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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雾锁石头村。远远看去,看不到村庄在哪里。近了看,多少有几分盘古刚刚醒来的样子,四处一片混沌,恨不能拿个大斧子来给它劈开两半。
夏天的雾与春天不同,来得突然,去得潇洒。村里人对大雾似乎毫无厌意,反倒为见不到炙热的日头而欢欣。
转眼又到稻谷收割时,长工短工三五成群,早早下地,挥汗如雨。又有个把擅长吹拉弹唱的浪荡子弟,劳累过后,坐在田埂,点上旱烟,依依呀呀唱起南音。
唱的是《荔镜记》选段:“宝篆香消,银台烛谢。半规残月照疏棂。欲眠眠不得,欲坐坐不宁。心中事,千重万叠向谁诉,空皱损两黛青。想昨日相思分两地,喜今朝同聚一门庭。他屈身为我,如此多情古来少。我一意怜他,不知何日结鸳盟。怕只怕一朝泄漏春消息,礼法家规不容情。终宵辗转苦无策,泪随残蜡点滴到天明。”
《荔镜记》又叫《陈三五娘》,讲的是一个叫做陈三的富家子弟看上一个叫做五娘的富家小姐,扮作磨镜工人,打破黄家宝镜,假意卖身黄家为奴,趁机勾搭黄家小姐,最后带妞私奔的纠结故事。
唱归唱,听归听,长日在地里劳作的汉子,全都听不懂字里行间的深意,只是被悠扬的旋律感染,尽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
这几句词,唱的是痴男怨女远隔天涯苦不得见的哀怨场景,与石头村毫无关系。但是,幽幽怨怨起起伏伏的曲调,却像极隐隐绰绰朦朦胧胧的村庄,以及村庄里飘飘袅袅丝丝缕缕的青烟。
陈蛋呆呆坐在门前,竖起耳朵寻找远处飘来的音调,自然而然跟着哼唱几句。唱出声音时,又觉得愚蠢可笑,暗骂自己不知死活。该想的问题还未想清楚,不该想的事情全都涌上心头。
该想的是赔偿问题,不该想的是张秀娥。
自从张秀娥死后,陈蛋越发感觉到对张秀娥的思念愈发浓烈,偶有时节,甚至想得全身发热下体肿胀。
这是个解释不清的问题。放在女人眼里,就是变态白痴神经病。放在男人眼里,就是痴情滥情,甚至发情。
从旁人的角度看,陈蛋想的其实不全是张秀娥,也可以是其他女人,比如张寡妇,比如兰菊,比如冬梅。再扩开点看,其实想的就一个丰腴女子的身体。来来去去,无非就是香蕉芋下的那个画面。
男人是视觉的动物,越是刺激的画面越是难以忘怀,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越会珍惜。香蕉芋下,张秀娥袒胸露乳媚眼横飞,那样的阴郁环境,那样的暧昧氛围,想从记忆中抹去,的确很难。一如,破庙里的兰菊和冬梅。
陈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把灵魂从性幻想中带出来。张莲花看不见陈蛋乱七八糟的思想,却看见了陈蛋抽耳光的动作,以为陈蛋后悔对彭钦定犯下的过错,在不停自责,心生怜悯,轻轻走到背后,环臂抱住陈蛋。
陈蛋这时正需要一个拥抱,不管是谁的,张莲花的可以,其他女人的就更可以。陈蛋不停往张莲花怀里钻,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当然,最靠近的还是女人胸前的那两坨肉球。
张莲花以为陈蛋大白天想干那事,惊得一把推开他,骂道:“你神经病啊。”
陈蛋一下子被骂醒,抬眼一看,仍是那个整日念念叨叨唧唧歪歪的张莲花,顿时兴致全无,重又垂头丧气。
张莲花也从怜悯中爬出来,恢复了中年妇女本性,念道:“怎么了?这么一点小打击都受不住?那还当什么鸟男人?有鸟用吗?被人欺负了只会在家里唉声叹气,就不会想想其他办法?能不能拿点男子汉气概出来?”
陈蛋被念得头壳发懵,一颗心一会儿被挤成扁的,一会儿被拉成条的,没个定性,干脆站起身往田里走。
张莲花也不挽留,朝着背影骂道:“真是没鸟用。”
陈蛋慢慢悠悠瞎逛荡,不知该往何处去,耳边不停回荡着彭钦定的话。
从县城回来后,彭钦定的气焰更加嚣张,动不动就拿彭马克开具的验伤证明说事,非要陈蛋拿出一半的田地才肯罢休。
陈蛋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说给就给呢,死活拖着不肯答应。彭有力三天两头就来门口闹事,吓得陈高大、陈远方兄弟几人哭闹不停。陈蛋自问打不过彭有力,只能躲在家里不肯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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