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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若是栽赃陷害,谁会这么于?”另一个马脸军官陡然之间面露凝重之色,轻声说道,“难不成是叛胡康待宾余孽?可这都多少年了,再说他们的根本之地在朔方,又不是在鄯州。”
“而且,知道鄯州都督府会派出府卫来弹压这种事,非长年在鄯州军中,是办不到的。”
说到这里,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心中凛然。但是,两人都不过只是旅帅,在驻守在鄯州城内,足有一万五千人的临洮军中,和他们同级的一共有三十个,再算上更上一层统兵千人的校尉,然后是裨将偏将以及一正一副两位主将,他们根本就算不上号,这还不算陇右节度所统其余军镇守捉。就连所谓的队正旅帅之类的称号,也和各州折冲府下辖兵马的那些队正旅帅不同,并非正式的军阶,只要上官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免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且去茶馆。”
鄯州靠近吐蕃,商人将蜀中茶叶运送到这里,然后在赤岭与吐蕃人互市,然后用马将茶叶往逻些转运,这条路虽然比雅州通往吐蕃的那条小道远上不少,可因为好走,选择这条路的商人更多。正因为如此,要说鄯州如今的饮茶之风,竟是比长安洛阳这两京更盛。再加上西北饮食多肉多油腻,军汉们常常需要这么一口茶来解腻,至于品种之类的,倒是没人那么挑。故而茶摊远比茶馆风行,两个人上茶馆,也是求一个清净。
到了茶馆中挑了个僻静座头对坐了,两人方才低声斟酌起了这次的事情。他们在一众旅帅之中,是以军阵出众闻名的,相比自身武艺,两人全都脑子异常活络。反反复复商量剖析了好一阵子之后,两人想到刚刚郭英又那慷慨激昂的态度,想到这位郭家三郎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只是柔远府果毅,之前就硬是敢伸手抢下了左厢兵马使之位,马脸军官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事情……不会真是郭公子指使的吧?”
“如果别人查不出也就罢了,可要是查到这一关节……”低矮军官打了个寒噤,声音一下子压得极低,“这次栽赃的可不是寻常人,而是长安禁卒而且此次派来鄯州的,杜中书名声赫赫,而那位李将军也据说曾经在朔方多有军功,要是这两位不肯低头,那时候闹将起来……”
“二位分析得着实不错,杜中书也好,李将军也罢,都是不会被人糊弄的人”
正在说话的两人闻言登时打了个激灵,等到现这偌大的茶馆中空空荡荡,大门也已经关上了,除却自己两人之外,只剩下了说话的那个年约四十许的大汉。尽管对方只是随随便便那么一站,可虎背熊腰,身材健硕,给他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危险感。就在马脸汉子面露凶光,本能地伸手按向了腰侧长刀的一刹那,低矮汉子却将其按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沉声说道:“在下马杰,敢问这位仁兄尊姓大名,缘何偷听我二人商谈?”
“我在这茶馆已经整整三日了。鄯州军民都爱茶,可大多都是上茶摊去,到这种茶馆来的,多是图个清静商量事情,所以,我死马当成活马医,到这里来蹲着试了一试,没想到竟是撞见了二位心思细密,而又慧眼如炬的。”说到这里,因见两人更加警惕,来人方才坦然一笑道,“在下杜中书门下,从者赤毕。”
从缘何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正好听到自己二人的说话,到自己的身份,此人都说得清清楚楚,但正因为如此,马杰不禁感到一颗心猛然沉到了底。这要是别的不相于的人,抑或是只想投机的人,那么他们还能虚词搪塞,可此人竟然自陈是杜士仪的从者尽管从者多半是家仆,可此人气势不凡,纵使真是仆人,也绝非普通仆人。而此刻茶馆的大门紧闭,安知外头不会有禁卒把守,安知不会有贵人也在这里?
正当他心乱如麻的时候,一旁他那位同伴终于忍不住了。
“你真是杜中书门下之人?”
“怎么,二位还不信?若是如此,二位可换便装,随我到官驿去拜见杜中书。”
这时候,问话的马脸汉子已经全无怀疑,他立刻打叠出了满脸笑容,毕恭毕敬地说道:“在下陈晃,临洮军中旅帅,刚刚也只是和我这从小一块长大的连襟瞎琢磨,赤郎千万别当真。”
这话说得马杰亦是心中一松,暗叹到底是这连襟兄弟到底还算聪明,可陈晃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呆若木鸡了。
“不过,阁下倘若真是奉杜中书之命,要查清楚这桩匪夷所思的案子,我二人愿意效劳”
这家伙疯了不成,哪有摘于净自己还来不及,却眼巴巴送上门的?
马杰这会儿已经来不及后悔了,见那赤毕立刻露出了笑容,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倘若有能够为杜中书效劳之处,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赤毕在这家茶馆蹲了整整两天,因为身材和肤色以及略通河陇方言的缘故,根本没有人把他当成外乡人。而杜士仪让他蹲茶馆的深意,他也是在这儿蹲着闲来无事瞎琢磨,再加上听多了各种各样的军中私隐,这才终于恍然大悟的。感情有闲钱上这儿来的,军官居多,其次是商人,而商人更爱去那些妓家。反倒是这些军官在谈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隐时,爱上这种地方。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家茶馆是王容的嫁妆本钱,否则就算他的耳力再高明,也不可能听到每一桌的谈话,那铜管地听端的非同小可,若非经营此地的人受过王容救命之恩,现如今家小还在长安,也断然不敢放心的
“难得二位有心。很简单,要查出此次的真凶,需要二位帮一个忙。”赤毕见两人面露凝重,当即加了一句话,“此次与杜中书同行的一位友人,在酒肆斗殴之时正好在场,听说鄯州都督府府卫赶到的时候生怕殃及无辜,因此就悄悄退走了,而他走的时候,地上虽有伤者,可为利刃兵器所伤的,他记得只有一个,可事后是怎么一个结果,二位应该知道得很清楚。而且杜中书那位友人退走之前,还特意捅开窗户纸看了一眼外头,正好瞧见了那个嚷嚷提醒府卫来了的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陈晃和马杰哪里还会不明白,这次如果真是郭英又的手笔,这么大纰漏落在人手中,那是真的篓子捅大了。两人对视一眼,陈晃便讷讷问道:“难道杜中书那位友人,只凭着一眼就把这个呼喝嚷嚷提醒别人的人给认出来了?”
“他又不是正经的随员,又不可能把鄯州军上下将卒全部见一遍,所以也只能是杜中书高价请来了最擅长丹青的人,画出了这么一副图像。”
赤毕从怀中取出了那小小的卷轴,徐徐在两人面前展开,两只眼睛却死死盯着这两人。果然,在两人看清楚画像上的人之后,登时齐齐色变,紧跟着其中那个马杰试图遮掩,而那陈晃则是毫不迟疑地说道:“我认得此人,此人是陇右左厢兵马使郭将军的一个亲卫,姓王,因行七,大家都称其王七”
今日竟然一下子有如此成果,赤毕也觉得松了一口大气。因此,他收起卷轴之后,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二位既然肯出力襄助,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如何从这王七口中诓骗到杜中书那位友人后来没看到的经过,能否拜托二位?”
面对这么一桩任务,连襟二人再次显现出了分别。陈晃是二话没说立刻答应,而马杰则是迟疑片刻,同伴答应他方才答应。目送着两人出了茶馆,赤毕轻轻击掌,很快就有人从旁边闪了出来,冲着他一点头之后,就从后门闪出去跟踪了。
当初崔谔之要参与诛除韦后之举,故而他们这些死士都受了相当严酷的训练,而现如今这些训练被他用在了其他从者身上,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数百里的距离,张兴只用了一天一夜便赶到了凉州都督府,也就是河西节度使府。靠着杜士仪的书信,他没有费太大周折就见到了如今的河西节度使牛仙客。
牛仙客这一年已经五十出头,因为在低阶小吏上耗费了太多岁月,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待人接物也格外显得老气。他自然不会怠慢同为萧嵩器重的杜士仪,即便眼前的人只是杜士仪的信使,可听说曾经任过河东节度掌书记,他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客气。等到看完杜士仪那言简意赅的私信,了解到了鄯州那一起突如其来的事变之后,他少不得向张兴详细打听了事情原委始末,最后便沉吟了起来。
“杜中书之请,虽说有些令人为难,但事关重大,我便从他此言。张郎,你虽说一路辛苦,但请先去小憩一个时辰,然后便预备回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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