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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甲板的货仓,摇晃的昏黄灯光,在四处翻滚的阴影下,攒动的是一个个人头。
货仓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臭味,这群“牲口”像沙丁鱼一样叠在逼仄的船舱里。
“嘿,嘿。”一个白人船员用手拍打着乘客的脸,确认乘客是否还有呼吸,手提煤油灯里露出来的,是一张张焦黄枯槁的脸,连续三个月的航程已经让这些人苦不堪言。
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天都有人死去,那些没撑住的人只能有一个结果,扔进海里喂鱼,这对于讲究入土为安的华人来说,算是最不体面的死法了。活着的人也病怏怏的,死亡随时笼罩在他们头上。
公元1864年,大清同治四年。
彼时我二十岁,正在太平洋的一艘风帆舰上,这艘老旧的船从天津渡起锚,驶向美国旧金山。船尾刻着S.E.A.L四个大大的洋文字母,船头上有尊奇丑无比的雕像,连雕像的头都不知道撇哪去了。
我一度怀疑这艘看起来像是从古董堆里淘出来的船,会在航行途中直接散了架。
以前听码头的张二赖子说过,他见过洋人造的,噗嗤噗嗤冒烟的船,铁壳子。这种船从大清国开到美利坚,只消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几个挑夫都笑话他吹牛逼,铁那么沉,真要下水,包管得沉底。
后来洋人在天津招工,“修铁路”,哥几个不知道铁路是啥,但架不住洋人允诺的报酬实在太多了,在码头上辛辛苦苦干上个十年八载也挣不上修个铁路的钱,几个人合计完一拍大腿,干!干完拿钱回家娶婆娘。于是我们这一帮人就都上了这艘船。
一开始,洋人就给我们安排在船上的货仓里,原本挺大的地方,在挤进来二十几号人后,立马拥挤了起来,但也算勉强能立的住脚。后来在船出海那天,又有十来号人进来了,这回真就连个立脚的地方都找不着了。
这船里啥人都有,有染上大烟欠一屁股债的,有家里田地被地主并了去的,有南边闹毛灾流离失所的,虽然大伙来自天南海北,口音迥异,但都有个共同点,个个都是苦命人。
船上管两餐饭,一餐在中午,每人一份面包疙瘩和腌菜,第二餐在晚上,每人半条海鱼。每餐简单,但我们在船上没什么运动量,也算管饱。而且每次餐后都能走出货仓去甲板放放风,看夕阳缓缓的落向海平面,这种闲适的生活,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希望,幻想着以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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