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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严宇屋里还没有人出来,外面的人或站或坐都在屏息静气地等消息,萧霓后来顾不上林雪琪再说了什么,思绪却已是飘回与卫衢分开的那个晚上。
两人好不容易自秦国脱险后,就进了边境的一个小城镇,一来在那儿休整,二来这也是分岔路,两人一个回秦国一个要带着万年雪莲回晋国救人,注定了要在此暂时分道扬镳。
她并不打算理会卫衢,对于男人的献殷勤视若无睹。
卫衢不顾萧霓的冷脸与推拒,硬是扣住她的手腕揽紧她的柳腰,不想看她憎恶自己的眼视,他靠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因为这句话,萧霓停止了挣扎,头埋在他的胸前,依旧一言不发。
卫衢是何等精明的人,女人的这个表现,让他的心暗暗欣喜,这表示她愿意听自己的解释,也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况且,这事本来就是他欠萧霓的。
窗外的景色萧条,他的心一面火热,一面又因想起父皇而冰凉,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他还是要说,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将往事澄清。
再艰难,他还是轻启唇,任由自己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当年我不是不想负责任,只是我若在羽翼未丰之时就娶了你,非但保护不了你,反而还会害了你的性命……”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承认自己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是件可耻的事情。
萧霓不是不讲理的人,他的话音一出,她就想到了卫衢的生父老齐皇,这个只视嫡长子一脉为继承人的皇帝,生平做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齐皇重视的儿子短命,为了扶孙子上位,年老体弱的他能利用的只有卫衢这个还算成才的儿子,这也是卫衢当年能崛起的契机。
“你……”毕竟同病相怜,她猛然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卫衢的面容,看到他脸上冰冷与嘲讽,是了,对于那样一个父亲,又有谁能真待之以真心?
萧霓自问是做不到的,一如她对待自己的双亲那般,错了就是错了,再回头重塑亲情谈何容易?
尽管因为骆敖与申喻凤的死,她的心还在揪着,但却早已释怀,这两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一笔糊涂账,她早已不去想谁对谁错了。
大雪淹埋了他们,一切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先莫说你的身份敏感,父皇并不允许我拥有子嗣……”
卫衢说这话时并不咬牙切齿,一个早已做古的老皇帝早已奈他不何,如今留下的宝贝孙子更是难堪重任,他这个摄政王想要废掉他轻而易举。
但想到自己一对儿女要背着父不详的名声活了几年,他对父亲的怨气与憎恨瞬间充斥胸间。
萧霓不意外这个解释,卫衢的身份在那会儿是相当敏感的,一个刚刚从封地出来的皇子与行将就木的老皇帝之间的斗法,就算没亲身经历她也能感知到那风起云涌以及血腥残酷。
况且她还是楚国的公主,老皇帝就更为忌惮,别说那时候申喻凤正宠冠后宫不可能放过她,就算没她阻挠,她那时候入齐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客死异乡都是轻的,只怕一对儿女也后脚就跟着入黄泉。
“所以?”她看着他的眼睛,凝声追问,当年她嫁到陈国去是不是也有内幕?
先不提她那名义上的前夫陈国国君魏彦,就是她窃取陈国之容易,本身就存在漏洞,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似有一股力量在无形地帮助她。
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去将背后的谜题解开,但每每就要解及真相的时候,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还有那自亡国后就失踪的魏彦,她无论怎么找都再找不到其人。
依她对卫衢的了解,他既然是当年的经事人,就算不能娶自己,也会想法子妥善安置。
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卫衢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也罢,既然选择了坦白以对,就不应该再瞒着她。
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没错,你嫁到陈国去是我安排的。”
“魏彦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萧霓追问。
她在陈国其间,魏彦对她态度并不好,但这个男人却是一次也没想过侵犯她,想来可笑,那会儿她因为魏彦没想过宠幸她而感到庆幸,与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睡觉是件挺恶心的事情。
她还记得那次婚礼后入洞房之时,她的袖下藏了一排细针,若魏彦敢来洞房,她必定让他就算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个数月,往后见了她都会心生恐惧。
现在再回想那个男人的作派,只怕这里面也是内幕重重。
卫衢深吸一口气,“他是我的人。”
短短一句话,萧霓已然是明白了,真正的陈国国君魏彦怕是早就死了,而出现在人前的国君一直都是假的。
陈国的地理位置那么重要,三大国之间一直都在明争暗斗,没想到卫衢早早就在里面布下了钉子,却能瞒着世人,以为陈国依旧是那个在夹缝中生存的小国度。
“不但魏彦这个国君是假的,就连魏氏皇族也早就被我暗中一一换了替身,陈国早已不复存在……”
萧霓静静地听着他诉说如何灭了陈国的事情,这个男人做事不但狠辣,还心思缜密,暗中部署了这么多,却能半点风声也不露,更何况做这事的时候他还不是齐国的摄政王,只是一个封地奇差的不受宠皇子。
“你就不怕为他人做了嫁衣?”她冷冷地嘲了一句。
卫衢的手臂一紧,将她抱得更紧,这样一来,她就只能仰头看着他,他也能清晰地看着她的剪水秋瞳,好在这眼眸里没有对他的厌恶与鄙视,他的心上又再暗暗地再松一口气。
“怎么可能?”他淡淡一笑,“父皇爱的皇儿一向体弱多病,他注定活不长,而他爱的皇孙又那么小,除了我,他已无人可托,除非他想要让齐国在他的爱孙手中亡国,要不然重用我将是不争的事实。”
这也是他能安然在封地发展的实情,当然,为了不刺激他父皇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来,他也聪明地不去踩他的底线,譬如他从来都没有在女色上表现出任何的兴趣来。
一度他的父皇还以为他好男风而对他份外满意,当然他父皇也是不放过任何警告他的机会。
他还记得曾经一次因为一个舞姬长相肖似他的生母,他多看了一眼,只为分辩那个舞姬是不是慕容家的余孽,但也因为这一眼,这个舞姬当场就被他的父皇虐杀了。
他的父皇那会儿看他的一眼,他到现在还记得,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他的父皇以为能镇住他未免可笑。
不过也因为如此,意外遇上萧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不能带这个女人回齐国,在情感上他对萧霓那时候还没有产生感情,在理智上,他知道他不能。
“那为什么你又会回来再找我?”萧霓适时地问道,卫衢这样的人要什么女人没有,从未听过他的风流韵事,她也不信自己有能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皇家的人有多凉薄,她有亲身体会。
“我不瞒你,我们意外睡了之后,我并没想过要娶你。”
说这话时,他暗暗地看了她一眼,尽是不将自己忐忑的心情表现出来,如果硬要说谎他也不是不会,可他知道萧霓不会相信。
果然,她的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也没有动怒,这让他心安之余又有点失落。
“好巧,我也没想过嫁你。”萧霓扯了扯嘴角陈述事实。
闻言,卫衢不意外,但心里的失落渐渐增大。
他伸手轻抚她后背如丝般柔滑的长发,突然笑道:“当初跟你拜堂的人是我。”
那会儿他本不欲去的,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如果他在这个婚礼上不走个过场,将来他必定会后悔的。
如今想来,好在他那时候忠实于自己的心声。
萧霓怔了怔,“怎么可能?”
“魏彦是假的,我就不能假扮他?”
“那假扮魏彦寻欢作乐的也是你?”
萧霓这么快反将他一军,他听后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开怀,“怎么可能?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逗留在陈国,再说那些庸脂俗粉如何能入得我的眼?”
正确说来,他几次出现在陈国都是因为她。
“恒儿与姝儿出生的时候,我也在场。”
萧霓已是瞪圆了眼睛,他一直有出现,可她却一直不知道。
“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怀孕的时候,我心中是何等的震惊,以及欢喜。”
是的,又惊又喜,这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血,他焉能不放在心上?
就因为这一对意外而来的孩子,他开始对萧霓上心了,暗中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因为骆敖的存在,他的接近只能小心再小心。
“第一次抱起小小的恒儿与姝儿的时候,我几乎感动得想要落泪,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
那对小小的婴儿,他从接生的稳婆手中接过的时候,真怕自己会不小心摔了他们,那抱着他们的欣喜又紧张的心情,他仍记忆犹新。
小小的娃儿肤色红红的,眼睛依旧紧闭着,可血脉相连的感觉却不会错,这是他生命的延续。
第一眼,他就爱上了他们,从而开始学会爱上孩子的生母。
萧霓对孩子的疼宠,他看在眼里,这个美丽的女人既是狠辣的又是温柔的,矛盾的个性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的母爱,这也是他从未在生母身上得到过的。
渐渐地,萧霓在他心中不再只是孩子的母亲,而是一个活生生又美丽的女人,对,是女人,他对萧霓的兴趣越来越大,直到萧霓想要窃取陈国时,他不顾下属的反对在后面推波助澜,直接就将陈国拱手让给萧霓。
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不想再与她以及一对孩子两地分隔,他要光明正大地去迎接他们回到他的世界。
“所以后来你就光明正大登门求亲。”萧霓冷嘲一笑做了结案陈词。
说不介怀根本不可能,直到此时,她的心情依旧因为回忆而起起伏伏,那个男人骗得她团团转,她哪里会那么轻易就饶过他?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推开的“咿呀”一响拉回了她的思绪,只见严青玉一个箭步冲上去,“神医,我哥哥如何了?”
萧霓也快速上前,伸手轻按严青玉的肩膀,让她不要太激动,目光却也是盯在这来自西域的神医身上。
“幸不辱命。”
神医说的这四个字腔调极怪,但这不阻碍他们听得真切。
严青玉谢过神医后就一脸欣喜地冲进屋里,她的兄长终于得到那一线生机,她焉能不兴奋?
萧霓终于能长舒一口气,这个人情还得异常艰难,庆幸结果是好的,想到给了她不少帮助的何仙凝,她的心情既感激又欠疚,毕竟她真是瞒了她最重要的事情。
“我备了谢礼,还烦你转交给何前辈。”她一脸郑重地看向林雪琪。
何仙凝行踪不定,她想要找到她真是比登天还难,之前只顾着先去往秦国弄药引,连谢礼都来不及备妥,如今想来也还汗颜不已。
一提到自家师父,林雪琪就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看到萧霓一脸诚恳,她又感到欣慰不已,好在是个知道感恩的人,遂道:“我师父不缺你的一份谢礼……”
萧霓伸手握住她的手,道:“缺不缺是何前辈的事情,我备不备就是我的事情,还请林姑娘帮忙。”
这求人帮忙的态度还不错,林雪琪微抬下巴傲骄道:“那我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萧霓知道这个小丫头也不算心眼极坏的人,只是是非观差了点,笑着道谢几句,然后才又一脸郑重地道,“这回也多谢林姑娘的帮忙,我也给你备了一份谢礼。”
“好说好说。”林雪琪脸色微红,这楚国公主正儿八经地说话,这让她多不好意思啊。
萧霓好笑地轻捏了下她薄薄的脸皮,这才放过脸色像煮熟虾子的小丫头。
严宇身体里面的毒素解除了之后,人很快就清醒过来,萧霓再次当面道谢,严宇只是轻挥了下手道,“公主无须如此多礼,看到稚儿受难都不伸出援手的人,无异于禽兽,再说这次我能清醒也是多得公主,该道谢之人是我才对。”
一旁的严青玉也朝萧霓郑重行了一礼,“公主的大恩,我兄妹二人必定没齿难望,他日公主若有差遣,我兄妹二人必定不会推辞。”
萧霓出身尊贵,未来夫婿又是齐国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严青玉也知道怎样的谢礼于她而言都不足挂齿,遂只能郑重一诺。
萧霓在晋国并未停留太久,而是早早就命人打包了行李准备离开前往陈郡,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一双儿女,她早已归心似箭。
离开的那天的清晨,当她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身露水的上官旭守在门前,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什么时候百晓阁阁主成门神了?”她轻轻地开着玩笑,一如昔日。
“你要走了?”上官旭脸上有几分不舍,“终究你还是要去嫁给他,就因为他是恒儿与姝儿的生父?”
萧霓不意外他知道真相,对于百晓阁来说,她与卫衢那天的不愉快,想必早就查清楚了。
此时她的目光越过上官旭,朝齐国的方向看去,“齐楚联姻,哪是我不认就能不认的?”
她是楚国的公主,身上背负的重担不能说丢就丢,这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
上官旭的眼里难掩苦涩,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萧霓之于他真不是个友人这么简单,可他又哪来的立场去留住她?
萧霓道:“上官,只要你回头就能发现最美的风景就在你身后。”
上官旭勉为一笑,他知道她指的是谁,对于师妹林雪琪,在他心中就像是个妹妹一般,谁会对自己的妹妹心生爱慕?
“不提她了,萧霓,我们……还是朋友吗?”这问他问得颇为忐忑,在萧霓冷淡对他的这段时日,他的内心是颇为煎熬的。
“当然。”萧霓绽开一抹笑,爽快地承认,随后又道,“欢迎你以后来齐国做客。”
经过申喻凤与骆敖的死,她觉得自己看淡了许多东西,爱与恨实在太累人,做人还是简单一点好,随心而欲。
上官旭闻言,失落的心情顿时高涨了许多,“那我们一言为定。”
他觉得他再次出现时,卫衢的表情一定很有趣,瞬间,他又似乎找到了人生的乐趣,再说如果卫衢对萧霓不好,他是不是可以趁机怂恿萧霓踢开他跟他走?
想想都觉得前景可其,自这一刻开始,上官旭的笑容渐渐地恢复了往昔。
目送萧霓离开时的背影,他觉得离愁别绪都比想象中淡了许多。
“师兄,你不舍吗?”林雪琪觉得自家师兄表情怪怪的。
上官旭朝师妹扬眉一笑,“我们也要回家了。”
林雪琪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立即高兴地跟上师兄的步伐,出门这一趟还真想家了。
晋国的热闹落幕了,严青玉轻轻给兄长掖了掖被角,看到兄长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笑道:“哥,你别担心,我给出的承诺心中有数。”
严宇轻轻一叹,“齐楚秦三国的平衡一旦打破,必定会有一战,妹妹,你为了我才站的队……”
严青玉伸手捂住兄长的嘴巴,摇头道:“哥,你真的想多了,晋国是小国,迟早得站队,而且我……注定不能生育,守着这个皇位来做什么?”顿了一会儿,“重要的是永阳公主其人,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比起秦国那位弑君杀父的狠辣新皇帝,还有楚国那位身体欠康的天启帝,重要的是,楚国继承人心性并不坚强,严青玉承认自己并不看好,算来算去,齐国这对年轻的夫妻是她最好的选择。
“齐国的小皇帝必定当不长久,卫衢是未来的齐皇早就是注定的事情,我也只是在为晋国为我们严家选择将来。”
听到妹妹这一席话,严宇脸上的落寞更为严重,身为晋国的大将军,他并不想看到亡国的一天,但观目前的局势,他并不乐观。
严青玉握住兄长的手,“哥,有你才有我们严家,我将来还得靠你给我撑腰,你要早点好起来。”
严宇闻言,表情渐渐坚定起来,他的大掌一反握紧了妹妹柔软的手,无论风雨多大,他们兄妹必定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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