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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景治元年二月十九日,午时,大狱寺少卿谢府——
在大周,晚宴才算是正式的宴席,不过但凡世家名门,喜宴一般设为两顿,一来是有的宾客早早到场,你不替人准备酒水、吃食不像话,二来嘛,就拿谢安今日的婚事来说,单单晚上的正式宴席,谢安显然无法向到场的所有宾客逐一敬酒,虽说大周的酒水普遍度数不高,但关键在于此番宾客人数众多,挨个敬酒,哪怕是谢安,恐怕也吃不消。
要知道据临时客串接待、账房先生的苟贡与钱喜二人初步估算,今日到场的宾客,人数多达四、五百位,真要是叫谢安一次性逐个敬酒,恐怕谢安也就坚持不到待会与四女拜天地了,更别说后续的洞房。
因此,谢安与李寿合计了一下,打算先在晌午的宴席中先向一部分宾客敬酒,然后呢,让新郎官谢安抽时间休息一下,恢复一下酒量,期间由李寿顶上,倘若李寿不幸[阵亡]了,再叫荀正、王旦、周仪、苟贡等人接替,轮番倒班,总而言之,要是叫谢安一个人喝完所有在场宾客所敬的酒,那谢安今日非吐血不可。
而说到敬酒的第一站,谢安首先想到的便是梁丘公、胤公、孔文、南国公吕崧、长孙靖、阮少舟等人这一桌。
坐在这一桌可谓是谢安的长辈一系,梁丘公与胤公这两位老太爷自然不必多说,孔文老爷子亦是谢安所敬重的老人,再加上谢安的岳丈长孙靖,老师阮少舟,以及谢安在一年前初到冀京便结识的大人物,南国公吕崧。
“竟劳陛下敬酒,老臣万分惶恐呐……”或许是见大周新任皇帝李寿陪着自己的孙婿谢安亲自前来敬酒,梁丘公连忙站了起来,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应该由老臣先敬陛下才是……”
见此,李寿微笑一声,说道,“诸位,此筵席中,可没有什么君臣之别,朕亦非大周天子,只是谢安这小子的好友罢了……谢安,等什么呢?”说着,他替胤公亦满上了一杯。
眼下李寿与谢安的分工是,担任司仪的李寿管倒酒,而作为新郎官的谢安管敬酒,等待会谢安醉地不省人事后,再由李寿代劳喝酒,毕竟若是可以办到的话,谢安还是打算由他与李寿二人敬完所有到场的宾客,毕竟这众多宾客是为道贺他新婚而来,倘若谢安叫苟贡等人代劳,未免有些失却礼仪,但倘若是由大周皇帝李寿敬酒,想来那些宾客绝没有半句怨言。
“如此,老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梁丘公与胤公闻言相识一笑,继而望着李寿与谢安二人,面露欣慰笑容之余,眼中不禁露出几分寂寞之色。
曾几何时,他们这辈老人与前天子李暨何尝不是这般亲近,只可惜眼下物似人非,他们这辈老人所效忠的君主李暨已永远地沉睡于皇陵,再无可能与他们一道饮酒作乐。
饮下一杯不知是甘是苦的酒水,梁丘公摆了摆手,对谢安与李寿二人微笑说道,“小安,你与陛下去招呼其余宾客吧,叫老夫等人自得自乐便好……”
在梁丘公旁边,胤公亦微笑着点了点头。
显然谢安与李寿也理解这两位老人心中的感触,点点头,谢安轻笑说道,“敬完这一杯,我二人就开溜了,老太爷以为小子喜欢呆在这里?——这里的都是小子长辈,开个玩笑都要掂量掂量轻重,太没趣了!”
除谢安的岳丈长孙靖闻言翻了翻白眼外,其余桌上众人皆笑,谢安的老师礼部尚书阮少舟更是打趣着说道,“那就遂了你的心意吧,敬完酒赶紧滚蛋,这里自有为师替你看着!”
“嘿!”谢安嘿嘿一笑,端着酒杯按个敬酒,一直到南国公吕崧这里。
“多谢陛下……”见大周新任皇帝陛下李寿亲自替自己倒酒,吕公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不过话说回来,吕公终归亦是朝中重臣,不消几息便平稳了心神,举着酒杯,望着李寿苦涩说道,“这杯酒,既祝小安新婚之喜,亦权当臣向先帝与陛下谢罪……”说着,他长长叹了口气,一仰头饮下了酒水。
“公博……”梁丘公脸上露出几分复杂之色。
作为同代的大周臣子,梁丘公自然清楚吕公为何露出那般落寞的神色,毕竟他与胤公好歹还得前天子李暨临终托孤嘱咐,得以陪伴他们效忠三十余年的君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可吕公呢?他甚至来不及见前天子李暨最后一面。
或许有人会觉得,吕公那次不顾皇命私自离京,到大梁重振南军士气,已是触犯了军规,违反的皇命,幸亏如今前天子李暨驾崩,因此,吕公多半不会受到处罚,按理来说,吕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
可事实上真是这样么?
要知道吕公亦是与梁丘公、胤公同代的臣子,亦是前天子李暨所信任的臣子,纵然吕公此前违背了皇命,可李暨真的会降下处罚么?顶多就是训斥几句罢了。
相比之下,显然还是不得见到自己所效忠的君王最后一面,这最是让吕公感到悲伤。
虽然这种说法有些不怎么合适,但不可否认,前天子李暨的驾崩,难免勾起了吕公对故子吕帆的思念,毕竟,吕公也不曾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面,他等到的,只是自己儿子那冰凉的尸体。
而梁丘公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吕公心中的悲伤,因此一脸难辞其咎般歉意地唤起了吕公的表字,毕竟归根到底,是陈蓦这位梁丘家的族人杀了吕公的独子吕帆,甚至还挑断了吕公双手手筋,这岂是轻易能够化解的死仇?
得亏吕公识大体,在谢安的解释与请求下,强忍着失去爱子的痛苦,作罢了向梁丘家问罪的心思,要不然,梁丘家这番是难辞其咎。
“没事,没事……”吕公朝着相识二十余年的好友梁丘公摆了摆手,意有所指地说道,“那件事,小安已向老夫解释过,并非是伯轩之过,也亦非那个孩子……要怨就怨老天捉弄世人,唉……”
“公博……”见吕公竟没有丝毫打算怪罪自己的意思,梁丘公心中更是内疚。
尽管早前为了拉近与陈蓦的关系,不曾提及吕家这件事,但是在心中,梁丘公一直耿耿于怀,不过反过来说,此事确实怪不得陈蓦,毕竟失却幼年记忆的陈蓦,如何知道自己在汉函谷关下所杀的周军主帅吕帆,恰恰正是他年幼时一起玩闹的发小?否则,以陈蓦重情重义的为人,虽然不会因此献出汉函谷关,但也绝不至于将吕帆斩于马下,仅看陈蓦对待梁丘舞、谢安等人的态度便可以证明。
或许是见桌上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尴尬,谢安打着圆场,岔开话题说道,“对了,吕公何时回的冀京?”
吕公闻言微微一笑,暂时抛下对故子吕帆的怀念,轻声说道,“今日清晨回的冀京,得小婉告知冀京这些日子发生诸般变故,又知小安你今日成婚,因此急急忙忙赶来祝贺……恭喜啊,小安!”
谢安颇为尴尬地笑了笑,眼神不由自主地望着四下,他当然清楚吕公口中的小婉指的是何人。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古怪的眼神,吕公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揶揄说道,“放心,她不在这里……”
话音刚落,李寿附耳对谢安说道,“女眷都在内宅偏厅呢,由你嫂子王氏代为招待着……”
“哦哦……”谢安闻言恍然大悟之余,心下着实松了口气。
他倒是忘了,他的岳母大人常氏、以及吕家的儿媳苏婉等等,似这些女眷眼下都在内宅的酒席宴中,由李寿的妻室、当今皇后王氏代为招待,本来嘛,这些事应该由谢安家中的女眷接待,可奈何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以及伊伊眼下不便抛头露面,因此,谢安也只有拜托自己那位胆小怕羞的嫂子王氏了,毕竟,这里唯有这位嫂子身份地位最高。
见谢安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吕公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望着谢安张嘴打算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又作罢,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小安,你去招呼其余宾客吧,老夫与伯轩、宣文、庆之自娱自乐便可!”他口中的诸人,指的便是梁丘公、胤公与孔文。
见此,谢安拱了拱手,恭敬说道,“多谢吕公体恤,如此,小子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他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师阮少舟。
阮少舟会意,点点头笑着说道,“去吧,这里自有老师替你看着!”
“谢了!”没大没小地与阮少舟打了个招呼,谢安与李寿二人朝着下一桌而去,毕竟阮少舟如今也才三十来岁,算是谢安诸多长辈中极少数与谢安年纪相差不远的,因此,两人虽说是师生的关系,但是交情亦颇为深厚,比之长谢安两辈的梁丘公、胤公、孔文这几位老爷子显然要深厚地多。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长谢安一辈的人,谢安都能混得开,至少在岳父长孙靖这边,谢安就不敢报以任何奢望,毕竟在他看来,这位岳父大人在某些时候,甚至还不如胤公开明。
告辞了梁丘公等人,谢安与李寿按着身份、地位高低,来到了众位皇子所坐的那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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