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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的那张钱,不是我拿的,我肯定我发誓,真就不是我拿的。”
“可没有用,钱少了肯定就是我拿的嘛,家里老人非让我承认,是我拿的。”
“想教育我,要诚实,敢做就要敢认,想告诉我,做了坏事,只要承认,既往不咎,绝不再问了。”
“我承认了,是我拿的。我知道那张钱不是我拿的,可我还是承认了,就是我拿的。”
“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拿过大人的钱。”
“慢慢的,我长大了,可钱怎么挣还是不够,永远都缺一张钱,就差那张我没有偷,我却承认了是我偷的钱。”
“这张我没有的钱,却始终装在我心里,丢不掉拿不着。这就是我的创伤,创伤很深,童年阴影,始终笼罩着我,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牛叔问我是怎么走出创伤的?我从来没有走出过,因为我小时候偷过多少次钱,根本就记不清了。唯独忘不了的就是这张我没有偷,我却承认是我偷的钱。我要真的走出了创伤,又怎么会忘不掉呢?”
“我也想缝合我的创伤,把这张少了的钱补上,可老是差一点,好像差一点就能补上,可就是怎么补也补不上。我的钱再多,还是补不上这消失的一张。”
李轩看着赤脚麻衣席地而坐,鬓染白霜的牛春,“创伤是永留心底的回忆,能把我消逝的岁月,年轮般刻的清楚。抹去了年轮,我故去的岁月就一片空白,我就白活了。
我怕创伤,不是怕伤,是怕伤的不够深,怕对往日的时光失去失忆。那张我没有的钱,才是我最值钱的钱。我的生命中,只有那张钱,才是我的钱。生不带来,死,我会带着那张钱,一起走。”
在一把略显魔异的声音倾诉中,一圈人复又陷入了各自创伤构成的回忆中,散逸的宗教气氛,不知不觉又在室内凝聚了起来。
圣堂中围坐的一圈人,有燕西劳动农场的服役犯,有藏匿在农场中求活的黑户,有圣公会的志愿者,有住在农场的民户。
这些人大都是乱世中的浮萍,被战祸与饥荒驱赶着,随风飘摇。
战祸之中,妻离子散。饥荒之中,人相食。
逃难的路上,就像迁徙的野马群,野狼尾随,每涉一条河流,都有河下的鳄鱼,将小马驹与虚弱的马拖走,吃掉。
这样的创伤,怎么可能走出?
强行忘却不过是自欺欺人,彼此倾诉,开解,鼓励,把创伤之路,当做一次苦难的行军,变为永刻心底的回忆,以史为鉴,更加珍惜现在,开拓未来,才是圣公会的圣堂要起的作用。
宗教的疗伤,修补的就是破碎的心灵。
屋内一圈人对李轩的不同神态,慢慢变成了感同身受,外来闯入者的突兀,与屋内的气氛,渐渐的“融”了起来。
看向李轩的眼神,渐渐带上了一股淡淡的,像是在看“教友”的神色。
对占据劳改犯绝大多数的太平道徒来讲,对“李轩”的观感是极为复杂的。
短毛妖出身太平道,又把太平道总坛铲了,可又继承了“黄天”,施药救难,只不过改了个“长生天”。
尽管李轩骂“长生天”是“黄天”纯属扯淡,是对文明的圣公会的污蔑,是一小撮迷信人员在开历史的倒车,必将被文明的车轮碾的粉碎。
可不是一小撮,绝大多数黄巾劳改犯,都深信圣公会的圣堂,就是太平道的法坛。“长生天”就是借尸还魂,就是“黄天”。
尽管一宣扬这个论调,一经被发现就要挨整,劳改营里敢扯“长生天”就是“黄天”,被大杂役听见了,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抽脸上。
可大杂役也是黄巾啊,抽完了就狂骂:“知道就行了,乱说啥?”
这事态就不对了,圣公会是全人类的文明,怎么是符水那些玩意呢?
为了整治前太平道邪教,狂信分子煽起的这股邪风,非但劳改营内在整肃,已放出营的老黄巾,特别是有过前科的宗教死硬分子,一旦在外面散播“长生天”就是“黄天”的邪论,很容易就会被重新扔回营里,再次接受改造。
骨科转脑肿瘤科,上回改造的是肉体,这回要改造的是精神,每天都得写够五百个“我错了”。
可燕歌最初三十多万人口,就有三十万黄巾战俘,组建圣公会时尚未意识到这个问题,导致神圣的医疗队伍中,颇是混进了不少黑暗的邪教潜伏人员。
由于太平道就是医疗起家,又是宗教,与圣公会是通着的。
圣公会的大量医护人员,实际就是老太平道徒。
越是狂信徒的死硬分子,越对圣公会虔诚,越是以一种宗教热情在干医疗事业。
这就利弊各半了,利是对黄巾有寄托作用,对外部黄巾余孽都有吸引。
弊是太平道的筐太小,圣公会根本看不上,不可能把自家越做越小。
加上黄巾又是蛾贼,破名声不符光辉的医疗救护事业,圣公会才不要。
可除了不准乱扯“长生天”就是“黄天”的淡,时下圣公会各亭乡铺点,又需要对宗教虔诚的邪教老驴拉磨,就没对邪教分子采取人道主义毁灭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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