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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听着,却是不明所以。
他根本就想不到张越这么远,也不知道张越是在担心自己要背锅。
他轻声问道:“卿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殿下……”张越长身拜道:“成家立业,乃是中国人民之根本欲望也……”
别说是现在了,再过两千年,也是如此。
为了结婚,买个房子,六个钱包都翻了个底朝天!
无数人沦为房奴,而更多的人,则欲做房奴而不可得!
甚至艳羡着房奴的生活,以成为房奴为奋斗目标……
由此可以想见,这一传统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至于现在……
百分之九十九的汉人,都是以成家立业为终极目标!
而很遗憾……
后世结婚,男性除了要给彩礼,还得有房有车。
如今,也差不多。
除了聘礼,女方家庭还会考察男方的家庭条件、财产情况。
虽然要求没有后世那么夸张,但也是有着一些基本的条件的。
譬如说,男方至少得有一个宅院……
不然,嫁女儿给你,跟着你餐风露宿咩?
然后,就是起码得有一块属于男方的土地,而且,面积起码要有三十亩。
不然,男方就得掌握一门有前途的技术。
譬如说,冶铁、木工、泥瓦、医术。
否则的话……
多数人就只能孑然一身,渡过这一世。
或者,娶一个带着嫁妆和孩子的寡妇……
特别是底层的余子们,尤其如此!
很多地方的家庭,除了长子娶亲了之外,其他儿子,都是单身。
这使得社会混乱,盗匪丛生,治安糜烂。
没办法,你不能指望一个连老婆也没有,这辈子都没吃饱过肚子,不懂得人间温暖的人遵守法律。
但……
有了乌孙这个媒人,一切都将改变!
就以那五个乌孙留学生的学费来看,就是起码一千个异域女子。
张越相信,乌孙人为了利益最大化,肯定会尽可能的将价值更高的女性送来。
譬如二十岁以下,含苞待放的异域少女。
而将这些可怜的人,作为给治河民工中的佼佼者的奖赏。
张越相信,如此一来,必可大大激发民夫的工作积极性,消弭怨气,让他们更有忍耐力。
毕竟,能去治河修渠的,肯定都是没有老婆和家庭的余子。
现在,天上掉下一个金发碧眼,前凸后翘的妹子。
只要认真劳作,就可以在工程结束后,将之领回家。
为了这个妹子,张越相信,关东的人民,肯定会积极起来的。
当然,话是不能直白的说出来的。
那太赤裸裸,一点都不符合诸夏民族的语境和道德标准。
所以,张越只好尽可能的用着婉转的话,对刘进道:“殿下有所不知,彼之夷狄,不识王化,无有仁义,其俗贱女子,恶妇人……”
张越掺着后世阿三的一些习俗和西方的烧死女巫活动,简单的对刘进做了一个介绍。
什么女子出嫁给男子,若没给够嫁妆,就要烧死。
什么村寨里若有疫病,就怀疑有女子在作怪,也是烧死。
什么女子八岁起,便要承担一家的全部活计,而男人们则在大树下晒太阳。
总之是有多惨就讲多惨。
说的刘进潺然泪下,恻隐之心,更是无法按捺。
“张卿……”刘进叹着气道:“夷狄,果然如此吗?”
“殿下……”张越拜道:“夷狄譬如禽兽,非臣一人所言也……”
当前汉室的舆论界,不分左右,不论今文、古文,对夷狄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一派主张,夷狄什么的,不要去管,让他们自生自灭就好了。
另外一派,则高举春秋大义的旗帜,主张诛震夷狄,甚至更激进的教化夷狄。
两派拉锯之下,各种思想混杂,种种骇人听闻的言论,让人为之咋舌。
穿越之初,张越不明所以,以为公羊学派才是对四夷、匈奴最狠的那个。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公羊思想,其实是比较温和的!
最极端的是谷梁、左传、思孟,这帮被孟子思想影响的人。
公羊还只觉得‘夷狄譬如禽兽’——主张夷狄与禽兽相似,但不是不可救药,经过教育是可以挽救,让他们重新做人的。
谷梁、左传,已经是觉得‘夷狄非中和气所生,王道不能化’。
直接开除了四夷的‘人’籍,连抢救的资格也没有!
其他弭兵啊、莫如和亲便之类的想法,其实只是这一思潮带来的表层问题。
真正深刻的是,潜藏在这些人心里的,对四夷极端蔑视和歧视的心态。
这一点,后来元成之交的儒生们,已经生动的演绎了无数次。
刘进当然也被灌输过类似的想法。
所以听着张越的话,点点头,道:“卿之言,甚是!”
他接受的教育里,夷狄这个群体,没有礼教,没有道德,没有仁义,茹毛饮血,父子同庐而居,甚至有着收继婚这样的恐怖传统。
完全悖于伦理,不可想象,无法理解!
简直就是一个辣鸡堆!
更何况,他其实只是一个宅男。
也就最近几个月,跟着张越,见了些基层的情况,懂了些民生疾苦。
至于那远方异域之事?
他又没见过,还不是张越说什么就信什么?
就听着张越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初,臣与殿下,巡视新丰,所见所闻?”
“那民间老农的余子们的情况,可还记得?”
刘进听着,立刻就回忆起了当初的见闻。
那时,新丰的农民,便是自耕农,也是穷困潦倒。
很多人家徒四壁,别说娶妻了,便是吃饭都很困难。
刘进见过,一家四兄弟,挤在一件破破烂烂的房子里,围着篝火,烤着田鼠的情况。
他们中的老大,已经三十岁了。
最小的弟弟,才十八岁。
每一个人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正是目睹了这些人民的惨状,刘进现在才会如此坚决的支持张越!
因为,这数月来,新丰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
这次回来,刘进特地带人重新去走了一趟当初的旅途。
重新看到了那四兄弟的屋舍。
现在,这四兄弟,重建了新屋。
家门口,拴着一头牛和一匹马。
屋子里,甚至看到了两个粗衣麻布的女人身影。
刘进找人打听,得知这家人的老大,在三个月前,被新丰工坊园招录去做工,靠着勤劳踏实,被作坊主赏识,任为管事,月俸有五百钱,所以一下子就有媒人来讲亲,最终娶了一个丧夫的寡妇。
对方虽然带了孩子,但也带来了嫁妆。
老大成亲后,老二不久也娶了媳妇。
因为,这家的老二善于耕田,吃苦耐劳,机灵懂事,跟着县里的农稷官学习,掌握了维修和组装曲辕犁、耧车、水车的技术,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技术人员,还录入了县里的斗食官序列,成为了一个临时工。
所以,村里的一个地主,将自己的女儿,嫁了给他。
便是老三、老四,如今,也都说了亲事。
一家人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这让刘进听了以后,感慨万千,内心之中,更是无比坚定。
如今,听着张越提起此时,想起当初的见闻。
刘进低下头来,他很清楚,关中都是这个样子。
关东的贫民,恐怕情况只会更差。
内心的同情和怜悯,更是瞬间爆发出来。
是啊,夷狄的女子可怜。
诸夏的平民们,也很可怜。
乌孙人若是将那些可怜女子,送来汉家,让官府做主,与那些无妻男子婚配。
功德无量啊!
而张越最后的话,则彻底击垮了刘进的心防。
“殿下,如此,则可一举多得!”
“夷狄之可怜妇人,可得中国丈夫之爱惜,而中国丈夫不至于孤枕独眠,殿下更可以借此助家上一臂之力,使家上治河之事,顺通无阻!”
只这一句话,便让刘进站起身来,放下了所以包袱,道:“此事,孤会亲自奏疏长安,上报皇祖父与父君……”
“若得准许,孤将亲自与那乌孙使者面谈!”
为了父亲,也为了中国的余子和西域各国可怜的女子。
刘进再无顾忌。
此刻,他甚至生出了一种义无反顾的心理。
“孤所作所为,皆为天下……”
“万方有罪,皆归孤身吧……”
不得不说,这位长孙殿下,有时候真的是让人很感动。
张越听着,长身而拜:“臣谨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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