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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蛩吟一觉方宁贴,龙鸣万事无休歇。争名利,何年是彻?”
“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
“海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
“爱秋来那些:和露摘恍菊,带霜烹紫鳕,煮酒烧红叶。”
阴云密布的硫磺海上随波荡着几叶长舟,朦胧的海雾中,一位满面风霜的老者在淅淅沥沥的酸雨中把着舵,嘶哑的喉咙迎着海风,放声高歌。
“人生有限杯,几度灾厄年?”
“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波涛逐渐汹涌紊乱,合金材料拼凑而成的长舟驶入偏僻的海域。
一片片锈蚀的金属残骸刮蹭着船体镀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不减老者狂歌之豪迈。
长舟舱内,摆一席长桌,静静对坐着两人,与衣着陈旧,面容粗糙的老者不同,二人衣着皆颇为古怪,非平民穿着,亦非通常修士之风。
对坐二人中,身材魁梧者作僧侣穿着,一袭暗红粗布麻衣,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在他足下,放着一根枯木般的古老禅杖。
至于坐于僧侣对面的另外一人,却体瘦而面白,一袭深灰道袍,羽扇纶巾,用一双深陷于眼眶却炯炯有神的眼,饶有兴致地盯着漂浮着杂物的硫磺海面。
而当看见一些带着铅灰色血肉的甲壳碎片,以及一片附着在金属铸件上,未被腐蚀的灾虫绒毛长袍碎片时,满意的笑容在他苍白的面上出现。
“小孩,陪你爹爹坐船时,脚可别伸到外头。这片海里头有的是孤魂野鬼,他们是要把你拽着脚拖下去替死的。”
灰袍道人盯着坐在船畔的小孩,以羽扇掩面,微微笑道。
年迈的船夫赶忙将孩子抱起,赔着笑拉到自己身边。他看出二人脖颈处都挂着一只绘有圣甲虫的莎草纸符箓,这是修行召唤之道的海螫观弟子之身份象征。
“老丈,唱得不错啊。这东西,是那第一位神之使徒从故乡带来的所谓‘文化’玩意?”灰袍道人微笑着,从雪兽皮鞣制的外袍内随手排出几枚银币。
“船开得不错,谣也听得舒坦,当赏钱了。和咱师兄弟聊聊,为何要带着年不过黄发的孩子,犯险荡舟于如此恶劣的海域?”
召唤师往往性格孤僻古怪,船夫起初也是些警惕。但掂着沉甸甸的银币,老脸上终究还是绽开一个满是皱纹和黑斑的笑。
“谢过两位内城的上人。”
“老身天资愚笨,没法修行武学术法,父母为绿林所害后,家道中落,只能住往中城最外沿。”
“拙荆体弱,不幸染了肺病,老身也无能,只能往硫磺海上撑私船,才能攒够钱,替拙荆换个机械的义体肺啊。”
“原来如此。”灰袍道人听罢,又拍出一枚银币,“我观此子,根骨颇正,有习武之资。不过,眼神灵动,与自然合一,却又更适合修行我召唤统御之道。”
“孩子,若你将来修炼有成,不但你能进内城,爹妈也能跟着住回中城靠内的区域。如何了?要跟着贫道学些召唤统御之道吗?”
灰袍道人淡紫色的眼盯着小孩纯真的双目,听到此话的船夫即刻大喜过望,赶忙仓促跪下,给这随口一句话便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上人磕头。
“多谢上人,多谢上人。天然,还不快跪下谢谢师父?”
外城区是海灾氏族重罪者的流放地,被流放到那里的罪人将被剥夺姓氏,而中城靠外处的地位低贱者,也在暴力混乱的环境下沾染这一文化。
小孩没有姓氏,单名便是一个“天然”。他犹疑地盯着这个温润如良玉的恩人,只在他微笑的双目里看出一丝寒意。
犹疑再三,天然却还是听父亲的话磕下了头。“弟子叩问师父尊称。”
灰袍道人笑得更满意了。“虫殇大长老座下亲传,虫瞳。与此子有缘是贫道之幸事,不足挂齿。”
灰袍轻轻抬起手,轻柔的长袖里甩出一道寒芒,探出十丈之远,在天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刹那间便把他父亲不断叩首着的头颅斩下。
“好了,师兄。地方也到了,族里的眼睛也甩开了。招呼师兄弟们,把那些贱民照常处理。”
“上了年纪的全杀了,只要血肉,年纪小的留一口气,灵魂喂给师父的宝贝。有资质的,带回去由师父裁夺”
说罢,灰袍道人羽扇一挥,一大滩稀薄而粘稠的半透明液体从海中倏然蹿出,一口将船夫尸身吞入,再落入浑浊的海水之中。
魁梧僧侣终于睁开眼,缓缓走到船首,将双眼通红,痛哭流涕着、用拳头徒劳砸着道人的天然抓起,双手合十,在他喃喃地朗诵经文声中,魁梧身躯的腹部上浮现一个囊块,将船夫的孩子囫囵吞入其中。
此刻其他船只也静止在了海面,数十名海螫观弟子纷纷从其他船只中走出,将各自船上的人丢入道人与僧侣所在的船内,同时脚下浮现水上行走魔法,走到船畔。
一具又一具,很快,小山般堆着大量已死或濒死的尸身,一部分是昨日被杀死肢解的绿林,更多的,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沿海一带居民。
在这些召唤师的控制下,被操纵的黏液菌群不会试着溶解这些血肉,而是堵住他们的伤口,防止他们失血过多而提前死亡,灵魂无法被继续利用。
做这一切的同时,众弟子面上没有一丝惭愧。既然一年以后他们怎都要死,用他们的灵魂与血肉滋养辐射巨兽,在海螫观门下弟子看来,仅仅是一种资源的充分利用。
“谨遵吾师虫殇之指示,去往机械星主废弃在这里的实验室吧。”
僧侣从舱内掏出一根弯头禅杖,坐到船首。
他轻轻张口,喉咙内的菌群蠕动着发出某些信号。随后,黏附在运尸船船体上的菌群从船身侧面滚落到海面,支配着船体,向一处孤岛驶去。
……
竖立的巨型培养仓内泛起一阵泡沫,舱内,满身鲜红疤痕的海断魂悠悠转醒。透过刺痛的双目,他看见自己赤身裸体地漂浮在深绿的粘稠溶液中。
周遭一片昏暗,除远方紊乱的显示屏外几乎没有任何明显光源。借着微弱的冷光,只能隐约看见球型的金属色穹顶,距地面极高。
扭曲的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金属粉尘,折射着微弱的冷光,难辨日夜。
海断魂没有妄动,他缓缓用额头抵住舱体的透明材料,透过扭曲的弧形舱盖观察着陌生的环境。
紧挨着他身旁陈列着数十个同样大小的培养舱,通体墨绿,其高超过十米,明显不是为了他这种身形的人类准备的。除他所在的舱体外,所有舱体的表壳都破裂,留有明显的长条状刀痕,以及培养液干涸的痕迹。
海断魂微微色变。他认出这是机械星主尚未销毁的实验室之一,现在该已成了海螫观长老私自继续培养那批辐射骇兽的密室。
而出现在这里的自己,处境绝对算不上安全。
一团铁黑色的虚影毫无征兆地掠过眼前,海断魂一惊,险些下意识一拳破舱将其轰杀。但当他定睛一看,却只是体型细小,生有三对机械短足的一只纳米虫。
不仅是舱体之上。
当海断魂细看,凭着武者强大的夜视能力才察觉,像这样细小而精巧的纳米虫竟遍布着整座实验室,在陈列精密仪器与档案书架的墙体上数量尤多。
无数细小的纳米虫攀过锈迹斑驳的金属墙体,短小的六肢稳定地爬过墙体内陈列的大量书籍,徒劳地为已抛弃了这里的主人保养着那些魔典封皮上精细的符文绘画。
书籍以复古的方式紧凑地镶嵌在墙体蜂巢般密集的书架内,井然有序地陈列成近五十米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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