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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明白那是什么,海断魂显然没有迟钝到对这种诡异的东西掉以轻心,幻海天刀连斩,将那团血肉斩作碎块。
不论那肉块究竟是什么,被斩至如此碎块也该失去行动能力了。
只是在斩碎那团血肉的刹那,海断魂却听到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随后他才看到,被斩断的血肉黏液之后,竟与那血肉佛陀连着一根脐带。
被斩断的血肉间藕断丝连地牵着菌丝,那些菌丝迎风便涨,极快地化作更多脐带,那些血肉碎块在脐带的供养下吹气球般暴涨,霎时间,数十团同样的血肉暴起散开。
“滚!”体力信息皆处于劣势,不敢恋战,海断魂第一时间震开无数血肉黏液后退,同时观察方才的伤势,因为受击的那条臂全无痛楚,只感一阵麻痹。
而当看清那是什么,海断魂额上终于遍布细密的冷汗。那已经不是他的手了。
仅是一刹,即使有泰拉护体,他斩断那团东西的手掌竟已经被感染,无数错乱的肿囊血管畸形增长,重重叠叠的血肉口袋已肿胀得头颅大小。
咬着牙,用一只血肉增生而畸形的手掌为刀,海断魂硬生生把另一臂上粘连的血肉刮掉,再用露出的小臂骨作为剃刀,斩掉先前那一掌。
动作迅捷无比,以如此惨痛的代价,海断魂才勉强避免那些东西继续扩散开来。
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对方从血肉中召唤的,是旧神脓血中滋生的菌群,被称作“猩红史莱姆”的混沌产物。
这是魔君的暴行造成的众多代价之一,当年他满心追猎屠戮神明,却从没有考虑过如何处理神明死亡后造成的污染。
其结果是,旧神从大气层外坠落的污血与脏器严重污染了泰拉瑞亚的地表。
被感染的部位,一部分山脉开始腐烂衰败,一部分大地的土壤和岩石则被活化为血肉和骨骼。
旧神尸块造成的污染严重程度堪比旧神本尊,当魔君意识到这一点,污染已经严重扩散,到了他的力量也无法控制程度。
魔君无法根除猩红或腐化,或者说,那样做的代价太大。
即使烧尽每一寸血肉化的土地,蒸干每一滴腐化的水流,杀死一切信徒,只要遗漏了一片灰烬,一根菌丝,那些东西就会在大陆的另一侧,任何存在血肉与腐烂的地方再生。
它们已成为泰拉瑞亚规则的一部分,唯一清除它们的手段,就是将两片大陆从板块上彻底湮灭掉。
海断魂再次怒不可遏地望向西格纳斯,这已不是一场战斗的胜负,或是他个人生死的问题。
放任一名猩红的信徒混入自己的故乡,整片硫磺海都可能生灵涂炭,化作滋养邪神信徒的鬼域!
“西格纳斯!”海断魂力竭地嘶吼着,此刻,在百万人生不如死的劫难面前,他已顾不上所谓强者尊严了。他必须在这里,将这名野心勃勃的猩红邪教徒当场诛杀,不能给他任何逃走恢复生机的机会!
残酷的是,这一次,命运没有再眷顾他。回应他的不是西格纳斯,而是他敌人强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杀气,以及一记快到恐怖,由无数受害者遗骸组成的血鞭。
虫舌猩红的身躯从猩红黏液中暴起,先前的伤势已全部被鲜嫩的血肉全数修复,其上依稀可见牺牲者人皮面上空洞洞的五官,颇为骇人。
除了所有皮肤被零碎的人皮替代外,虫舌的身形只比先前涨大了半圈,以容纳暴涨的力量;唯一的不同,便是他脖颈已极不协调地肿大起来,内部蠕动着一圈圈环节状生物。
那是虫瞳留下的蠕虫围巾,此刻已被他吸收,成为他第二个饰品栏的饰品之一,帮助他突破到十一重天,第二洞天境界;一改以往懦弱犹豫举止,今次的虫舌已彻底疯狂,不死不休!
无法阻挡,仅第一鞭落下,海断魂仅剩的一臂已被抽得噼啪作响,臂骨尽数粉碎;而当第二鞭逆向擦过,海断魂的胸膛更是被横向斩开,来了个开膛破腹!
拼着身体被拦腰切开,海断魂疯狂运转《暗神熵决》,将足以令人晕厥的痛楚转化为微弱的泰拉,勉强挤出力量,抓住血鞭,一拳轰碎虫舌肩头。
令他震惊的是,虫舌丝毫没有闪避之意,他身上缝合的人皮蠕动起来,其中的一张发出婴儿的哀鸣,极快地生出血肉涨开,彻底修复了他的伤势。
而冷酷的虫舌没有放过这一破绽,紧绷着细密人皮的双手合十,那些空洞洞的人皮一齐咏唱起诡异的经文来,而他脑后生的第二脑,亦再次睁开血淋淋的眼。
“混乱之脑。”
这颗混乱之脑,是他在帝国结实的师尊亲赐的绝强饰品,它允许佩戴者将最痛苦的记忆塞入敌人脑中,并闪避一次致命攻击。
先前,生性懦弱的虫舌一直避免使用,因为那时他的修为尚且无法彻底控制这颗大脑,只能用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记忆感染敌人,而他自己也要亲历一遍那记忆,被再揭开一次伤疤。
但现在的他,已然脱胎换骨,现在的他,已再不在乎那困扰着他,令他恐慌、令他懦弱的一切。他已变得强,而他还要变得更强,他兄长所希冀的那般横强!
而也就在这时,开辟到第二洞天的他终于能把这颗大脑控制,同样需要接触触发,但这次,他塞入敌人体内的已不再是那些自己耻于回首的记忆……而是敌人内心最耻辱、最无力、最惶恐的东西!
西格纳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若自己仍冷眼旁观,这个铁骨铮铮的阿米迪亚斯后裔难逃一死。
此刻他只在等,等待海断魂抛弃尊严,向自己求助……或者,等待自己做出决断。
海断魂的判断力很准确,但他终究还是看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西格纳斯根本没有他自己形容的那样固守原则。
西格纳斯袖手旁观至今,只是出于一个滑稽的理由——他在掩饰某些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去……他在恐惧。
恐惧重蹈上一次失败的覆辙。
即使活过漫长的岁月,拥有过恐怖的力量,西格纳斯却仍未活成他描述的自己,一个完全理性的存在。
当他在这个从世上最混乱的泥潭中爬出,却死死咬住自己尊严和理想不放嘴的年轻人时,他看到了故友阿米迪亚斯的影子。
那一次,他送出了暗神的熵增之力,希望他能在即将面对的苦难中找到一丝生机。
但很快,西格纳斯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因为在看到阿米迪亚斯血脉的同时,他还看到了一个令他五味杂陈的身影——魔君亚利姆的影子。
同样的固执,同样的执着,同样的苦大仇深,同样的不择手段,同样的暴戾嗜杀。
于是他开始害怕,开始犹豫,开始举棋不定。
那恐惧并非来自魔君亚利姆本人,比起那些隔着历史的疑云匍匐在他暴虐身影下的凡人,他更清楚地明白亚利姆复杂的一面……
他恐惧的是他自己。
他曾选择了辅佐魔君,他明知那是错误,却无法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他以为自己能控制,能引导这个复仇者走向正确的道路,但结果却是,他视作第二故乡的泰拉瑞亚,超过九成的生灵被灭绝;他在乎过的故友,给过他第二次生命的人们,生死不明。
千年前的他种下了因,千年后的他品尝到了果,失败的苦涩恶果,对他造成的挫败远超他的预料。那成为了他的一个心魔。
他也尝试过说服自己,他们没有做到最好,世界的确变得更好了。
但他真的可以这样以为吗?他真的能自欺吗?
若是可以,他又何苦与魔君决那最后一战,又何苦沦落至此?
此刻西格纳斯只在等,只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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