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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起来丧气,阿香也就不追着问。她看姜黎越发疲累,便不再问她问题,而是自己给她讲自己以前的事情。讲得口沫横飞的,偶或也能将姜黎说笑了。

阿香说:“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姜黎一直听到睡着,心里想着,阿香这样的人,世间才有几个。谁不感叹命运不公,骂天咒地。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活得纯粹开朗,实属不易。她像是这难熬岁月里的一道光,温和,并充满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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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里突然出现的暖炉,和姜黎身上的被褥,都让回来见了的女人们感到惊喜惊奇。这是她们入了军营至今从未见过的事,哪怕是之前有人得了李副将军万般宠爱,也没得过这般待遇。可那得这般待遇的人,却还因为刀伤在床上躺着。

人便感叹,“这都什么事儿啊!”说不明白。

姜黎压根儿不去想,她如今对沈翼,只有深不见底的恨意。这恨意却不外露,不与旁人说道。外头给的照顾,都是阿香替她接着。伙食叫之前好了不少,伤药、要吃的药,一顿也未曾断过。伺候的人仍是阿香,拿她做半个主子待。

伤养了四五十日,方才见出痊愈来。在这四五十日里,也如她愿的再没见过沈翼。军中的日子大致如常,没有其他波澜。只是姜黎的身世,以及和沈翼之间略显复杂凌乱的关系,旁人一直都有猜测,却不知其中半点真正的纠结。

姜黎身上的伤养好后,并带着手上的冻疮也好了七七八八。现时正是严冬,雪足足飘了五日,外头白皑皑的不见松木。女人们得了闲,日日在帐里做针线,闲唠家常里短。她们对姜黎也都另眼相看,对她总客气些。

姜黎女红不是很好,便也坐着跟她们学做。面糊糊一层层糊起来的糙布块,一针针地纳成厚鞋底。她们都做耐穿的衣裳,绣不上几处花纹。也唯有地位高些的,能穿点像样的衣衫。

那些士兵除了每日定时定点的操练,山间打猎的消遣也没了,便也时常在帐里。这便有些个闲不住的,要拉了女人去陪。三三两两成对,都是图个乐儿。

沈翼没有再找过姜黎,之前两人之间的事情也在军营里成了无人再提的旧话。时日过去得久了,那暖炉新被褥的事情也慢慢被人遗忘脑后。而姜黎,也便成了与帐里那些女人无有不同的人。一样的吃糙米野菜,一样的干活帮杂。

但这样一个美丽娇柔的女人在军营里,怎么闲搁得住?总要有人打起歪心思的。那李副将军早垂涎姜黎的美貌,但碍于她被沈翼相中了,自己不好上手。现下瞧着沈翼是把这人给忘了,自然又动起了歪心思。

他在练兵闲暇之余,开始找阿香到帐里伺候,还叫她:“阿离在帐里无趣儿,你也给本将军带来。”

阿香原诧异他怎么找到了自个儿,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原是惦记着姜黎。她抹不过李副将军的面子去,但也知道姜黎心性高,自然回来与她商量,“告诉沈将军去么?他知道了,李副将军一定不敢。”

姜黎摇头,“沈将军是我什么人?”

阿香被她问住了,蹙眉,“那还是要去他帐里?”

“去吧。”姜黎倒是瞧不出有什么异样,话说得坦然,“我宁愿伺候别人,也不想再见沈翼。来了这里,总是是伺候人的,躲不过去。即便能躲一阵子,也躲不过一辈子。迟早都要走的这一步,早一点晚一点,也不差什么。”

阿香原觉得这事于她艰难,抹不开面儿,心里搁不下自己的脾性,然没想到她说得这般轻松。她自己倒是缓了一阵,而后问她:“你当真这么想?”

姜黎把手里的线绕在指尖,打个结扣,“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

阿香看她倒不是说得违心话,搁下手里的东西拍了下手,“这就不为难了,你跟着我,我叫你少受些难处。”

姜黎看向她,忽也放开了道:“教教我也怎么快活?”

阿香一本正经清清嗓子,往她面前凑凑,小声道:“她们都说,李副将军不行,那里忒小!”

姜黎原还能当常话说道的,听阿香这么说,脸上蓦地一红,打了她手背一下,“呸!”

沈翼终是耐不住肩窝里的疼痛,抬手抓了她的手。姜黎便借着这空,从他身上翻身起来,抵触地退两步与他之间拉开距离。她喘几口气,道一句,“我去洗衣服了。”说罢不再给他出手出声的机会,去到帐门边抱上那一堆衣服便出了帐去。

沈翼抬目盯着晃动的帐帘片刻,低下头来微拉自己左侧衣襟。肩窝那方,果叫掐出了血,殷红的几个指甲印。她是下了死手的,否则不能掐进肉里。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又不算什么了,拉上衣襟,只当这伤不存在。

那厢姜黎抱着沈翼的衣裳,出帐便稳下了步子。依着这几日对营地的了解,把脸半埋在衣衫间,挡着寒风去到营地西侧的印霞河边。她们每日都要拿了军中所有的衣物鞋褥来洗,不管严寒还是酷暑。大约也就是雨雪天儿,能躲那么几日懒。

阿香和一众营妓已经在河边洗了几件衣服,瞧着姜黎远远儿地过来,便冲她招手。姜黎与这些人不熟,并怀有排斥心理,仍瞧不出有愿意亲近的模样。她只对阿香另眼相看些,到她那边放下衣裳,提了木桶去打水。

阿香坐在小杌上,下手把搓了几下的灰衫按进水里,微偏头看姜黎,“怎么没多呆些时候?将军那里,就没有什么要伺候的?”

“没有。”姜黎简单应声,把只打了覆底小半桶水的木桶拎过来,清水倒进涣衣盆里,又去打水。她干不来这些粗活,但又不能不干,因只得拿别人小半的量头,慢慢磨罢了。

阿香看她艰难,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木桶,直打了满,给她倒进了涣衣盆里,又说:“你眼色放活些,帮着理理褥子扫扫灰尘,都是活儿。”

姜黎在涣衣盆边坐下,伸手去拿地上的褥单,刚提拉起来,便瞧见了上头染着一块猩红。她手指微怔,目光黯然。这是昨晚她被沈翼凌-辱时留下的,现在瞧起来,心里还是刺刺地疼。曾经多么重要的东西,说没就没了。而没了后,她还是这般活着。

阿香不知道她走了神,把洗好的一件袍子放到旁边的石头上,继续说:“趁着将军没腻,可得抓着这紧儿。等过两日瞧也不愿瞧你了,你想讨好那也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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