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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办公桌上一些标注了红色紧急图案的文件塞进抽屉内,上了锁,把钥匙放入蒋华东随身携带的皮夹内,我看到那名手下仍旧非常笔直站在贴着墙壁的位置,眼睛目不斜视,盯着地面,我对他说,“可以坐在沙发上,我为你倒杯水?”

他拒绝我,“不麻烦薛小姐,华哥和南哥都有规矩,不允许我们擅自落座、吃喝东西、关机和离开。”

他话音未落,内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推开,蒋华东换了一身整洁笔挺的衬衣西裤,看了手下一眼,“找我有事。”

“川哥请您到赌场去一趟,条子下午刚走,逮走了两个看场子的打手,还有对方一些来骚扰闹事的人,川哥派人到里头打听了一下,似乎将赌场一些隐秘的内幕给抖落了,大约对您有影响。您悄悄过去看看,跟川哥见个面。”

蒋华东沉默了一会儿,将毛巾扔在一侧的筐内,“严重吗。是税务问题还是别的。”

那名手下走过去,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蒋华东的脸色忽然变了变,他抿着嘴唇,“这些被查出来了。”

那名手下脸色颇有几分凝重,“是,不知道怎么查出来的,本来我们以为下午条子突击是例行检查,原来是接到了内部叛徒举报,现在我们怀疑,收买了举报的人是您商场上的对手,您自己心里交个底,估计这几天条子会请您进去问问。”

蒋华东没有说话,他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是在大喘气,他将西服拿起,搭在腕间,对那名手下说,“现在我去赌场,你到局子里拿我名片将那两名打手保释出来,说我过几天亲自到局子找他们头儿解释这件事。”

我跟过去拉住他的手,他蹙了蹙眉头,“那边太乱,我让古桦送你回家。”

那名手下说,“华哥,古助理开车离开了,我上来时和他正好碰见,现在估计已经走很远了。”

我眼巴巴看着蒋华东,他大约不放心别人送我,怕半路上遇到麻烦无法保护我,答应带着我一起过去。

他亲自开车,我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非常深沉的夜色,我说,“最大的赌场是在澳门和漳州吗。”

“每个城市都有,有的地方含蓄些说是棋牌室,有的地方直接挂名赌场,赌场更大些,赌注也是高额,一般运气不好的赌徒,直接就倾家荡产。拿房子或者老婆妻子给高利贷的堵债。有的直接卖到发廊也卖/淫窝点,赚够了钱还债为止。”

我摸了摸发冷的手臂,“会出人命吗。华东,我怕你会出事,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陪着孩子长大,我们不要赚钱了,这些都不做了,我们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城市,谁也不会追杀你。”

蒋华东开着车,他目光平淡望向前方,一只手轻轻握住我的肩膀,“到了这一步,我无法回头。如果我卸去了这些势力,没有人会忌惮我,我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更不要说你和孩子,但我会答应你,尽我一切能力,让自己脱离危险,渐渐摆脱这些,不让事情变得更糟。宛宛,我会陪你到最后。”

我看着蒋华东轮廓很深的侧脸,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折射出非常惊人的寒光,我不知道他到底有过什么过往,有多么血腥和不堪入目,我愿意放弃这一切,只想他能平安。和我过简单的生活,而不是每天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连睡觉都会害怕被人追杀。

我以前在想,他非常风光,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后来跟着程毓璟,我渐渐体会了商人所谓的友谊和联盟多么脆弱,当利益发生冲突,彼此恨不得取了对方性命。当利益发生共存,又恨不得好得像同胎兄弟。

阴险奸诈,虚伪自私,疯狂阴狠,狡兔三窟。

他们有一张张无法撕掉的面具,各自掩盖住最黑暗丑陋的面容,明争暗斗,血腥人性,每个人的地位都是一把利刃,刺破敌人的胸膛,得到那些不义之财,我不知道是否这些人午夜梦回都会做噩梦,从惊吓中醒来,想到那些无辜的牺牲品,然后非常不解的吸一根烟问自己,这些得到了,又能怎样,过得不快乐不踏实,即使在平静中也要防备涟漪四起,随时都有风暴席卷殃及。

权势是非常美好的泡沫,它有一个虚华的外表,吸引着这世上每一个人的追逐和目光,得到了权势,就得到了女人、地位、金钱和瞩目。

可女人不是真心,她被你权势所迫,强颜欢笑,地位是你心计下的战利品,随时会将你送到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金钱是肮脏又滚烫的,它并不该属于你,那些瞩目,又暗藏杀机,虚假不义。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千千万万个像蒋华东一样的男人,曾经没有依靠,只能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和骄傲的硬骨头求得生存再一步步爬到至高点睥睨天下,建立在无辜人和那些鲜血淋漓上得到的成功与骄傲。纵然别人渴求的全部得到,可怎样对旁人诉说自己这一生的遭遇。

我们到达华中赌场时,已经是深夜。

这座繁华的城市却永远不会入眠。

霓虹灯下有卖唱的流浪歌手,街角有摆摊的小商贩,有钱人过着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在每个装潢高调的夜场中,推杯换盏,左右拥抱。

我跟着蒋华东走出车内,来到一个灯光比较微弱的朝下延伸的冗长入口。

赌场在一栋三层娱乐城的地下一层,这一栋都是蒋华东的场子,一层是洗浴中心按摩厅,二层是夜总会,三层是客房。地下一层是赌博场所,非常大,大约有四百平米,沿着地下停车场的标牌走下去,就是赌场大厅,只是用停车场的标识来掩人耳目。

蒋华东牵住我手,慢慢朝下面走去,地是防滑的,可前天一晚的水汽还没有蒸发掉,又是向下走,身体难以保持平衡,我几次险些滑倒,蒋华东最后干脆将我打横抱起,脚步稳健带我到了最底下。

这一片场地太宽阔,占地面积恐怕不止四百平,到处都是非常明亮的白炽灯,亮如白昼。

大厅内不少赌徒输急了眼,钱不够了,解下手表和链子,最后连衣服都输进去,只剩下一套内/裤,光着脚大喊着三点!红A!然后开盅后有人笑有人哭,输的人哭天抢地喊爹喊娘,赢的人肆意狂笑,面如春风。

赌桌是彰显人性最黑暗丑陋的地方。每个人都妄想一夜暴富,都妄想成为上层人士名正言顺的将家中老婆休了讨到一个更貌美如花的情人,过着游艇别墅吃喝玩乐的生活,但更多人在赌场家破人亡生死离别,走进来时意气风发满怀期待,走出去时暗无天日生无可恋。

我和蒋华东从入口一直经过那一张张高高摞起的筹码足有上百张的赌桌,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放下木帘的隔断外,蒋华东扶着我坐在一处真皮沙发上,耳畔喧哗和吵闹此起彼伏,灯光照耀下那些年龄不同的赌徒神色各异,释放着最本性的贪婪和欲/念。

我们大约坐了一会儿,我看得乐此不疲感慨万千,忽然身后传出一声特别大的闷响,一个二十七八岁看上去非常机灵的年轻男人从隔断内走出来,手上还提着茶壶和一条毛巾,眼神不经意扫向蒋华东,顿住步子非常惊讶,“华哥,您好久不亲自过来了,以前都是吩咐南哥来交待,我听说您到澜城那边,太太过世了?”

蒋华东点点头,“办完葬礼才过来,手头耽搁的事太多,所以耗到现在才腾出时间。”他说着话,那个男人走过来,将茶壶和毛巾随手放在桌子上,又从那个口袋内摸出一盒包装非常新颖的烟,是黄鹤楼1916的典藏版,他笑着说打火,“华哥口味刁,特意给您和南哥准备的,谁过来就掏出给抽,我自己平时都抽红双喜。”

蒋华东用手掌兜住火苗以防被吹灭,他吸了一大口,点燃后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那些赌桌,“这边最近不是很平静,我不放心,阿川让阿南手下找到我,说这边闹出人命了,条子抓走了几个闹事的,有家属来这边打横幅,赌场过段日子要被查封。”

男人将烟盒塞进口袋内,脸色变得特别凝重,“华哥,恐怕很多事都要漏了,我听可靠消息,您被局子彻底盯住了,具体怎么实施我不清楚,里头口风也紧,咱找个隐蔽地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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