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意气风发之少年中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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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骄傲的，昂扬的，带着难以言说神态的女子径直走过这逶迤的茶座，飘动的裙摆沿路刮起了滔天的风暴，寒冬里，四周猛然像多了几万只苍蝇开始嗡嗡作响。

陈明宇带着欣赏的神情目送她远去，直至她被一群男男女女的同学们给包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个不休。

朱大荣明显是“受惊”了，一粒瓜子呛住了喉咙，站在背后的小柱忙不迭为这个前主人抚背倒水。朱大荣咳出来瓜子，胖脸通红地喝了杯茶，顺了顺气，“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姑奶奶真要人命。”

“怎么你不同意。”陈明宇调侃道。

“有伤风化，实在是有伤风化，如果是我妹妹，我早就抽她了。”朱大荣摆了摆胖手道。

“如果嫂夫人也执意要剪发呢？”

朱大荣想了想那个画面，打了个哆嗦，苦着脸“那我也只能赞同了。她早就嫌每天都要做头太麻烦，早就想剪掉了。我反对，她说我不是一个新的青年，她要把头发剪掉，然后去做一个新人，我死活不同意，她就说等她见到一百个女子剪发的时候，她就会剪头。”

“这是第几个？”陈明宇颇觉这位嫂夫人实在是有趣。

朱大荣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只是第一个。”

由于离得不远，那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跑出柏斯馨，到了不远处的一株古柏下。

“清秋，你怎么把辫子剪去的？”一个女生带笑问道。

那个清秋笑了一下，做了一个手势，用清朗的声音说：“一把剪刀，一双手，辫子就掉下来了。”说道这里，她又把手当作剪刀做出当时剪头发的样子。

“我不相信就这么简单，”一个同学努了嘴说，“哪个给你剪得？”

“你们想还有哪个？”清秋笑了，乌黑的头发荡漾着波浪，“不消说就是我的老奶妈。我家里再没有别的人。我父亲当然不会给我剪。”

“老奶妈？她居然肯给你剪？”又一个女同学惊讶地追问。

“有什么不肯？我要她剪，她当然会给我剪。她从来都是听我的话。我父亲同情我的主张，他自然不反对。其实即使他反对，也没有用处。我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别人管不着我。”清秋说话时，态度非常坚定，脸上还露出得意的笑容。

“说的好，我明天也要把头发剪掉，”一个娇小身材的有着一张鹅蛋脸大眼睛的同学红了脸。

“静雯，我晓得你有这胆量。希望你父亲不会派警察来抓我，昨天我表妹看我剪掉长发后，清爽利落，十分羡慕，叫我帮她也剪掉了。没想到我舅妈跑来，又哭又闹找我拼命。”清秋对那个同学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清秋又用她的眼光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遍。她奇怪再没有一个人出来响应静雯的话。“还有哪个人有胆量剪头发？”她嘲笑地问道。

“我，”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接着一个瘦脸的同学挤进了这个圈子，朱大荣脸色一白，“那是赵凯诚的妹妹。”

赵凯诚的妹妹在学校里喜欢活动，而且年纪最大，同学们给她起了一个“老密斯”的绰号，她也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清秋的眼光又落到第一个说话的女同学的脸上，问道：“程程，你呢？”

程程大概觉得自己受不住那清秋的眼光，她的脸马上变得通红，她低下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剪掉头发的勇气。

“程程，我了解你，你处境困难，”清秋声音朗朗的说，陈明宇不知道这个请求是在嘲笑那个程程还是同情她，“在你们那种绅士家庭里头，只有吟点诗，行点酒令，打点牌，吵点架，诸如此类的事情才是对的；到学堂里读书已经是例外又例外的了，再要闹什么新花样，像男人一样的剪掉头发，恐怕哪个人都要拼命反对。在你们府上卫道的人太多了。”

众人轰然大笑，都把眼光往程程的脸上射。程程大概是感到羞愧和悔恨。她的眼泪不能制止地淌了出来。她一个人默默地走开了。

陈明宇皱皱眉头，有点看不过眼，这样的人有何那些卫道的人有什么区别，他对这样的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人的做法有点反感，不过他马上又想到自己将要走的道路，叹了口气，希望自己能探索出一条不同的道路来。

清秋继续说：“现在要剪头发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刚才我到公园来，一路上被一些学生同流氓无赖跟着，什么‘小尼姑’、‘鸭屁股’，还有许多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他们指手划脚地一面笑一面说。我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尽管往前面走。本来我出门时，老奶妈就劝我坐轿子，免得路上让那般人跟着纠缠不清。我倒不拍，我故意要试试我的勇气。我为什么要害怕他们？我也是一个人，我的事情跟别人有什么相干？我要怎样做，就怎样做。……他们也拿我没有办法。”

那群女同学听了大受鼓舞，热烈地鼓起掌来，“啪啪啪，”柏斯馨里的男同学也跟着鼓起掌了，神情热烈而癫狂。

接着她又咬紧牙齿做出愤恨的样子说，“那般色鬼真可恨，把你纠缠着，一点也不肯放松，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的人怎么经得起？总之男人都是坏东西，没有一个好的。”

“那么你将来就不嫁人？”一个平日最爱开玩笑的同学说着，噗嗤地笑了。

“我吗？我是不嫁人的，”她骄傲地说，一面又挖苦众人道：“我不像你们日日夜夜都在梦想嫁一个如意的‘黑漆板凳’（hsbnd丈夫）。这个有表哥，那个有表弟，那个又有什么干哥哥啦。婧，你的表哥还有来信吗？”她说道这里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婧就是那个最爱开玩笑的同学，她涨红了脸，第一个不依，嚷着要来拧清秋的嘴，接着众人都要动手向清秋算账，清秋连忙带笑的从人从中逃了出来，冲进了柏斯馨茶座里，大方的向着周围的男同学们问着好。

那个叫程程的女子，一只手绞着一个麻花辫子，痴痴地沿着茶座走着，不知在想着什么地在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