尸体堆中,当时,他的脸上就是这般微笑。
可这一次,要死的却不是魔族人了。
“拔出你的剑,克劳德,拔出石中剑,我们来做个了断,克劳德!”
克劳德呆在那儿,双手无力地下垂。任凭雨水席卷他的全身,他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地站着。
“一定要这样吗?哥哥?”他缓缓抬起头,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预言,空洞的双眼里满是颓废与悲伤,“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很好。”埃尔多安咬咬牙,用力向他跑去,斜斜一剑刺出。剑是利剑,但招式绵软无力而缓慢如龟。尽管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躲过,但克劳德却呆若木鸡。
最终继承帝国皇位的是自己!
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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