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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这才明白,这女郎便是刚刚那些人提到的王元宝之女。见其面上并没有此前遭掳劫而流露出的惊惶疲惫抑或抑郁不安,反而神清气朗,此次又在布施粮米衣物之外,给安国寺送来了佛经,他不禁若有所思地侧身让了一步,示意王容跟着自己入寺,这才问道:“玉曜娘子既是女冠,到此佛寺来,不怕金仙贵主责备?”
“一行大师早年还不是精研道玄经,曾经为尹崇道长推崇?佛道固然径庭,然向善之心却是相同的。两京道观素来并无布施信众之说,要行善事,却也不可能单凭一己之力,借助各寺,便能让更多人受惠,如此岂不两全其美?至于佛经,父兄因我之故,更信道家,佛经放在家中束之高阁,还不如让各位高僧能够诵读研习,如此其善亦是少不了我之父兄。”
见这年轻女郎如此善辩,一行不禁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即笑道:“玉曜娘子如此心意,怪不得当日能在那些匪人手中平安脱逃。日行一善,便能够往登极乐,更不用说你这等布施。”
“阿爷尝言,经商所得,几代人亦可衣食无忧。然则越是如此,越是容易祖宗积累,子弟败家,还不如拿出来惠及更多的人。所以固然会留给我等兄妹丰厚之产,也希望我们能够记得从前困窘时的艰辛。金玉珠宝固然可贵,可能够生出金玉珠宝的产业,能够经营产业,体恤贫苦,感恩当下的心,方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王容突然停了一停,继而便歉意地说道:“是我在大师面前卖弄了,还请恕罪。只是因为行前还曾经和尊师言道大公主出嫁,陛下令有司厚加送的事,故而一时心有所感。尊师和玉真观主毕竟是长公主,不好因此谏劝,否则必会被人说是薄待侄女。”
一行顿时恍然大悟,当即颔说道:“我也听说二位贵主岁禄十之一二,往往拿出来重修道籍,抑或抚恤道家子弟,虽则天家豪贵,却也不曾聚敛钱财,较之从前一味豪奢的太平安乐,相去不可以里计。玉曜娘子家学渊源,怪不得能和金仙观主投契。”
尽管曾经拜师禅门,然则跟着密宗金刚智学过密宗经卷,又精研天文术数,一行本就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人。这一路带着王容入内,他有意考较这金仙公主的得意弟子,所涉话题自是天南地北无所不包。而王容有的能答上来,有的答不上来,态度坦坦荡荡,就是提到掳劫之事时也只有余悸,并无矫饰,这使得他不禁平生好感。
因而,当王容见到崇照法师,让从者献上了十二卷佛经,又对他直言家中尚有汉张衡所著的《灵宪》竹简一卷,其中有张衡评点《尸子》的注解,可有用处时,一行登时为之动心。
“借书一抄便已经承惠不已,再不敢有他求”
“那回去之后我便命人送来给大师大师抄录完了,便让人送回王家便是
等到王容又小坐片刻辞去,一行方才问了崇照法师,得知王家每年腊八都会多施粮米,更资助寒素,受惠者不计其数,他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享富贵荣华而不忘寒微贫贱之时,王元宝可为富家楷模了其女飒爽大方,有男儿之气”
“只可惜天下女子,多数都是只重其表。圣人此次嫁女,便敕旨于有司,令厚加送。也不知道朝野是否有人会劝谏。”崇照素来简朴,一件僧袍缝缝补补能够穿十年,想到那前时听到的消息,他说起这话时便摇头叹道,“当年的长安化度寺的无尽藏,乃是多少信众多年累积,用来资助贫寒,如今还不是只剩下空空如也的四壁?”
王容如此说,一行就已经心有所思,崇照法师再这么说,他心中更是有了计较。当过了初十,宫中又使人迎奉他入宫伴驾时,恰逢有司将资送永穆公主之仪送到了御前,他最初缄默不言,直到那些官员退下之后,这才从容奏道:“陛下,高宗末年,天后只得太平一女,因而资送特厚。然则太平亦由此骄奢不法,竟以此得罪。而文德皇后昔日嫁长乐公主,太宗也意资送特厚,而因魏征谏劝不可过长公主,因而收回前命。如今陛下长女出降,不应由罪人前例,当如长乐公主故事”
李隆基这位天子本就对一行厚加优礼,甚至连修历法这样的大事都委之此僧,自然信赖备至。兼且一行平素少有言涉国事,今天第一次开口竟涉及永穆公主之事,他不得不为之沉思。良久,他便极其诚恳地说道:“禅师所言,字字珠玑,朕已知晓这就让人追回前敕,如往日公主旧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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