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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悚然一惊。

“您说什么?”他错愕不已地望着太傅。

薛成垂下眼眸:“您以为,如今对于国祚之事的议论,是何人所掀?”

还不就是陛下的那些亲兄弟,洛安城里个个显赫的亲王府里掀起的?

他们原不该动这样的心思,太子已然成年,膝下又已有一子,轮不到他们亲王府里的儿子继位。如今是太子自己立身不正,使得他们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那个一人之上的位子,谁不想要?也就是本朝立储只立子不立弟,他们才只能往儿子们身上使劲儿,传开的流言也只是说陛下或许想废了太子、过继宗世子为新储君。若能直接立弟,只怕亲王们现下已然斗成一片了。

谢远全然懵住,他一直所坚信的事情在这一刹瓦解殆尽,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十一岁的时候。

那时是大哥去世,他头一回知道,原来这皇位还能掉到他头上。这回是朝中动荡,他头一回知道,原来这皇位依旧不一定是他的。

太子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慌乱:“太傅,那我……我怎么办?”

“唉,事到如今,先向陛下请罪吧!”薛成无奈至极,“殿下写奏章,臣帮殿下润色。无论如何,都得让陛下在祭礼之前消气才是!”

否则,按照一贯的规矩,祭礼之后要设家宴,参礼的众位宗世子在这一天都算“自家人”,都要去餐这宴席。宴席上见不到皇长子这唯一在世的亲弟弟,可就真要热闹了。

事不宜迟,薛成立即叫了宫人来,帮太子铺纸研磨。接着又道:“太子还得写封信给忠王。”

刚蘸好墨的太子微滞:“干什么?”

“请忠王在把人员定下来后,务必将名册呈给您一份。”薛成肃然道,“他们是以您家人的身份去祭祀您的大哥,您理当备谢赏赐下去。”

太子不亲临祭礼但是赏东西下去,也算昭示身份、划出高低。

“……父皇!”太子乱了阵脚,噎了一噎,到底认了错,“父皇,儿臣知错了!父皇……”

眼见他又想往回挣,原只是跟着往外走的谢迟及时按住了他的胳膊,太子原想去抓门框的手与门框一蹭而过,错失了挣扎的机会。

路过外殿旁的角房时,一声婴儿娇嫩的啼哭令谢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恰好看到小皇孙被乳母抱着的样子,稚嫩的小脸上依稀可见几许病中的痛苦,他怔了一怔,待得回神又匆忙别开视线。

他不由自主地想,太子殿下真浑啊!

孩子还这么小。

接着他就想到了元晋。元晋并不是他亲生的,不过叶蝉把这孩子当亲的带,近来他住在叶蝉那儿,也元晋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他鬼使神差地就开始琢磨,如果他敢让元晋受这份儿苦,叶蝉估计会活撕了他……

再接着,他就想到了叶蝉。

嗯……

谢迟红着脸回了回神,见太子已被两名宦官看着往东宫去,抹了把汗:“真是……”

“唉!”谢信叹息摇头,“啧,储君啊,就这德性。咱有好日子,就赶紧享乐吧!”

言外之意,等到储君继位,搞不好要天下大乱。

殿中,皇帝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缓了好半晌气儿,才稍稍舒适下来。傅茂川在旁躬身候着,就见陛下望着房梁,久久也不见说话,只一下接一下地摇着头。

半晌,皇帝长长地吁出一口郁气:“唉……”

“陛下。”傅茂川试探着端起茶送到了皇帝跟前,“您喝口水,消消气儿。太子殿下还年轻,热血上头也是有的。”

皇帝一声苦笑,摆摆手,傅茂川只好将茶盏又搁下。

皇帝复又叹息:“他年轻,陆恒可是跟他一般年轻。”

傅茂川就不敢说话了。

人比人,比死人。忠王又明理又贤名在外,没有过沉迷美色的恶名,反倒有和王妃感情甚笃的佳话……偏他还和太子同龄,这么两相一比,让人真没法拿“太子年轻”来安慰陛下。

“朕原想着,有陆恒辅佐他,他也不会太出格。毕竟天下太平,他能守住江山安享盛世便是,现在看来……”皇帝疲乏不已,又摆摆手,不再多说,“把元晰给太子妃送回去,告诉她,准许她自己传御医,不必再让太子来禀话了。”

“诺。”傅茂川欠身。掐指一算陛下都为这个气了大半夜了,不得不劝一句,“既已免朝,陛下您再睡一睡吧,圣体要紧。”

皇帝却半晌无言,沉了会儿,问说:“刚才进来的两个侍卫,都是宗亲吧?”

“是。一个是广恩伯,一个是成康伯。”傅茂川道。

皇帝点点头:“皇长子若还活着,今年该是二十七岁。这两个看着都不到二十七……告诉忠王,皇长子祭礼,把他们两个加上。具体干什么,由他安排。”

傅茂川一哑,想了想,不得不提醒一句:“陛下,成康伯谢信是也不满二十七……可他比皇长子殿下长一辈。”

按规矩,祭礼上不能让长辈给晚辈磕头,纵使晚辈是皇子、长辈是不入流的宗亲也不行。

皇帝恍然,斟酌片刻便改口道:“那就让广恩伯去参礼,成康伯观礼。”

“诺。”傅茂川恭敬地应下。辈分上没出错,他这御前当差的就没问题。至于陛下这么干,是如何如何给太子脸色,那不是他该管的事。

这个旨意很快就传到了忠王府,当天晚上谢迟回家时,便听说了。

他本来没多想。家祭嘛,子孙和弟弟们都该去拜一拜,天家也一样。但皇长子走得早,没有子孙,弟弟也就太子一个,从宗亲中挑几个堂弟去祭拜也合理,他也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然而他刚走进正院的大门,就被前宅赶来的小厮给喊住了。小厮躬着身说:“爷,成康伯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谢迟不禁一愣。

家里在洛安毫不起眼,平日鲜少有人上门走动。而且,这成康伯是谁啊?

但他还是就此往前宅折了回去,告诉刘双领说:“跟夫人说一声,让她别等我了,自己先吃。”

于是正院的卧房里,叶蝉就隔着窗纸朦胧地看到,谢迟到了院门口又突然转身走了。

“咦?”她手里的针线活停了停,看向青釉,“这是有什么事?去问问。”

话音未落,刘双领已挑了帘进来,朝她欠了欠身:“夫人,成康伯突然来访,爵爷就折回去见了。说让您先用膳,不必等他。”

这么回事啊。

叶蝉点点头,又想了想,问他:“会谈很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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