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法网无情人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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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偏偏不作美。

山里的雨，那是说来就来，气温也很快下降好几度，整个村庄都开始阴冷起来。刚刚绽放的桃花、梅花被犀利的雨点打落一地，真可谓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浓烈的雨雾包裹着整个竹林，天地灰蒙蒙一片，竹林里本来就光线不好，这下连白天都有些伸手不见五指。山路更是泥泞不堪，除些长草和有石块的地方还勉强能落脚，正常行走那是处处打滑，这些生活在黄土地上的人啊，最不喜欢的雨季已提前到来。

坤生巡山的计划不得不中断。

再过些日子，又到了上山收笋的时间，全村男女老少都要出动，到时候就更顾不上这边的事了，李一亭不禁有些愁眉不展。

坤生看在眼里，也跟着着急起来，他主动找到李一亭：“大哥，我看咱们干等也不是办法，不如我自己上山去找找。这么大的雨看来得下个十天半个月，我想那人肯定得找地方躲，山里面的山厂我都熟，不相信找不着他。”

李一亭赞同地点点头，他发现坤生其实挺聪明的，只是有点大智若愚的天真劲，但他没有同意坤生的提议。

“你一个人上山太危险，如果要去的话，我们俩一块去。”

坤生笑道：“大哥，不是我小瞧你，你看那山路，我都不一定上得了山。”

李一亭没有反驳他，他说的是实情，可是该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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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苦思对策。

坤生笑道：“七嫂来了。”果然是七嫂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轻盈地穿过雨雾，径直走到门口，正轻轻地甩斗笠上的水。

“老四本来说他过来的。”七嫂边脱蓑衣边道。

坤生哂道：“四哥那腿脚，滚到山下爬都爬不上来。”

七嫂笑道：“就是啊，所以我只好过来报个信。”

李一亭站在门口：“七嫂，你这身打扮让我不禁想起巾帼英雌花木兰，铁甲亮银枪！”他还不忘比划几个动作。

七嫂俏脸一红，坤生已经哈哈笑起来。

坤生道：“四哥那有什么好消息吗？李大哥这都急的上蹿下跳了。”

七嫂嗔道：“我看是你猴急了吧？这么沉不住气。”转头对李一亭道：“李警官，四哥让我告诉你，那人在大叔公的山厂里出现过，还就是昨天的事。”

坤生高兴的道：“看来我所料不错，咱们现在就出发，捉拿山贼归案。”

李一亭伸手拦住他：“昨天出现过，今天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但至少说明一件事，此人还未离开。七嫂，四哥想必是有什么新的对策吧？”

七嫂笑道：“李警官果然聪明，不像有些人那般没有头脑。”

坤生大笑道：“你就别再奚落我了，我已经打算拜李大哥为师，重新开始学艺。”

李一亭微笑点头：“这倒可以，只要你愿意，这个徒弟我收下，说实话，悟性还是相当不错，是可造之材，不过有一点，太年少气盛，虽然精神挺可嘉，作法不足取。”

坤生抱拳道：“师傅教训的是！”

这回轮到七嫂和李一亭乐得大笑。

七嫂正色道：“坤生，四哥让你布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坤生讶道：“怎个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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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似乎越下越大，闪电炸雷更是一个响过一个，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瓦片上，一会便响起哗哗的水声，让人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没来得及修葺的房顶，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漏水，只能拿些瓶瓶罐罐接着。

即便是如此恶劣的天气，坤生办事仍然干净利索，中午的时候便已带着两个兄弟布好了局：他们先把所有山厂里面的食物全部清走，除了三叔公的山厂还留下一小袋米迷惑对手，接着照四哥的吩咐放到五叔公和六叔公的山厂里，这两个山厂离村庄比较近，但又不是特别近，离村子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脚程，而且两个山厂之间距离也不是太远，就在同一座山的两面。

一切布设妥当后，坤生带着人回到家里。

七嫂说：“这个局恐怕不能立马生效，但这几天一定能有收获。”

李一亭深表赞同。

“要想在山里生存，吃的肯定是必需品，何况现在大雨滂沱，再厉害的人也没法在露天进行野外生存。”

看来收网的机会到了。

李一亭沉思片刻，决定着手完善这个布局：

“坤生，这个局能不能成，你这里很关键。”

坤生赶忙道：“大哥你说。”

“首先，四哥要你布两个山厂，自然是想增加对手发现食物的机会，同时也降低他的警惕性。但这就造成一个问题，如何派出两拨人马进行驻守。我带两个人守五叔公的山厂，六叔公的山厂就只能由你带人去布控。我就生怕你冲动，到时候不小心功亏一篑。”

坤生显然也感觉到任务的艰巨，所以并没急着回答，而是考虑了一下：“大哥事先提醒，我肯定会注意，但如果我们制不住他，那就需要大哥及时赶过来支援，最好事先约定暗号。”

李一亭摇头：“到那个时候，暗号已经来不及，你就朝天放一枪。”他学坤生做了个“嘣”的姿态，坤生有点不好意思，七嫂却已经咯咯笑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向对手开枪，我想要活口。而且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有罪，你最多只能打伤他，否则我们俩都得去蹲大牢。”坤生点头表示记下。

“第二点，我要你在两个山厂里都布下陷阱，最好是牢靠一点的，我想普通陷阱恐怕是困不住他。”

坤生自信地道：“这个没问题，布陷阱我拿手。”

李一亭笑道：“四哥布的局叫请君入瓮，我这招叫瓮中捉鳖。”

众人相视而笑。

“还有第三点，你要在两个山厂往上的三面，布下重重陷阱，只留下山的一面，我们两拨人马分别看守。到时候先放他进去，然后迅速封堵下山的路，他若是慌乱中逃跑，必定落入陷阱，倘若是强闯下山，大家就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啦。这一招在历史上都很有名，叫关门打狗。”

坤生兴奋地道：“如此精密的布局，相信他插翅也难逃，我也一定不会给大哥丢脸。”

李一亭冷静的道：“先别高兴太早，据我推算，第一计他是非中不可，这由不得他选择，而且必定在这三四天内。但是第二计，第三计并不一定能奏效，因为我们现在还摸不清对手的实力。”

“幸好我还有最后一招，如果对手破局逃往山上，相信不可能立即往山下逃走，肯定还得观察一下环境，而且这样的天气，恐怕任谁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出路。那么，我们两拨人马就集中在山脚下放枪，先震往对手，让他摸不清我们的实力。这时候坤生你要迅速赶回村庄，请四哥召集二三十个年轻小伙，然后将那座小山团团围住，这样我们就算成功了。”

“所以坤生，整个布局的核心都在你的身上。”

坤生摆个大义凛然的表情：“李大哥，我一定竭尽所能，但我有个要求，前提当然是没有因公殉职的话。”

李一亭笑道：“你说。”

坤生认真地道：“这次围捕要是成功，你得答应我，一定要收我为徒。”

李一亭拍拍他的肩膀：“一言为定。”

这时七嫂道：“我能做什么吗？”

坤生逗她：“女人家掺和什么？准备好饭菜，等待我们凯旋而归。”

七嫂怒骂道：“你就想吧，吃不死你。”

李一亭正色道：“七嫂，我有个绝密的任务要交给你。”

这场雨当真是越下越大，而且一下又是三天，好象天空破了个窟窿，不见有停歇的迹象。

坤生对李一亭说，虽然山里现在是雨季，但下到这么大，在他的记忆里还是首次，难免有点忐忑。

李一亭安慰他几句，心里却也隐隐不安，这种直觉已经好久没出现，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

于是他认真的把每个细节在脑子里重新过一遍，直到确认无误，才稍稍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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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

山上依然不见任何动静，整个村庄也异常平静。

正应着了那句话：灾难来临之前总是特别平静。

第四天刚刚入夜，不祥的事就发生了。

夜里十点左右，先是全村的狗不约而同地狂吠起来，接着猪圈里、牛圈里也开始燥动，养的鸡、鸭、鹅居然也发出异常的响动。

曲折诡异的闪电出现在天际，宛如一条条枯枝般，让沉寂的大地忽明忽暗，光彩虽然夺目，不知为何却不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人听到打雷的声音。

突然，一声枪响划破宁静的雨夜，接着又是一响，再是一响，三声枪响彻底震醒整个村庄的人。各家各户纷纷走出家门，查看发生什么事。

更让人震惊的事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片大片的竹子居然在缓慢移动，山角的巨石似乎也在摇摇晃晃，混浊的泥水仿佛从天而降，中间还夹杂着碎石和草垛，阵阵低沉的咆哮声如同来自地底十八层地狱，让人毛骨悚然。

泥石流爆发！

村庄一片死寂，突然一个尖叫声响起，顿时整个村庄人声鼎沸，乱作一团。大家终于明白过来正在发生什么，生存的本能让他们开始四散奔逃。

年轻小伙背起老人，妇女抱起小孩，纷纷往山下逃，可是有些老人不顾性命，不忘抄起家里可怜的家当，更有甚者，老太婆抱着两只母鸡死活不肯放手，老公公牵上老牛、肥猪猛往山下赶，都是命根子啊，怎么也不能丢，山里人命贱，家里也就这点活物。

二三百人、牛、鸡、狗、猪，浩浩荡荡连滚带爬，分成几路哭喊着往山下逃，接着往其它山上爬。紧跟在后面的是越来越猛烈的滚滚泥流，还有不断滑落的巨石，倒下的竹子。山腰上的房屋一座一座被压垮的压垮，被冲倒的冲倒，更加剧泥石流的强度，摧枯拉朽的力量一直冲到山脚的溪流里才略显停顿，但立即引起河水瀑涨，接着水面浮起堆积如山的杂物、屋板，还有成片的树木、残竹。

天地为之变色。

侥幸逃生的村民惊魂未定地望着村庄的惨状，望着金蛇狂舞般道道闪电，真以为是天神震怒，降祸人间！老人们纷纷跪地朝着飞尧夹顶上的神庙祷告，年轻小伙护着全家人，气都不敢喘，妇女们更是紧紧抱住小孩，浑身发抖。每个人浑身泥浆，狼狈至极，只露出惊恐的双眼，甚至来不及流泪。

一切就发生在短短的几十分钟。

时间好象就此停止流动，直到整座山渐渐趋于平静，人们才有些缓过神来。

雨似乎小了一些，就象是可怜这群无家可归的人，不忍再下狠手。

老四瘸着腿，归拢散落在各处的村民，这样大家既相互有个照应，又可以商量下一步的对策，慢慢地在一处半山腰聚集起越来越多的村民。

随着人群的聚集，大家仿佛感觉到温度在上升，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惶恐。人类是群居动物，有人气自然就产生出力量，有力量也就慢慢恢复了冷静，慢慢地，各家都找了块避雨的地挤在一起。

老四抹了抹脸上的泥水，大声喊道：“大家都看看，家里人在没在。”

大家伙这才想起，要看看家里人是不是都已经逃出来。很快一番清点，各家各户基本上都安然无恙，大家心里有些庆幸，此次居然大难不死。

突然，一个老妇人哭着喊：“水生呢？我的水生呢？水生怎么不见了，水生爹你快去找找。”水生妈刚清醒过来就发现水生没在。

另一个年轻小伙也大喊：“大叔公没跟来，谁看见大叔公了？”

老四喝道：“都别乱跑，水生妈你也先别哭。我找几个年轻的去找，水生爹年纪大，别出什么意外。”

他冷静地点了几个年轻小伙，嘱咐他们：“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大叔公和水生找回来，另外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几个年轻小伙纷纷说好，收拾一下正准备下山，山脚下却有三个人正往上走。

一个年轻人高声喊：“不用找了，水生和大叔公在这里。”

众人纷纷往下看，果然是水生背着大叔公，沿着山路艰难地往山上挪动，几个年轻小伙赶紧下山帮忙，把大叔公抬上山来。水生快跑几步，来到爹妈跟前，往地上一坐，上气不接下气。

水生妈一个劲抹眼泪，抱着水生不肯放手。

谁也没空去注意说话的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也无意上山，在山脚站立片刻，便扛着猎枪转身下山。

只有老四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心生疑惑：奇怪，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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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发生的剧变，李一亭这边是一无所知。

山里人半个小时的脚程，足以阻隔村庄所有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第四天的凌晨两三点，两个山厂依旧没有丝毫异常，李一亭不由暗暗奇怪。

“难道高盛阳识破整个布局？”

蓦地——

山背传来一声猛烈的枪响，李一亭顿时精神大振。

对手终于出现！

他连忙给另外两个年轻小伙下达支援的手势，三个人如同狡兔般从山背包抄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到达时坤生几人正安静地守着下山的路口，并未与人搏斗。

“坤生，你搞什么鬼？莫名其妙放枪干什么？”李一亭忍不住有点生气。

坤生兴奋地比个“Ｖ”的手势，低声道：“猎物已落网！”

李一亭颇感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坤生笑着说：“不信你问他们。”其他几个年轻人也连连点头，表示他没说谎。“我们刚才看见那个人扛着猎枪上山，就把他放进去了，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几分钟，那人还没出来，想来一定是被陷阱擒住。但他手里有枪，我们只好等大哥来拿主意。”

李一亭略加思索：“这样，你们几个还是守在这里，我先过去侦察一下，对方身手很好，而且非常狡猾，你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坤生关切的道：“那大哥你要小心。”

李一亭点点头：“嗯，你把猎枪给我。”他从坤生手中取过猎枪，慢慢向山厂靠近。

还在他心里盘算如何采取行动的时候，山厂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李警官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已落入你的陷阱，现在是插翅难逃。”

出乎所有人意料，李一亭闻言立即现身，直接推门往里走，坤生等人大吃一惊，此时却无计可施，只能随后一溜子往里冲。

高盛阳哈哈大笑：“李警官果然好胆色，倘若我手中的猎枪此时有子弹，恐怕你早已命丧黄泉。”

李一亭冷笑：“那倒未必，首先勿论谁能开出第一枪，更何况你也料不到我会直接闯进来。”

高盛阳道：“的确如此。”

李一亭道：“其实我这次抱着必死之念，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你捉拿归案，这一点恐怕是你绝对想不到的。何况你的猎枪只有一发子弹，姑且不论能不能击毙我，相信外面的兄弟必定也会捉往你。”

高盛阳笑道：“可敬可佩，能落到你的手里，我便是死也觉得无憾。”

“不过很走运，我被你布的陷阱捆得动弹不得。如此鱼死网破的拼法，小弟正好弃权。”

坤生等人拿着电筒，举着猎枪瞄向屋里，这才发现原来高盛阳连人带凳被大网吊到空中，猎枪也早已掉到墙角里，众人这才松口气。

李一亭笑道：“坤生，你这次真是立了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