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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买溜溜糖?还有巧克力……还有薯片……”漾漾撂下铅笔站起来问。
“现在!你知道在哪里买吗?”老马双手握着拐杖的龙头,豪迈地说。
“知道!我知道!我带你去!”漾漾拉着老马的衣边往门口拽。
“好,走走走!”老马站起来,果真要去买。
他带着漾漾先去找致远,两口子房间房门开着,房间里没人,老马去厨房找,厨房也没有,于是又去房间找。在夫妻两房间内卫生间的门口,老马和漾漾终于找到了人——何致远正坐在小板凳上搓洗桂英的内衣。老马一瞥是女人的内衣,羞得不敢多看,赶紧转过身侧对致远说:“我带着娃去买些糖。”
老马羞得不行,谁知致远倒十分坦然地双手捧着内衣没动,只提醒:“爸,你别多买!小孩不能吃太多糖!”
“嗯。”老马背过身要走。
“欸爸,你现在不晕了?”致远担心老头身体。
“不了。”
“你们还要在外面吃饭吗?我待会做饭,你们在外面吃的话告诉我一声!”
“不在外面吃!”老马说着出了房门,心里涌出一股无法精准形容的情绪。
“漾漾,去拿手环和爷爷带着,别走丢了。”致远在卫生间里喊了一声。
“好哒!”漾漾一听要买零食了,乐得赶紧去屋里拿手环。待老马换鞋时,她将小孩专用的那种防走失的手环一头戴在自己手腕上,一头戴在爷爷手腕上。两人之间拉着一根一米多长的塑料弹绳,老马忍不住欣喜憨笑。漾漾在前牵着老马,如同童子放牛;老马在后拽着漾漾,如同老人耍猴。
第一次一块出门的爷孙俩,显然都有些激动。出了电梯以后,漾漾远程牵着老马,一路拐弯抹角地到了楼下熟悉的那家便利店里。进店后漾漾从店门口自觉地取了个小小的购物篮,不必老马久候,小人儿几分钟挑好了自己最爱吃的几样零食,而后喊着爷爷过来付账。
老马走到付款台,从兜里掏钱包,而后从钱包里摸钱。那边已经扫完二维码的服务员抬头对老马说:“一共一百三十六。”
“多少?”老马惊得变了脸色掉了下巴。
“一百三十六!”服务员大声重复了一遍。
老马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元,而后盯着篮子里的几袋零食,现出一脸复杂到不可描述的神情。
“要袋子吗?”
“袋子是不是要钱?”老马早听人说城里的塑料袋也收钱,所以特机警地提防着。
“三毛钱一个小的!”
“不要了不要了!”老马晃了晃头,而后和漾漾一人拿了三袋零食,出了便利店。总共六袋,有两袋薯片几乎没有重量,剩下的四袋零食四两重也没有,怎么这么贵,老马百思不得其解。
漾漾馋得自己拆开一包薯片先吃了起来,胳膊肘里夹着一袋零食,左手抓着一袋零食,左臂抱着一袋零食,喜洋洋地哼着歌,跟在爷爷身后吃薯片。老马偷看那薯片跟纸张似的,一路思忖着土豆片为何那么贵。进楼梯时漾漾又拆开了一袋巧克力,自个舔着巧克力吃得一嘴乌黑,老马不知什么东西,只愤恨一摊泥巴似的玩意为何这么贵。他暗想一定是商家骗娃娃的,一路上不知骂了多少厂家的爹娘、算了几笔卖果子的账目。
虽心疼无比,见孩子吃的时候喜得迷离、乐得痴醉,心想罢了,千金难买娃娃乐意。毫无悬念,给漾漾买零食这件事将一老一小的友谊推向了高峰。到了家门口,老小皆没钥匙,漾漾敲门喊爸爸,致远过来开门。
“买了这么多!漾漾,一次不能吃太多!爸爸怎么跟你说的?”致远认真审查零食。
“吃多了牙齿长虫子!”漾漾很听话,乖乖地交出了零食。致远只给孩子分了一点在手里,漾漾捧着零食照样吃得很嗨。
老马瞧了一眼自己的女婿,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穿着红色的格子围裙,回想刚才洗女人内衣的场景,老头的脸色无法抑制地阴了下来。他不想说话,直奔阳台抽烟去了。晚饭后仔仔欢喜归来,见爷爷病好了,赶紧打起了讨要奖金的小算盘。
“爷爷,我考试进了十二名,你不是说要奖我钱吗?我爸昨晚已经奖了他那份的!”仔仔紧紧地挨着爷爷,让爷爷看他手机里拍的成绩单。
“你爸给你多少?”
“两百五!”少年诓骗老人。
“二百五多难听,爷爷给你三百吧!”老马掏出了牛皮钱包,准备给钱。
“现金啊!哎呀你能不能把钱给你女儿,让你女儿给我发微信红包?现在谁用现金呀!”仔仔噘嘴抱怨。
“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不给了!我今天已经超支了!”老马收回钱调戏仔仔。
“要要要!”仔仔一把夺过老马手里的三张红票子,立马起身去找爸爸,意图将现金换成微信红包。
刚刚跟自己亲近了不到两分钟又走了,老马看着外孙的背影顿觉失落,U.ukansh. 更凄凉的是自己的钱。在这里物价高昂,农民手里的钱简直算不得钱了!几包零食一百多,一个红包三百,老马从牙缝里吸着冷气摇了摇头。搁在老家,一百三十六能买一大草篓葡萄、一推车西瓜、几大盆大荔冬枣、几大袋面粉……三百元拿出去行门户,在村里算得上是不小的门户了,在这里只是孩子一点点的零花钱而已。
金钱的意义和价值因为地域发生了改变,难怪人们涌进城里,城里的钱花得容易,必然赚得容易。
第一天下班的钟雪梅,一口气工作了十二个小时,却一点也不觉累。坐车回家后,到家时已经九点了。包晓星在收摊,雪梅黏在妈妈身后跟妈妈绘声绘色地讲述她第一天上班的场景。晓星只是脸上笑,嘴里不说话。爷爷钟能坐在边上忍不住不停地问这问那,雪梅手舞足蹈地一边干活一边和爷爷聊天。
边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坐在楼梯口的钟学成,他抱着楼梯早生了锈的铁柱子一边打哈欠一边望着姐姐笑。他没有上前围着姐姐吵嚷也没有像爷爷那样好奇,他像个大人一样在远处静静地微笑。另一个人是钟理,他坐躺在沙发上看手机,从头到尾一直在看手机,不问女儿累不累、第一天上班如何,只是看手机。
晓星拖完地走了,雪梅也走了,钟能拉着学成去睡觉,光亮的铺子里又只剩钟理一个人了。待家人一一走后,他放下手机,双手抱胸地仰望墙上不规则的蜘蛛网和落了一层层土的旧画。许久以后他开始抽烟,一根连着一根,直到老陶过来叫他喝酒,烟才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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