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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一大早许宁便携了宝如、淼淼,带着小荷去了运河边,果然登船的港口早已戒严,高大威严的禁军身穿吉服腰跨刀手持枪盘查巡逻,许宁拿了侯府的帖子出来,又有侯府的长随出来迎接,才顺利的接了进去。
待到上了画舫,才发现这画舫十分之阔大,上下共有两层,外头结着五色帐幔,檐下悬着彩灯,华丽非凡,站在光滑坚固的甲板上铺着红色地毡,一尘不染,早有仆妇上前来迎接,引了他们进去拜见主人家,另外又有丫鬟引了宝如女眷往楼上走去,原来安阳侯邀了不少客人,男客都在楼下大厅内吃酒听曲看赛舟,在甲班上便已能听到男客们为夺冠龙舟们下注的呼喝笑谈声,这也是每年惯例了,听说今年侯府也派了一支龙舟比赛,少不得有人为捧主人家的场下个几注,女眷们则在楼上消遣。
宝如一看客人这样多,不由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客人多,主人家自然都只忙着与那些贵眷们应酬,她只要少说话微笑寻个角落便能带着孩子好好看龙舟赛了。她上去拜见了侯夫人冯氏,冯氏正在和几个贵夫人在视线最好的窗前摸牙牌,看到唐宝如并不甚热情,看到她只是微微颔首,显然那天她那有意无意问宋晓萝点翠首饰的事已被冯氏知道了,今儿穿着一身莲青色的裙装,头上也并没有再戴那点翠首饰了,而是几支蓝宝石花钗。宝如也并不在乎她的态度,反正许宁与宋秋崖交好,自己本来就不会招她的待见的,所以也并没什么失落之感,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宝如便自退下到一边窗子去。
女眷甚多,有的在抹牌,有的在一旁听曲,有的也学着在下注博彩,又有的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外头栏杆处看景说话,大部分女眷都穿得十分喜兴。
果然宋晓菡就迎了上来,拉了她的手过了一个窗前去和她说悄悄话:“上次邀你赏花结果许大哥说孩子不大舒服没来,这次端午我又和爹爹说了,才邀了你来。”她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绉纱裙,上身是月白纱广袖上衫,轻薄的月白纱衣下隐隐透着鲜红抹胸,纤腰系着红色汗巾显得身段纤巧,裙袂蹁跹,发上耳间配着一套珊瑚攒珠头面,眉目也用心妆点过,眉心还贴了石榴花瓣剪成的花佃,整个人去掉了从前那清冷样,陡然秾丽起来,原来她五官并不甚突出,今日着意描绘,又精心搭配裙衫头面,果然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居然看着俨然一个美人儿了。
宝如打量宋晓菡那珊瑚珠头面,宋晓菡悄声笑道:“好看不,我大哥今年外放去了广南东路市舶司那儿,才去没多久就给爹娘写了信来,说那儿真真儿的热闹,一点都不像是蛮夷之地,万商云集,繁华之极,他还托人给娘和我都捎了首饰,娘是一套珍珠的,粒粒圆整,最难得的是镶工十分精致,与我们这儿做法大不一样,娘怕二房三房眼红,一直收着,我得了这一盒子的珊瑚头面,里头还有红玺配着,我一直没舍得戴,今天戴出来的时候,你没看到我们家二娘子的那脸色,真真儿的嫉妒死了,就连侯夫人也说了我娘两句,说不该给女孩子家这样贵重的首饰,只怕又被人指摘,嘿嘿,我娘只是应了,回来却也没管我,气死她们,哈哈。”她进京以后被二房三房的姐妹们若有若无的排斥,大哥外放,二哥也多在外边,加上她历来不太会说话,进京多时居然一个朋友也没交到,居然宝如还算说得上话,特别上次还替她出了一口气,登时对她不再和从前一样表面和气肚里厌恶,加上一肚子的话憋了许久,一见到她便叽里咕噜倒了出来。
宝如莞尔,她许久没见宋晓菡,如今对许宁也不再和从前那样强烈的执着,对宋晓菡的恶感如今居然也有缓解,她想到许宁所说的宋家二房小姐,忍不住四处张望道:“你们二房三房的小姐没和你一起?”
宋晓菡笑了声,悄悄道:“她们今儿一看我的打扮,哪里还肯和我站一起呢,你瞧瞧那宋晓萝。”
宝如看过去,心中忽然愕然,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卫三会认错了,那宋二娘子明明和宋晓菡差不多玲珑小巧的身材,偏偏今日穿了个高腰花裙,自腰以下片片裁剪成优美的莲花花瓣,最底下是一层宽大的烟霞一般的软烟罗裙裾,上身也是粉色半臂配着浅粉窄衫,梳着高高的朝天髻,簪着好大一朵粉色纱花,说老实话,这一身只看衣裙精美,造型别出心裁,很是好看,若是个个子高挑,纤腰束素,胸前丰隆的女子穿,特别还是个擅长歌舞的,舞将起来,定然是犹如花枝摇曳,淡红衫子掩酥胸,裙摆婀娜飘洒如花绽放。
可惜这身广袖高腰花裙被身子矮小纤细,因年纪小胸口也还未如何丰隆的宋晓萝穿上,那实在是更显得她个子矮了些,肌肤黄了些,发髻重了些,上衣宽了些……总之实在不太好看,虽然她显然也知道自己个子是个缺陷,脚下穿了双高底绣鞋,却也并未改善多少,因此虽然大部分人乍一看会被吸引眼光,却在细看以后惨不忍睹挪开双眸。
宋晓菡掩口笑道:“说是坊间如今最流行的花笼裙,今儿还特特和我说石榴裙如今已是不时兴了,又说我颜色太艳了不合适大家小姐穿,我懒得理她,那一身衣裙这样累赘,头上连点金银都不插戴,别人还以为我们宋家都戴不起金银钗了呢。”
宝如叹了口气问道:“你大哥外放了,你二哥如今呢?”
宋晓菡道:“二哥如今正努力温书,想争个一门三进士的荣耀呢。”
宝如点头刚要说话,已听到外头锣鼓声大兴,她们住了嘴看出去,看到约莫一里外一艘巍峨的金黄御船缓缓行进,船上依稀能看到官家穿着明黄龙袍,皇冠上嵌着明珠,仪容清俊威严,携着禁宫后妃等站在高台上,大概下了什么令,有人吹起号角,有人张弓射箭,一支燃着火苗的箭,射在了对面扎好的巨大火把上,轰然的一下火苗蹿了起来,烧出了巨大的火把,一时两岸万民欢呼,咣的一声铜锣为号,十二支龙舟赛以此为号,飞射了出去,岸边群众的加油声排山倒海地响了起来。
宝如抱着淼淼也全神贯注地看起龙舟来,宋晓菡一边指点着一支船夫尽皆衣青的龙舟道:“这是侯府的龙舟队,名为玄武,从去年便操练到如今了。”
宝如却被一支遥遥领先在前的龙舟给吸引住了目光,那支龙舟队上的船夫尽皆裸露上身,精壮雄浑的胸膛和纠结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身子上都画着青黑色的蟠龙,而在龙舟一侧一个男子身姿修伟雄壮,手里持着两支鼓槌正在击鼓,那支龙舟也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遥遥领先,虽然离得远,她目力甚佳,却仍是看出了那男子正是裴大郎。
宋晓菡一旁道:“前头那在前边的是徽王府的龙舟队,那家虽然平时不太出来结交群臣,大家看着官家的面子,却都难免有些相让之意了。”
宝如心想只怕这一支却是官家的秘军呢,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指点着船只给淼淼看。
一时已是比过三场,魁首果然是徽王府的,胜者龙舟队由官家亲赐了奖赏布匹,岸上欢呼雷动,高呼万岁,眼见着又换了一批的龙舟队上来,众人摩拳擦掌又要比试新的一局。
淼淼第一次看到这般情景,高兴得叫了起来,她如今已会简单地说几个词,看到激动的东西便会指着那里娘!娘!的叫,十分有意思,宋晓菡看着这般粉雕玉琢的女孩儿也有些羡慕道:“你还这般年轻,一般人还真想不到你已有了女儿了都。”
宝如刚要说话,却看到一只大楼船靠近了她们所在的画舫,然后有船工们在两船交接之处铺上了木板地毡,将两只船连在了一起,然后便看到安阳侯带着几位男客一同走了过去,对船那边一名老者戴着纱帽紫袍,雍容华贵,宋晓菡道:“是宁国公府上的船,想是见到我们府上的船在附近,便邀请我们过船一叙。”
宝如看了下道:“这船好生气派。”
宋晓菡道:“那是先帝御赐的,自然不同,先帝对宁国公可是荣宠有加的,连大长公主都下嫁他家二房的。”
宝如转头,却看到宋晓菡紧紧盯着甲板上的人客,脸上犹如朝霞升腾,艳丽无俦,她看在眼中,心中疑云顿生,再看向那下头,果然看到对岸宁国公后头跟着一名少年王孙公子,绣着金花墨云的大红箭衣,一双粉底官靴,配着同色的洒脚裤,头上戴着顶紫金冠,腰上束着同色的紫金带,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丰姿洒落,正是那曾经同船过的卫三公子卫云祥。
她心下好笑,忍不住看安阳侯这边的男客,果然高官甚多,许宁不过远远跟在后头,衣着又十分普通,泯然于众人矣,原来许相爷未成相爷之前,这心高气傲的宋晓菡还真看不上他,可惜前世宋晓菡订的却不是卫家,而是另外一户官宦人家,可惜还没过门对方便病逝了,她年纪轻轻守了望门寡,之后是父丧,没多久又接上了安阳侯丧,芳华蹉跎,这才看上了发迹得势的许宁,她腹内笑成一团,面上忍得十分辛苦,好在宋晓菡只是留心下头,哪里注意到她呢。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仆妇上来请她们女眷过对面楼船一起玩乐,众女眷都知道对面是宁国公府,又有大长公主在,宁国公几房女眷也都出身显赫,自然乐得欣然相从。
到了对面,果然楼船气象又分外不同,房屋阔大,摆设精美华贵,单是给女眷们玩耍、休憩的地方就有好几处房舍,收拾得十分妥帖,内眷处仆妇丫鬟们尽皆衣着华丽,甚至比她们一些官宦夫人穿得还华丽。
女眷们也仍然是过来拜见了宁国公府的老太君、弘庆大长帝姬,然后在楼船花厅内四散玩耍不提,宋晓菡今日穿得醒目,老太君年纪大了喜欢穿得喜气的,拉着手问了一会儿话,因为头上的珊瑚首饰引人注目,被帝姬也多问了几句,待到知道宋晓菡的大哥从广南那儿捎来的,少不得众人又提起宋家这房父子两进士的话头来,少不得被众位夫人一番称赞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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