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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曾想过,黑暗到来时,一切会如此的静寂。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如同死亡一样,消亡在这冰冷的黑暗里。只有在灵魂的最深处,回荡着宛若幻觉一般的遥远歌声。

悲怆而清冷。

战场之上,当所有人愕然抬头时,便能够看到,那远方渐渐从裂口之中所浮现的漆黑烈日。

黑暗如光,跨越了现实和虚幻的裂口,喷薄而出。

宛若看不见的手掌展开百指,摇曳舞动着,漫过了天穹,掠过了深度的阻碍,向着现境延伸而出。

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光芒尽数吞噬。边境防御阵线和三大封锁仿佛不存在的幻影一样,无法阻挡那同处于一源的可怖黑暗,被轻描淡写的穿过。

最终,日轮之上所放射而出的无穷黑暗,就像是羽翼一般覆盖在了现境之上,渐渐的合拢。

重新,笼罩一切。

改写所有。

决策室内的屏幕之上,再无其他的色彩。「

为什么没有反应?」

近乎窒息的死寂之中,叶戈尔捏碎了自己手中的杯子,近乎癫狂:「为什么三大封锁没有阻拦?!现境的防线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纸糊的吗!」

「因为除了通过肉眼之外,我们并没有观测到任何的东西,叶戈尔局长。」

院长002回答:「对于现实而言,那只是不存在的东西,甚至比幻象还要更加的遥远.....就好像同一张纸,在不同的人手中,会创造出不同的作品一样。两者本来就不曾存在于同一个维度之上。」

他说:「我们此刻所在的现实,正在被虚无所更替。」

现实,被篡改了。

不仅仅是现在,从遥远的过去开始——有什么东西,代替了本该发生的一切!然后,更进一步的,将如今现境的存在,彻底否决.....

强制性的演绎出,根本不曾存在的毁灭!

在这蔓延的寂静之中,叶戈尔再没有力气支撑身体,跌坐在椅子上:「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难道存续院就没有过备案么?」

「这不是存续院的职责范围,叶戈尔局长。「院长002回答:「唯一对抗它的方式,我们早在七十年前就已经失去了。」

天国陨落。

随着理想国的坍塌,印证现实和保存现境一切历史和记录的副本,现境之蓝图,也随之永远的沉入了地心之中。

再无任何的回应。

这便是遥远时光之前所埋藏下的恶果之一。

此刻,自从异变开始,第一道警报终于响起。

来自大秘仪控制系统的报错,统辖局的所有操作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曾在任何记录中所出现的管理权限。

甚至,就连曾经的会长也不曾具备的恐怖授权.....

至上仲裁者·【THEONE】!

救世主,于此刻降临。

然后,带来毁灭....

现境之中,无以计数的灯光渐渐熄灭,可还有更多的黑暗,从大地的裂隙之中升起,融入到笼罩一切的黑暗中去。

当天狱堡垒之上,玄鸟再度回首,便再看不到任何的星辰。

世间一切天命,自流转之中,没入了那一道自裂隙中渐渐浮现的庄严日轮中去,化为了那暴虐的黑暗辉光中微不足道的一分。

而令他彻底呆滞的,乃至从现境的投影中,东夏的领域里,渐渐沸腾着,升起的奔流之光.....

自烈日的感召之下,渐渐褪去了光芒,顺应着深渊烈日的呼唤,要归入到那一片不见底的黑暗中去!

无视了目眦欲裂的玄鸟和来自丹青卷的束缚。

——龙脉!

龙脉竟然被篡夺了!

不,那并非是强夺亦或者是蛊惑,龙从来不会因人而动摇,更不会停止自己的职责....除非,这也是天命的一部分。

龙脉在顺应注定的命运,流向了灭亡之种....

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烈日!

当遥远的过去所种下的灾厄之种自此刻的眼前萌芽,玄鸟已经快要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

「竟然提前了吗?」

他轻声呢喃着,终于恍然。

白帝子的命定之劫.....

这便是自己欺骗命运的后果,玩弄天命的代价。

当褚清羽死亡的瞬间,远超出东夏谱系的承受范围,甚至危及整个现境的恶果,终于于此刻显现。

这便是自己所亲手栽种下的灭亡之因——

「狗屁的天命!」

玄鸟将发冠摔在了地上,踩碎:「放着那么多人不管,非要杀一个小姑娘的天命,算你娘的天命啊!」

那一瞬间,散落的白发之间,最后的星见之眼开启。

哪怕,将自己所有的生命焚烧殆尽!

玄鸟展开了双翼。

自那清冷而高远的鸣叫声里,漆黑的飞鸟自东夏的领域之上展翅,升上天穹——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将东夏之重寄托于无形的双翼之上,随着他的意志一同,压向了腾飞的龙脉!

再然后,骤然消散。

就好像被什么人不耐烦的,一脚踹到了旁边。

「老东西,不要碍事,起开!」

褚海的咆哮,自稷下的最深处响起。

撞破了一路以来碍事的楼板和阻隔,撕裂了重重封锁。

原本沉睡在病房之中的天敌睁开了眼睛,在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瞬间,便从天而降,砸进了龙脉之渠中去。

兵主的轮廓自身后浮现,伸手。

死死的拽住了,龙脉的奔流之末——

如同不自量力的凡人的抱着巨龙的尾巴,不容许它腾空而起.....即便自己被这一份辉煌庄严之力焚烧成灰!

「不准走!」

兵主怒吼,以这一份源自龙脉的阴暗,胆大妄为的阻挡在升腾的辉光前方!

破裂的眼瞳,死死的盯着那延伸到天穹尽头的辉煌之流,在无穷绚烂的色彩中,匆忙的寻觅着曾经的身影。

可是他不论再怎么寻找,都无法看见那一张熟悉的脸颊.....

宛若烈光之下的幻影。

早已,消失不见。

「都是我的错。」

他绝望的呢喃,闭上了眼睛。

作为兵主,不能放任龙脉失控。作为父亲,不能让女儿被夺走。

可这两样,他都没有能做到。

但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再不能无视眼前的后果!

再不能退。

也再不能逃!

他抬起了手掌,贯入了自己的心脏,紧握了宛若青铜所铸就的长矛,不顾灵魂撕裂的痛楚。

神之楔兵主,拔出!

即便是,舍弃这一份至上之力……

自褚海的手中,贯入龙脉,将这一份汇聚无穷奇迹而成的神明之河,钉在了东夏的大地之上!

哪怕,神之楔上,一道道裂隙迅速的浮现……

自这短暂的寂静里,褚海抬起眼睛,最后一次望向那一片仿佛包罗万有的光芒。

可他所期冀和盼望归来的

身影,却早已经不在这里。

「回来吧,清羽。」

他轻声哀求,「不要走。」

那一瞬间,龙脉的奔流,戛然而止。

无穷黑暗冻结。

一切都停滞在了原地,包括烈日和毁灭。

只有从虚无中所升起的晶莹幻光,星星点点的舞动,汇聚在一处,笼罩在现境之上,宛若看不见尽头的长河。

然后,将更替的一切事象,尽数锁定,贯穿——

——这便是最后的,凤凰之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槐诗发现自己已经渐渐习惯,在这种过于漫长的梦境跋涉向前.....

可梦境里的路太过于遥远,真实的让人恐惧,冷酷的让人绝望。

他已经筋疲力尽。

可当那漫长的梦境终于走向了尽头时,前方却已经再无路可走,只剩下一片黑暗,充斥所有,宛如最后的归宿。

无声的呼唤。

静静的等待着无路可走的他走进这一片永眠。

可在那一瞬间,黑暗之上,却浮现出了一道裂隙,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彼此交错时,变成了无形的门。

在他的面前,缓缓开启。

但那光却并不像黑暗那么温柔和静谧,而是粗暴又强硬的,将槐诗扯进了门后的世界里。

不允许他再犹豫。

再然后,自门后的世界里,他再一次的看到了熟悉的幻影,近在咫尺。

宛如无穷镜面所构建而成的迷宫里,汗流浃背的少女在奔跑,如此矫健,头发飞扬在空中,仿佛盛开的花一样。

永远的冻结在了镜面里。

即便是如何的伸手,也只能从幻影之中穿过,触不可及。

而当槐诗抬起头,看向前方时,便看到了,一个个残存于此的身影.....

拖曳着玩具啼哭的孩子,弯腰梳理长发的少女,书山之前苦恼埋头的学生,悄悄藏在桌子下面啃零食的坏孩子,撑着下巴看向教室窗外的女孩,翱翔在天穹之上的升华者,乃至更多,数之不尽的轮廓。

在这无数可能性之中,那是她们最后的残痕。

名为褚清羽的幻影。

她们最后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可那无穷镜面的迷宫,很快又开始坍塌和收缩,消失不见,又一道门扉悄然浮现。

温馨的木门之上,仔细挑选和擦拭的把手倒映着微微的铜光。

执着的等待着,那个从未曾到访的客人。

他推开门,走进午后的阳光里。

回过头时,已经来到了未曾见过的狭窄客厅里,摆满了一个个宛若的纸箱和未曾安装的家具。

可一切又如此的熟悉。

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好的,不用上门了,我自己来装就好。」

在纸箱旁边,低头讲着电话的少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稍等,点头:「嗯,搬得动,谢谢,先挂啦。」

「搬什么?」槐诗好奇。

「唔,秘密。」

褚清羽看了一眼身后的另一个房间,只是摇头,神秘一笑。

「不好意思,还没有收拾好,随便坐吧。」

她把沙发上碍事的纸箱挪开,东翻西找,忽然欢呼起来:「啊,我就记得,热水壶还可以用.....要喝茶么,槐诗?」

说着,她又从箱子里翻出了另一个盒子,得意的晃了一下:「哒哒~我买了最近很火的茶包!榴莲茉莉味,要不要尝尝?」

「……」

诗愕然:「一般来说,大家不会喜欢这么奇怪的味道吧?」

「尝尝嘛,宝贵的体验才是最重要的,尝尝!」

她眉飞色舞的烧水,哼唱着曲调,清洗茶杯,倒好了热水之后,迫不及待的端上来,放在了槐诗的面前:

「快,试试看,小红可喜欢这个味道了。」

不,就算是离谱如大表哥也不可能会喜欢这么怪的东西吧?

槐诗嗅着那富有冲击力的味道,再三犹豫,可在她期盼的凝视里,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端起茶杯,吹了两下之后,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再一次的,感受到了一言难尽的味道!可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他环顾着四周,凝视着属于眼前少女的珍贵回忆。

她微笑着,坐在午后的光里,撑着下巴,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么愉快。

「感觉好一点了吗,槐诗?」她问。

「嗯,好了很多,不冷了。」

槐诗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从冰冷的噩梦里回过神来,当看向眼前的少女时,神情便不由得复杂。

无法分辨,那无数的幻影之中,她究竟身在何处。

「能不能告诉我.....」

他疑惑的问:「你究竟是哪个褚清羽呢?」

「唔?」

沙发上的女孩儿不解,歪头看着他:「你居然是这么觉得的吗?好奇怪啊,槐诗,你不是才刚刚亲身体验过凤凰的威权么.....」

她问:「所有的褚清羽,为什么不能是同一个呢?」

槐诗,愣在了原地。

「我就是褚清羽啊,槐诗。」

她微笑着,回答:「就好像其他的我一样,从来没有过任何分别.....即便有时候,会有所不同。」

想要长大,想要努力学习,想要不再迟到,想要考上心仪的大学,想要同自己的另一半自不经意间邂逅相遇。

想要有一场浪漫的婚礼。

想要,过上幸福的人生,就像每个女孩子一样。

所以,每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都心怀希望,决不放弃的去寻觅未来。

这便是褚清羽。

那个被称为白帝子的少女。

仅此而已。

唯一不同的,只有凤凰作为天敌的本质。

在她的眼中的世界。

那无数个任由自己去选择的可能......宛若无穷平行世界所交织而成的镜之迷宫,看不见尽头,也没有退路。

玄鸟竭尽所能的将她送上了这一条遍布艰辛和苦痛的道路,寄于了所有的期盼。

望她有朝一日,能够跨越命定之劫数,从无穷的可能中,寻觅到那个属于她的未来。

遗憾的是,每一个做出选择的褚清羽,所能迎来的,都只有死亡。

自绝望里.....

「啊,总感觉,自己像个扫把星一样啊。」

她靠在沙发上,无奈的抬头,看向了窗外,当阳光散尽时,现实的裂隙之内,不属于此方的黑暗日轮却在渐渐的具现。

升起。

「每次一迷路,所看到的,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状况。」

褚清羽戳着茶杯,无可奈何:「不是毁灭要素失控,就是现境爆炸,要么就是五大谱系内战,或者升华者集体凝固.....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动不动就出问题,干脆毁灭了算了!」

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迷失在虚无之中,变成了逝去的幻影。

可当她从槐诗口中听闻他的人生时,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并

非是自己如同幻影一般的偶然飘到此处,而是被命运的变动而拽到了既定的位置。

宛若一切噩兆的表征,为了灭亡而存在的倒计时。

她是事象更替的标志。

被渐渐升起的深渊烈日,拉近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

深渊烈日越近,她便会越是清晰。当她彻底从泡影变成真实的那一瞬间,毁灭一切的烈日,将会从深渊中升起。

正因如此,才会越发的,无能为力。她必须要杀死槐诗。

倘若不想看到整个世界因自己而覆灭,倘若她想要挽回这一切.....

这是上天所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

明明如此简单。

可就如同往日的无数次尝试一样,不论是拯救世界,还是拯救自己,她一个都做不到。

明明所祈求的,所想要的,只有那么简单——

「这是***的?」

槐诗凝视着窗外那一道黑色的日轮,感受到的,只有无穷冰冷的绝望。

如此熟悉。

于是,渐渐恍然。

「这一切.....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我哦。」

褚清羽摇头:「包括你,槐诗,包括你所遭遇的一切。」

她说:「都是我的错。」

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便永远是毁灭的导火索。

哪怕变成这个样子,也无济于事。

她早已经习惯。

假如世界上不存在房叔,那么槐诗或许会走向绝望。假如世界上不存在槐诗,那么或许会能够运转如常。

假如世界上不存在白帝子的话,那么,一切便不会迎来灭亡。

可即便是如此.....

「我想要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褚清羽抬起头来,认真的告诉他:「哪怕没有好的结果也无所谓,在我知道自己的未来时,我就已经决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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