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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父亲未参加中考并且被毒打这件事他并没有同我说过，对于他来说，那也许是一道难以揭开的伤疤，年青的他第一次失去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以后发生的事父亲也从未跟我说过，只是从母亲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后来的事。母亲说，父亲在床上躺了三天后，第四天早上奶奶粗暴的推开了他的门，丢给他一个背篓，让他去帮别人干活。80年代的农村，请人干农活还不需要钱，只需要别人邀请时去帮回来，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人情工”。

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在分田到户的时候家庭人口众多，按人头分地得到了面积相对大的田地，地面积大了也就意味着请来帮忙干农活的人多了，同样需要还的人情工就多了，那时候刚好没有读书的父亲就成了还人情工的最佳人选。

在母亲的诉说中，那段时间的父亲常常天不亮就被奶奶叫起来去别人家干活，干到天黑才能回家，对于一个刚刚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那些农活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因为劳累过度，父亲一度吃不下饭，身体虚弱无比，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被爷爷奶奶时不时的打骂，最终导致了父亲某次在别人家干活时体力不支累倒了。

父亲在家休养了几天，在爷爷奶奶的逼迫下继续去还人情工。我在听妈妈讲起这段过往时曾经问起过为什么只有父亲去还人情，他们一共兄弟五个，其他人又在干什么。母亲告诉我，那时的家里，大伯托人找关系进了乡政府做杂活，二伯也因为读过高中进了村里的小学当起了民办教师，三伯从小体弱多病，四伯每天喊打喊杀，有事不高兴了能提着刀追着爷爷奶奶骂。只有父亲仍然听话且年幼，所以这些累活重活就丢给了父亲。

父亲曾说起他年轻时跟着人去离家40多公里的临镇扛肥料，一群人翻山越岭，肩扛两百多斤的肥料星夜兼程返回家中。也曾在长者带领下，脚踏草鞋大雪纷飞的季节前往异乡修路。在我的印象中父亲讨厌吃面条，他曾告诉过我，那年修路的时候，雪夜里又冷又饿，于是他们到临近的人家烤火，热情的主人家招待了他们，并拿出了面条煮给他们，但是饥饿的侵袭下，一群人不顾面条还未煮熟，你争我抢的吃完了一锅夹生面，父亲也跟着吃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喜欢吃面条。我以前不理解，但是某一年在外打工的时候偶然煮了一锅夹生面，吃下第一口我就知道了父亲为什么再也不吃面了。当时吃面是对生存的妥协，之后再也不吃是对过往艰辛的恐惧。

也许是在这样的艰辛之下，再大些后父亲也跟其他年轻人一样前往省城打工谋生。因为父亲学过文化，他到了省城的第一件事是买了一张地图，这可以有效避免自己迷失在城市，也能快速的找到工作。

父亲到了省城的劳务市场接到了第一份工作，去砖厂拉砖。父亲跟我讲述这些的时候告诉过我，他一开始对这一份工作很满意，因为可以睡在砖窑边，砖窑是烧制红砖的，寒冷的夜晚只要一床破旧棉被就能很舒服的过完一晚，唯一不好的就是刚烧制完的砖窑闷热，人在里面待不了多久就浑身大汗，燥热无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父亲因为第一次去工作，没有任何经验，他在第一天上班的时候领了一张破车，而对于拉砖块的人来说，一辆好的手推车能节省不少力气，也能挣到更多的钱。父亲不知道其中道理，所以领到了一张破车，拉砖的时候自然也费了更多力气。砖厂打工的第一个夜晚，父亲是在双臂疼痛中度过的，第二天遇到了下雨，泥泞的道路，无止歇的劳动让父亲满身疲惫，而在夜晚时，有人恃强凌弱，抢夺暖和的位置，父亲本着出门在外低调行事的思想退让了。那晚上睡在了寒冷的泥地上，寒冷伴随着劳累，父亲一晚上没有睡着，也思考了一整晚，最终在闷热的砖窑、极度耗费体力的破车下退缩了，在第三天天将明的时候结束了第一份工作，悄然离开了。

因为老板是在劳动市场招人后雇车拉到郊区工作，所以父亲离开后只能凭借双腿再走回用工市场，再次寻找新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