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京城的1道亮丽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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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又是鸡鸣，嘹亮，悠远。

黄陈氏（黄渤他妈）猛地睁开了双眼，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在模糊的黑暗中隐约可以看见屋梁的轮廓，如果是以前，这个诚实朴素的妇人在一日复一日的饥馑下，也会出格地想一想把这个打鸣的不知是谁家的公鸡给抓过来给炖了，给三个孩子和当家的好好补一补身子。

向左看一看，当家的还在睡觉，黄陈氏并没有吵醒他，当家的一天到晚在外面找活计并不容易，现在是冬天，他这个棚匠实在是没有多少活，只能上街找找零碎了。黄渤他爸是一个棚匠，黄师傅到了夏天，由于天气炎热专门给大户人家搭起带有新席子的凉棚，由于他的手艺很不错，这周围的一些有钱人家也多半会找他去，只是这个活很有些季节性，如果没有在八九十月份挣够足够一年花销的钱，那你只好指望北京城多一些娶嫁，多一些人死了，然后他去给人家扎高台子。

黄陈氏蹑手蹑脚的穿好衣服，下了床，摸索着穿好了鞋，没有走向厨房，反而像床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放着昨天泰昌酒楼的伙计们敲锣打鼓送来的一百斤米一百斤面还有两桶油，她觉得放在外面的厨房不太保险，其实黄陈氏并没有想着自己家能有多大收获，起码能送出去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已经能让家里轻松不少了。

说是一个月的口粮，谁又知道他们怎么计算呢，一天一碗吊命的米粥，给个三十碗的量也是一个月的口粮不是，你要想想五百户的人家是多大的开销，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当然这并不是她自己的想法，而是隔壁的邻居包三娘的说法。听到她如此说，黄陈氏整整一天就像没了神的木偶一般，如果老大的主家不说包一家人的伙食，她也没有念想，但是既然有了希望，她又开始念东念西起来。

不过昨晚上那些个泰昌楼的伙计敲锣打鼓给他们家实打实的送来一百斤米一百斤面和两桶豆油的时候，这周围的邻里可是都惊动了，包三娘的眼珠子都要给凸出来了。

黄陈氏今年才三十出头，假若给她两件好衣裳和一点好饮食，她必定是一个相当好看的小妇人。衣衫的破旧与饥寒的侵蚀，早已使她失去了青春。她的眉眼，行动，与脾气都已像四五十岁的人了，她的小长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了眉眼，而只有替委屈与忧愁工作活动的一些机关，她的四肢与胸背早已失去了青年妇人所应有的诱惑力，而只是一些洗衣服，走路，与其他的劳动的，带着不多肉的木板和木棍。

她好像已经忘了她是个女人，而只记得吃饭。当人只能为生计而奔波的时候，不能指望他们会有什么精微和深邃的思想，他们只记得填饱肚子，除了会言语，他们多半已经退化成了真正的高级动物。

只有在衣食无忧之后，他们才会去思索一些额外的事情。比如黄陈氏，在院子里打了水，突然发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她愣了好大半天，好像今天才发现她特别的难看，头没有梳，脸没有洗。

一股羞赧突然从内心伸了出来，她赶快放下手里的米，而去打了水，好好的洗漱了一番。梳拢了头发，洗净了面颊，黄陈氏又继续淘米洗菜，而且竟然有心情哼起在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学的的小曲。

“黄大妹子，”一个粗促的声音在黄陈氏耳边响起，黄陈氏抬起了头，发现包三娘端着衣服盆子有点局促站在六七步远的地方。看样子是突然遇到黄陈氏她内心有点不安和尴尬，毕竟昨天她还刚刚嘲笑挖苦泼冷水过。

“啊，包三姐，洗衣服那，我这大清早的烧了一点热水，还剩下不少，这大冬天的，可别冻坏了手。”说着便进屋提了一壶水出来。

包三娘脸带愧色的接过来了，没敢抬头看她。

一时无言，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突然包三娘耳朵一动，“大妹子，你听是什么声音。”

黄陈氏一愣，侧耳倾听，一阵若隐若现的歌声从远处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显得十分朝气蓬勃，跟那些学生似的，难道这些学生这么早又闹什么“郑家屯”之辱了，这辈子除了乡间俚曲，黄陈氏也只听过天主堂的教徒们的咏赞歌和这些学生的偶尔在街头的合唱了，只是两方都不像，黄陈氏突然不知怎的内心一动，拉开了门栓，打开了四合院的大门，站在台阶上远远的眺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包三娘也难以按捺好奇心，将湿透的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跟着走了出来。

一个小时前，天色还是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在朱老爷题写的龙飞凤舞的“济世别院”里，“嘟嘟嘟”尖厉的哨声刺透了正在沉睡的后生们的耳膜。

李有斌一个激灵跳将了起来，“哎呦！”他大喊一声，捂着脑壳，迭声叫喊，睡在上铺的黄渤一个跳跃，翻身下来，“啧啧，还是我有先见之明，选了上铺，不然撞到头的就是我了。”

“砰砰砰！快点，集合。”门外一个砸门声伴随着粗吼的叫喊。

“快点，百夫长催了。”另一个床位的韩立催促道，而另一个高个头的齐牛则早几经穿好衣服，站在了门外。

他们这一宿舍，齐牛十九，韩立十八，黄渤十六，李有斌十三（谎报十六）。

这一排二十五个散发着草木清香的房间，一个房间有四个人，一百个人有一个头，正是程长顺，昨天少爷在临解散的时候，突然说要选五个小队长，有意者毛遂自荐。正当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那个昨天吃土豆炖猪肉时挖苦大家秃头的程长顺，立马冲到了队列前头，眨眼间，又冲出了四个人，少爷也没有考核他们，就直接指定他们五个人为各个百人队的小队长了。

程长顺正好是黄渤他们这组的，于是他们特别不忿这个油腔滑调的人当他们的头，暗地里叫他“百夫长”，于是就这么一传二，二传三的传开了。韩立就是特别特别不满的人之一，他的话不多，性格显得比较冷酷，却又生性争强好胜，在昨天黄渤得意洋洋的学着陈明宇给他们训话时，程长顺看他的眉眼透着桀骜，就特地专门站在他的面前训话，可把韩立的脸憋得够呛。

晚上十点钟查寝，韩立这屋又因为，黄渤和李有斌正兴高采烈的聊着天而被抓了个正着，“怎么吃着我家少爷的饭，怎么一点也不遵守纪律，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啃了吗？”“纪律”这是长顺从高管家那里学的新名词，听着洋气，就做起了二道贩子，拿过来现学现卖了。

韩立听不过耳，浓黑如剑的眉毛当时就皱了起来，暗道真是他妈的奴才骨头，自己虽然从前做着低贱的活计，却是志气比天高，当时就和长顺吵将了起来，长顺行使职权，罚韩立在院里站立两个小时后才能休息，韩立不服，长顺去找高管家告状，惹来了管家高大牛，管家二话不说，就支持长顺的意见，韩立没办法只得在寒风刺骨的雪地里冻了两个小时，他对高管家没有看法，却对这个没事就找“爹妈”哭诉的熊孩子越加的看不过眼，“等着吧，一个月后，不合格的队长可是要下去的。”

黎明前的夜风呼啸，翻滚，刺骨，操场上的火把又点燃了起来，红黄色的火焰随着狂风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韩立有些打了个哆嗦，实在是冷，因为他们上身只穿着薄薄的白色单褂，韩立抬头看了看黯淡幽蓝的天空，咬紧牙，吐了一口气，紧绷了身子，觉得不是那么冷了，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在以前那苦闷的日子里，韩立总是喜欢看天空，黎明的天空，清晨的天空，正午的天空，晚霞的天空，似乎透过这无垠而广阔的天空，他才能放下眼前这些困苦而麻木的生活，能看到自己的未来，而使得心境变得开阔而豁达，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个名词，他低下头，看向立在高台上的陈明宇，眼光变得火热起来，他知道这是他的未来和希望。

五百个人站成五个20x5的阵列，他们默默的站好，知道这个少爷不喜欢大家交头接耳的讲话，寒冷的北风如刀刮似的穿过薄薄的衣衫，李有斌冻的鸡皮疙瘩都长满了一身，他却没有动，因为他面前的陈明宇也是和他们一样，单薄的白色上衣，皮制腰带，黑色的长裤，皮鞋，一支腿上系着白色圆带，那是“左腿！”。昨天陈明宇试了试，果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分不清左右，于是出此下招。李有斌有点怕这个少爷，他觉得他和那些脑满肠肥的老爷们很不一样，至于不一样在哪里，李有斌是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