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江南风光，万户萧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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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风光好，江南美人俏。”顾秋柏哼着调子，看着绝好艳阳之下却死气沉沉的江南，“果真是怨气冲天。”

两人眼前的建州城城门紧闭，值守的士卒亦是愁云惨淡，虽是个绝好的艳阳天，但始终压不住城中的满天死气。这看不见的死气比修行者所带的气息不同，这死气带着一丝凉意，透过皮肤、穿过血肉，最后缓慢地在骨头上蜿蜒。

秦秋沉默不语，他生而富贵，历数人间春秋，似他这般出生的也是少数中的少数，钟鸣鼎食四字倘若去说别的富贵人家已是足够，但是放在秦秋身上却是万万不够。他靖宁王府上的宾客哪一个不是名动天下，哪一个不是老成谋国，哪一个不是个中翘楚。只是天下智者，为这承载天下的芸芸众生思虑的，却是少之又少。

秦秋生出一股恨意，不知是对谁，或是对悠悠苍天照临下土却于人间苦难熟视无睹，或是恨苍茫大地横无边际可灾难也一日不绝，抑或是对人间，但到底是什么，他说不上来。

顾秋柏见秦秋蹙眉，便笑着说：“我梦里有个依稀的影子，他说人间正道是沧桑，我醒后便去问老师，老师也说是沧桑。”

“可我还是不晓得什么是沧桑。”顾秋柏摇头自嘲，“我这次下山，便是来寻人间正道，来见沧桑在何处。”

秦秋却说：“只怕穷极你我一生也见不到。”

顾秋柏闻言只笑了笑，他还是少年，还是青山上最年轻的那位道者，人寰子是天下之师，他作为人寰子的弟子，足可以平视人间任何一人，他骄傲着面对天下，又躬身在众生之间寻求大道，于是秦秋听见顾秋柏说：“那便去成为沧桑。”

两人晃晃悠悠来到城下，还未开口，便被值守的士卒阻止：“建州城封禁，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我自宁都来此，为解除疫病。”顾秋柏定神看了那士卒片刻，发现便连这守城士卒都已感染，“你已染了疫，只在此处，不可走动。”

那士卒却只将长剑一横，拦在顾秋柏身前：“空口无凭，职责所在，不能开门，请道长后退。”

秦秋却只上前一步，以皇族“逆水行舟”的功夫轻轻戳了一下那士卒：“我在此处与你等待片刻，待这位道长进去，请官世城主出来，你便知他所言不虚。”

顾秋柏看了秦秋一眼，扭头对士卒说道：“对不住。”顾秋柏足下轻点，便轻飘飘如柳絮般随风进了建州城，建州城坚实的城墙，也只好继续在原地阻挡凡人。

秦秋见顾秋柏进了建州城，又以食指凌空虚点，解除了加在士卒身上的禁锢：“对不住了，你已染了疫病，如此刻放你进去通报，便要祸及你的同袍。至于建州城如只是困守，便只有一城白骨的下场。”

前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建州城封闭已久的大门便缓缓打开。秦秋往昔日繁华热闹的江南第一城看了一眼，只有枯草秋风的破败景象，街市上更是空无一人，只有白帆飘飘。

顾秋柏身后跟着一位着漆黑盔甲的青年，这青年右侧脸颊有一道疤痕，痊愈已久，应是少年时便留下的，漆黑的双瞳没有反射半点景物，也不透悲喜，似乎万物俱不入他的眼睛，只是眼睛下又有两道泪痕，显是不久前恸哭一场。

“先生修‘观世音’大成，十里之内声声入耳，便是人心中的念头也不能从先生耳畔错过。”秦秋直勾勾地望着那双漆黑的双瞳，过了片刻之后，秦秋闭上眼，轻轻说道，“官先生总领建州城，辛苦了。”

官世曾在巴蜀一带锄强扶弱，于民间颇有侠名，人寰子云游之际，传授他“观世音”之法，从此往后官世双瞳漆黑，不必看人间，人间苦乐哀愁却尽皆入耳。

“好在青山援手及时。”官世双眼失明已久，可他却笑着朝秦秋说道，“我已听见了秋柏心中忧虑，也听见了世子的恨意。”

官世又转向那士卒：“你只不必回城里去了。”

“我向天明宫去信时，还往安国府走了一趟。”官世顿了顿，“这几日天明宫与安国府来的医者就该陆续到了，应有百人上下，再从由建州城转运药材物资去往各郡。”

顾秋柏不似官世一般，仅凭双耳就可以洞悉八方，他今日进了建州城，才算是见到那万户萧疏鬼唱歌之景。

“不够。”顾秋柏冷冷道，“百人上下的医者来如今的江南，不过是杯水车薪。”

顾秋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修书两封，请官先生分别为我送往天明宫与青山。此刻已是万般危急之时，不可以寻常法子对待。”

官世走到已经感染的士卒身边，极轻极快地食指在那士卒前额点了一下：“安国府已在城西二十里处搭起芦棚，那儿有医者，待你痊愈之后，再为我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